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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主人》作者:罗伯特·海因莱因

翻译:陈珏 改写:星河

2020年7月12日一大清早,电话铃声大作,原来是老头子要见我!

我迅速赶到老头子的办公室,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这是一个绝密机关,专门负责调查各种有关“国家利益”的事件。我们的工作十分危险,但也让人觉得趣味盎然。尤其是这次还有一个迷人的姑与我们一道工作,她的化名叫玛丽。这次我的化名是萨姆。

我们三人装扮成旅行者出发了,老头子说我们将去看一艘宇宙飞船!

“十七小时二十三分钟之前,一艘宇宙飞船降落了。”在空中轿车里,老头子拿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对我们说,“我们总共派出了六名优秀的谍报人员,可他们却全都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除了这张并不清晰的照片。”怪不得老头子要带着我们亲自出马。

可当我们到达现场之后才发现,所谓“宇宙飞船”不过是两个农家小伙子用木板和铅皮拼凑起来的冒牌货,他们甚至还收费让人参观。玛丽小心地从入口处向里望了望,但没有进去。随后我们便驱车离去,一路上讨论着刚才所看到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我明显地感到危机四伏,令人不寒而栗。

“刚才那玩意儿肯定不是最初照片上的那艘飞船!”我说。

“我也这么认为。”老头子表示同意,“你们还有什么高见?”

“您注意到他们对我的态度了吗?”玛丽反问道,“我以女特有的柔吸引他们,可他们却毫无反应。”

“他们都是正派人。”我笑着说。

“不对。他们是反常的人,我有把握,他们的内部器官都已经坏死了!”

我们来到当地的一个无线电发报站,直接闯进站长室。

站长是小个子,肩膀圆圆的。当我和老头子与他说话的时候,玛丽悄悄转到了他的背后,并对老头子摇了摇头。按理说站长不应该注意到玛丽的摇头动作,但他居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朝玛丽转过身来,霎时间面如死灰,直朝玛丽扑去。

“萨姆,干掉他!”老头子大吼一声。

我闻言一槍打中他的胸部,他应声倒地。我跨上一步向他俯下身去……

“别去碰他!”老头子突然喝道,“玛丽,你也站远点!”然后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手杖戳戳站长的体。这时玛丽突然大叫一声,原来站长背上的衣服居然在蠕动。老头子命令我剥掉站长的衣服,但一定要小心。

站长的脊背软绵绵的,我动手割开他的衣服,看到一块隆起的东西。这“玩意儿”居然是活的,从死者的头颈开始,遮满了整个脊背。它的样子十分龌龊,就像是暗灰色的“鼻涕虫”。它慢腾腾地从体的背上爬开,想要躲开我们。

我们用一个盒子装上那个“鼻涕虫”上了车。

回到办公室,老头子让一位科学家去化验那个“鼻涕虫”。这时它已经死了,一股死的恶臭弥漫了整个屋子。

“你说一艘宇宙飞船能装多少‘鼻涕虫’?”老头子问我。

“说不准,好几百,也许好几千。”

“我担心我们刚到过的地区有好几千人的背上都骑着‘鼻涕虫’,它们在控制这些人。”老头子沉思道,“但我们总不能把每一个圆肩膀的人都开槍杀死。”老头子为此感到无能为力,惨然一笑。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

“去白宫,去见总统。”

当森林火灾初起的时候,迅速采取行动往往能够扑灭。老头子打算劝说总统下令军队包围上述地区,把人一个个放出来,搜查他们身上是否骑有宇宙来客,并摧毁在此降落的宇宙飞船。

老头子让我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总统作了汇报,遗憾的是总统却不肯轻易下这样的命令,因为他的行动必须对公众有所待。

“如果要我向当地派兵就必须有事实做证据,”总统说,“可是你们看……”说着桌上的电视屏幕里显出了出事地点无线电发报站的站长室,站长好端端地出现在屏幕上!

“看到了吗?我们的国家不会毁灭,我们完全可能安居乐业。”总统说。

可我却注意到,在屏幕上出现的站长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肩膀都是圆的!

