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QQ空间新浪微博腾讯微博腾讯朋友豆瓣网
> 儿童文学 > 黛西之歌 >

尽管黛西的满腹心思都集中在她的家庭上——包括外婆身上,虽然她并不知道外婆如果知道这个会怎么想——但是在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外部世界的一些事还 是攫取了她的注意力。

首先是渐渐寒冷到冻人的天气。天空呈灰色,很单调,一天又一天。除了在天空的衬托下显得深黑的光秃树枝,一切都黯然无色。当西风从海湾刮起的时候,它带来的一股湿气穿透了黛西的衣服,一直寒彻肌骨。她停止了修船的工作,因为不能冒着生冻疮的危险。

“什么叫冻疮?”黛西问外婆。她笑了。“我并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只是听别人谈起过它,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不要长它——因为那听起来很可怕。冻——疮。”她咬着这个词,听着从嘴里发出的音节,“感觉就好像鼻子里的微细血管被冻住了一样。有机会我们可以问问詹姆斯 。”她说,然后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己手中编织的毛衣上。美贝斯 的毛衣已经完成一半背面了。

第二件事是,黛西拿到了成绩单。学校组织了一个发放成绩单的正式仪式。那天放学后,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指导教室。当谁的名字被叫到的时候,谁就去教室的前面。指导老师会审查你的分数,然后谈谈你的学习情况。谈话是低声进行的。前排的每个人都假装听不见或没有在听。

黛西的指导教室里有四十个孩子,所以好一会儿才轮到她。“黛西·提乐曼。”老师叫道。黛西走过去站到大书桌旁边。她努力去看那张卡,但是老师握着它,她什么也看不见。老师的面前摊着出勤簿,每叫一个名字他就在名簿上找出对应的学生。

他没有看黛西就开始发问。她只好盯着他的耳朵回答。

“这是你在这里的第一年吗?”

“是的。”

“以前在哪里上学?”

“在麻省。”

“嗯,你觉得家政课怎么样?”

她耸耸肩,老实说:“我不知道。”

“你的出勤记录非常好。”他结束了谈话,然后拧开钢笔,在出勤簿上记录缺席和迟到的地方写下两个零,接着划掉了她的名字。做完这些后,他把成绩单递给了黛西。

黛西回到座位后才仔细看卡片。她扫视过分数……家政学:F(不及格)。

那个字母,F,跳入了她的眼帘。什么?她气得血流开始加快。虽然她没有詹姆斯 那样的脑子,可是她的功课一向都还 过得去。埃弗斯 莱小姐有什么权利让她不及格?她每堂课都出席,做了所有她要求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完成得很糟糕,做的时候也很心不在焉,没怎么努力,但是她确实做了。她没有在班上惹是生非,除了那次让全班发笑,但那不是她的错。

黛西咬住下嘴唇,继续查看着分数,然后她发现语文得了C+。

等一下,她想。她在语文上一向都是得B和A的。这个分数一定是个错误。夏佩尔先生一定是把别人的成绩抄在她的卡上了。她想知道怎么能把它改过来。她决定,最好还 是等到下周作文发下来的时候,她可以直接问他。全班同学之前就一直缠着他问作文要多久才发下来,那么多问题,她不禁都开始同情他了。虽然她和其他同学一样不耐烦,但是她知道去烦扰夏佩尔先生毫无用处。他向大家保证星期一就会发下来,并且为耽误了这么久而道歉。她认为——只有当作文到了她手里,她才会相信这个分数。她不确定夏佩尔先生会遵守诺言,但她希望他能。到时候,她就会问他分数的事。她打赌,他会对给她一个C+而大吃一惊,怎么说她也是班里最聪明的孩子,至少是最聪明的之一。

但她现在担心的是家政课的F,那会让她陷入麻烦吗?当铃声响起的时候,黛西连忙跑出去看杰夫是否在老地方。“嘿,杰夫。”她跟他打招呼。

“嘿,黛西,你觉得我们还 会看见太阳吗?多久没有见面了呢,八天了吧?你听过那首叫‘黑暗地牢’的歌吗?”

