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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

一定要,

敬上帝

终日勤,

父母话,

要服从,

不说谎,

不学坏。”

六个孩子的声音齐声朗诵。两个小脑袋急切地一册又一册地翻看那三册卷了边的初级课本,那是家庭小学唯一可以夸耀的财产。

“很好,”基德表扬说,“现在,继续念。”

“默祷告,

爱基督,

到永远,

不贪玩,

做好事,

不迟疑。”

摩茜把能够读初级课本的孩子大度地分派给基德,自己在厨房的另一端教初学的孩子。他们弯着腰坐在凳子上,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识字本——这是一块有一个大把手的小木板,上面固定着一张小纸片,用一小条透明的牛角保护着,牛角用一个皮条和小铜钉固定住。单页纸的上方印着字母表,下方是主祷文。孩子们把自己的牛角穿成一串挂在脖子上。现在他们斜眼看着模模糊糊的字母,吃力地大声重复:

“A,f,af

f,a,fa

a,l,al

l,a,la.”

摩茜多有耐心啊!但愿耐心也像流行性腮腺炎一样能够传染给她。基德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看初级课本。这是所有说教中最沉闷单调的!祖父绝不会允许她学这样一本书的。她真希望能够记得祖父是如何教她音节和单词的。她怀疑他的课程都是他自己编写的,而现在,当她的小学生吃力地拼写这篇沉闷的课文时,她忍不住效仿祖父的方法。她抓过一杆羽毛笔,在一块蜷曲的桦树皮写了两行;孩子们采集这些桦树皮,用来代替昂贵的纸。她把这个小字卷递给小蒂莫西·库克。

“蒂莫西

小库克,

跳过了

小溪水,”

他惊愕地读出来。

其他的孩子吃吃地笑。“也给我写一个吧,”一个黑眼睛的小姑娘恳求说。基德想了一下,然后写出来:

“夏丽蒂

小休斯 ,

有一双,

崭新的,

红鞋子。”

六个孩子屏住呼吸,热切地看着她的羽毛笔的每一次划动。基德没有意识到她的方法是新颖而奇妙的。她仅仅知道,家庭小学开学以来的十天,是她在康涅狄格最快乐的时光。她和孩子们第一眼就彼此喜欢。基德同他们在一起感到很自在,而同他们的长辈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孩子们羡慕她的漂亮的衣裳,他们为她带来草莓和雏菊,争着要坐在她的旁边,每一天他们都带着喜悦的期盼,等着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和说什么。

一共有十一个孩子,八个男孩儿,三个女孩儿,年龄从四岁到七岁。他们头一天上学时,好像肃静的小大人一样,衣着打扮与他们的父母差不多。他们当中的一个,自称是乔纳森·阿什比,活脱是他的哥哥威廉的一个严肃、矮壮的小翻版,令基德忍俊不禁。但是,随着他们的羞怯渐渐消退,他们的庄重也不复存在。他们挤在一起,坐在两条长凳子上,那是马修把木板铺在粗糙的横木上做成的。为了在凳子上占据自己喜欢的位置,每天都要进行一场混战。如果两三个大块头的男孩儿在凳子的一端联合起来,他们就可以让坐在另一端的不幸的女孩子们不得安宁。总而言之,为了让这些躁动不安的小孩子连续安静四个漫长的小时,既需要机敏也需要耐心。基德惊叹摩茜控制她负责的孩子时的那种得心应手和温文尔雅,她那温暖甜美的嗓音从来不会提高,她那可爱的平静从来不会掀起涟漪。现在,当齐声朗读的声音停下来后,摩茜与房间那边的基德的目光相遇,露出了微笑。

