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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恶棍》作者:[美]罗伯特·J·索耶

赵轶迅 译

“这儿有趣的是,”当他和奇恩向西行走在广场(指美国国家广场)上时,豪普特曼指着白宫说,“它提供的食物竟然很好。”

“那有什么有趣的?”奇恩问。

“呃,它是个旅游景点,对吧?一个历史古迹。世界各地的人都想来看看在还有政府统治的时期,美国政府的大本营是什么样的。现在拥有它的家伙们完全可以就无聊的东西定下令人咋舌的价格,而这个地方仍会挤满人。不过它们提供的食物真的很好吃。明天这里一定会人山人海;趁现在人少,我们还是在这儿吃吧。”

奇恩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去尝尝。”

豪普特曼和奇恩坐在曾经的国宴厅里。它那橡木镶板的墙上展示着政府被废除前所有做过总统的61位男士和7位女士加有外框的肖像。

“你想他们会喜欢这样吗?”当他们点过菜后奇恩问。

“谁?”豪普特曼反问。

“太空人。那些宇航员。”

豪普特曼皱着眉,考虑着。

“问得好。他们离开地球起航——是在?”他瞟向自己那用皮绳系在前臂上的网连。当然,这个装置一直即时跟踪着谈,它立刻把豪普特曼的问题提给了网络。“在210年前,”豪普特曼读着10厘米长、5厘米宽的显示器上的数字。他抬起头。“呃,那时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官僚,政府,受限制的自由。”他摇摇头,“我们的世界对于他们就像一股新鲜的空气。”

奇恩笑了:“在星际飞船上呆了一个多世纪后,他们确实最需要新鲜空气了。”

豪普特曼和他的网连都没有指出奇恩话里显而易见的错误:虽然自奥都维飞船从弗兰克林世界起航返回,地球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可是在飞船上时间只过了十几年而已,而且对于大多数船员来说,他们都一直处于低睡眠状态。

侍者呈上他们的食物,豪普特曼是一份克林顿(猪排加捣碎的带汁土豆泥),奇恩要的是一份诺斯沃西(豆腐烧茄子)。他们边吃边继续聊。

当账单送来时,有一会儿他们谁也没动。然后,奇恩问:“这次你能为我们付账吗?我明天回请你。”

奇恩提出要求时,豪普特曼的网连自动向网络发送出询问,寻找包含奇恩名字和像“延误的个人债务”这类短语的文档资料。豪普特曼瞟向网连屏,上面显示有七个采样。

“事实上,老朋友,”豪普特曼说,“你的追踪记录可不太让人对此感兴趣。为什么你不为我们付账,我明天回请你?我这方面的信用可是很好的。”

奇恩瞟向自己的网连。“是很好。”他说着,伸手拿过账单。

“别太小气了,”豪普特曼再次咨询自己的网连后说,“戴夫·普雷斯顿张帖子说去年他同你一起晚餐时你付账的比率只有5%。”

奇恩相当自然地微笑着,伸手拿出借记卡:“如今你是逃不开一切的,对吗?”

白宫的主人们是非常聪明的,绝对聪明。

整个地球上的人类接受到的信息相当简单:“美国航空航天局奥都维飞船船长约瑟夫·柏拉图发往太空行动管理委员会。你好,地球!很久不见了。我们全体船员都已经从休眠中苏醒过来,我们会在十二天内到达。我们计划让着陆舱在原始发射地——肯尼迪太空中心着陆。如果我们的预期可行请通知我们。”当世界其他人还对此吃惊不已时——谁还会记得那艘老太空调查船,它延迟到今年才返回?——白宫的主人们发出了回复:“你好,奥都维!很高兴收到你们的消息,知道你们都很安全。肯尼迪太空中心已于150年前关闭。不过,你们为什么不在白宫草坪上降落呢?”

当然,信号是定向发射到太空的;那时,地球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发了什么信息。可是每个人都听到了柏拉图发送回的回答:“我们很高兴能在白宫着陆!预期我们会在东部时间8月14日中午降落。”

当人们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大家普遍同意这是后政府统治历史上的极大成功。

以前,从没人能把上百万的人聚集在广场。三个世纪前,马丁·路德·金也只是号召了25万人。当然,自从没有了供人们抗议的政府,目前国家广场也只能吸引一些历史迷们而已。那些历史迷们会凝视着那光滑的越南黑墙,凝视着纪念朝鲜战争的19士兵雕像,他们会凝视那血红的哥伦比亚尖塔——那是在提醒人们为什么政府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今天,豪普特曼想,这儿真的组成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卷:尽管无疑会有数十亿的人在自己家中通过虚拟现实转播收看,可这儿确实像是聚集有上百万人亲自观看地球送往外太系后唯一返回的宇航员们。

即便站在拥护的人群中,豪普特曼也觉得非常安全。任何可信等级低于85%的人走近他周围10米以内,他的网连都会通知他;即使不戴网连的人,依据他们特殊的生物测定也会在一定距离内识别出来。豪普特曼曾看过记录一个即将行窃的扒手穿越人群的电影片段。当这个女人通过人群时,在人们网连的报警声中,大家匆匆地避开她。

