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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读书腐人心

新来的那家人可能还  不知道,小动物们坚持要考验他们几天。几天里,小小亮亮的眼睛在草堆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小耳朵竖了起来,聆听着他们说的每一个字。

第一天早晨,老爹和阿那达斯 叔公决定去试探那只猫。他们打听出来他叫耄钝先生,当老爹跳过前面几尺外的草地时,耄钝先生在太陽底下,躺在台阶上,浏览新环境,他只懒懒地看了老爹一眼,便又继续观赏风景了;随后,轮到阿那达斯 叔公,虽然他没有像先前说的,往猫脸上踢一脚,但是他跑得很近,还  溅了些泥到猫身上。这只老猫只不过把泥抖掉,打了个哈欠,就又进入梦乡了。

看见这种情形,田鼠威利和他的几个表兄弟便大胆地在他身边围成半圆,扮鬼脸取笑他,他们跳上跳下,无礼地唱着:

耄钝先生

是只浣熊

啧!啧!啧!

但是耄钝先生只是把手爪放在耳朵上,继续睡他的觉。

“呸!”阿那达斯 叔公咕哝着,“他谁都伤害不了。”

当然,老爹很急于知道新来的人是不是真正的绅士,因为他很重视礼貌和教养。终于在那天下午,机会来了,那家人开了车子出去。老爹和他的几个朋友在车道边耐心地等他们回来。当车子隆隆地开上车道的时候,老爹跳了过去,正好在滚过来的车轮前面。

那男人猛地踩住刹车,停了下来,他和那位女士都举起帽子,一同说:“晚安,先生,祝你好运。”然后再戴好帽子,小心翼翼、慢慢地开走了。

老爹非常高兴,“你们看,”他对其他的动物说,“这才是真正的绅士气派和教养。不是我要中伤以前住在这里人的礼貌,但是我不能不说,这是我从住在这里开始,第一次碰见这么和善、这么体恤动物的人;可是,在我出生的地方,这是很普遍的,在莓草乡——”

“噢,又是你的莓草乡!”菲伟哼了哼,“我可对他们的礼貌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剩菜!”

“菲伟,你会发现,”老爹有点儿激动地说,“好的教养和丰富的剩菜是分不开的!”

他们的争论被那个男人身上的烟斗味打断了,他正从车道上走来,拿着一块钉在木桩上的木牌、一根铁橇、一把锤子和一些其他的工具,他们凝神地看着他把这块告示牌立在车道入口处。

“上面说些什么啊?乔奇,念给我听听,”阿那达斯 叔公小声地说,“又不知道把那副鬼眼镜弄到哪里去了!”

小乔奇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上面说:请——看——在——小——动——物——的——分儿——上——,小——心——开——车。”

“哦,你看,我说,这可真是太好了,”阿那达斯 叔公说,“你妈一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乔奇。‘请看在小动物的分儿上,小心开车!’真是设想周到啊!”

在很多方面,新来的这家人越来越符合小动物们对“好人”的标准了。有一次,灰狐狸向一群聚在山边的好朋友谈起一件更令人激赏的事。

“他们真是通晓事理、有学问的人,温和又友善。”他说,“昨天傍晚,我正四处乱逛,好像闻到了烤鸡的香味,于是就走到围起来的小院子。那里放着几把长椅,我没怎么注意;那男人又没抽烟斗,否则我就知道他在附近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正好站在他眼前,简直可以说是面对面了。他正在看书,这时抬起头来。你猜他会怎么办?——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他就坐在那里,看着我,我也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他说:‘哦,你好!’又继续读他的书去了;我呢,也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啦。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还  有她,”波奇赞同地点着头说,“你们有没有听说那天下午发生的事呀?那天哪,我正在田里到处挖寻吃的东西,我想,我是有些太大意了,天色还   太早就跑到那么远的空地上去。忽然间,十字路口那最大的一只狗冲着我来了。当然啦,我是不会怕的,不过,也实在是处于很不利的位置,没有东西可以依靠,所以我只好站起来,引他先出手,然后再想办法应付。他鼻子上现在还  有两三年前我弄的几条伤疤,所以他也不敢贸然接近,只是开始绕着我打转,想要绕到我的背后,他在那儿又跑

又叫又跳。她那时候正在院子里做事,忽然走了出来,手里还  拿了个甜瓜大小的石头。

“她眼见这种情况,下定决心,把石头扔了出去。‘砰’的一声,击中了他,正好打在腿上。妙啊!妙啊!那只杂种狗哀号的声音,你在煤炭山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真的可以哟,”老爹同意地说,“我就听到了。那天下午,我正好到煤炭山上我女儿海柔家,就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痛苦的号叫。

“你猜她后来做了什么?”波奇接着说,“她拍拍手上的泥,静静地看着我,笑笑说:‘小傻瓜,眼睛怎么不睁大点儿呢?’然后又回去挖泥了。我从来没住过莓草乡,也不知道什么贵族、绅士那些名堂,不过我坚信这一点——你们谁敢反对啊——”他踏着地,挑战似的看着四周的朋友,“我相信一个贵夫人必然会像她一样,能那样子扔出一块石头。”

这时候,在波奇家的附近,起了一场小小的争执,或许这在人们的眼里是小事,但是,对于动物们来说,却具有重大的意义。

路易肯斯 多克正在波奇家那儿砌新的石墙。当他接近洞口的时候,那男人就说:“别管那面墙吧,肯斯 多克先生,有一只土拨鼠住在底下,我们实在不应该打扰他的。”

“不管他?”路易震惊地大叫,“你怎么能不管住在那里的那只土拨鼠?他会糟蹋了你的菜园啊!我正想明天把槍带来结果了他呢!”