“你们今天上午做得非常好,”她说,“现在我们要重复教义问答的第一章,接着,泰勒小姐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摩茜担心这会放任孩子,这种放任的做法是从第二天偶然开始的,结果证明非常成功,以至于她勉强允许这种做法继续下去。用这些故事来贿赂孩子,让他们有良好的表现,这样做对吗,她向基德提出疑问。这可不是校长规定的方法。但是基德看不出在学习一天后给予奖励的方法有什么不对。说实在的,她也和孩子们一样热切地期待着讲故事的时刻。她巴不得有更多的东西可以读给他们听!上个星期,她给他们讲了《天路历程》的故事,没有漏掉她能够记住的每一个细节。要是可以得到一直放在祖父桌上的那本令人爱不释手的书籍,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但是,短短的一个星期后,她的记忆就完全枯竭,而朝圣的基督徒也从绝望的泥沼一路走到天国。现在,她读给他们听的东西只有《圣经》了,但是,这本黑皮书中的内容,要远远多于马修姨父所喜欢那些诗句。基德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故事,而她的读书声中有一种让孩子们着迷的热情和生动。就连摩茜都感到惊奇,并对基德似乎从那些早已熟知的叙述中找到的戏剧,时时感到一丝不安。

今天,她挑选出仁慈的撒马利亚人的寓言。“现在,有一个人,”她开始讲,“从耶路撒冷来到杰里科,在路上遇上了盗贼——”突然,她有了一个灵感。几年前,她的祖父带她去布里奇顿看一场假面舞会,由一个来自英格兰的剧团表演古老的圣诞故事。

“我有一个主意!”她叫起来,一边放下《圣经》。十一张小脸热切地转向她。他们入学后很快就发现,基德的主意通常是新颖和令人激动的。

“你们都知道这个故事,对吗?”孩子们急切地点头。“那么,现在不用我读给你们听了,我们假装这件事此时此刻正在我们身上发生。我们假装这个屋子就是去杰里科的道路。你们当中的一个——你吧,彼得——就是那个在路上走的人。你可以在这些凳子中间走,像这样。你们三个人可以是强盗,袭击他,抢走他的衣服,并且让他受了伤。马萨和伊丽莎,你们可以是教士和那个利未人,从另一边路过,只是傲慢地看着他。乔纳森可以是仁慈的撒马利亚人,发现了他,给他包扎伤口。夏丽蒂,你可以是小旅馆的老板,到火炉这边来,撒马利亚人要把那个行路人带到你这里来照顾。”

“基德——”摩茜担心地插话,“我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确定——?”

“噢,摩茜!这是《圣经》里的啊!现在,你们每个人,努力想象一下自己真的是那些人的感觉。就假装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一条炎热的、尘土飞扬的道路,而你,彼得,走了这么远的路,已经非常累了。”

孩子们都着了迷。在学校竟然有假扮的游戏!他们各就各位,兴奋得叽哩咕噜说个不停。夏丽蒂拿起炉旁的扫帚,开始扫地。“一个旅店的老板总是很忙的,”她严肃认真地说。乔纳森·阿什比不动声色地站在摩茜身边,等着轮到他扮演那个救助者。彼得在板凳之间开始了他的漫长的旅程。

但是,基德犯了一个错误。她挑选角色的时候过于匆忙了,结果选择了学校里三个最淘气的学生,来扮演小偷和强盗。而扮演行路人的那个不幸的孩子,又是他们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一本正经的小学者。

这位毫无防备的行路人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就像他读初级课本时那样认真。他在板凳间煞有介事地从耶路撒冷走向杰里科。盗贼从布景的背后跳出来,猛烈地攻击他。

“等等!”基德发出警告。“汤姆——斯 蒂芬——我们只是在假装!”但是,她的警告淹没在喧闹中。这样一个机会,又得到当局的认可,真是千载难逢。彼得的衣服受到实际的威胁。他的尖叫是发自内心的。乔纳森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角色,挥舞着双拳冲了进去。旅店的老板急忙用她的扫帚保护行路人。基德和摩茜迅速行动,但是迟了一步。

基德从眼角瞥到厨房门道里有两个高高的身影。接着,不等她碰到扭作一团的孩子,一根藤棍挥舞着从天而降,落在丝毫没有察觉的孩子们的背上。一阵猛烈的抽打,几声痛苦的嚎叫后,房间里突然鸦雀无声,恢复了秩序。越过孩子们被征服的头,基德和摩茜面对着她们的两位造访者,校长艾利泽·金伯利先生和约翰·伍德布里奇牧师。

“这场混乱是怎么回事?”金伯利先生喝问。“我们来视察你的学校,伍德女士,却看到一个疯人院。”

摩茜开口准备解释,但是基德抢先发话。“都是我的错,先生。我只不过想试验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样的想法?”