“在那儿!”站在豪普特曼旁边的奇恩指着天空大叫着。穿越云层底部的是奥都维的着陆车:一个下面带着黑支架的银色半球。它中心引擎上的排气装置并不比现在垂直起落的任何飞行器更有效。

随着着陆车越来越接近地面,它在豪普特曼的视线里也变得越来越大。当飞行器最终降落在往昔曾是总统住处的草坪上时,豪普特曼同其他人一起拍手欢呼。

这是一艘很漂亮的飞船——这毫无疑义,可是技术上却明显很陈旧:能量柱、抛物线状天线、铰接支架和装有铰链的舱门。当然,它还带有前自由时代的标记。飞船上有五个国家的国旗和不同政府太空机构的标志。

很短时间后,飞行器旁边的一道门打开了,站在内部平台上的一个人形显露出来。豪普特曼站得足够近,所以他能看到当这个男人对着人群大幅度挥手的同时在咧着嘴笑。

豪普特曼周围的许多人也对他挥着手,那个男人开始沿着梯子向下走。母船的整个回程经过了一G的加速和减速,可弗兰克林是一个重力比地球大20%左右的世界。所以这个男人——豪普特曼瞟着网连,网连确定他就是柏拉图船长——完全平稳地自己走下梯子,走到白宫的草坪上。

豪普特曼还没疯狂到整夜在广场露营以便能靠近着陆区,不过他和奇恩确实也是在东方刚刚破晓时就来的,所以也相当靠前。豪普特曼可以清晰地听到柏拉图说:“大家好!很高兴能回家!”

“欢迎回来。”人群中有些人大叫着。而另一些人大叫:“你能回来真好。”豪普特曼只是笑,不过奇恩和人群一起大叫。

当然,柏拉图不是一个人。他的24个探险家,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梯子步入夏天的炎热里。人群中的人们——有一些,豪普特曼推断,确实是这些男人和女人的子孙——他们同太空人握手,拍他们的背,拥抱他们,度过了十分难忘的时刻。

最后,尽管船长已经转向白宫:可他看来对飘浮在玫瑰园上“吃”的全息标记有些震惊,所以他又转向自己周围的人们。“我没有预期到会有这么多人。”他说,“请原谅我这么问,你们哪个是总统?”

除了宇航员外的每个人都笑了。奇恩戳着豪普特曼的肋骨。“怎么样?”奇恩说,“他是在说‘带我去见你们的领袖’!”

“再也没有总统了,”靠近柏拉图的什么人回答,“也没有国王,没有皇帝,没有首相。”

另一个家伙,很明显认为自己很有智慧,接口说:“莎士比亚曾说要杀了所有的律师;我们没有那么做,不过我们废除了所有的政治家……紧跟着也摆脱了律师。”

柏拉图比让正午的光刺到更猛烈地眨着眼:“没有任何质的政府了?”

周围的人们都点着头,也有人齐声回答:“是的。”

“那——那——我们现在该干什么?”船长问。

豪普特曼决定大声回答:“干什么,当然是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那天晚些时候,豪普特曼确实有机会同柏拉图谈。尽管有些太空人有亲属提供给他们住处,但柏拉图和许多其他的宇航员一样,没有来自自己家庭的亲属迎接他们。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柏拉图说,“我是说,我们的薪水从我们离开起,应该是由政府发的,可是……”

豪普特曼点点头:“可是应该为你们发薪水的机构已经不存在了,另外,政府发行的钱也一文不值了;现在你需要的是公民点。”

柏拉图耸耸肩:“可是我完全没有这些东西。”

当然,豪普特曼是个太空迷;那也是为什么他要亲自去那儿看着陆的原因。有机会同一个太空船船长深入地谈谈可是令人特别兴奋的。“你想同我住在一起吗?”他问。

柏拉图看来对这个提议很吃惊,但是很明显,他得睡在什么地方——除非他想返回轨道上的母船,他当然答应了。“呃,当然,”他说着去握豪普特曼的手,“为什么不呢?”

豪普特曼的网连显示了一些他以前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在“约瑟夫·泰勒·柏拉图的可信等级”后,紧接着“未知”这个词。不过当然,这也是预期可以得到的唯一一条评语了。

奇恩很明显在嫉妒豪普特曼可以招待一位太空人,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找个借口来到豪普特曼位于塔科马帕克的家中。

豪普特曼和奇恩着迷地听着柏拉图给他们讲弗兰克林世界:它那四个月亮,它那橙红色的轨道环,它那露出地面岩层高耸入空的巨大水晶,它那明亮的氖瀑布。没有发现生命,当然那也是为什么他们返回时不需要经过任何检疫。没有发现本土生命体是一个巨大的失望,柏拉图说,他和他的船员们仍在争论是什么样的结构让基于地球标准的分光镜在扫描弗兰克林世界时发出有氧信号,不过,不管是什么,它们都不是生物体。

