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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光金币》作者:塔什涅特

孙维梓 译

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但我的儿子们却非常聪明。的确,他们天赋独厚,才华横溢……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他们都是优秀的工程师,而且算得上是顶儿拔尖的人才。

拉里的拿手好戏是激光,嗯,这是一种产生光线的方法;而列奥——是位魔术好者,他的手法可以说玄妙莫测。加上他俩在一起还想出了不少花样的戏法和节目,我们的地下室里简直都堆满了各种设备和道具。现在且让我言归正传。

拉里常常为列奥设计一些仪器,利用激光装置产生了类似图画的东西,但那并不是图画,而是叫做什么“全息图”——对,就是这个名字。在底片上只是无数斑点和各种涡纹合成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一旦把它用激光投射在屏幕上,那简直是栩栩如生的真正的实物。如果你从左面或右面去看它的话,和正面所看到的情景并不一样——它是立体的!这简直不可思议!在空中浮现出真正的小木匣子,盛满水果的果盘,或者是一束花——要什么有什么,甚至于还有一堆铜币,它们使我浮想联翩。

“实在是和真钱一模一样,”我说,“可惜不能永远保存它们!我想要是能给它们包上一层透明的有机玻璃就好了,怎么样?”

我这是受了启发,那些为旅游者们开设的小铺子里就供应各种各样的纪念工艺品,整个小玩艺都被密封在一层有机玻璃里面,再放入一个透明的小方盒子里供人赏玩。

谁知道儿子们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他们齐声说(他们经常同时开口说话),“这只是个幻影,它们不是真正的钱,实际上它们什么也不是。”

“孩子们,你们都十分聪明能干,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动动脑筋,让你们的激光机在关掉以后,这些幻影也不至于消失呢?尽管这只不过是一堆零钱,但不管怎么说也毕竟是钱啊!”

唉,他们马上就接着向我解释说,什么光波是根本没有质量的啊等等,还讲了各种深奥莫测的道理,总之是些连鬼都听不懂的东西,然而总算有一件事情让我听懂了:

“既然按你们所说,光波几乎不可触摸,但又能画出如此的图画来,那么依我看,它总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也总还可以给它再涂上些什么,比如说用其他什么光波来涂。只要一旦涂上了,事情就有门儿了,对不对?”

他们又都笑了,但是我看得出,我的论断并没有完全被他们束之高阁……

“爸爸,你真是个哲学家。”列奥说。

于是在他们之间展开了争论,是关于应该用何种特殊波长的光波来涂的问题,我就走了。

过了三星期孩子们又请我去看他们的成果,在原先的装置上他们又增添了附加设施,使全息图(这次用的是十分币以代替铜币)的周围产生了一些雾状物。当烟雾刚一出现时,他们就又打开了某个开关,于是烟雾消散了,然后——不论你相信还是不相信——十分币的图象开始向地面掉落。真的,掉得很慢,但不管怎么说,它还是落下去了。

“看见了吗,爸爸?”列奥说,“全息图象现在有重量了。”

“的确有趣。”我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因为这时图象突然消失了,掉落在地板上的只是一滴胶水,就是孩子们用来制作航空模型的那种胶水。

“那么,接下去的又是什么呢?”我问道,“你们究竟又搞成功了什么呢?”

孩子们齐声说;“我们现在要努力是,使涂层在全息图消失以前就能够硬化,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就能得到原品的模塑复制品。”

噢,我已经说过,我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所以我向他们建议说:

“你们可以这样做:当烟雾消散而图象开始下落时,让它落到液体塑料里去,这东西在一秒钟之内就能硬化,我们就能象变戏法似地拿到这种光学幻象的模塑品了。”

哼,他们又开始来教导我说,什么全息图仅仅在于光束之中——东拉西扯的一套——然后突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还相互对瞧了一眼,我明白——他们已开始想到些什么。

后来我时不时地想向他们打听,这种新型的魔术进行得如何了,但他们缄口不语。半年多工夫过去了,我已几乎完全忘记了这全息图的事情,但他们又来让我去看看新的装置。

在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两个小桶,儿子们给了我一副摩托车手用的眼镜,让我戴上。就在那时候,我往小桶里一瞅,看见那里面几乎装满了十分币。

新装置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它是由厚而透明的玻璃做成的管状体,外形就象是字母“X”似的。玻璃管的各个方面都被烧焊封死,只有在X形的叉点下面有个小口,管子下方的地板上放了一条旧垫,上面布满了黑色的孔痕,就和在熄灭香烟头时摁下的一样。列奥先让管子里面产生出十分币的全息图,并使它慢慢移向“X”的中央点,而拉里让另外一方又启动了某种装置,于是在管子的另一端又出现了烟雾的图象——是长长的一细条。拉里转动了一个旋钮,烟雾开始慢慢沿着管子流动,直至在中央处和十分币的图象重合为止。

“来吧!”列奥下令说。

只见他俩同时转动了什么控制钮——在“X”管的中间闪烁了一下灯光,下面的垫也同时前后左右晃动起来。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管子的小口里向垫上洒落下一连串的十分币,连绵不断,很快就使垫上铺满了一层钱,接着就停止了洒落。

我只能大张嘴巴,而儿子们又哈哈大笑起来。列奥说:“好吧,你可以把它们拿在手里试试看,爸爸!”

