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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他们将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提乐曼家的人可不是这样,黛西想道。他们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过,但她不会因此而沮丧。对的,她不会因此而沮丧——就像妈妈那样。

黛西背靠一棵枝叶繁茂的桑树躺着,睁开眼睛向上望去。桑树宽阔的叶冠在她躺的地方散下一片阴凉 。粗厚的树根自她身下蔓延开去,正好形成了一个可以倚靠的天然躺椅。置身于正午炽热的空气中,她只穿了条短裤,胳膊和胸前沾染着点点痕痕的红色油漆。谷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完全被修缮和重新油漆了一遍,一切看起来都还 不错。黛西身上的油漆和汗水正在慢慢变干。此刻她一人独处,四周寂静,只听得到虫鸣声,别无他物,然而她知道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

外婆开着摩托艇带詹姆斯 去镇里了:外婆去买日用品,而詹姆斯 去图书馆帮黛西找一些关于木船修理和维护的书。美贝斯 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正做着老师布置的一大堆额外作业,以便追上其他三年级学生的进度。萨米在老农舍的另一边锄着休耕的地,准备将菜园扩大一些。外婆说过,因为现在又多了四口人要养活,所以明年开春他们需要种比以往更多的菜。黛西怀疑,外婆从来都不清楚孩子们对农活的感受是怎样的。

没关系,外婆将会更多地了解他们,而他们也会更多地了解外婆。每个人都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黛西想。她知道外婆对她已经惊奇不已了——惊奇于黛西的反应——就在她一直朝思暮想的帆船从外婆的码头驶入浅水的时候。就连詹姆斯 对她的镇定也很吃惊,可能是因为他曾看到过黛西拉着帆船在沼泽地上走过整整四分之一英里路时的面部表情,看到过她是如何费力地拉紧和检查他们固定在锯木架腿上的车轮以确保它们不会脱落,并且看到了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

然而船已经闲置多年了。黛西看着水涌入干裂的木板的缝隙,她注视着——他们都站在那儿注视着,看着小船慢慢充满了水,安静地沉到切萨比克湾的沙底上。

“我应该记得的,”外婆说,“我其实是知道的,只要我之前记得这事儿。”

“这样你没法儿用它航行的。”萨米声明道。

船舷的上缘还 露在水面上,黛西凝视着它外表斑驳的油漆。这支船是她的幸运符,她的吉祥物,她的金罐子。这是她为领着兄弟姐妹们到达目的地而给自己设立的奖励。好吧,她自言自语道.想着自己还 能做什么。他们必须先把水从船舱里舀出,然后把船从水里拉出来,最后把船带回谷仓去。她叫詹姆斯 去找舀水的工具。他们得把支船架滑回水里,这很可能要靠四个孩子的合力。

“你不休息一会儿吗?”外婆说。黛西摇了摇头,她已经习惯外婆问问题不带问号的方式了。“你最好让它在那里待上一两天,”外婆建议道,“让木头吸足水再膨胀起来。我记得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我刚才忘记了,对不起,孩子。”

黛西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站在码头上的外婆,看着风把她灰色的鬈发吹乱拂到脸上。

“只要黛西最后知道该怎么做,她是不会介意的。”美贝斯 告诉外婆。

“是这样的吗?”外婆问黛西。

“也许吧。”黛西说。

“没事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外婆问。

“我不知道,我会做其他的事情吧。”黛西说。

“这话讲不通。”詹姆斯 指出,“这不符合逻辑。”

外婆环顾四周,看着他们。

“外婆,这艘船是哪个舅舅造的?”黛西问。但是外婆已经转身走向了房子,没有回答她。

黛西记住了那一幕,提醒自己他们还 有很多东西要学。船弄回到谷仓后,她不得不开始刮掉旧的那一层油漆。外婆和詹姆斯 很快就会回来,全家将一起吃午饭,接着黛西想到镇里找一份工作。在最初三天漫长的学校生活中,她一直在思考自己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学校里的事没什么好想的,对她而言,上学就是浪费人的时间。除了回答老师的问题,黛西还 没跟学校里的其他任何人说过话。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东西得考虑,那就是找一份工作,挣一些钱。提乐曼家总是需要更多的钱,因为他们有这么多人要糊口。黛西知道外婆一直为此很担心。黛西也很担心。或者说,她这一生都为此忧心忡忡——虽然她才十三岁,但已经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了。自从妈妈失踪以后,他们一路旅行来到这里。整个夏季,找食物都是她最头疼的问题。另一方面,她还 有其他要操心的:詹姆斯 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我行我素?美贝斯 真的是外人所说的智障,还 是仅仅因为胆子小而行动拖拉?还 有萨米,为什么他总是怒气冲冲地去打架,而不在乎对手会多么严重地伤害他?——以及,她该放弃多少东西,才能让兄弟姐妹拥有一个家——或者她是否把他们逼得太紧?他们走了多少英里路?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所有这些忧虑来了又去。唯独对食物的恐慌贯穿了整个夏天,而且有可能一直让她烦扰下去。