黛西不耐烦地摇摇头。“如果副科不及格会怎样?”她问。

“你不及格了吗?”他问,脸上显示出古怪的表情,带着一丝惊异,她觉得。他的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嗯。”她说。

“别担心,没有人在乎副科。到高中以后它们才会影响升级。现在你只要语文过了,他们就必须让你升级。你语文过了吧?”

黛西没有回答。她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我当然过了,这问题真蠢。他对她笑笑,然后又问她是否想听那首“黑暗地牢”。黛西说,不想,谢谢,她必须得走了。

等到晚饭吃完,黛西才给外婆看了成绩单。因为需要外婆在上面签字。卡的背面有一个位置:一行虚线,下面写着“父母或者监护人”。

外婆把编织的活儿放在一边,看了看成绩卡片,然后翻转过来,用黛西准备的钢笔签了字。接着她又翻过来,重新仔细地看起前面。

妈妈从来都不看成绩单的正面,黛西记得。每次她都会拿着成绩单,一张张仔细地签上名字,一共签四次。她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家里旧桌子的桌面是裂开的,写字的时候纸面会凹凸不平,稍一不慎就会让别人觉得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当她低下头的时候,她的长发会在前边垂下来。她曾说过自己头发的颜色一开始跟萨米和美贝斯 的头发是一样的,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深了。鬈发在妈妈的背上自然地起伏着,如同阳光,如同音乐——如同美贝斯 在钢琴上弹奏的那些音乐。

“嗯?”外婆说。

“家政学不重要。”黛西对她保证,“那只是一门副科,就算不及格也不要紧。”

“是吗?”外婆怀疑道,“你为什么不及格呢?”

黛西想了想说:“我不喜欢这个课。”

“我知道,你想上机械制图,我记得。”

“而且——我没有努力去做,但是我每节课都出席了,也都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差不多那样。”然后,她告诉了外婆围裙的事情,以及她如何钻了规矩的空子。她甚至告诉了外婆班上的其他人如何大笑,因为她一旦开始讲那次经历,这部分是没法省略的。她发现她不介意告诉外婆这些。当外婆大笑出来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笑了。

“你没有在她课上惹过任何麻烦?”

“没有,我一直都很安静的。”

“你确信它不会影响升级?——我不清楚这个,我就知道学校很在乎成绩的。”

“我问过人了。”黛西说。

外婆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接受了。“其他——除了语文——非常好,都是A。”

黛西低头看看。她之前甚至没有注意到其他分数。“语文成绩是个错误。”她对外婆说。

“你确定?”黛西确定。“你不是在自我安慰?”黛西摇摇头。

“我打算星期一去问他。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相信你。”外婆说。她确实相信,黛西看得出来。她喜欢这种感觉。外婆真正地相信她,因为她了解她,这让她心里暖暖的。黛西想搂住外婆,使劲地拥抱她,但是她没有做。显然,外婆并不是那种喜欢被拥抱的人。

因此黛西只是微笑着,说:“谢谢。”然后她漫步走到钢琴旁,挨着美贝斯 在长凳上坐下。好长时间里,她只是注视着美贝斯 的手指在黑色和白色的琴键跳跃。她第一次注意到美贝斯 的手是那么美丽纤细,以及她手指散发出的玫瑰色光泽。她看了看美贝斯 正在弹奏的那一页琴谱,是一个名叫巴赫的人写的小步舞曲。

(你是怎么拼读出来的?黛西漫不经心地想着,听着,记起詹姆斯 说的那些关于美贝斯 的话。巴林·巴提斯 ·拜士?她最好问问詹姆斯 ,如果他知道的话。)

页面上没有多少音符,看起来不太难。但是美贝斯 弹出的音乐如此完美,所以黛西觉得琴谱应该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音符从美贝斯 的指尖流出,节奏稳健,旋律随心所欲地自由跃动着。它听起来就像是舞蹈。于是在美贝斯 结束弹奏并且还 没有开始新的一曲时,黛西问道:“这个曲子是什么含义?”

“什么含义?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决定什么地方该弹得响亮、轻快或者温柔呢?”