我双手捧起了钱币,哦,和真币毫厘不差!只不过镀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的硬膜,而且非常之轻——简直谈不上什么重量。

“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启示,爸爸,”拉里说,“但我们自己又补充了不少内容。光波的凝块上是不能被涂上什么物质的,但我们设想出,在十分币的全息图上可以加上透明塑料快速气溶胶的全息图象。”

他解释说,光——这并不完全只是波,而且同时还是一种微粒,所以从理论上讲应该能形成凝结的薄膜等等。

他非常详细地把道理解释给我听,只是我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也没听懂。

“现在你看见了吧,爸爸,在一张底片上面加上了另一张底片——结果却得到了正像,负负得正嘛。这不仅在数学上是正确的,就是用哲学的观点来看也是如此。黑格尔曾说过——否定之否定,所以这新的正像和原品相比,就好比是位于辩证学螺旋上的更高一圈罗纹上。”

如此等等,等等……

但我只注视着十分币,如果没有这层薄膜,它们和真正的钱币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你们打算拿它干什么呢?”我问道。

儿子们对望了一眼。

“我们没有准备拿它派什么用处,”他们回答说,“不过就是玩玩,很有趣罢了。”

大概,他们也发觉到了我瞪视他们的脸色,所以忽然齐声说:

“我们可以在魔术表演以后把它们分发给观众作为纪念物,爸爸。”他们还微微笑着看看我,意思是说,瞧,我们是多么会讲究实际。

你们自己也能看出了,我教育出来的竟是如此讲究实际的儿子,发明了能拷贝出原物的机器却只打算用在业余魔术演出上面!我摇了摇头说:

“不,我有更好的想法,如果不把电力和塑料的成本计算在内的话,这玩艺儿几乎是不花钱而来的。所以我们可以大量地干上一番(他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要知道我本来就是干妇女饰物买卖的),把它们做成印度手镯或者是吉普赛人的耳环等等。”

“这不行,爸爸,”他们说,而拉里又加上一句说,“你看。”

他拿起一枚钱币并用力扔向墙壁,只见霞光一闪——一切都没了,那钱币甚至连一点点痕迹都没留下。

“见到了吗?”列奥说,“整个结构全被破坏了——它们又还原成了光波,那可是在一秒钟里能飞行十八万六千英里的。”

这一点没有说错,无法对钱币加工。我站到钻台前面打算在十分币上钻上一个小眼以便悬挂,但是——噗的一下!不但钱币没了,甚至连它的塑料外壳也没了。这时拉里说:

“现在你知道了,爸爸,这东西只能用来当作免费的纪念品,那倒是挺吃香的,如此而已。”

“那你们就试着把它们做得重一些,把外壳弄得更厚一些,行吗?这种小玩艺实在很受顾客欢迎,不管是外国金币还是什么小花小草,甚至于连小苍蝇都有人抢着买咧。”

不过,似乎他们早就这样试过了,但没有成功。只要热乎的塑料壳一碰上垫的话就马上消失了,儿子们还特地又做了一遍给我看。

咳,要是我受过了他们这样的教育,我早就成为百万富翁了,他们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这么办,孩子们!在还没有投射图象以前,在底片的钱币上面先贴上一个象针眼那么大的东西,这样的话,做出来的钱币就会有小孔,就能穿进细线或金属丝了,对吗?”

我看得出,他们不很高兴,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想出这样简单的解决办法来。所以我得鼓励鼓励他们,做父亲的让儿子们垂头丧气总不是个滋味。所以我又说:

“是这样,孩子们,这也只是因为我化二十元买过一枚金币,并请首饰匠在上面打了个洞才想到的。现在你们多多准备一些复制品,我去拿给汤尼(他是我的美术师)加加工,利润我们对半分成好了。”

我们就这样干了起来,他们为我做了满满一桶金币(不消说,那只是包上外壳的金币图象),但是连一点分量都没有。汤尼用它们设计出各种各样的腰带、项链、发箍等等,我开始象卖热馅饼一样把它们销售出去。在纽约和达拉斯我为那些大商场供货,甚至还供应给洛杉矶的首饰用品商店,它们一下子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看上去简直和真金一样。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讲比真的还要好,因为真金会使耳朵头颈感到十分累赘,而它们却轻如鸿。一段时期以来销路极大,而我们也获利颇丰。

这是明摆着的,电花不了多少钱,而激光设备和管子都是早做好的,加上一块二十元面值的金币(从古董店里买来也只化了七十二元),你自己都能算出纯利润有多少。总之,如我前面所说,我们赚了很大一笔钱。