现在仍然还 有其他一些事要操心,不过倒没什么迫在眉睫的。詹姆斯 说现在他们和外婆住在一起了,一切都会好的。詹姆斯 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好,以至于看不清……

看不清什么?黛西问自己。她挺起身,背靠树想着。

看不清的大麻烦总是有着不起眼的开始,比如小麻烦。

黛西听到房屋后方有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因为外婆没有车,也不会开车,她总是坐摩托艇去镇里。房子门前的车道穿过一排松树和两块荒芜的地通到马路上,除了孩子们的自行车外,几乎没有别的车驶过,这里已经长满了荒草。屋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黛西懒洋洋地站起来,准备到后边去帮助搬运日用品。当她绕到屋后的时候,萨米正用脏兮兮的手臂抱着一大袋东西。他的脸露在袋子上方,还 沾着道道泥痕。黛西望向他并咧嘴笑了笑,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告诉外婆萨米下周就要过七岁生日了。这时詹姆斯 也进来了,背着另外一个袋子,拖着步子穿过花园。

“你们俩可真邋遢。”外婆还 没有走上后阶,就大声说道。突然她看着黛西,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她还 是决定说出来:“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光着上身走来走去了。”

“什么意思?”黛西质问道,“我还 很小呢。”可是外婆已经进厨房去了。“詹姆斯 ,你说呢?”她转头问。

“你知道的,黛西。”詹姆斯 说道,目光迅速躲过她的眼神,匆匆跟着外婆走开了。他才十岁,已经知道什么是尴尬。

好吧,她确实知道。脱下T恤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到胸部突出的迹象了——也许有点,但是她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黛西耸了耸肩。虽然她不能阻止胸部发育,但是她不见得就一定要喜欢它。

吃午饭的时候,外婆做了一大盘花生果酱三明治,还 拿出了一盆苹果。黛西用松节油擦掉了身上的大部分油漆,然后和萨米跳进河里,游了个快泳,算是洗澡,之后将衬衫重新穿上。萨米也出来了,黄头发滴淌着水垂了下来。

詹姆斯 已经在吃第三个三明治了,而美贝斯 仍在小口地咬着第一个。“你的书读得怎么样了?”外婆问,“读了多少页了?”

“四页。”美贝斯 低着头小声回答。“不太多。”她又补了一句。

外婆看着黛西,黛西叹了口气。“内容太深了吗?”她对低着头的美贝斯 问道。美贝斯 的头发如阳光一般金灿灿地发亮,被一根红丝带束了起来。“丝带是哪儿来的?”黛西问。

“外婆给的。”美贝斯 说道。她抬头看看黛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黛西喜欢美贝斯 的样子,就像圣诞节天使一样。这都归功于她淡褐色的大眼睛、微微鬈曲的软发,而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娴静。“我认为它很漂亮。”

“的确。”黛西肯定道。黛西和詹姆斯 一样,有着父亲的直发和窄窄的脸庞,这是他们之间唯一共有的特征。而美贝斯 和萨米则长得像妈妈,有着圆圆的脸蛋和白皙的皮肤。但是所有提乐曼家的人都是淡褐色的眼睛。她已经记不清父亲眼睛的颜色和确切的长相了,只记得他的声音。这丝毫不足为怪,因为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她才七岁。“那本书很难吗?”她又问。

美贝斯 摇摇头。“我必须一直练习,杰克逊夫人说的。”她告诉黛西,“我只是记不住单词,常常得翻回去重新背单词表。杰克逊夫人说,只要我一直努力,一切都会好的。”

黛西决定配合杰克逊夫人的教育。“我们吃完饭后去做分数题。”她对美贝斯 说。美贝斯 有点勉强地点点头。

“下午我可以去镇里吗?”她问外婆。“谷仓已经漆好了。”为了让外婆不追问自己去镇里的动机,她补充道。

外婆似乎看出了黛西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她并未追问下去,只是说道:“我很高兴你把谷仓漆完了。”

“外婆,你好像不太高兴啊。”萨米指出。

“外表,”外婆强调,“是会骗人的。”

萨米若有所思。“为什么呢?”他问。

外婆哼了一声说道:“因为你不能光凭一本书的封面就判断出它的好坏。”