美贝斯 睁大眼睛看着她:“当你觉得它听起来对的时候,它就对了。”

“再弹一次?”

美贝斯 弹了起来。黛西倾听着,但是她还 是不明白美贝斯 怎么知道曲子就应该听起来这样。“我真的很喜欢听你弹琴。”她告诉美贝斯 。美贝斯 微笑起来,望着黛西的眼睛闪闪发亮,什么都没有说。

星期三下午,当黛西在米莉的店里擦着地板,米莉正靠着柜台给她讲着关于鸡的知识——什么是最好的品种、每个品种的优缺点都是什么诸如此类的时候,杰夫走了进来。

黛西先看到了他。他径直走到糖果架子前,看着上边的盒子和袋子。他穿着羽绒背心,面颊发红,斜背着吉他,就像个罗宾汉化装成的吟游诗人。米莉走过去问他需要什么,结果他一抬头,才看见黛西。“嘿,黛西!”他惊奇地招呼道。

“嗨,杰夫。”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意外感,然后把拖把按进装着温水的桶里。她涮了涮拖把,然后拿出来继续擦地。

他走过来站到她面前,但她装作没看见。

“你在这里打工吗?”他问。

“对。”

“每天?”

“差不多。”她仍然没有抬头看他。

“我之前不知道。”他说。黛西没有回答。“我之前只来这儿买过几次零碎东西。”

黛西仍在拖地。他把脚从黛西要拖的地方挪开,黛西继续拖着。

“黛西?”她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再见。”

她听到他付钱买了一盒白糖,听到他离开关门的声音,最后听到米莉回到卖肉柜台后面。她能感觉到米莉在盯着她看。隔了一会儿,米莉开口问道:“他是你男朋友?”

黛西喷了下鼻子:“只是我在学校遇到的一个人。”

“挺可爱的人,”米莉说,“他会弹吉他吗?”

不,黛西想说,不会,他只是带着它逛来逛去而已。但是她没有那么说。因为米莉不是别人,她说:“是。”

“他看起来真年轻。”米莉心不在焉地说,“你也是,但我想我大概是已经习惯你了,总忽略这点。我还 记得——”她的声

音飘到了黛西身后,“我年轻的时候,艾比和赫比,约翰·提乐曼。

我甚至都不记得我那么年轻过了——难道这不好笑吗?”

“你还 记得那时的外婆吗?她长得什么样?”黛西停下工作,看向米莉。米莉正盯着店里的某处发呆。

“我们都叫她‘伶俐鬼’。”她说,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艾比可是伶牙俐齿,当她对你微笑的时候,仿佛随时可以把你的头咬掉。她在哪里都会搞得鸡飞狗跳。虽然有些人不喜欢她,但是我却相反。她说的话做的事总能让我们捧腹大笑。不过,当她嫁给约翰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唔,”她摇摇头不让自己走神,“只是我那么觉得。我猜农场就够她忙的,她还 得照顾孩子,还 得做约翰要求的各种各样的事情,非常忙,但是我还 记得……”

黛西静静地坐着,不想打断,也不想分散米莉的注意力。

“有一次——那是在许多年前了——有一天我看见艾比带着她的三个孩子进镇,其中那个小姑娘就跟你妹妹一样漂亮。他们在人行道上赛跑,四个人飞快地跑着。哦——那真是段快乐时光。”

米莉停了下来,没有再说话。黛西等了好半天,她试着问了一个问题让米莉继续回忆,米莉又接着说了下去,似乎之前只是沉溺在回忆里。

“那些年,我很少见到她。经常是约翰来买东西。我猜她是在农场上忙着。之后,她就开始变得古怪了。他们经常到我这儿来买东西,提乐曼家。”米莉自豪地说。

黛西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同时试图想象出米莉描绘的画面:在外婆跟现在的妈妈一样还 是个年轻女人的时候,与她的三个孩子:妈妈、布里特和约翰,一起赛跑。布里特跑在了最后,因为年龄最小。而妈妈会故意跑慢一点,好让他追得上。那是她觉得妈妈会做的事。她很希望能问问外婆当时的情景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

