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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不得的钻石》作者:菲利普·乔塞·法马

《洗不得的钻石》写于一九六八年,选译自诺曼·斯宾拉德选编的《现代科幻小说》(1974)。我国古典小说《三国演义》里曾描写神医华佗把病人眉间的瘤以刀割开,一黄雀飞去,病者即愈。这里写开刀割瘤时发现钻石,在幻想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篇小说的重点不在于研究瘤中长钻石有无科学根据,而在于通过在发现瘤中长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大钻石后,主治医生、医生助手和护理人员的心理变化的刻划,向读者展示出美国私有制社会里拜金主义和自私心理的一幅绝妙图画。

(施咸荣)

刀割开皮肤。据切入骨头。灰色的粉末飞扬。管子工的真空夹钳(医生很节约)夹住骨头。啪啦!头盖骨的一部分出来了。戴面罩的医生凡·梅斯吉拉克把一道光照进脑壳。

他喊出希波克勒斯、伊斯库莱皮厄斯和梅尤兄弟的名字发出很厉害的诅咒。病人没长脑瘤。他长了块钻石。

外科医生的助手宾斯克奈德瞪大了眼睛往脑壳里瞧,他后面是一群护士。

“怪极了!”凡·梅斯吉拉克说。“还不是粗糙钻石。是磨光了的!”

“象是个有五十八刻面、重一百二十七点一克拉的上等钻石,”宾斯克奈德说,他有个内兄在做珠宝生意。他还攥住电线的一端,来回晃动着灯。星星闪耀着;影子掠过。

“当然啦,还有一半埋在底下。或许底下部分不是钻石。

即便如此……”

“他结婚没有?”有个护士问。

凡·梅斯吉拉克转动眼珠。“拉斯蒂格小姐,你除了结婚,难道从来不想别的?”

“一切东西都让我想起教堂举行婚礼的钟声,”她回答说,还把屁股一撅。

“咱们要把瘤子摘除吗?”宾斯克奈德问。

“那是恶的,”凡·梅斯吉拉克说。“当然啦,咱们必须摘除。”

他把手一探一闪,动作那么干净利索,周围的护士们都喝彩鼓掌。连宾斯克奈德也不由得哼哼卿卿地叫了一声好,声音里不是不带着妒意。凡·梅斯吉拉克随即伸进钳子,但马上缩了回来,因为下面有电光一闪,从头壳的缺口透射出来。发出一个小小的、但很清脆的爆裂声,以及一阵很短的雷鸣声。

“象要下雨了,”宾斯克奈德说。“我有个内兄是气象学家。”

“不。这是热电光,”凡·梅斯吉拉克说。

“带着雷声?”宾斯克奈德说。他盯着钻石,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就象他妻子见了钻石那样。他嘴里流出口水;他的头皮发凉。这颗宝石应该归谁所有?病人?他在这屋顶下没有权利。归发现的人?归国家所有?归税务局?

“这现象,按理说完全不可能,”他说。“遇到这情况,加利福尼亚州法律关于矿产权是怎样规定的?”

“你不能提出申请!”凡·梅斯吉拉克咆哮说。“老天爷,这是一个人,不是一块土地!”

更多的白色闪电从缺口透射出来,还有一阵隆隆声,就象一只滚木球被打了一下以后在往前滚动。

“我说过,这不是热电光,”凡·梅斯吉拉克咆哮说。

宾斯克奈德张口结舌。

“难怪我们给他诊断时,连脑电图机器都烧坏了,”凡·梅斯吉拉克说。“准有几千伏特的电压呢,说不定有十万,在底下流动。可我不觉得热。脑子能蕴藏热量吗?”

“你不该为了机器烧坏了,把那个女技术员辞掉,”宾斯克奈德说。“归根到底,这不能怪她。”

“第二天她就从她公寓窗口跳了出去,”护士拉斯蒂格责备说。“在她的葬礼上我哭得象一个坏了的水龙头似的。我差点儿跟那个殡仪员订婚了。”她说着,又扭动一下屁股。

“身上的每根骨头都碎了,可一点没伤皮肤,”凡·梅斯吉拉克说。“少见的现象。”

“她是人,不是现象!”宾斯克奈德说。

“可她有神病,”凡·梅斯吉拉克回答说。“再说,这是我的专业。她已经三十三岁,可是十年内没来过一次月经。”

