1918年1月3日
蒙大拿州狼点
亲爱的郝特叔叔:
祷告前,先给您写几句话。如果说这段旅程是趟冒险,那就像是说您很喜欢看报纸,确实一点儿也不假!我猜,冒险还 没结束,今天才是一连串冒险的开始。
慕勒一家人虽然迟到,却真的来车站接我了。独自一个人——除了一只猫咪的陪伴之外——待在陌生、看不到任何熟悉面孔的火车站里,只要待上几分钟,就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很奇妙,对吧?当我明白可能得完全靠自己的时候,我会立刻采取行动的。您听了,应该会为我感到骄傲。
我一直发抖,把戴了手套的手塞在胳肢窝底下取暖。我完全不知道派瑞丽和她的家人要多久才会抵达狼点。天气糟透了!如果半路上发生意外怎么办?如果他们到不了呢?如果他们的马断了一条腿,无法来接我怎么办?如果……
我摸着妈妈的表。我现在就需要一些莱特家的骨气。我的牙齿在冰冷的空气中打战,站在月台上实在不是个好主意。慕勒一家还 没到,我可能就已经冻死了。街上有块招牌写着“旅馆”。天气实在太冷了,我把行李箱留在月台上,毫不考虑地拎起旅行袋和胡须先生,沿着覆满白雪的街道走去。
才刚离开车站、走不到十步,我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哟——哟——请问是布鲁克斯 小姐吗?”
虽然派瑞丽·慕勒迟到了几分钟,但是她果真按约定到车站来接我了。派瑞丽的丈夫停下马车,她跳了下来。
“噢,我好怕我们迟到。”她匆匆忙忙向我走来,“麦蒂找不到慕丽。”
她一定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说:“您一定是派瑞丽·慕勒。”派瑞丽是艾薇阿姨口中那种长得很普通的女人。她的长鼻子配上圆脸,显得怪怪的;一头铁锈色的头发乱七八糟;走起路来还 有点儿跛,一点儿也不优雅。不,男人不会回头多看一眼派瑞丽的;可是当她微笑着欢迎我时,我觉得她简直就像个电影明星。
她接过我手中的旅行袋,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是的,我可以看到家族特征。”
“真的?”我碰碰帽檐儿,“我从没见过查斯 特舅舅。”
“他对我很好。”她说,“我们很高兴能够帮他照顾你。”她张开手臂,似乎想要拥抱我。我让胡须先生挡在我们中间,以便阻止她。她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微笑,接着一张圆脸再度开朗了起来。“也算是帮我们自己啦。你将是离我们最近的邻居。我等不及要跟女人好好儿聊聊了。”
“真是感谢您来接我,还 送我回家。”我说。
“甭提了。”派瑞丽挥挥她的胖手,“这是我们的荣幸!新来的人总是大新闻。接下来一整个月,我都会是热门人物呢。”她领着我到马车旁,为我介绍驾驶座上那位高大、粗壮的男人,“这是卡尔。”
“你好。”卡尔对我点点头。
他说的是德文,我相当意外,只好用曾经在学校学过的一丁点儿德文回答:“你好。”卡尔微笑着,并把缰绳交给派瑞丽,走到月台上提我的行李。他毫不费力就把它提了过来,仿佛里头装的是羽毛。
派瑞丽把我塞进马车里,自己也爬了上来,并用一张很大的羊毛毡裹住我们两个。她指着身后的马车卧铺。“这是却斯 ,他已经八岁了。还 有麦蒂,今年六岁,她是我们的小喜鹊。这个小宝宝是芬恩。”
“哈罗,孩子们。”我数了数,“哪一个是慕丽呢?”
麦蒂举起一个布娃娃。娃娃的头发是用黑毛线织成的,头顶秃了一块。“她在这里!”娃娃在麦蒂戴了手套的双手间手舞足蹈,“她说她很高兴认识你!”
