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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涂鸦

第四章 涂鸦

chapter four graffiti

现在才是星期五下午,关于蚂蚁生活周期的报告要到下周一才交,不过乐琦还 是拿出了笔记本,想着可以在晚饭前就把报告完成。这时候,林肯打电话过来了。

“嗨,乐琦。”他说。

“嘿。”

一阵沉默。乐琦知道林肯拿起话筒的时候很遭罪,因为他的两只手要同时用来给线或绳子打结。在大约七岁的时候,林肯的脑子里开始分泌一种强大的结绳素,这结绳素遍行他全身的毛细血管,让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想要打结。他会打上百万个不同种类的结,比如水手结和索结。

他扔下话筒的时候乐琦听到了一阵撞击声,接着,当他把话筒夹到耳朵和肩膀之间的时候,乐琦又听到一阵刮擦声。这是他们打电话时常常发生的事。

“听着,”他说,“你有没有那种粗一点儿的永久性记号笔?黑色的。”

“应该有。你要干什么?”

“就是迈尔斯 问过的那个指示牌,今天他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注意到了。”

“那个写着‘43人’的指示牌?”

“不是,在那个牌子后面,就在校车刚刚驶进硬土镇的地方。”

“哦。”乐琦说。那是一块钻石形状的橘黄色交通指示牌。迈尔斯 正在上幼儿园,刚学认字,对每块指示牌上的字都很有兴趣。乐琦很庆幸,往返位于塞拉城的学校要经过的长长的高速公路上只有不多的几块牌子。“那个指示牌怎么了?”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你把记号笔带过来,咱们几分钟后在那里碰面。”

“这和《绳结新闻报》没有任何关系,对吧?”林肯每个月都会收到国际绳结爱好者协会寄来的会刊,他是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之一。对乐琦来说,那是份相当乏味的杂志,可是林肯会仔仔细细地阅读每一页,像是要把它们背下来一样,然后,他会把所有读到的东西讲给乐琦听,比如说,怎样才算得上是一根上好的硬木钉(一种结绳的工具)。乐琦知道,最新一期的《绳结新闻报》正好刚刚到。

“没有关系,”林肯说,“是关于那块指示牌的。待会儿见了面,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HMS猎兔犬号老早就等在纱门那里,向外张望着。很多时候,它甚至比乐琦更早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好吧。”乐琦想,她说不定可以抓一些蚂蚁,把它们粘在她的报告上,这样她就能多得点儿分了。

挂断电话后,乐琦走到放在床边衣柜上的小镜子前照了照。乐琦的烦恼,她不能解决的大问题之一,就是——她只有一种颜色。

她的眼睛、皮肤、头发,包括她纤直的眉毛,全都是一种颜色。乐琦觉得那颜色有几分像沙子,或者可以说是蘑菇一样的颜色。乐琦编了一个故事向自己解释:在她出生的前一天,颜色酶正要自行分配到不同的大缸里;不幸的是,乐琦决定比原计划早一点点出生,而它们还 没有完成分类——只有一种颜色分好了,就是沙子般的蘑菇色。所以,乐琦从头到脚都被浸在了里头,那些美妙的点睛之笔都还 没加上,比如绿眼睛或是黑头发什么的,砰的一声,她就出生了,之前只来得及在脸上点了几颗雀斑。

在背上救生背包之前,她先在里面翻找一个装着矿物油的小塑料瓶。这是她为了对付色调单一想出的主意。既然布瑞琪不会让她化真正的妆,她就只好蘸一点点矿物油抹在眉毛上,让她的眉毛闪闪发光,这样,别人好歹可以看到它们了。

乐琦想知道,林肯是否注意到了她的头发、眼睛、皮肤全都是沙子般的蘑菇色,不过她对此表示怀疑,因为那家伙总是全神贯注于他的绳结或者是《绳结新闻报》。

乐琦找到了她的记号笔,还 有那顶软蹋蹋的帽子,然后就和HMS猎兔犬号一起出门去了。布瑞琪正在给花盆里的香草浇水。

“这盆香芹早就应该发芽了,”布瑞琪对乐琦说,“种子的包装纸上明明写着:在热天,香芹会早早地脱缰而出。听起来香芹像是一匹狂奔的马。”她看着乐琦的帽子,“你也要脱缰呀,马上就要吃晚饭了,还 跑出去?”