但是时髦货总归是时髦货,一旦当用金币做的装饰品被人们厌腻以后,我就又让孩子们给搞点什么别的花样出来。

我开始另辟蹊径:比如买上一颗晶莹透亮流光四射的8克拉大钻石,配上由金银细丝工制作的托架等等。嘿!有了这么一桶饰物就足以干一番真正的事业了。由于薄膜外壳的关系,这种宝石看起来要比真品略许逊色一些,但是请你们相信我,它仍然相当光彩夺目,完全可以和从奥地利进口的水晶工艺品或人造宝石媲美。

当我已经找到上百种方法来利用这被硬化了的全息图时,我对儿子们说,该去申请制造的专利权了,越快越好,现在可以暂停生产。

他们马上就都同意了。

真是蛮不错的小伙子,可办事却大大咧咧,看来,他们搞得已经有点厌了。一提赚钱的事情,他们从来是不感兴趣的。

这时圣诞节即将来临——是我们做生意的旺季——我忙得里外不可开,只是到了元旦以后才又过问起这专利的事。谁知他们对望了一眼,然后齐声对我叹了一口气:“我们决定不要那个专利了,爸爸。”

啊哈,真是心血来潮!我捉摸,他们大概只想在什么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并将成果献给人类吧,可这样一来,一定会有滑头家伙去稍加改动并用自己名义去申请专利的,这就糟了。

“你们为什么要作这样的决定?”我捺住怒气问。

“这太危险了。”他们齐声说,接着列奥开始解释起能量守恒定律,而拉里大讲原弹。他说啊说啊,说个不停,而我的脑袋却搞得晕乎乎的,什么“衣等于埃姆和西的平方”啦(注;即ΔE=Δmc2),什么“波在叠加时的混回响效应”啦,所以我只好打断他们说:

“让科学去见上帝吧,你们对我要说人话。”

“说得不能再简单了。”列奥说。而拉里补充说:“还是让我们做给你看看。”

前天下过一场大雪,所以院子里有不少雪堆。拉里去地下室那儿拿来一小包十分币,还带来一杆气槍,然后他放一个十分币在雪堆上,上面再放上一个,自己拿块小石子朝钱币扔去,刚一打中,钱币就象往常一样闪烁了一下并消失了。

“这又怎么啦?”我问,“我们早就知道它们并不结实,而且对所有的顾客都事先关照过。”

“再仔细瞧瞧,爸爸。”列奥说,指指钱币原先所在的地方,那儿的雪业已融化,形成一个2英寸直径1英寸深的小圆坑,但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儿子们又把我领出屋外走到一个大雪堆前面,那是我们昨天从屋顶上扫下来的,这雪堆几乎有人那么高。列奥拿出10个钱币,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叠放在雪堆齐胸深的地方,然后让我们躲到离围墙四步远外,举起气槍射击。刹那间只见霹雳暴风,雪雾弥漫得遮天蔽日似的,直到风停日现我再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雪堆?空气中只散布着一种雷雨后常有的气味。

我灵机一动,急忙抓住列奥的手喊道:

“这才妙不可言!那些叮叮当当响的小玩艺算个啥?你们现在简直能在个把小时里清除掉全城或者整条公路上的积雪!”

但孩子们仅仅是摇摇头。

“不,爸爸,你是个好和平的人,也这样教育了我们,难道你不懂得这将带来什么吗?”

于是列奥又开始解释,拉里也开始解释,而我只是闷着头听着。

“要知道这种简便方法可以用来产生比氢弹杀伤力更大的毁灭武器。除掉这堆雪是只要10个钱币,但请你设想,要是有人把30个这样的钱币堆起来再用气槍射击呢?要是堆上50个,甚至100个呢?单个钱币一破似乎就无影无踪了,它被还原并回到总的电磁场中去,放出的能量也只小到无可测量。但是当2枚钱币同时消失时,连锁释放出的热能已足以融化掉不少雪,这你已亲眼目睹。10个钱币就产生了爆炸并放出可观的热能,还把大气中的氧电离出来,你也闻到了那股臭氧的气味,是吗?我们计算过,如果钱币数达到一百时的结果,再多的话我们也不敢去算了。每增加10枚钱币,就还要在爆炸及放热以外出现更高一级的种种现象,事情将弄得不可收拾。”

我们回进屋内,默默无言地相对坐了半个小时。我从头到尾地想了个遍,孩子们是绝对正确的:这个世界就是没有我们也够多灾多难的了。所以我告诉他们,他们做得对,而他们也高兴得跳起来并吻了我——真是些大孩子!他俩容光焕发:

“爸爸,你真是好样的!”

后来他们又有点难过,是为我而惋惜——我的一切发财梦想都将化为泡影。

“别担心,孩子们,”我对他们说,“我终究还拥有你们,还需要什么呢?”

我甚至还流了点泪——那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