麦蒂的口气挺认真的,我只好严肃地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慕丽。”
“哈罗,布鲁克斯 小姐。”却斯 伸出手,我握了握他的手,“我一直在帮你照顾紫罗兰和塞子。”我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想起来——紫罗兰和塞子,是查斯 特舅舅留给我的牲畜。
“它们现在住在我们那里。”派瑞丽解释道,“等你安顿好以后,却斯 就可以把它们还 给你了。”
这时,小芬恩哭了。卡尔把我的东西装上马车,便驱车朝着旅馆驶去。他在旅馆的前门放我们下来,接着转往马厩。屋外的空气好冷,我们纷纷走进大厅里取暖。
“艾瑞克森并不豪华。”派瑞丽说,“可是食物不错。路太远了,今晚回不去。等明天吃完早餐再走。”她把宝宝芬恩从毯子里抱出来,帮麦蒂脱掉外套,同时骂却斯 不该偷看铜质痰盂里的东西——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离这里有多远?”想到新家近在咫尺,我的心像松鼠一样乱蹦乱窜。
“喔,明天黄昏就会到。”派瑞丽像赶小鸡似的,把到处乱跑的孩子们一一找了回来,“我最好带孩子们上楼。”
“好,我在镇上有点儿事要办。我得去见艾柏卡先生。”我把胡须先生的笼子交给却斯 ,“谈谈关于地契什么的。”
“我们可以摸它吗?”麦蒂蹲下来看着笼子里头。
“等我回来再说。”我说,“它需要适应一下。”
“往那边走,经过几户人家的门口,就是艾柏卡的办公室。”派瑞丽伸手指了指,“办完事情以后,你为何不回旅馆来?我可以陪你一起买东西。”
“哦,不用麻烦了。”她实在不需要分神照顾另一个孩子,“我可以自己来。”
“那就晚餐见喽。”她领孩子们上楼去了。
抵达艾柏卡先生那里时,他正忙着帮别人处理事情。我在唯一那张空椅子上坐下来。
“看来都齐全了,汤姆。”艾柏卡先生望着坐在他面前、满脸倦容的男人,“你带来最后一笔手续费了吗?”
汤姆数着钞票,边数边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简直是抢劫。”他摇摇头,“只不过是一些文书工作,居然要三十七块七十五分钱。我已经付了二十二块钱申请垦荒!”
“我可没有靠你发财哟,汤姆。”艾柏卡先生放下手中的笔,“我只收下两块钱手续费。”
“艾柏卡,我不是在怪你。”汤姆笑了,并且站起身来,“可是所谓的免费垦荒其实一点儿也不便宜。”
艾柏卡先生摇摇头。“恭喜,汤姆。你现在是三百二十亩蒙大拿土地的主人啦。祝你好运。”
汤姆经过我身边时,朝我扶了扶帽子。“早安,小姐。”
我点头回礼。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艾柏卡先生拉开刚刚空出来的椅子。
“我是海蒂·伊尼斯 ·布鲁克斯 。”我坐下来,希望自己的外貌显得更成熟一点儿,“是查斯 特·莱特的外甥女。”我把查斯 特舅舅的信拿给他看。
“不寻常。”艾柏卡先生摇摇头,“非常不寻常。”
“您是说……”
“我不知道……”他用笔轻拍自己的胡子,“你几岁了?”
“十……十七岁。”吹牛让我分外不舒服。
“几岁?”
“十六。”
“老天爷!”他手上的笔掉了下来,“查斯 特到底在想什么啊?”
看样子,我完全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保持沉默。
“你妈妈怎么会让你来这里?”他问道。
“她过世了,先生。”我碰碰妈妈的表,它还 别在我的马甲上,“我爸爸也过世了。”
“那么,好吧。”很奇怪,艾柏卡先生似乎很同意我的话,“遗产受益人。同时也是户主。”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在木质档案柜里翻找着。
“莱班、莱姆、莱锡……过了。啊,找到了!查斯 特·修柏特·莱特。”他把文件拿近一点儿,“离这里大约三十里,离最近的维达镇有三里。”他露出微笑,“其实,维达还 算不上是城镇啦,你有办法过去吗?”
我点点头。“卡尔和派瑞丽·慕勒会带我去。”
“好人。他们会照顾你的。”他转身面对桌子,“你舅舅有没有跟你提过,到时需要耕种八分之一的土地?总共是四十亩。”他隔着眼镜对我眨眨眼,“还 要装设四百八十杆围篱。”
我的胃翻滚了起来,嘴巴像布一样干。四十亩!相比之下,郝特叔叔的菜园简直就像一张邮票。四百八十杆围篱?我根本不知道那有多长。听起来好像够我一路围到阿灵顿去。“他提过要符合垦荒条件。”
“条件不多,但是很重要。”他逐一说明,“首先,你必须盖屋子和围篱。听说查斯 特已经盖好屋子了。不知道围篱弄了没?”说着,他举起食指,“第二,你得种东西。大部分的人会种亚麻,因为比较好种。我说过了,八分之一的土地。”他举起中指,“第三……”他的无名指也跟着加入了,“三年内一定要完成。查斯 特在1915年11月领地,你还 剩……”
他看着身后的狼点国民银行月历。“十个月。别忘了最后一笔手续费。”
我勉强露出微笑。“我知道。三十七块七十五分钱。免费荒地。”
艾柏卡先生不再翻弄手上的文件了。他看着我,不禁笑了。“学得很快嘛。”他在记事簿上写了些东西,“海蒂·伊尼斯 ·布鲁克斯 小姐,希望11月的时候会在这个办公室里看到你。”
“我也这么希望,先生。”我站了起来。
他也站起身,伸出手。“年轻的小姐,好好儿照顾自己。你需要买些东西吗?”