“我要去找林肯——他要借我的记号笔。”

“请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ma puce。”布瑞琪从一株很茂密的植物上摘下了几朵小白花。乐琦嗅了嗅这种香草——布瑞琪通常都会把它掺进意大利通心粉的酱汁里。布瑞琪说:“我真想逮住那只偷吃我紫苏草的兔子。”

乐琦没有告诉布瑞琪,诱捕棉尾兔其实很容易。她知道,布瑞琪一定会扒了它的皮,把它煮熟吃掉,而她一点儿都不想拿彼得兔当晚餐。

(①英国作家毕翠克丝·波特创作的著名绘本“彼得兔”系列中的主人公,是一只淘气可爱的小兔子。)

她和HMS猎兔犬号开始向镇上的主街进发——如果抄废旧酒吧间后的那条小路,不消五分钟就能赶到。

她和小猎到达那块指示牌的时候,林肯还 没到,乐琦耸耸肩,把背包甩了下来,然后开始在里面翻找密保诺密封袋。布满了车轮印的黑色沥青老马路实在是太烫了,没法靠近——比沙地烫得多——因此,乐琦和HMS猎兔犬号走到灌木丛那边去找蚂蚁。很快,狗狗就躺在木焦油树下的长影子里休息了,乐琦也成功地找到了蚂蚁。

乐琦看着蚂蚁们排成两行从一个两毛五分硬币大小的洞口进进出出,突然有了一些感想。她先是为它们感到难过,因为它们那么小,很容易被杀死。她自己一次大概就能杀死十到二十只。但是她又意识到,对蚂蚁来说,个体根本不重要。它们总是认真地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没有谁会像人类那样跑去做不相干的事情。比如说,不会有一只蚂蚁决定去和朋友见面,一只蚂蚁决定提早收工,也不会有一只蚂蚁悠闲地躺着看云彩。

不,一群蚂蚁就是一部机器,而不是千千万万个不同的小心灵和小身体。它们能很好地进行团队合作。如果其中一些死掉了,其他的蚂蚁不会围着它发愁。对蚂蚁来说,在“团队”中是绝对没有“自我”的。乐琦意识到,对一只蚂蚁来说,它的神奇力量就是它所属的群体本身。

这时,林肯悠闲地晃过来了。HMS猎兔犬号只用尾巴拍了拍沙地,懒得从它的阴凉 地里爬起来。

“我在思考,”乐琦说,“思考蚂蚁的生活——这和蚂蚁的生命周期不是一回事。我是说,我在想,即使有蚂蚁死掉了,其他的蚂蚁还 是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它们的生活,完全无动于衷。”

“嗯嗯。”林肯说。他正用两根手指夹着一个绳圈,拿绳子的一头穿过它,然后又从下面穿回来。跟林肯说话其实挺费劲的,他确实在听,可是并不怎么上心。

“如果你是一只蚂蚁,”乐琦继续说,“你的神奇力量会是什么呢?”

林肯朝她挤了挤眼睛。“不知道。”他走过去拍了拍HMS猎兔犬号——它仰躺着,把脊背伸展开来,向空中挥舞着爪子,表明它需要有人来挠挠它的胸脯——然后对乐琦说,“你的眉毛怎么有点儿湿?”