为了让总统相信,老头子决定让我和助手带着摄像机再次前往出事地点。玛丽要求前去,但老头子说她另有重任。

“我要你去护卫总统。”老头子说,“我们决不能让外星来客有朝一日骑到总统的背上去。”

“如果我发现外星来客爬上了总统的背呢?”玛丽问。

“那就开槍打死他!然后由副总统继任。”老头子冷酷地说,“当然你也许会为此被槍决。”

我们又来到无线电发报站。我把汽车开到发报站门口猛地刹住,然后直扑站长办公室。站长的女秘书想阻止我们,我看到她圆圆的肩胛,一拳把她打倒。我伸手剥掉她的衬衫,然后让助手赶快拍照,可摄像机偏偏在这时坏了。与此同时,屋里的其他人开始向我们开槍射击。我发现站长——站长第二——也在其中,于是一槍把他打倒在地。我抓着女秘书冲向空中轿车,可没想到“鼻涕虫”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我只好带着助手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办公室,老头子告诉我们,总统对此很不满意,因为我们没能对当时的实况摄像。这时玛丽走到助手的背后,然后朝老头子摇了摇头。我拔出手槍,照准助手的脑袋就是一槍。但老头子并不放心,他出手槍,要我靠墙站好,并命令我脱掉衬衣,这才证实了我的无辜。

玛丽是对的,我们从助手的衬衫里抓住一个活的寄生来客。原来在我抓女秘书的时候,它趁机骑上了助手。我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这一路上“鼻涕虫”居然一直与我同车!

现在无法与总统联系,因此老头子让科学家先把“鼻涕虫”拿去研究,但必须保证三条:不能让它死去,不能让它逃走,研究者本人一定要小心。

当天晚上,我们谁也没有回家。我刚刚睡着,突然警报大作,老头子命令所有的人到大厅集中。

“有一个外星寄生来客正逍遥法外,它隐藏在我们中间!”老头子拿着手槍面对大家,“我们中间有一个人看上去是人,其实只是个傀儡!一个按照我们最危险的敌人的旨意行事的傀儡!”

人们面面相觑,有几个想要逃跑。一时间我们队不成行,恐惧地乱成一。我发现有人想靠近我,连忙跳开,尽管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

老头子首先将槍对准了我:“把你的槍扔到地上,然后脱掉上衣!”

我照办了,大家都看到我身上并没有外星寄生来客。于是老头子让我拾起武器,监视其他的人接受检查,并守住大门。

二十分钟后,大厅里挤满了脱去上衣的人,只剩老头子本人和另一个女人了。当老头子命令她脱掉上衣时,我走近他说:

“您也得接受检查!”

老头子十分惊讶,但还是照办了。正当他脱去衣服的时候,那个女人突然向老头子扑来。为了老头子和外星寄生来客的安全,我不能开槍。于是那个女人奔了出去,我紧跟着她追进一个房间,突然,我的右耳猛地挨了一拳。

我说不清以后的几秒钟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眼前一片黑暗,我感到神智又恢复了,意识到有一件大事等着自己去做。我飞快地穿上衣服,从办公室冲出去并混入人流。

我跳上铁路沿线的一辆快车,在半路抢了一笔巨款,然后直奔一个城市。

我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重影的,我像一个梦游者一样飘然前行。不过我的神智十分清醒——我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方,也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已经被主人骑上了,我感到一种由衷的快意。现在,我必须开始工作。

我来到一栋大楼并买下其中一间办公室,然后向飞船的降落地点发去一封电报,要求他们再送两箱小“玩意儿”到这里来。

箱子很快送到了,我叫来大楼的经理,并让他来看箱子。他刚一伸头,我便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并把一个主人贴在他的脊背上。

等他也被主人彻底征服之后对他说:

“让我们‘谈谈心’,不要费时间!”