“那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我说。
“去汉森现金杂货店,汉森先生会给你好价钱。”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艾柏卡先生的注意力转移到刚进来的人身上。我尽量不盯着人看,但是进来的人真的很奇怪——又厚又黑的胡子长到腰际,粗粗的眉毛上沾满了白雪;一双眼睛看起来比那张脸孔年轻三十岁。那人围着一条很长的格子围巾,毛帽歪歪地戴在大头上。
他至少穿了三件外套。我在阿灵顿从未见过那样的布料和花色。
“海蒂-伊尼斯 ·布鲁克斯 小姐,容我为你介绍另一位邻居。这位是吉姆·法勒先生。”
“艾柏卡,不要让这位小姐搞混了。”法勒先生脱掉一只手套,伸出一只巨掌,“大家都叫我公鸡吉姆,你也这样叫我吧。”
“您好。”我握住法勒先生——公鸡吉姆——的手,轻轻晃了晃。艾柏卡先生的办公室忽然变得很臭,他闻起来就像鸡窝,难怪会有“公鸡吉姆”这个绰号。
“希望你会下国际象棋。”公鸡吉姆放开我的手,“我习惯跟查斯 特玩国际象棋,他总是输我。”
“真抱歉。”我从皮包里找出手帕,搁在鼻子前,“我不会下棋。”
“我可以教你。”公鸡吉姆咯咯笑了,“没问题。”
“谢……谢谢。不过,我想我会很忙。”我慢慢地移向门边。
“忙着保持温暖!”公鸡吉姆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咯咯直笑,“这里最主要的娱乐就是保暖;还 有,夏天来的时候保持凉 爽。”
“好了,吉姆,不要把可怜的小女孩吓跑。”艾柏卡先生对我笑了笑,“她才来几个小时而已。”
“好吧,我的邻居,去忙你的事吧。在荒地那边见喽!”公鸡吉姆说着,动手脱掉身上的两层外套,又一股臭气湮没了房间。
“嗯,好,谢谢您。”我朝他俩点头道别,赶紧走了出去。外头的冷空气简直太美妙了——我正需要这个,好让头脑冷静下来。我倒不担心爱下国际象棋的臭邻居,而是艾柏卡先生刚刚说什么来着?四十亩农作物,四百八十杆围篱。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拉紧围在身上的披肩。郝特叔叔总爱说,没有必要自寻烦恼;而且,派瑞丽也曾在信上提到,她和卡尔会帮我。我今天晚上得跟他们谈谈。他们一定能够回答我的疑问,我必须一步一步来。如果别人做得到,我没有理由做不到。
汉森现金杂货店就在对面街——如果现在是宜人的春天,一定一下子就走到了。此刻,风雪正扯着我的羊毛裙摆,我挣扎着穿过冰冷的街道,犹如一个走钢丝的人,在急着躲避风雪和避免滑倒之间寻求平衡。我不时地滑来滑去,牙齿直打战;好不容易,终于稳稳踏上了扫过雪的木头台阶。这段短短的路让我浑身热了起来。我开门走进屋里,这里的气味——混合了腌黄瓜、烟草和薄荷——让人想起郝特叔叔的店。
店员正忙着招呼另一位顾客。他朝我点点头,又继续服务站在柜台前的胖女人。
“汉森先生,我不确定这种黄色丝绸是否适合我的身材。”她挑剔地说,“或许粉灰色比较好。”
“您穿上黄色,就像一抹阳光似的。”他安抚她。
我忍住不敢笑。一抹阳光!比较像闪电吧?
趁着汉森先生招呼这位太太时,我浏览了一下架上的东西。那位太太付了钱,也不跟我打招呼,就和她的黄色丝绸一路飘出店外。
“午安。”我挺直身子,“艾柏卡先生说您可以帮我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这么说——你就是查斯 特的外甥女喽?”