“为什么不能?”萨米有些迷惑。

黛西决定去找米莉·泰汀斯 ,看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她在主街尽头的河边有一家小小的杂货店。这家店生意一直不太好,至少黛西去的时候都是如此。她甚至怀疑除了外婆,还 有没有其他顾客去惠顾。但这不能责怪顾客,因为米莉确实没有把窗户和地板打扫得特别干净,积满了灰尘的罐头和盒子也就那样堆在脏兮兮的货架上。米莉大多数时间都站在卖肉和鱼类的柜台后工作,那里倒是每天都擦得很干净,黛西可以从白得发亮的珐琅台面上看出。米莉可能是犯懒,也可能是太累了(她每天单是晃动着那庞大的身体走来走去也会累的,黛西猜),也或许她根本只是不关心。无论什么原因,她想,米莉的店里有很多活儿她都可以做。

黛西把自行车停靠在肮脏的落地玻璃橱窗旁,走进了这家昏暗的小店。米莉正站在柜台后面,倚靠在那儿。“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她问道,“还 是你外婆漏买什么了?”她的一对蓝色的小眼懒洋洋地打量着黛西,一头灰色的鬈发被随便地扎成一个个小卷。

“没有,”黛西回答,“我只是想知道,我能否在这里找点活儿干。”

“活儿?为什么?为什么给你活儿干?我挣的钱都还 不够让我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呢。”米莉说道。

“但是如果我把这地方打扫得干净点,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来买东西。”黛西争辩道,“我会把窗户和地板擦干净,再把货架、罐头和盒子上的灰掸掉……”

“我的赫比过去就是那样做的,”米莉说,“现在生意不好做了。”

黛西努力让自己耐心些。“但应该很好做才对。”她想到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自行车,反驳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这家店是镇上唯一一家可以步行到达的杂货店。而购物中心都远在城里,只有开车才能去。所以,来你这里买东西方便多了。只要你的店看起来再干净点儿,客人就一定都会愿意上门的。”

米莉看起来若有所思。“以前的生意确实比现在好多了。”她最后说。

黛西盯着这个女人,直视着她那长着雀斑的胖胖的脸。她想,也许米莉只是脑子不灵活而已,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要如何才能说服米莉给她一个工作呢?

“我觉得,如果让店里整洁点儿,生意一定会变好的。”她说。

米莉的小眼睛缓慢地四下张望着,打量着狭窄的过道,终于承认道:“那儿看起来是比较脏,”她说,“但是柜台里边可不脏。”她补充道:“我总是通过卫生部门的检查。”

“你是一个称职的肉贩,”黛西尝试着说一点奉承话,“外婆一直这么说。”

“真的吗?”米莉高兴地笑了,“她真是这么说的?”黛西点点头,因为那是实情。“艾比一向聪明而且反应快。你知道,我们所有人——全校的女生都仰慕约翰·提乐曼。他是那么英俊气派,你知道吗?”虽然黛西全然不知,但她还 是点点头。“但是,他只喜欢艾比,好多人都为此掉了泪,我跟你说。”米莉已经完全沉溺在回忆中了。

黛西想把话拉回正题,于是说:“外婆说,是赫比先生教会了你怎么当一个肉贩。”

“没错,那是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那时我还 没有这么胖呢!”她说,“不过我们一直都没有孩子。”她又陷入一阵沉默。

“如果让我在这里干活儿,”黛西打破了沉默,“有很多我可以做的事。”

“你不是要上学吗?”

“我的意思是,放学后我可以来这里工作一个小时,或者星期六早上也可以。”

“时间倒不长,不会花我太多工钱。我也喜欢有个人做伴儿。”米莉说,“你希望我付你多少工钱呢?”

“每小时一美元。”她还 未达到法定年龄,因此她不能多要。

米莉盘算着,腊肠似的胖手指在柜台上划拉着。

“我想,我每周里有四天可以放学后过来工作一小时,星期六再来工作三小时。”黛西说。

米莉的手指又动了动。“那就是每周七美元的工钱。”她得出结论。黛西点点头。她想,有了这七美元,她可以每星期给弟妹每人一美元的零花钱,其余的钱可以给外婆,除了——她立刻改变了主意——她也要给自己一份零花钱。他们从来都不曾有过零花钱。妈妈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他们,因此,当他们需要买上学用的纸和铅笔,或者买鞋带的时候,就不得不伸手向妈妈要。而妈妈总是满脸忧愁,直到张罗到钱为止。

“我不知道该……”

“我们可以先试试看。”黛西提议,“你可以试用我三个星期。如果生意没有好转,到时候再解雇我。”