“我真的很吃惊,”当上午稍晚些时,他们休息喝咖啡时柏拉图说,“我本来以为会有询问汇报,呃,坦白说,以为会有为我们返回做好准备的政府。”

豪普特曼同情地点点头:“很抱歉会这样。不过废除政府也有很多好的地方,但我想其中一个坏处就在于,那些联邦密探们没有工作了。”

“我们收集了很许多科学数据要与大家分享。”柏拉图说。

奇恩笑了:“如果我是你,我会等着有人出高价。有些公司会认为你们收集东西的某些地方可以为它们带来效益。”

柏拉图轻拍着头:“呃,到那时,我,嗯,我会需要一些你提到过的公民点。”

豪普特曼和奇恩同时瞟向他们的网连;这只是出于惯,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不过……

不过显示器上再次显示出讨厌的“未知”。奇恩和豪普特曼面面相觑。

最后奇恩说:“这是个问题。”

第一个明确显示有真正麻烦的是中午的新闻广播。当新闻播报时,柏拉图、奇恩和豪普特曼都惊呆了。利奥·约翰斯顿,奥都维上的一个船员,试图在新水门城堡附近强一名女士。那名女士订阅的安全公司及时回应了她网连的帮助呼叫,约翰斯顿被阻止了。

“这个白痴,”报道一结束,柏拉图就来回晃着脑袋诅骂着,“这个该死的白痴!”他先看着奇恩,然后看向豪普特曼,“当然,在我们飞行任务中有许多对配偶,不过约翰斯顿是单身。他一直说他等不及要回到坚实的地面上。他曾经说,当我们返回时我们会成为英雄的。”

豪普特曼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他真的这样想?”

“噢,是的。”柏拉图继续复述着约翰斯顿的话,“他说‘我们是宇航员’,‘我们就是太空先锋(美国1993年的一部影片)’。”

豪普特曼眼向下瞟,他的网连忠实地显示出对船长提及的那个神秘短语的注释。

柏拉图抬抬眉:“约翰斯顿现在会怎么样?”

奇恩大声呼出一口气。“他完了。”他和地回答。

“什么?”柏拉图吃惊地问。

“完了,”豪普特曼赞同着,“你瞧,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一个可信等级。”柏拉图的表情表明了他的疑惑。

“从我们出生那天起,”豪普特曼继续解释着,“其他的人就一直在网上评论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例如‘弗雷德欺侮弱小’,‘吉姆偷吃了我的午餐’,‘撒拉考试做弊’。”

“可是的确没人会在意你孩提时代做过些什么。”柏拉图说。

“这种情况会终你一生,”奇恩解释着,“人们在网上不断地谈论着别人,而我们的网连……”他举起右手以便柏拉图可以看到那个装置——“搜寻我们将涉及或将面对的每个人的一切信息。那也是为什么我们不再需要政府,政府存在就是为了调控。感谢可信等级,我们的社会可以自我调控。”

“这是必然的,”豪普特曼接口说,“从网络诞生的那天起,从第一代搜索引擎发明出来的那天起,这一切已经是必然的了。我们所需要的只是更聪明的搜索引擎,更大的带宽和每个人都在线而已。”

“可是,你们这些太空人,”奇恩说,“是这一切发生以前的事了。噢,你们有一个原始的网络,可是其中许多记录都因为哥伦比亚战争而失去了可用的电磁脉冲。你们这些人无不良记录。那并不是说明你有零度可信等级;而是你们完全就没有任何可信等级。”

“除了你的约翰斯顿,”豪普特曼悲伤地说,“如果这是新闻报道,”他竖起拇指指着墙上的监控器,“那它就会散布在网上,每个人都会知道此事。一个麻风病人都会比有他这种评论的人更受欢迎。”

“那他该怎么办?”柏拉图问,“我们所有这些从奥都维上回来的人该怎么办?”

这次广场上没有上百万人了。这儿甚至只有不到一万人。而且气氛也不再是喜气洋洋;每个人都充满了忧郁。

可是每个人都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奥都维的着陆车已经被粉刷一新,地球轨道太空站的工作人员也去过母船,改进并粉刷了它。

柏拉图船长看起来很沮丧,约翰斯顿和25名船员中其他几个公然抵触人们可接受行为标准的人都看起来很局促不安也很懊悔。

这次豪普特曼和奇恩没遇到什么麻烦就走到人群前面。他们已经知道柏拉图要说些什么,他们在途中已经同他讨论过这个话题了。所以他们看着人们的脸——仍有很多人,可是肯定和几天前的人数是天壤之别。

“地球的人们,”柏拉图对着面前的人们和观看转播的观众说,“我们知道我们回到了一个已经有了太多改变的世界,一个距我们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地球世纪的世界。我们希望——我们这些人也祈祷过——它会是个好地方。而且从很多方面来说,它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们会找到一个新家,”柏拉图继续着,“对此我深信不已。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社会——一个,我们希望,可以像你们这种和平而有效的社会。我们——我们25个人一致同意——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他看着他船员中的男男女女,然后转身最后一次面对着自由地球的人们,“当我们找到要定居的新世界时,我们不会再在地面上插任何国家的国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