“嗯,对……我就是。”
“欢迎你,新邻居!”汉森先生跟我握了握手,“派瑞丽要我好好儿照顾你。”说着,他微笑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像老母鸡一样照顾整个社区。”他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我现在的货不多,加上又有可恶的面粉和白糖管制;不过,我相信可以帮你凑齐需要的东西。”
汉森先生开始急急忙忙地拿东拿西。他一定瞥见了我脸上的惊慌。“年轻小姐,等到外面是零下十五摄氏度,前门整个被冻住的时候,你会很高兴有这二十磅豆子的。”
我很快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储粮:四分之一桶面粉、十五磅玉米粉、二十磅咖啡、煤油、葡萄干和一些水果干、一罐茶叶、一些肉罐头、罐头食品和各种香料。
“我最多只能卖你二十五磅白糖。”汉森先生抱歉地说,“打仗嘛。”
“这样就够了。”我想象不出该怎么用掉那么多的白糖。
汉森先生把白糖也堆到柜台上,满意地咂咂舌,说:“这样应该够了。”
“足够喂饱我和另外五十个人啦!”我笑了。真希望查理可以看到现在的我——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孩,居然拥有足够喂饱他整个部队的储粮。
门开了,派瑞丽匆匆走进来,一股冷空气也跟着尾随而入。“我就知道可以在这里找到你。”她看看我买的货物,不禁点头赞许,“用银叶猪油烘焙最好了。”她拍拍锡罐,又说:“你还 需要买些粮草喂紫罗兰和塞子。”汉森先生又算了一次价钱。我数了十四张宝贵的五元钞票付账。接着,派瑞丽转向汉森先生,掀开她带来的篮子,天堂般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我的咖啡不够了。”
她把手伸进篮子里,“我可以用两个德国水果馅饼跟你交换吗?”
汉森先生搓着玻璃桌面,仿佛上头有个看不见的污点,“我不知道,派瑞丽。大家都不想跟任何德国东西打交道。战争……”汉森先生摇摇头,“我必须把德国酸菜改名为‘自由甘蓝菜’,才卖得出去。”
“可是我的水果馅饼在农展会上赢得蓝丝带啊!”
店老板压低声音说:“或许你最近不要再做了。告诉卡尔……”
店门打开了,冷风带来了另一位顾客。汉森先生并未把话说完。“我可以让你拿些咖啡。”他平静地告诉派瑞丽,“赊账。”
派瑞丽盖上篮子。“不,谢谢你。卡尔……”一说到丈夫的名字,她不禁提高声调,几乎快哭了,“我丈夫有能力养家。我们不需要赊账。”
“派瑞丽……”汉森先生把手伸向她。
“等一下他会来帮海蒂把东西搬上马车。”她转身走出杂货店。
我跟着她走出去,却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我还 没想到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她已经走到街上。我想起查理给我的唯一一封信,那是他被派到海外之前写的。他对军队给的刺刀充满了仇恨,“我准备好要亲自对付德国皇帝了”,他是这么写的。战争——我们的敌人——很遥远,就像查理在法国一样遥远。汉森先生必然了解这一点。更何况,他难道没有闻到从派瑞丽篮子里散发出来的肉桂和苹果香气吗?我觉得即使是威尔逊总统也会想吃呢!
已经中午了,我到小餐馆里吃了顿午饭。用过火腿三明治、派和咖啡之后,我在桌上放了五十五分钱,走到小餐馆门外。虽然天气很冷,我还 是决定下午花点儿时间逛逛狼点。这里离我的农场有三十里,我大概不会常常来。宏伟的雪门旅馆坐落在小镇的另一头,旅馆前面是公园,里头有座露天音乐台。走道上的雪已经铲干净了,看得出走道是用水泥铺成的,而不是木头。狼点还 有其他各种现代化的迹象。狼点汽车公司的广告上有别克、雪佛莱和道奇汽车。我快步走过农夫电话公司,走进国民银行开户。隔壁就是贺克索药房,我买了一罐旁氏冷霜。光是办这些事情,就让我冷得不行,就算那家叫作“时尚”的服装店橱窗所摆设的衣服,也吸引不了我。还 没逛完狼点,早已麻木的双脚向我宣告游览结束。我赶回艾瑞克森旅馆,要了一杯热茶端回房间,一直写信,直写到六点的晚餐时间。
我在旅馆请大家吃烤牛肉。这对我的经济一点儿帮助也没有,可是我应该这么做。“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至少让我招待你们一下。”派瑞丽抗议的时候,我是这么说的。在蒙大拿,我想没有负担地展开新生活,不欠任何人情。这样,他们就无法跟艾薇阿姨和其他收留我的亲戚一样,老是提醒我还 欠他们多少人情。
漫长的一天里,就数这顿晚餐最棒了。孩子们相当乖巧,派瑞丽一直说个不停,卡尔和我只消坐在那里享受温暖就好。派瑞丽并未跟卡尔提起杂货店里发生的事,至少我没听到。
吃完晚饭,我们互道晚安。他们回他们的房间,我回我的房间。胡须先生躺在床前的地板上轻轻打呼噜。我穿上旧睡袍,像平常一样祷告。当我躺下来睡觉的时候,我知道:一切再也不会“像平常一样”了。我坐上火车的时候,还 是四处为家的海蒂;可是,在狼点下车的,却是垦荒者海蒂,是个拥有土地的人,是个有可能实现愿望的人。
这个甜蜜的念头有如郝特叔叔烟斗的烟雾,在我的脑海里袅袅盘旋。我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