我们俩同时脱掉衬衫,背对背坐一起。我们背上的主人互相摩擦,从容不迫地进行谈。通过谈我知道,大楼经理认识许多大企业家,我们为此非常高兴。

时近中午,我们带上一箱主人来到大楼经理与企业家们经常聚会的地方。我们首先解决了看门人和那里的经理,然后一个个地把主人安放到企业家们身上。下午四点时这里就已经全是我们的人了,看门人每放一个人进来我们就给他贴上主人,到了黄昏时不得不打电话要飞船降落地点加送箱子。入夜,我们迎来了辉煌的胜利——中央情报局长成了我们的人!我们欣喜万分。此人负责总统的保安工作。

几天来我一直为主人工作,日夜劳,任劳任怨。没过多久,整个城市“安全”了。当然并不是说所有的人都被主人骑上了,因为主人的数量有限,暂时还只控制了一些主要人员,比如警察、牧师、企业家以及报纸电讯系统。大多数人还像以前一样生活,他们不知道周围正发生一件惊人的事变!

不久,又有三艘飞船在某地降落,我被派去接头。我上街叫了一辆空中出租车,可有一位老绅士却抢先钻了进去,希望与我顺路同乘,于是我答应了。可车刚驶入空中,那位绅士却一手用槍顶住我的胸口,一手把一针麻药注入我的体内。原来他就是老头子。

当我醒来的时候,老头子正站在我的身边。

“孩子,你好些了吗?还记得些什么?”

“好些了。它们抓住过我,”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我告诉了它们咱们的办公地点!”

“不要紧,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老头子安慰道,“讲下去。”

“它们包围了我们。它们控制了许多城市!”接着我又汇报了俱乐部的情况。

“你是一个很好的特工人员,看来它们也很器重你。”老头子说,“你能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我一个个地报了出来,当我报出中央情报局长时,老头子猛然冲了出去,因为此时他正在“保卫”总统!

直到总统彻底安全之后老头子才回来,他带我去见我的主人。原来它还活着,现在正骑在一只猿猴身上——为了研究它。一想到要见它,我就非常恐惧,但老头子给了我足够的恢复时间。

我看到了!我的主人——曾经骑在我的背上,借我的嘴巴说话,用我的脑袋思考的主人!

“你永远也体会不到被它骑是一种什么滋味。”我喃喃地说道,“我希望您永远也不会真正体会到这种滋味。”

“但愿如此。”老头子说,“但我现在要找一个人让它骑一下,因为我们要借那个人的嘴来听听主人的情况,它们的来龙去脉,它们的弱点……”

“你别朝着我看!”我惊恐地说。

“但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头子说,“如果身体不够强壮的人被它骑了,就有可能死于非命,而你身强力壮,足以胜任。”

“您应该知道死里逃生只能一次,我不能再去送死。”

“我再给你一个考验的机会。如果你不干,就得让另一个人代你受过。”

“我绝对不干。”我一句话说到了底。

“那好吧。”他拿起电话,“请把小一号的椅子搬进来。”

科学家们搬进来一种特殊的椅子,扶手和椅腿上都系着绳子,椅背已经给锯掉了。玛丽径直走到椅子跟前坐了下来,两部马达开动,拉紧绳索。我感到浑身上下都结了冰,一动也动不了,突然,我一把推开老头子,想把玛丽救出来。可老头子掏出了手槍,我瞧了瞧他的手槍,又低头看看玛丽,她的双脚早已给捆住了,只是抬起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起来,玛丽,我来代你坐下。”

他们换了把大椅子,我被捆绑停当,连一根小指头也不能动弹。我的背上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但暂时还没有任何东西爬上来。老头子伸出手来搁在我的胳膊上,轻声说:“孩子,我们感谢你。”我一言不发。

他们在我身后举起外星来客。一片沉默。某种湿漉的东西搁上我的脊背……

我不像从前一样了,我现在感到自己神通广大,虽然身处险境,却无所畏惧。我心中暗笑,周围的人都十分愚蠢,非常渺小,我将设法逃跑。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老头子声色俱厉地问,“谈谈你的情况!”