“那是因为子宫内放了塑料节育环,”宾斯克奈德说。“环上布满尘埃。这已经够糟糕了,谁知尘埃还是放射的。所有那些检验……”

“不错,”主治医生说。“足以证明她有神玻由我解剖体,你知道。割破那样的皮肤真让我伤心。美丽极啦。象卡拉拉玉石一样。事实上,我一刀下去,只听得啪嗒一声,刀刃断了。得从意大利请一个专家来。他有一把钻石凿刀。医院为这笔费用大吵大闹,蓝十字会不肯出钱。”

“或许她在制造一颗钻石,”拉斯蒂格护士说。“她高度紧张的神经和所有力总得有地方发泄。”

“我一直在琢磨那放射是从哪儿来的,”凡·梅斯吉拉德说。“请你只谈手头工作,拉斯蒂格小姐。让你的上级来发表医学见解。”

他往洞里盯着瞧。在头壳的天空和脑子的地面之间某处,电光在闪耀。

“或许我们应当请个地质学家来。宾斯克奈德,你懂得电子学吗?”

“我有个内兄开一爿收音机和电视机铺。”

“好。安上一个降低电压的变压器,劳驾啦。不要再烧掉一架机器。”

“马上做脑电图?”宾斯克奈德说。“弄一个变压器太费时间了。我的内兄住在城市的另一边。再说,晚上这个时间叫他开门营业,他会加倍收费。”

“不管怎样,给他放电,”主治医生说。“联接地面降低电压。很好。咱们要在肿瘤杀死病人之前把它取出来,然后再考虑科学研究问题。”

他又戴上两副手套。

“你认为他还会长一个吗?”拉斯蒂格护土问。“他长得不难看。我看得出他为人和蔼可亲。”

“我他的怎样知道?”凡·梅斯吉拉克说。“我是个医生,可不是上帝。”

“谁是上帝?”正统的无神论者宾斯克奈德说。他把地线塞进洞内;爆出蓝色火花。

凡·梅斯吉拉克用钳子取出钻石。

拉斯蒂格护士从他手里接过,用水冲洗。

“把你的内见请来,”凡·梅斯吉拉克说。“我说的是那个珠宝商。”

“他在阿姆斯特丹。不过我可以打电话给他。可是,他准会坚持分红,你知道。”

“他甚至连文凭都没有一张!”凡·梅斯吉拉克嚷道。“可是打电话给他。他对矿物学的法律方面熟不熟?”

“还算熟。不过我想他不会来。说实在的,珠宝生意只是个幌子。他靠私运裹着巧克力糖衣的迷药赚大钱。”

“那样做道德吗?”

“是最上等的荷兰巧克力。”宾斯克奈德板着脸说。

“对不起。我想在洞上装一扇塑料窗。咱们可以观察会不会再长瘤子。”

“你认为这病是心理引起的吗?”

“一切都是心理引起的,包括欲在内。问拉斯蒂格小姐。”

病人睁开眼睛。“我做了个梦,”他说。“这个肮脏的老人,长着一把白色长子……”

“一个典型的原始模型,”凡·梅斯吉拉克说。“失去知觉的人智慧的象征。一个警告……”

“……他名叫柏拉图,”病人说。“他是苏格拉底的私生子。柏拉图老头子跌跌撞撞地从一个黑暗洞里出来,洞的另一端有一盏弧光灯。他手里握着一块很大的钻石;他的指甲又脏又不整齐。老头子嚷道:‘理想是物质的!一般概念是特殊混凝土!实际上是炭。’我想出来了!我很富有!我要买下整个雅典,投资建造公寓、大盆地、通信卫星公司!

“‘去你的头脑!’老头子尖声叫道。‘这完全是我的!’”

“你愿意梦见米达斯王吗?”凡·梅斯吉拉克说。

拉斯蒂格护士一声尖叫。一块粘糊糊的灰白色东西在她手里。

“水又使它变成瘤子啦!”

“宾斯克奈德,别打电话到阿姆斯特丹去了!”

“他说不定会旧病复发,”宾斯克奈德说。

拉斯蒂格恶狠狠地转向病人。“婚约解除啦!”

“我想你不是我这个人,”病人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改变了主意。我最后那个妻子刚离开我,我们都还没办离婚手续呢。我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想要被人控告犯重婚罪。

“我大出血后刚动完手术,她就跟那个外科医生私奔到不知哪里去了。我始终没找出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