乐琦用手指把眉毛上的矿物油抹匀。“这是新式的美容产品,”她解释道,“能闪光。”

HMS猎兔犬号仰卧时比它站着的时候看起来要大得多。林肯挠了挠它的胸脯。“你的眉毛和你的其他地方……挺相配的。”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乐琦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她非常确信,可又不完全相信这是一句赞美的话。她铲起一些沙子和五六只蚂蚁,装进密封袋里,然后仔细地拉上了拉链。“那么,”她最后说,“指示牌是怎么回事?”

“你读过了吗?”

乐琦绕到金属柱上挂着的指示牌前,研究起橘黄色牌子上的几个黑体大字:

孩子们

玩耍

乐琦皱了皱眉。“怎么了?”她问。

“这个指示牌是为我们写的。”林肯说,“笔呢?”

“林肯,你要干什么?在交通指示牌上画画是违法的。仅仅摸一摸它都可能是违法的。”乐琦担心林肯要惹麻烦了。林肯在塞拉城里当兼职图书管理员的妈妈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美国总统。而乐琦知道,如果他真要当总统,在竞选过程中他的对手就会挖出他一生中做过的每一件坏事。有人会发现他十岁那年在“慢 孩子们在玩耍”的牌子上胡乱涂鸦,然后林肯就会输掉。

林肯有个领退休金的老爸爸,比林肯的妈妈大二十三岁,看起来更像是爷爷。他总是开着他自己改装的越野车在沙漠里四处转悠,踅摸一些有年头的带刺铁丝网的部件,然后放到eBay网上去卖。林肯的爸爸说,在上大学之前林肯都用不着考虑当美国总统的事情。而林肯的妈妈则说,从现在开始,他得每天都想着这事。但是林肯告诉乐琦,他真正关心的唯一一件事,是怎样才能存够钱,去英国参加国际绳结爱好者协会的年会,还 有,就是如何说服他的父母同意他去。

“乐琦,”林肯解释说,“看见这个指示牌,人们就会想,‘哈,慢孩子们。这里的孩子不怎么聪明嘛。’或者他们会想,‘天哪,硬土镇上的孩子都走不快,一定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乐琦从来都没这么想过。她觉得所有的人看到这个指示牌都会想:好吧,这里有小孩子在玩耍,得开慢点儿了。“所以呢?”她问。

“你只管把笔给我就行了。”

乐琦环顾四周,看是否有人注意这边。主街上岔出去一条土路,在那儿,有两双靴子从一辆大众牌旧货车下面伸出来,两个人正在敲打那辆货车的底盘。她听到早起的猫头鹰在低鸣。上校家那个小小的玻璃观察塔里看上去没有人。上校一向都喜欢坐在那里,巡视镇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她知道,现在观察塔里的温度谁都受不了。而且,像往常一样,街上也没有车辆。她递过了记号笔。

林肯把绳子放进口袋,然后用T恤衫的边儿把“慢”这个字上的灰尘给擦掉了。乐琦担心他把“下来”这两个字加到后面,不过她知道他办不到,而且那样看上去会很糟糕。“慢”字离这块菱形指示牌倒V形的尖顶太近了。

结果林肯干了件很聪明的事。在“慢”字后面,他画了两个大小适中的整洁的圆点:一个像是句号,但是上方还 有另外一个。乐琦知道,那是个冒号,它让这块指示牌上的话的意思变成:“你必须要慢慢开车:因为有小孩在附近玩耍。”

“哇,”她说,“真是……像总统会做的事一样。”

林肯转了转眼珠,脸一红,把笔递了回来。他黑色的头发随随便便地搭在前额上,不管怎么梳,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乐琦非常喜欢这样的头发。

乐琦脑袋里有一条缝隙,专门用来储存这些长大以后还 一定要记住的事情。她在里面存进了刚才这一幕。要是林肯将来真的决定竞选美国总统.乐琦就会跑到电视台,告诉大家一切详情:有歧义的指示牌、林肯的聪明、他画的那两个整齐的圆点以及整个故事的圆满结局。不过,其中有一个可爱的小秘密,有关她亮闪闪的眉毛,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