“这问题太傻了,我身高……”

“这不是真正的你!你心里清楚我在对谁说话——你!”老头子喝道,“我们知道你的底细,我一直在研究你。第一,我们能够杀死你;第二,我们能够使你受伤,你害怕电流,也受不了高;第三,离开了活的动物,你就无法生存。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你。”

我企图挣脱捆住我手脚的绳索,但毫不奏效。然而这并没使我惊慌失措,因为我背上骑着主人,烦恼和难题终将烟消云散。但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是能感到一种强烈的屈辱。这种屈辱只有作为主人的隶才能感受到。

“喂,你到底愿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难道要让我用刑吗?”老头子举起手杖对我说。他的槍近在咫尺,伸手可得,要是我能腾出一只手的话……

老头子的钢制手杖击向我的肩头,我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屋子猛然一黑,在这一瞬间我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可疼痛刚刚过去,没等我来得及意识到自己重新拥有了自我,主人便又控制了我。

“味道怎么样?”老头子问道,“现在回答问题吧。”

“我们是人。”

“什么样的人?”老头子追问道。

“唯一真正的人。我们研究过你们,掌握了你们的生活规律,我们将给你们带来和平与幸福,但你们必须把自己贡献给我们。”

“你们承诺给人类带来和平与幸福,但又希望我们贡献出自己?”老头子哈哈大笑,“人类常常得到和平与幸福的承诺,但它们从来都一钱不值!”

“你们从哪里来?”老头子继续问。

“遥远的地方。”

“你们自己的星球到底是哪一颗?”老头子丝毫不放松地追问。

“一切星球都是我们的。”我不能说出故乡的名字。

“说!到底是哪颗星球?”老头子边说边又给了我背上一手杖,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我想:讲出来吧,那样背上就不疼了,但主人仍旧控制着我不开口。老头子对准我的背上又是一手杖。

我的神崩溃了。我昏死了过去。

我醒来之后谁也不想见,我的心灵所受到的伤害实在太大了。玛丽和老头子都来看过我,从他们嘴里我才知道,在我最后昏迷过去之前还是说出了“鼻涕虫”的老家——土卫六泰坦。这多少还使我有所安慰。

医生一允许我走动,我便去找老头子,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结果他带我去出席国会会议,一路上我至少看到三个警察是圆肩膀的。

“您准备怎么办?”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老头子反问道。

“首先,每个人都不许穿上衣,天再冷也不行,直到它们被全部消灭!”

“好主意。可这道命令必须由总统来发布。”老头子说。

“总统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吗?中央情报局长的例子还不够吗?”我惊讶地问道。

“你以为总统一个人就能够有所作为吗?”他看到我瞪大双眼便解释道,“总统也不过是国会的傀儡而已!”

“这么说国会反对?那我们怎么办?”

“让总统向国会呼吁,要求授予全权!”

总统也到会了,玛丽紧跟在他身后。总统迅速地向大家讲明了正在发生的一切,最后说:

“现在是危难临头的非常时期,我必须要求更大的权限来指挥这场战斗。诸位暂时必须丧失一些权利,我并不觊觎权力,但现在只能这样!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暗藏的敌人的傀儡,我们必须搜查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小孩!现在,我恳求你们授予我这个权力!”

大家在思考,议员们忧虑重重,但是,他们不同意总统的要求!

大家纷纷发言反对总统的建议,就连总统在国会里的一位老朋友也站起来发言反对总统!

我目视老头子,老头子则看着玛丽,而玛丽面色非常忧戚。

老头子明白了,他给总统写了一张纸条。总统看后对议长轻声耳语,于是那位议员被请上台来讲话。

这位议员很诧异,但还是慢慢走到屋子的前方。玛丽转过身挡住他,同时向老头子挥挥手。老头子几乎也禁不住发抖了,大叫一声:“抓住他!”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飞也似地冲上前去,一把撕开他的外衣,发现一个“鼻涕虫”在他衬衫下蠕动。我扯掉衬衫,让每个人都能看见它。

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我对准他就是一拳,打得他不能动弹。一时间国会乱作一,而老头子则对总统的卫士们发布命令。

“命运的照顾,使我们得以看到敌人现形。”当会场稍微安静一些时总统开始讲话。“我要求大厅里的每个人都上来看看从土卫六泰坦星上来的敌人。”他指着面前的人说,“上来!”