“哦,先生,我当时正在给他们朗读《圣经》里的一个故事,我想也许更有教育意义的方法是——比如——把它表演出来,而且——”

“表演!”

“就像一个戏剧,您知道,”基德慌乱不安地说,他们两个人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惊恐表情让她困惑不已。金伯利先生似乎要喘不上气来。

“演戏!而且是用《圣经》!”

伍德布里奇牧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凝视摩茜。“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摩茜,竟然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摩茜将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我——我没有认识到我们在做什么,先生,”她支吾地说,“我没有想到那是演戏。”

“我感到震惊和失望,”他严厉地说,“我听到关于你的学校的优异的报告。”

金伯利先生朝沉默的学生们挥动着他的藤棍。“直接回家去,孩子们。放学了。明天不要再来了。如果学校继续办,我们会发出通知的。”

“噢,求求您,金伯利先生,”当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溜出大门逃走时,基德恳求着,“您不能因为我做的事情就不让学校继续。那根本不是摩茜的主意。如果您愿意,就开除我吧。”

金伯利先生盯着她的那种表情,是他的课堂上众所周知的。“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您被开除了,年轻的女士。”他冷冷地说,“我们将不得不认真地考虑摩茜是否有足够的责任心,来继续担任这样一个职位。”

男人们离去后,两个姑娘都一言不发。摩茜拖着身子,在房间四处收拾被掀翻的椅子,整理撕坏的课本。两滴大大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地落下。

看到摩茜的眼泪,基德更无法忍受。如果再看一下,她的心都会碎了。她惊恐地逃出门外,沿着路奔跑,完全丧失了理智和自尊,跑过教堂,跑过镇子水泵附近的游手好闲的人,跑过她的学生们居住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选择了一个目的地。她一直跑到大草场才停下脚步。在那里,她不假思索地离开了小路,扑进一块田地,趴倒在草丛中,她的整个身体随着她的呜咽声而抽搐着。高高的草在她的头上瑟瑟作响,并将她藏匿起来,而大草场沉默地在她身边,接纳了她。

当基德的呜咽渐渐平息后,她久久地趴着,感到筋疲力尽,既不想动,也不想思考。她也许睡了一会儿,但是现在,她睁开眼睛,意识到温暖的泥土气息,和那些粗硬的草,摩擦着她的脸。她翻过身来,伸直了身体,望着蓝天眨眨眼。长草的尖梢在微风中温柔地沙沙作响。炎热的阳光照射着她,使她的身体感到轻飘和空虚。慢慢地,草场开始兑现它的许诺。

突然之间,随着她的感官本能地复苏,基德意识到她并不是单独一人,在很近的地方还 有一个人。她一惊而起。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望着她;那是一个非常老的女人,剪得短短的白发,她那失去了光泽的、几乎无色的眼睛,深深地嵌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当基德盯着她时,她用一种沙哑的嗓音嘀咕着。

“孩子,你到大草场来,做得很好。我们的心在受苦时.总能在这里治好的。”

有一阵子,基德惊呆了,动弹不得。

“我知道,”那个嘀嘀咕咕的声音继续说,“有很多次,我自己就是在这里治好的。所以我会住在这里。”

基德感到毛骨悚然。那双消瘦、佝偻的肩膀,那条破烂的灰色披巾——这就是黑鸟水塘的那个古怪的女人——汉娜·杜波尔,那个女巫!小姑娘惊恐地盯着女人的前额上那块形状古怪的疤痕。

“乡亲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么靠近沼泽地,”那个轻柔、沙哑的声音继续说。“但是,我想你知道原因。我刚才可以从你的脸上看出来。大草场也对你说话,对吗?”