“我从来没有解雇过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米莉反对。

“你瞧,”黛西急切地说,“我的看法是,你的生意会越来越好。这样,我不但没有花你的钱,反而帮你挣钱。”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米莉问。

黛西咬着嘴唇,点点头。跟米莉说话简直就像是吃玉米片。你每一口都吃到了,但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你觉得这样管用吗?”米莉又问。

黛西继续点点头。她就像一碗草莓玉米片,她最不喜欢的那种。

“或许我该试一试。”

“那我从星期一开始。”黛西急忙说,“下课放学后我就来,大约三点一刻能到这里。”

“好吧!”米莉说。

趁着这个女人还 没改变主意前,黛西急忙离去。或许这事能成功,或许不会。但她猜自己能成功。不管怎么样,至少接下来的三个星期她都有事情可做了。她一边满足地想着,一边骑行在平坦的马路上,朝七英里外的外婆家前进——哦,应该说是我们的家,她纠正自己。但是,当她念叨着“我们的家”的时候,仍禁不住想起普罗文镇上背靠沙丘的那栋小屋,尽管她已知道那儿再也不是他们的家了。

晚餐的时候,她告诉了大家自己准备打工的消息。在说的时候,她一直看着外婆,希望得到她的认可。“你年纪不是还 太小吗?”外婆问。

“是的。但是米莉似乎不介意。她问都没有问。”黛西说。

“那是因为还 没有人告诉她。”外婆说。

“你是说她很笨?”萨米一边问,一边把长长的意大利面条塞进了嘴里。由于太饿,他都懒得用叉子卷一下,结果弄得满脸都是酱汁。

“可以那么说。”外婆同意地说,“那学校功课怎么办?”

“功课很简单,”黛西答道,“我在这方面没什么麻烦。”至少,她不会让麻烦传回家,除非情况糟糕到学校逼她签家长通知单。“我想——”她看着詹姆斯 充满敬佩的脸、萨米沾着面酱的花脸,以及美贝斯 安静的脸,“我们将会有零花钱了,每人一美元。”她愉快地宣布。

“连我在内?”萨米问。

“连你在内。”黛西肯定道。

“太棒了!”萨米说,“连外婆也在内?”

黛西望向外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无法从上边看出外婆是高兴、生气还 是感到羞辱。“外婆也有,但是她得到的会更多些。每星期总共只有七美元,”她歉疚地说,“所以外婆只有三美元。而且,如果米莉的生意没有好转,三个星期后我就得找其他活儿了。”

“你可以买双鞋子。”萨米告诉外婆。“天气变冷的时候,你就必须穿上鞋子了。”

外婆被逗乐了。

“你真的需要。”萨米坚持道。除了去镇上的时候,外婆总是打着赤脚,上边穿着一件长裙,再套一件松垮的衬衫。她告诉孩子们,这样穿舒服。

“我有冷天穿的鞋子。”她告诉萨米,“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活这么大岁数?冷天光脚可不行。”

“哦,我不知道。”萨米抱怨地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还 以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确实是个好主意。”黛西肯定地说,“那我可以去打工了?”她问外婆。

“如果你已经安排好了,就去做吧!”外婆说,“但是,我总是认为,作为一家人,你应该事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而且得先获得批准。”詹姆斯 提醒黛西。

“不是‘批准’,”外婆说,“是一起商量。”

黛西咬咬牙,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漂亮的事,并且帮了家里的忙,但是居然没有人感谢她。

“我为黛西感到自豪。”美贝斯 轻声说。

“我也是。”外婆说,“我认为黛西心里知道这个。我不得不说,你做得很棒,孩子。”

“我也是。”萨米说。

“这是提乐曼家人的作风。”黛西说,心里好受多了。

“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外婆对他们说,“下周我要去镇上一趟,是关于救济金的事。”她的言语里仿佛含着苦涩。接着她又补充道:“我想我最好找一个律师谈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同时也问一下收养的事情,如果你们愿意被我收养的话。”

“那妈妈怎么办?”萨米问。

“妈妈病了,你知道的。”黛西连忙说,“她不能照顾我们了。她的病情可能变好,也可能变坏。”

“医生们认为她不会好转了。”詹姆斯 补充道。

萨米停止了吃东西。“妈妈是不是病得很厉害?”他问。

黛西点点头。

“那她怎样吃东西呢?”他问,“如果她不吃东西,是会死的。”