在“付出”的问题上,黛西遇到的唯一麻烦是她只有两只手,所以在设法抓住所有人的时候,她总是失去平衡。正当她干完活儿准备离开的时候,米莉突然想起了黛西的外婆要自己捎的一条口信——让黛西结束工作之后在店里等萨米。

“我之前还 以为你们没有电话。”米莉说。

“外婆认为我们应该有一个电话。”黛西答道。她拖完地,把拖把和水桶都收拾好后,便坐在收银台后的米莉身旁,帮她核对订货单。米莉告诉她要从经销商那里订购什么、订多少;而她则写下数字,然后飞快地算出费用。与米莉相比,她忍不住觉得自己头脑特别灵活,结果不得不经常提醒着自己,以免这种优越感令自己发昏而造成计算错误。

“艾比总是决定神速,然后坚持到底。”米莉评论道。

“外婆吗?”黛西问,“你的意思是?”

“我说不好。”米莉回答,“她就像她的姐姐茜拉。你知道茜拉吗?”

黛西摇摇头。

“我居然还 记得这些,真有趣。因为我那个时候很小,才六岁。艾比甚至更小,但是我还 记得她说过她从来都不喜欢她姐姐,因为茜拉很蠢。”

黛西尽力想象着外婆五岁或七岁时的样子,但是失败了。她能想出的,就是一个小矮人一样的外婆,身体矮小,但黑眼睛里还 是一样不耐烦的神色。

“你们的出现对艾比来说是一种福气,”米莉说,“我认为,无论你妈妈发生了什么,艾比对于你们能来到她身边这一点本身是很高兴的。”

“你这么觉得?”黛西问。

“我觉得这些日子来,她又渐渐变回以前年轻时候的她了。”米莉说。黛西相信她说的——无论她在阅读和算术上多么笨拙,她毕竟认识外婆一辈子了,而且一直都喜欢她。

所以黛西的心情很好,这种感觉持续到萨米无精打采地走进店里为止。萨米倔强地绷着下巴,盯着她,似乎随时准备反驳她的责备。

“发生什么事了?”黛西骑着车带他回家的时候问道。

“被老师留下来了。”

“为什么?”她问,并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在意。

“我们打了个赌,我和厄尼还 有其他一些人。谁输了就当着全班的面吻玛格丽特。”

黛西上下踩着自行车踏板。萨米坐在后座上,用胳膊牢牢地搂住她的腰,同时伸出双腿帮助维持车的平衡。

“打什么赌?”

“做十个引体向上。而我只做了六个。”

“其他人呢?”

“他们组织了一个运动社团,厄尼是社长,还 在他家地下室弄了一个健身房——里面有杠铃,他说。他们都很容易就做了十个。”

黛西点点头,继续蹬着车。她不喜欢这种打赌,也不喜欢厄尼这种小孩。萨米说过他比班里其他孩子的年纪和个头都要大。

“黛西?”

“怎么?”她稍微偏过头,好更清楚地听到他的话。

“我们能在谷仓里做个单杠吗?他们说,我第一次能做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确定,萨米。”黛西说,“不过可以试试看。”整个事情听起来就像是男孩们设计了一个明摆着萨米会输的赌局。黛西并不介意输赢,但是这个赌约不公平。

“我亲她的时候,她拼命地叫。你真应该听听,黛西。提德小姐被吓得够戗。其实我只不过在她脸颊上很快地亲了一下而已,那一点儿都不好玩,倒是玛格丽特的叫声让人觉得很好玩。”黛西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虽然他看不见其实她也正挂着笑容。她又问道:“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提德小姐朝我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

“那厄尼和其他男孩呢?”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怎么会去惹麻烦呢?”

黛西明白了:“除了厄尼和他的朋友,在学校你还 有什么喜欢的同学吗?”