那种寒冷的感觉开始过去。在某种无法解释的意义上,这个奇怪的小生命似乎属于这里,她的声音与这个安静、孤寂的地方融为一体,似乎就是大草场本身的声音。

“我并不是真的想来这里的,”基德解释说,“我一直想回来,但是今天早上,我好像是偶然地到了这里。”

汉娜·杜波尔摇摇头,好像她知道得更清楚。“你一定饿了,”她说,语调轻快了一些。“来吧,我给你一口吃的。”她笨拙地站起来。基德这才注意到时间,她跳起来,抖搂着裙子。

“我必须回去了,”她匆忙地说。“我一定离家好几个小时了。”

女人抬起头凝视她。她的眼睛在皮革般的褶皱中几乎找不到,目光中闪烁着一种幽默。她张开没有牙的嘴微笑了一下,两边的面颊都皱了起来。

“我看你最好不要回去,”她建议道,“不论那是什么事情,只要吃点儿东西,你就能够更好地对付它。来吧,就在附近。”

基德犹豫不决。她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但是她更感到好奇。不论这个古怪的小女人会是什么,她肯定不会伤害别人,而且还 有想不到的吸引力。就像学校的孩子们一样,她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基德,现在她也像一个孩子似的在前面快步走着。基德向自己的冲动做出让步,急匆匆地跟着她。尽管天色已晚,她却丝毫也不急于返回马修姨父的家。

那个小茅屋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屋顶覆盖着稀疏的茅草,看上去连一阵强风都经不住,更不用说洪水了。两只山羊在一小片菜地的边缘咀嚼着。

“房子后面有一口井,”汉娜说,“去打点儿水,洗洗你的脸吧,孩子。”

基德把吊桶放下去,弯着身子看着它碰到深深的井水中映射出的天空。水贴她滚烫的脸上,非常的凉 爽,她口渴地直接从桶中喝了一大口。然后,她整了整头发,重新系好围裙,走进那所小房子。房子里惟一的一个小间擦得像贝壳一样光亮,里面有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铺着一条旧被子,一个纺车和一台小织布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炉台周围,挂着几口破旧的锅。在地面上一块阳光照射的地方,一只大黄猫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们。

汉娜在桌上摆好一个木盘,盛着一小块玉米饼,上面装饰着蓝莓,旁边是一个葫芦,装满黄山羊的奶。她坐在那里望着基德吃东西,自己什么也不吃。或许,基德一边咽下最后一块饼屑,一边太晚地想到,或许,这是她的全部晚餐。

姑娘四处打量。“这是一个很可爱的房间,”她不假思索地说,接着又寻思这怎么可能,因为它是这样难看而且光秃秃的。可能仅仅因为阳光照射在擦得光洁的桌面上,也可能是整个房间里的那种宁静的感觉,就像那束阳光一样不可触摸。

汉娜点点头。“这个房子是我的托马斯 盖起来的。他让房子又舒适又暖和,要不然就不会坚持这么多年了。”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呢?”基德好奇地问。

女人的眼睛里笼罩着阴云。“我说不准,”她含糊地说,“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到这里来的那一天。你知道,我们是从麻萨诸塞的多尔切斯 特上路的。我们从早到晚地走,看不见一个人影。有人曾经告诉我们在康涅狄格会有我们的地方。可是,看到我们额头上的烙印后,镇子里的人连一寸土地也不给我们。于是我们就朝着河走,接着就来到草场。它让我们想起海斯 附近的沼泽。我丈夫是在肯特长大的,对他来说,这里就像回到家里一样。这里就是他要留下的地方,什么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基德有一百个问题想问,却不敢开口,而是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并惊奇地注意到房间里惟一的装饰品。她跳起来,从架板上拿下那个粗糙的小石头,把它捧在手里。“这是珊瑚呀!”她叫道。“它是怎么到这里的啊?”