黛西无助地看着外婆。

“医生有法子给病人喂食的,他们会用管子把特殊的液体送进人的身体里。”外婆说。萨米开始想象医生到底是怎么弄的。

“但是如果你收养我们,而妈妈又回来的话——”他又对外婆说。

“那你就得和詹姆斯 在一个屋里挤一挤,好让你妈妈睡你现在的房间。”外婆迅速地回答,“因为那原本就是她的房间。”黛西几乎冲动地要站起来拥抱外婆了——如果不是提乐曼家的人从来都没有拥抱和亲吻的传统的话。“或者,”外婆说,“我们可以把餐厅改成卧室,反正它从来都没被用过。你们的妈妈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外婆停顿了一分钟,看看还 有没有人要提问题,然后她肯定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你愿意收养我们,”黛西说,“我很乐意。”

“我也是。”美贝斯 说。男孩们也表示同意。

“我们会更安全。”詹姆斯 解释道,“我们将会有合法的地位和权利。但是你呢?”他问外婆。

“也许对我也比较好。”外婆直截了当地说。詹姆斯 看着她,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在猜她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他怀疑那可能是个很有趣的念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饭后,黛西和美贝斯 负责洗碗。黛西只想赶快洗完,而美贝斯 却哼着歌,慢条斯 理地干着。她在唱一首妈妈过去常唱的歌,一首关于爱意的歌。黛西也跟着一起哼唱。她擦干了叉子,然后把它们放好;而美贝斯 则负责抹木头桌子。“怎么能得到一个不哭泣的宝宝?”她们唱道。突然,黛西想起,这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正回答了这个问题,以及其他所有那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题。“真有趣。”她说。

“什么真有趣?”

“这首歌的歌词。换个方式看事情,便能明白一切。当鸡还 是鸡蛋时,并没有骨头。这话不是很有趣吗?”

“我觉得这首歌很悲伤。”美贝斯 说,“不管怎么样,至少音乐很悲伤。妈妈唱的时候也一直好伤心。”

黛西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开始唱最后一段。

然后,她们开始一起做分数题。美贝斯 所在的班级在去年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学过这部分了。杰克逊夫人要求美贝斯 先掌握从二分之一到八分之一的分数。黛西觉得这很简单。她拿来一个苹果和一把刀,先把苹果切成两半,然后再切成四块,最后分成八块。美贝斯 睁大眼睛看着。之后,黛西在纸上写下了四分之一和八分之一,并问美贝斯 哪一个大。美贝斯 指了指八分之一。

黛西设法解释:“分数线上的数字‘1’没有意义。我的意思是,它只是分子,告诉你有多少个八分之一。”

“我知道,”美贝斯 说,认真地研究着这些数字,“既然分子‘1’都一样,那么下面有着‘8’的要大一些。”

黛西用苹果块演示给她看。但是当她将两块苹果合到一起后,美贝斯 却说,这样“2”确实是比“1”大的。

黛西又尝试换一个方法。“在分数里,分母——就是下面的那个数——越大,分数的值就越小。”

“怎么会是这样呢?”美贝斯 迷惑地问。

“因为你现在谈论的是部分,不是整数,分数和整数是不一样的。”黛西感到很沮丧。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然而美贝斯 只是坐在那里,看看她,看看一块块苹果,再看看那张纸。她眼睛睁得更大了。

“我还 是不明白。”她小声说。

黛西不知道还 能怎么做。“算了,”她只好说,“它们不重要。”

“我应该明白的。”美贝斯 说。

“我们以后再试,”黛西说。“换个时间。现在,我要吃掉八分之一个苹果了。”她宣布道,并把一块脆苹果塞进了嘴里。她的教法显然不得要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教对。她尽量不让美贝斯 看出自己是多么灰心丧气。

美贝斯 对她笑笑。“那我要吃掉二分之一。”说着,她便吃掉了另外一块,刚才用来拼凑四分之一的其中一块。

其他人都在客厅里。他们打开了窗户,好让微风吹进来。太阳逐渐西沉,天空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美贝斯 走到旧钢琴前,开始弹出之前在厨房里哼唱的那首歌的曲调。她试图找寻和曲子的旋律一致的音符。黛西望着她好一会儿,还 在想怎么给她解释分数。美贝斯 的腰挺得直直的,表情严肃地注视着自己在钢琴上移动着演奏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她便开始进一步用左手试着弹出和弦来。

外婆和萨米正坐着下国际象棋。两个人都光着脚,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不时偷看一眼对方的脸,揣测着对手下一步棋的打算。每当萨米要出什么花招的时候,心思就会全都写在他的脸上;而每当外婆的棋子落入陷阱时,他的眼睛都会禁不住高兴得跳起舞来,仿佛所有的聪明才智都要从里边蹦出来。外婆的嘴角也总是出卖她,黛西想。因为每当她试图掩藏什么东西的时候,她的嘴角就会变直变硬。这时你只要仔细研究棋盘,就能知道她的阴谋是什么了。黛西看得也有点想跟外婆来一盘,她觉得自己差不多会赢。