议员们一一走上前来,玛丽站在他们背后注视着。

突然玛丽对老头子打了一个手势,我不等老头子下命令便扑了过去。那家伙年轻力壮,两名卫士协助我把他按倒在地上。

我们人数太少,老头子、玛丽和我再加上卫士,总共才十一个人。但在议员们的帮助下,我们共抓住了十三个“鼻涕虫”,其中十个是活的,我们只有一个人受了重伤。

总统获得了全部授权,老头子为他的第一助手。我们终于可以采取行动了。“反外星来客战役”的第一个步骤是“背方案”。每个人都必须露出脊背,谁也不准穿上衣。这将成为一条法律,直到所有的泰坦来客都被查出并且全部杀死为止。

我们拍摄了一部总统对全国公众讲话的电视片,同时也将附在动物身上的外星来客展示在全国人民面前。总统本人带头穿上短裤出现在公众面前。

关上房门!

万勿误入黑暗的去处!

注意周围的人群!

穿衣服的就是敌人——开槍打死他!

报纸、电台和电视将“背”的命令传遍全国。飞机到处搜寻地面上的宇宙飞船;地面部队和空军力量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歼灭一切来犯之敌。

可在有些地区,“背方案”却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在那里“鼻涕虫”控制了报纸、电台和电视,人们听不到政府的声音。从那些州里传来消息说他们将全力以赴地执行总统的命令,我们甚至看到州长脱光衬衫的电视镜头。可当我们要他转过身去时,对方却突然换了一台摄像机,给我们看了一个露的脊背。而在有些州,当我们让对方转过身去时,那边的电视电话则会突然发生一些“小故障”。很明显,这些地方都有问题。

工作人员忙了一个通宵,他们往全国各地打电话,查出了许多电视电话有“小故障”的地方。清晨四点,他们叫醒我们,让我们看一幅做满记号色彩斑斓的地图。

“全国各地的情况都标在了图上,红区是敌方,绿区是我方,大片的黄区是中间地带。”他们介绍说。我们看到许多地方都涂满了红色。

总统研究着地图:“所有的‘鼻涕虫’都是那艘飞船带来的吗?”

“不!”我突然惊叫起来,“后来至少又降落了三艘飞船!”我才想起来,当时我还曾试图前去接头!

吃后悔药毫无用处。当第一艘飞船刚刚着陆的时候,我们本来可以用一颗炸弹把它们彻底消灭,可惜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背方案”不失为良策,但为时已晚,很难取胜。我们肃清了整个东海岸——那里已完全由红变绿,但国家的腹地还是一片红色,到处闪耀着红光。我们经常眼看着大片黄灯转变成红灯,却很少有红灯变成黄灯的时候。

经过研究,决定今天午夜实施“进攻方案”。我们将向红区的每一个无线电台、电视台和报社发动攻击。为了使“进攻方案”能够圆满进行,老头子命我驾驶空中轿车前往红区侦察。

我所到达的城市情况显然不妙,如今天气很热,可人群中裹紧衣服的人比袒胸露背的人要多好几倍。我驱车走了很远,却只看到五个女人和两个男人是背的,照理说至少应该看到五百个背的人。

看来“鼻涕虫”不仅控制了城里的要人,而且占领了整个城市。

可是这座城市足有一百万人口,区区几艘飞船应该装不了这么多的“鼻涕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进攻方案”的实施必须慎重!

我终于被发现了,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甩脱那里的警察,迅速飞离红区。我只剩下三十分钟时间了!现在马上赶回还来得及阻止“进攻方案”。

然而我始终没能接通老头子的电话,为了晋见总统我又耽误了很长的时间。等我报告白宫时,时间已是一点十三分,“进攻方案”已于一小时十三分钟之前便开始执行了。

进攻方案以惨败告终。飞机载着部队向九千六百多个电台、电视台和报社实行空降,并打算在占领之后发布“背方案”。午夜零点二十五分捷报传来,我们的部队得手了,但没想到那却成了他们最后的声音。紧接着他们便销声匿迹,一万一千架飞机和十六万以上的战士全军覆没。

我们终于发现了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当科学家把骑有“鼻涕虫”的猿猴和没骑“鼻涕虫”的猿猴混在一起后,一夜之后每个猿猴的身上便都有了“鼻涕虫”。它们能够迅速繁殖,每个‘鼻涕虫”都能随欲地一分为二。

我亲眼看到一只猿猴背上的“鼻涕虫”从身体中央荡下一条细线,然后开始一分为二。一眨眼的工夫,第二个“鼻涕虫”便出现了。新的“鼻涕虫”缓缓地向身上没有“鼻涕虫”的猿猴移过去,并爬上它的身体!