萨米想了想说:“有一个孩子——卡斯 特。他的名字来自一个将军,你听说过吗?那个将军在小大角战役里打过仗。卡斯 特有很多朋友。厄尼叫他‘蛋奶糊’——卡斯 特。他的足球踢得很棒。”

黛西思忖着,以后需要多了解这些孩子的情况——关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诸如此类。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那天下午,外婆陪着萨米一起骑自行车去送报纸。她骑黛西的自行车,黛西留在家里,与詹姆斯 和美贝斯 一起做饭。炉子里正烤着一只鸡,美贝斯 不时需要起身去给鸡抹油。这给了詹姆斯 向黛西汇报的机会。“我问过杰克逊夫人了,她给了我一些二年级的语文读本。”

“不错。”黛西说,“你觉得进展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詹姆斯 告诉她。但黛西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相信他的话。詹姆斯 叫美贝斯 坐过来,大声地朗读起他从学校图书馆里借出的一本书。那是一本幼稚的小书,充满了韵文和亮丽的图片。故事没有任何意义,傻傻的。它讲述了一个叫山姆的人设法让朋友吃绿色鸡蛋和火腿的故事。美贝斯 读着读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就像在读诗歌一样不停地读着,一个错误都没有犯。黛西表扬了她。

“不过这是一本宝宝书。”她看向詹姆斯 。“当然。”他说,“但是——”黛西不知道他是在跟她说话,还 是在跟美贝斯 说话,“你听她读得多好。为了懂得这些笑话,你必须得理解所有的东西,

不止语言。书里说,学会分节和流畅地朗读是一个标志。”

“什么标志?”黛西想知道。

“是具备阅读能力的人的标志。”詹姆斯 回答,“如果是一个不会阅读的人,这本书就不会显得容易。你觉得不容易吗?”他问美贝斯 。

她微笑着摇摇头。

“至于杰克逊夫人给我的书一一”他笑了起来,“她一定会被震惊的。她并不了解——不了解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其实挺好奇如果她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的话,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呢?”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自信。

“真的发生什么了吗?”黛西问。

这一次詹姆斯 让美贝斯 来回答。“我觉得有。以前我总记不住那些字母的组合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詹姆斯 把它们写到卡片上时,我就想起来了。现在大多数我都能记住了。我知道它们,但以前我不知道该如何记住它们。”

“所以我们真正的任务是增加你的视觉词汇量。”詹姆斯 说。黛西几乎要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但她没有开口,因为她也大概猜得出来了。詹姆斯 正急急地拿出一大堆抽认卡准备让美贝斯 做练习,而美贝斯 也正同样急切地等待他开始。

第二天,当萨米送完报纸回到家的时候,黛西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麻烦永远一件接一件”。萨米的脸和关节上都是刮伤和瘀伤。她呆呆地盯着萨米许久,然后才把视线转向外婆。萨米没有说话。外婆开口道:“这已经比之前刚到家的时候好多了。我们花了半天时间给他处理。”

“这不是在学校弄的。”萨米向黛西保证。

“是在校车上。”外婆冷冷地说。

“你跟谁打架了?”黛西问。

“一个孩子。”萨米想了一下,补充道,“他比我高大,很会打架。”

“为什么?”黛西脱口而出。

萨米摇摇头,摆明不打算告诉她原因。

黛西看着外婆有些担忧的面孔,知道同样的表情也正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这场架值得打吗?”外婆问萨米。

“值得!”他狠狠地说。

黛西想知道什么事能对他如此重要。她一个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听萨米继续劝说外婆养鸡的辩论。直到他说的一句话溜进她的耳朵:“它们像看家狗一样,外婆。”

黛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尽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厉害,脑子里忍不住想象着鸡群攻击盗贼的情景。所有人都在笑,萨米笑得最欢。好吧,就算萨米打架,美贝斯 一辈子都学不会阅读,或者詹姆斯 老是掩饰自己的实力,那些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们一家人可以在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围坐在饭桌旁,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这是真的,她知道。虽然她还 是在担忧萨米为什么打架。不可能是因为妈妈——在普罗文镇,萨米去打架的主要原因就是大家都议论妈妈和他们,说他们没有爸爸,是没有父姓的野孩子。但在这里,除了米莉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其他没有人知道那些事,甚至都没人怀疑过。那到底是什么让萨米发怒并动手打人呢?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仍然在想这个问题。他动手打架,也许是因为他总是在学校里循规蹈矩,结果被人嘲笑娘娘腔?也可能跟美贝斯 有关。她应该告诉他詹姆斯 正在教美贝斯 的事,并且让他知道他们觉得詹姆斯 的方法很管用。