“将军!”萨米说。但是外婆指出他离棋盘边还 差一步。“妈妈过去就是这样。”萨米争辩道。因为快输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你和我下棋,你就必须得按我的规矩来。”外婆说,“你年纪不小了,不是吗?是该按真正的规矩下棋的时候了。”

萨米不想说是,也不想说不是。所以他看着外婆在棋盘另一边注视自己的表情,却没有说一个字。

黛西走过去,站到詹姆斯 身后——他正在木桌旁读着一本厚厚的书。他扭过头,抬眼望着黛西,同时用自己的手指在书上标记出读到的地方。“你觉得要花多久才能把船修好?”黛西问他。

“现在先不要谈这个事,黛西。我正在看书呢。”

“你在看什么?”

“《圣经》。”

“为什么?”

詹姆斯 叹了口气:“托马斯 先生说有教养的人都应该读它。他说这是西方文明的基石。”他的脸亮了起来,“这观点不是很有意思吗?文明的基石。就像是说——文明是一个庞大的建筑一样,你明白?而且,《圣经》里也有一些好看的故事。”

“而且,”外婆补充道,“它是书架上最厚的书。詹姆斯 向来都喜欢读最厚的书。”

“不是那样的。”詹姆斯 说。

“不是吗?”外婆带点促狭地问。

“不是,”詹姆斯 说,“如果你有一个伟大的想法,就必须把它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否则,你就不能把观点里那些复杂的地方解释清楚。”

“我不能说你的想法不对。”外婆答道。

钢琴声一直在他们背后轻轻地响着,衬得屋子里的这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安宁。

“看这个,黛西。”詹姆斯 突然小声地说。他刚把书翻到了最前面。这里有一个列表,上边用不同的笔迹书写着长长一串名字和日期,占了整整一页半。上面有些墨迹都已经泛黄了。

詹姆斯 用手指了指第二页的一个条目。1936年约翰·提乐曼娶阿比盖尔,黛西念道。后面是三个用相同笔迹写出的名字:约翰·提乐曼、伊丽莎白·提乐曼、塞缪尔·提乐曼。它们排成了一行,旁边还 标注着出生日期。但是在塞缪尔的旁边,有两个日期,第二个日期较晚才记上去,笔迹跟前边的也不同——这个人还 添加了约翰-提乐曼的死亡日期。黛西用手摸摸妈妈的名字,然后指着塞缪尔的名字,说:“那是布里特,我们的舅舅。”

“他只活了十九岁。”詹姆斯 轻轻地说。他们用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交谈着。

“那是因为一场战争。”黛西解释道。

“就算是因为这样,”詹姆斯 说,“他也太年轻了。他才比你大六岁,只比我大九岁。”

我们的名字也应该写上去,黛西想,但是外婆也许并不希望那么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丫头。”她的外婆说。黛西惊讶地抬起头。“你的想法没错。”外婆说着站起身,走到詹姆斯 的位置,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慢慢地写下了他们的名字:黛西·提乐曼、詹姆斯 ·提乐曼、美贝斯 ·提乐曼、萨米·提乐曼。

他们都围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名字。最后,外婆说:“好了。”然后把座位还 给了詹姆斯 。

孩子们什么都没说。黛西猜想,跟她一样,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萨米终于找到了话。“真棒!”他大声地宣布。

外婆笑了笑,同意跟他再下一盘棋。詹姆斯 和美贝斯 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继续阅读和弹钢琴。黛西注视着他们俩好一会儿。然后,她慢步走出了房间。

她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星期五放学的时候她就赶完了家庭作业——只是一些数学题和背一些科学知识而已。现在也暂时没什么家务可让她烦心的,于是她决定到外面走走。

屋子外面比里面好多了,黛西总是那么想。在普罗文镇,他们和妈妈还 一起住的时候,他们经常待在室外,在沙丘上、在水边。夏日里他们总是起得很早,然后在外面逗留一整天。对于四个孩子——尤其是萨米——来说,小屋里的空间实在太小,因此,他们尽可能地在外面消磨时间。而在这里,即使外婆的房子里有着宽敞的房间,她也还 是愿意待在外边。她喜欢水,喜欢这种水域在眼前延伸而去、天空在头顶铺展开来的感觉。