真相大白了。拥有一百万人的城市等于拥有了一百万个载体,“鼻涕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念头使我极为沮丧。

假定第一艘飞船带来一千个“鼻涕虫”,而它们每隔二十四小时繁殖一代,那么——

第一天:一千个“鼻涕虫”;第二天:两千个“鼻涕虫”;第三天:四千个“鼻涕虫”;一周后:十二万八千个“鼻涕虫”;两周后:一千六百万个以上的“鼻涕虫”!

也许它的繁殖速度会更快,也许一艘飞船可以装载一万个“鼻涕虫”。如果我们假设一万个“鼻涕虫”每隔十二小时繁殖一代,那么两周后就是两万五千亿个以上。这个数字太大了,以至于失去了实际意义,因为全世界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口。

我们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老头子给了我一段假期,并允许我和玛丽利用这段时间去结婚。我们来到乡间的别墅度蜜月,这里幽静异常,只有猫儿与我们作伴。

一天,暮色渐深,玛丽高兴呼唤着刚从外边跑回来的小猫。可当我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她的怀里没有小猫。我突然感觉不对,同时发觉玛丽动作迟缓,肩头的晚礼服下裹着一样东西!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步跳上去抓住她的手,可她却一脚向我踢来。

我赶紧跳开。我不能赤手空拳去抓“鼻涕虫”,但我又决不能杀死玛丽。

然而“鼻涕虫”要杀死我——借玛丽的手杀死我!

我动手打她,她毫不退缩,我们倒在地上,玛丽压在我身上。我用头顶住她的胸,免得被她咬着。

只有一个办法:用高使它从玛丽的背上跌落……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念头付诸实施,玛丽便对我的耳朵猛击一拳。我腾出右手,用力把玛丽拖到火炉边。她差点从我的手中挣脱开,但我像一头山林猛狮,硬把她的肩头按到火上。

玛丽又哭又叫,头发和晚礼服都燃烧起来,但“鼻涕虫”终于被烤了下来——小猫正在嗅它。我刚想把小猫也带离那里,不想“鼻涕虫”竟抢先骑上猫背。我抓住小猫的后腿,再次冲向火炉,直到“鼻涕虫”掉进火中并化为灰烬。

我转身去看玛丽,她还处于昏迷状态。我坐到她身边,放声大哭。

我已经为玛丽尽了一切力量。她的头发烧掉了,头和肩胛也被烧伤,但人还活着,并逐步好转。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讨论了“鼻涕虫”居然会在乡下出现的原因,看来它们是有目的而来。既然“鼻涕虫”知道的事情所有的“鼻涕虫”也就都知道了,说不定我们这几个对它们了如指掌的人已经上了它们的黑名单。

当我们回到城区时才发现局势早已面目全非,“背方案”已发展成为“体方案”,因为现在“鼻涕虫”已能寄生在人体的各个部位。两个只穿着鞋和游泳裤的警察仔细检查了我们。

我从汽车窗向外看去,街上的大多数男人都只穿一条游泳裤,有的索赤身体;女的也穿得很少。我忘不了其中的一个人:他赤身体,手里提着一只机关槍,目光冷峻地搜查着路上每一个行人。很明显,他是在为自己而战。

更糟糕的消息是,“鼻涕虫”居然在夜里骑着狗向绿区进攻。有些城市被占领,侥幸逃脱的人几乎发了疯,开始对一切会动的生物开槍射击。现在几乎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槍。

你死我活的决战在静静地展开,整个国家都笼罩着云。朋友槍毙朋友,妻子杀死丈夫。夜里没有人敢外出,人们只知道开槍。

正在这时,又一艘飞船降落并被军队击中。老头子带我和玛丽赶到现场。

飞船内部红灯闪烁,弥漫着瓦斯的怪味和“鼻涕虫”的臭。我们从一条隧道向飞船的心脏走去,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鼻涕虫”的体。