“不,不许用槍。”那男人坚决地说。

“不然,我也可以弄个捕鼠夹来。”路易提议。

“不,不要捕鼠夹。”那女士也一样坚决地说。

路易迷惑地抓抓头。“哦,当然啦,这是你们的地方,如果你们要这样,那也没关系。”他说,“不过,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在一堵新砌的墙中间还  有一块塌了的旧墙。”

“噢,我想,那没有关系的。”那男人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路易还  在抓头,提姆马克格拉斯 踱了过来。“我以前跟你说过,书读得太多的人怎么样啊?”提姆问,“会把他们变得古里古怪的!你现在可看见啦!这些人像你希望的,那么和善好说话——就是太古怪了一点儿。昨天我还   跟他们说,一定要把那些鼹鼠除掉。我说要带几个鼠夹来捉他们,但是他却赶紧说,就像刚刚跟你说的一样:‘不,不要老鼠夹。’于是,我又说要拿些强力的毒药来放着,他又说:‘不,不用毒饵。’

“然后,我就说:‘有这些鼹鼠到处挖洞,我怎么能帮你理出一块漂亮的草地呢?’你猜他怎么说?‘噢,那就不断地翻土吧,不断地翻,他们会灰心的。’灰心!你听听!”提姆哼了哼,“他还  说,这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今天早上,”他接着说,“我告诉太太,应该在菜园周围围一道篱笆,我说:‘你们要是没围篱笆,就永远不能有菜园;这里的山上多得是动物,像兔子、土拨鼠、浣熊、小鹿、雉鸡、臭鼬鼠这些东西。’你猜她说些什么?”

“我猜不着。”路易答道。

“你是猜不着!”提姆说,“她说:‘我们都喜欢他们,他们那么可爱。’可爱!你听听!她还  说:‘他们也会饿的。’

“我说:‘不错,太太,他们是会饿,但是,等蔬菜长出来,你就会担心啦!’

“那男人这时候插话了:‘我想,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这些食物会够我们一起吃的。’我们!你听听!‘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菜园弄得这么大了。’他这样说。”

提姆伤心地摇摇头:“真是美中不足,这么和善、好说话的人——就是古里古怪的,有的人会说他们是疯子。我想,就是因为书读得太多了,我爷爷的话没错,他总是说:‘读书腐人心哪!”’

路易拿起他的锤子,整齐地敲开一块砖头,“好人!”他说,“真是太糟啦!”

每天晚上,田鼠威利都被派去监视那家人的生活。不过,并不是出于恶意的窥探;小动物们当然急于知道他们对小山有什么计划,毕竟这是他们的小山。

靠近客厅窗户那儿有一个接雨水的桶子,威利爬到上面就可以跳上窗台,虽然晚上很凉 ,壁炉里烧着火,但是窗子仍然微微打开。威利坐在窗台的陰影里,就可以很安全地看见那家人,听他们讨论菜园的事。今天晚上,他们坐在一堆货单中间,正在开出他们要种的种子和植物的清单。

威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记了下来,现在正在向大家报告。老妈、老爹、阿那达斯 叔公、菲伟、波奇和一些其他的动物,都坐在兔子洞外专心听着。

“有白萝卜,”威利开始背了起来,还  扳着他的爪子计算,“胡萝卜、豌豆、青豆——脆豆和扁豆——莴苣——”

老妈高兴地说:“莴苣豆蔓汤!”

“玉米、菠菜、甘蓝、芜菁、球甘蓝、花椰菜——”

“我不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青菜。”阿那达斯 叔公嘀咕着,老妈“嘘”了一声。威利又接着说,“芹菜、大黄、洋芋、番茄、辣椒、包心菜——白的和红的——菜花、覆盆子——有黑的、红的——草莓、甜瓜、芦笋—一我记住的就是这些了——噢,还  有黄瓜和番瓜。”

威利总算结束了他的报告,喘了口气。立刻,在这群小动物间引起了一阵兴奋的嗡嗡声;很快地,他们的谈话变成一连串的争执,讨论哪一家该吃哪一种蔬菜。这时候,老爹站了起来,拍拍手叫大家注意,他们立刻静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他严肃地说,“我们小山上的规矩是要在分食夜解决这些问题的,今年五月二十六日晚上,我们要像以往一样,在菜园集合,按照每一家动物的习惯和口味来分配食物。

“那我怎么办?”阿那达斯 叔公问,“我只是来这里做客的!”

“你是我们家的客人,”老爹答道,“当然会一样照惯例来分配啦!”

“这还  差不多!”阿那达斯 叔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