家政课上,埃弗斯 莱小姐要求他们写下一份以五十美元为预算的、为四口之家安排的菜单。作为课堂作业,黛西觉得这不用多想。她仍然记得过去的夏天他们是怎么吃的,以及花的钱是如何的少。她毫不犹豫地写下:汤、花生酱、面包、牛奶、香蕉,然后看了看单子,计算了一下花费,又加上了苹果。她仍然还 剩下三十美元。她打赌,其他人都不会知道怎么能花这么点钱就填饱肚子。在纸的空白处,她开始画一箱箱的甜甜圈——那种他们在夏天买的不新鲜的半价甜甜圈,然后又画了一些蛤蜊和扇贝。她没有注意到埃弗斯 莱小姐已经站到她背后,正读着她写下的单子。此刻她的脑子里正在想怎么画鸡翅。他们曾经吃过一次鸡翅。

黛西看到一只手臂从她肩膀上越了过来,然后一支红色钢笔径直在纸的顶部画了一个大大的“F”,接着它写道:没人能靠这点儿东西过活!每个字母都又直又短,又亮又粗,带着怒气。

黛西几乎冲口而出,我们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但她忍住了,只是转过身看向埃弗斯 莱小姐的脸,她正盛怒地看着黛西。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班上也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幕。

黛西并不在乎埃弗斯 莱小姐是否生气。除了让她考试不及格,她还 能做什么?事实上她已经做了。她压根没有教过任何黛西需要或者想知道的东西。谁想去记食物的分类,研究什么季节该买什么菜,或者如何存储食物以保持它们的能量?谁需要了解这些东西?反正不是黛西。缝纽扣或裁剪图案,都是给那些无聊的人做的事情。而她还 有许多更有趣、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要做。

埃弗斯 莱小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仿佛想瞧出她脑子到底是怎么个构造。而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盯着她,一个家政老师可吓不住她。

最后,埃弗斯 莱小姐走开了,开始检查别人的单子。黛西则重新陷入自己之前的思考。如果萨米接下来还 会去打架,她就不得不去找出他打架的理由。但如果他不再打架的话,那这次的原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他还 会打多少次呢?一次,两次,还 是七次?

埃弗斯 莱小姐站到了教室前面,让大家集中注意力,准备讲话。黛西不自在地在位置上扭动了一下。等到班上的所有学生都抬起头来看着她,埃弗斯 莱小姐才开口。

“我想知道,你们这些姑娘是否了解这门课程的重要性。如果这门课不重要,我不会浪费时间来教它。”

黛西几乎能听到每一张礼貌地倾听的面孔下那个没有说出来的问题:又怎么招惹她了?

“我们这个课程涉及的东西是技能。多来年我一直反对把男生排除在外。”她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道,“我总是认为,不懂得家务技能的人,和不会使用智力、运动或社会技能的人一样,都将是不完善的,并且会处于劣势。”

她再次停下。黛西望着她,但是埃弗斯 莱小姐没有看她一眼。“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准备一顿饭,怎么缝好衣服的扣子,或者如何明智地消费。你们也应该知道怎么钉钉子、怎么换轮胎、怎么按照礼仪进餐、怎么种西红柿,以及怎么获得你们需要的信息。如果你们不懂得这些,你们的知识教育就不完整。”

讲话结束了。埃弗斯 莱小姐站在那里瞪着大家,一直到铃声响起。足足过了五分钟。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乱动,也没有人说话。

而黛西却利用这点时间继续思考了一下萨米的问题,然后又想到谷仓。她想知道买一个小的电暖器需要多少钱。如果有了那个,谷仓是否可以变得暖和一些?那样她就可以继续修船了。黛西偷瞥了一眼挂钟。下周他们就能领到批改过的作文了——夏佩尔先生是那么说的。她沉浸于思绪中,期待着他会自豪而兴奋地谈论起她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