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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6)

第八章(6)

起先父亲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食人恶魔。渐渐地,他悟出了贝特朗?罗素名言中的真谛:思想的驾驭使幸福成为可能,并为他者分享。

一天晚上,父亲在半睡半醒中呼唤萨拉的名字。事后,马尔科姆为此提醒父亲说,与她永别是唯一的正途。

“有一段历史你还不知道,”马尔科姆说。“有的吸血鬼试着和凡人一起生活,但从来就没有好的结果。唯一可行的选择就是咬她。只要你不让她咬你,你就可以把她当作供血者。就个人而言,如果你把一个女人变为我们的同类,我会很难过。”马尔科姆说这一席话的时候斜倚在我父亲房间的沙发里,酷似奥斯卡?王尔德剧本中的人物——彻底的愤世嫉俗者。

那个时候,父亲认为马尔科姆的话是正确的——他最好和萨拉断绝来往。他苦恼万分,不知该怎么给萨拉一个交代。他该如何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呢?信该怎么写呢?

我的母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宗教信徒,她相信众神中的一个神,每当有难的时候她会默默向这个神祈祷;在其他时候,她和许多人一样,对神是漠不关心的。父亲担心他的经历会让母亲吓得失去理智。他打算再也不和她联系了——搬到一个她永远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自从丹尼斯代替马尔科姆照顾父亲后,他对问题的看法发生了转变。父亲觉得,或许能够通过其他途径解决问题,写信是无济于事的。不管他写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她应该得到一个当面的解释。

父亲相信,在自己身体完全恢复后,他和母亲能够从容地应付这些问题。但大部分时间他依然很消极。在他卧床 不起的那段时间,马尔科姆曾讲过一些情节离奇的故事,他因此相信所有吸血鬼与凡人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天大的错误。

也正因为此,他仍旧瞒着我母亲。

令他吃惊的是,丹尼斯提起了此事。“你怎么跟萨拉说?”

“只要我见到她,”父亲说。“我会把一切如实告诉她。”

“你不觉得冒险吗?”

父亲突然怀疑丹尼斯和马尔科姆是串通一气的,但是他看着面前的朋友——麻子脸,棕色的大眼睛——他觉得丹尼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丹尼斯手里拿着一小瓶血,正准备为父亲注射。

“谁的生命中会没有风险?”父亲说,“说没风险的纯属自欺欺人。”

他告诉我自欺欺人是一种“糟糕的信仰”。

“我们应该多花点时间和存在主义者交 流,你觉得呢?”他问。

“爸爸,”我说,“我很愿意多接触存在主义者。我也确实希望深入了解这些概念,我是认真的。但是如果到今晚睡觉之前,我还是对母亲后来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是不知道我是否会死,那我就睡不安稳了。”

他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位置,见我的盘子已经空了,于是说:“到起居室去,我把故事的后半截说给你听。”

最后,父亲无需再为如何向我母亲启齿而犯愁了。她在机场刚看到他就说:“你变了。”

父亲没有带母亲去剑桥,而是把她带到伦敦的里兹酒店,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他们开始长谈。萨拉为这次行程仔细打点了行装;父亲回忆起她当时的穿着,尤其是那条形如长叶莴苣的褶皱绿色绸裙,他说,萨拉的着装风格很独特。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必要盛装打扮。他们没有去戏院,连下楼喝个茶都没有,每天除了待在酒店套房里,叫客房服务外,他们就一直在为将来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