黛西走过屋后的草坪,穿过花园,然后沿着狭窄的小径穿过高高的草丛。头顶上逐渐变深的夜幕将天空染成蓝莓的颜色,长长的灰色的云飘拂着。她坐到码头边上,双脚在水面上荡来荡去,下边海湾里的潮水微微起伏着。她拭掉额前的汗水,越过平阔的水面向前望去。落日的残阳只剩下一缕橙色,而海水在捕捉到了这一点色彩后,将它变做一片金黄铺在她脚下,如同一块金色的布匹。

但是看着这样平静的景色,黛西反而感到很焦躁,一点儿不像平常的她。很可能是因为最近的一些改变,她想。新家,新学校,还 有外婆。黛西并不介意改变,整个夏天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好一会儿,这个夏季的冒险如丝带一般,在她的心里徐徐解开,直到妈妈的面孔出现后戛然而止。那不是她亲眼所见的妈妈的面孔,而是布里奇波特市的警察拿给她辨认身份的照片,那是一张遥远模糊的脸,倚靠在白色的枕头上,满头的金发已经被剪短。

失去妈妈的悲伤可能会永驻在她的内心深处了,也许这就是她躁动不安的缘由。她还 没有习惯于处理自己的悲伤,她只习惯于发现麻烦就去解决它。但是对于妈妈的事,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它。

黛西意识到,她所习惯的,就是简单的事情,好比一首歌,你只需直接按照歌词和节奏一唱到底就好。她就是一路上唱着歌把家人带到克里斯 菲尔德的。

外婆很可能知道一些如何处理悲伤的方法。无论她怎么掩饰,黛西知道她很在乎三个离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孩子。她想知道外婆是怎么解决自己的思念和感伤的。或许某一天,当她们彼此更了解的时候,她会问的。

第一批苍白的星星出现了。没有月亮的时候,星星总是显得更亮,尤其那些傍晚时分刚升起在地平线上的星星。黛西意识到,是该回去送美贝斯 和萨米上床睡觉的时候了,但是,她还 不想去。也许她真的不会去。

她躺在码头上,仰望星辰。天空越来越暗,而星星仍挂在那里闪闪发亮,没有丝毫变化。所有的星星,那些数百万光年之外的……黛西想着,那些阻隔在星辰之间的太空,是正在把它们分离得更远呢,还 是将逐渐把它们拉近呢?……

想到这儿,她不耐烦地跳了起来。这些都是詹姆斯 才会想的事儿,如果她开始想这些事情,那就表示她真的该回家了。

当黛西回到屋中的时候,只有詹姆斯 还 在客厅里。“小的那两个去哪儿了?”她问。

“他们半小时前就上床了,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是外婆把他们给塞到床上的,后来她还 上去检查了一下。”

“你应该叫我的。”

“外婆说,你可能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说,整个夏天你都和我们在一起,你一定很辛苦,我们应该了解,可能你也有想偶尔单独待一会儿的时候。”

黛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有些惊诧于外婆是如此理解她,但是——怎么说呢?她还 是希望萨米和美贝斯 会吵着跟她说晚安再上床睡觉。

詹姆斯 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读的书上。“我打扰到你了吗?”黛西问。他摇摇头,但是看着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些疑虑。

“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他的目光回到书上:“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年会是什么样子。我是说,我并没有我们是她的孩子这种感觉,在学校也是如此。如果这种安排行不通怎么办?”

“你听见她说会收养我们的。她愿意这么做,就表示她喜欢我们。”黛西说,“并且,她还 把我们的名字写到《圣经》上了。”

“我知道。”詹姆斯 说,“但是,黛西,你不会明白的,你看事情总是那么单纯,你总是勇往直前,做你想做的事情。萨米也是,我觉得萨米一定让外婆想起了布里特舅舅。”

“你想说什么?”黛西问。

“无论是在普罗文镇,还 是在这里,我从来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个。我只是在思考这个事儿。”

“但是,我们是在一起的,我们相处得很好啊。”黛西指出,她觉得詹姆斯 的麻烦就是总想得太多。

“有些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局外人。”

“我也是那种人。”黛西终于明白了他的顾虑。

“没错,但你不在乎。”詹姆斯 说。

黛西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我只是不想为此而担心,詹姆斯 。”

“为什么不呢?”他问。

“因为这对我没有好处。”黛西坚定地说。

她看得出,詹姆斯 并不相信她的话。她不想为此而烦心,于是拿起一本关于修船的书上楼回卧室去了。

接下来的一星期,黛西的生活大致上按照常规进行。她骑着自行车上学(更小的孩子们坐校车——车会在外婆家的邮箱前为他们停下),心不在焉地待到放学,然后再到米莉的店里干一小时活儿。起初,除了窗户干净了些,黛西的辛苦工作并没有让米莉的店有什么改观。但是,当她在星期六花了三小时擦洗地板之后,店里看起来明显整洁了许多,开始像一个人们愿意来购买食物的地方了。