一丝隐秘的微笑让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浮现出喜悦的神情。“我有一个航海的朋友,”汉娜自豪地说。“他每次出海回来,都带给我一件礼物。”

基德差点儿笑出来。这是最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爱情故事!她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那位航海的朋友,花白的头发,饱经风霜的脸,从某个遥远的海岸回来,带着他的小珍宝羞怯的走到门口。

“这说不定来自我的故乡哪,”她思索着,一边在手里转动着石头。“你知道,我是从巴巴多斯 来的。”

“你是说——从巴巴多斯 !”女人惊异地说。“难怪你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啊。那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像是天堂吗?有时候我怀疑他不过是在给一个老妇人讲故事。”

“啊,他对你说的每件事都是真的!”基德热烈地回答。“那里非常美丽——一年四季天天都有鲜花。你在空气中永远可以闻到花的香味,即使是在海上。”

“你想家了,”汉娜轻柔地说。

“是的,”基德承认,一边放下石头。“我想我是想家了。但是,我最想的是我的祖父。”

“这是最难过的,”女人点点头,“你的祖父什么样子,孩子?”

基德的眼中涌出泪水。自从她来到美国,没有一个人真的想听祖父的事情,除了布克雷牧师,他仅仅对祖父的皇室荣耀印象深刻。她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突然间,她找到了热情、语无伦次的词语,来描述岛上那些幸福的日子,那个种植园,和祖父一起散步到很远的地方,游泳,阴凉 的图书室,还 有那些书。然后,是她逃到康涅狄格,以及过去几个星期的痛苦和困惑。

“我不喜欢这里,”她承认。“我不属于这里。他们不想要我。雷切尔姨妈想,我知道,但是她操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马修姨父不喜欢我。摩茜非常好,朱迪丝也尽力友好,但是我成了他们所有人的麻烦。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错的!”

“所以你来到草场,”汉娜说,一边用她那粗糙的小爪子拍拍姑娘的手。“今天早上出什么大事了?”当基德倾诉上午的不幸时,她一边听,一边像一个枯槁的猫头鹰那样点着头。当基德说到校长和他的藤棍那个场面时,她吃惊地被沙哑的笑声所打断。汉娜的脸上现出成千愉快的皱纹。基德踟蹰着,突然也开始对这段记忆感到好笑。她颤抖着屏住呼吸,然后也同汉娜一起大笑起来。但是很快,她又冷静下来。“我现在要怎么办呢?”她恳切地问,“我怎么能回去面对他们呢?”

汉娜久久一言不发。她用失去色泽的眼睛审视着身边的姑娘,而现在她那聪慧而和善的注视中,不再有丝毫孩子气的东西。

“来吧,”她说,“我有样东西让你看。”

在房子外面,靠着有雨棚的南墙,栽着一株挺拔的绿色植物,长着纤细的利剑般的叶子和一朵巨大的红花。基德在植物前跪下来。

“它看上去就像家乡的花一样,”她惊异地说,“想不到你这里也有这样的花。”

“它是从非洲的好望角来的,”汉娜告诉她,“我的朋友给我带来花的根茎,是一种棕黄色的小东西,像是一个葱头。我本来不相信它可以在这里生长,但是它似乎下定决心要努力下去,你看它现在的样子。”

基德难以置信地向上看了一眼。汉娜是在向她说教吗?但是这个老妇人只是轻轻地拨弄着这棵异国植物四周的土。“希望我的朋友在它开花的时候回来,”她说,“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现在必须走了,”基德说着站起来。接着她在某种提示下,又诚实地补充道:“你给了我的问题一个答案,是吗?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女人摇摇头。“答案在你心中,”她轻声说。“只要你注意听,就一定可以听到。”

沿着南路回家时,基德一边走,一边体验到一种轻快和自由,那是自从她驶入赛布伦克港的那天以来从未有过的。汉娜·杜波尔绝不是一个女巫,但是她无疑向她施行了一个魔法。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她就驱除了几周来在姑娘的心中沸腾的反叛之情。只要再做一件事,基德就可以真正平静下来,而汉娜一句话未说,就给了她做这件事的勇气。她沿着宽街径直向前走,走上通往一个方形木屋的小道,然后勇敢地敲响了艾利泽·金伯利先生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