黛西利用漫长的课堂时间,默默计划着自己当天要在店里做的事,什么先做,什么后做。从自然科学课开始,经过数学课、社会科学课、体育课和语文课,直到家政课为止。她最不想上的就是家政课,因为不得不动手做事——尽是一些蠢事,黛西这么对詹姆斯 说过。她们从如何穿线和缝纽扣开始。这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但是大家还 必须得始终全神贯注于自己手里的活儿,不然就会吸引埃弗斯 莱小姐的注意力。她会走到你坐的长桌子背后,再次解释那些你已经听过的无聊内容,怎么穿针引线,怎么打结,怎么找到地方缝上纽扣——超级乏味。黛西还 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想。而埃弗斯 莱小姐却只在乎那些无聊的东西,因为那是她的工作。黛西猜测,这是因为这个高大瘦削的白头发女人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事情可做。而她却有好多事情等着要做,有着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每当工作结束、骑车从店里回到家后,黛西都会花上一个小时来拾掇小船——刮掉那层旧的油漆,然后再进屋帮外婆准备晚饭和干其他家务。晚饭后,她会先听美贝斯 念一段书,然后帮她复习单词表。最后,她会匆匆地做完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再花一个小时研读关于船的书。

星期天,外婆拿回了一些福利办公室和律师给的文件和小册子,向黛西征求建议。“我搞不懂这些表格。”外婆生气地说,她把它们展开放在黛西面前,盖住了一半的桌面,“所以你得过来伸个手,帮帮我的忙,丫头。”

黛西很高兴外婆需要她的帮助。而如果她自己也不懂,她还 可以向詹姆斯 求助。“有我们两个,”她对外婆保证,“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嗨,”外婆说,“我希望你别对慈善机构抱太多的期望。”

黛西的目光与桌子对面外婆的目光相接。“你的想法就是那样的,对吧?”她问。“你有点担心。”她解释道。

“做好准备是不会吃亏的。”外婆说,“我从来没有拿过慈善机构的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拿。我不认为这会是个愉快的经验,也不认为事情会那么顺利。我喜欢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可以省掉一些麻烦。”

黛西想起这个星期三美贝斯 带着家长通知单回来的事,当她刚把自行车在谷仓放好走出来时,外婆正在给从花园收获的最后一茬玉米剥皮。她坐在屋后的台阶上,脚趾伸进被阳光烤得暖烘烘的泥土里。“桌子上有样东西,你应该看一下。”外婆对她说。

黛西还 没有拿起来,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美贝斯 的老师给的通知单。美贝斯 总是把老师的便条带回家,而上面总是写着他们想和家长谈谈,却不说谈什么。从黛西的经历来看,老师想谈的无非是美贝斯 跟不上同学、最好降一级诸如此类的事——这在黛西看来毫无用处。只有在布里奇波特市日间夏令营的一个修女提出过还 算切实的建议,但她提的是送美贝斯 到那种专为智障儿童开设的特殊学校去。黛西并不认为美贝斯 智力低下,至少从她学音乐、歌曲旋律和单词的方式看来是这样的。但她不能完全确定——她如何能确定呢?她终于不情愿地从桌子上拾起那张叠好的纸。

她拿着纸直接走出屋去,在外婆旁边坐下后才拆开读出来。但它是美贝斯 的音乐老师写的,要外婆明天下午三点一刻,即刚刚放学的时候就去学校。“奇怪,美贝斯 唱歌唱得不错啊!”黛西抗议道,“她以前从没收到过音乐老师写的通知单。”

“我不知道。”外婆说。她的手指正把包在玉米穗上长长的玉米叶剥掉。这一季一半的玉米都被虫蛀坏了,她把它们扔到了一个棕色的纸袋子里。“我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干吗这么急。”

“我很抱歉。”黛西说,“我明天会在去打工前先去见见他。”

“不,我去。”外婆连忙说,“我本来就打算去。而且我才是应该去的人,不管怎样,他们家长资料上登记的都是我的名字。”

黛西如释重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捡起玉米,开始剥玉米叶。“我很抱歉。”她又说了一次。

“你别烦心了。”外婆笑笑说。

黛西抬头看着外婆的脸。外婆突然对她微笑了起来,轻快地说:“你不是唯一该肩负责任的人,丫头。你已经担负很久了,而且干得很棒。现在休息一下吧。”

黛西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剥完手上的玉米,站起身去谷仓修理帆船,顺路把玉米叶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