这时玛丽突然哭了,不肯再往前去。可老头子却命令她必须继续前进,因为还有一项工作必须由她来完成。

我们进入一间“屋子”,它的四壁十分清洁,闪烁着奇光异彩,里面有成千上万只“鼻涕虫”在“水”里游泳。我感到一阵恶心。

“来吧,玛丽!”老头子轻声柔气地说。

“我找不到它们!”玛丽叫道,声音就像个小女孩。

“回忆!”老头子说。

“我回忆不起来了!”玛丽说。

“你一定要回忆!回忆!”

玛丽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我打算阻止老头子,可他不让我动。

“对的……对的!是发生在你们找到我以前……”玛丽终于哭诉起来。

原来玛丽曾随父母离开地球并到达金星,在那里被“鼻涕虫”骑过,当时那里的所有人都被“鼻涕虫”骑上了。当人们发现玛丽时,她身上的“鼻涕虫”已经死了,而她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后来玛丽则把这段难熬的经历忘记了。

通过玛丽的回忆,我们终于发现了制服“鼻涕虫”的办法。当时玛丽身上的“鼻涕虫”之所以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是因为它得了一种叫作“九日病”的疾病。而且很快,我们就找到使“鼻涕虫”患上这种病的方法。

可问题是虽然我们发现了“九日病”,但还是一筹莫展,因为它在杀死“鼻涕虫”的同时也会杀死人类。但我突然想到,为什么玛丽能够存活下来呢?“九日病”并非一定真的要持续九天才能杀死“鼻涕虫”,也许它只用四天的时间就能杀死“鼻涕虫”,然后我们再在第五天救活被它骑的人。

实验开始了,人们把染有病毒的“鼻涕虫”放在一只猿猴的背上,并把它放进其它骑有“鼻涕虫”的猿猴当中。“鼻涕虫”立即开始谈话,紧接着所有的“鼻涕虫”都患上了“九日病”。几天之后,“鼻涕虫”全部死亡,而猿猴们却都被医生救活了。

于是,“疾病方案”和“医生方案”将同时进行,我们准备让两百只背着患有“九日病”的“鼻涕虫”的猿猴进入红区。

送走猿猴之后,我们每天都焦急地注视着大地图。四天半子,可红区的红灯依旧,也许我们错了?

突然,一盏红灯变绿了,无线电里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迫切需要救援,这里瘟疫流行。我们曾一度成为……的隶……”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听不清了。

我如梦初醒,徐徐地吸了口气,玛丽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绿灯一盏盏地亮子起来,老头子和总统喜笑颜开。

黄昏时绿区已远远大于红区,“医生方案”将开始执行。老头子和我也将一同前往,我们要亲眼目睹“鼻涕虫”的死亡。

我右手持槍,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给人送药,他们都得了“九日病”。遗憾的是我连一个活的“鼻涕虫”都没见到。

当我正在给一个病重的小女孩喂药时,随身的步话机突然响了,原来是老头子。他说他遇到了麻烦,要我赶快赶到他那里去。我把小女孩给邻居,迅速冲向老头子所在的地方。

“我在这儿,孩子,那辆汽车的边上。”这是老头子在呼唤我。我看见一个人坐在一辆空中轿车里,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谨慎地走到车前,确认那的确是老头子之后才俯身钻进车门,没想到他对准我猛地就是一拳。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住手脚坐在后座上。老头子开着车,我看见“鼻涕虫”骑在他的肩头上。

“你醒了?”老头子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打了你,很对不起,不过那也是出于无奈。”

“我们到哪儿去?”我焦急地问。

“南方。”他说,“我非常幸运,被全城最后一个活的主人抓住了。我们要到遥远的南方去,聚集大队人马,然后卷土重来,我们还是会赢的!”

“那你给我松松绑。我和主人是老相识,不会危害它的。”我试图说服他。

“别骗我了,那样的话你会杀掉我。”老头子哈哈大笑,“孩子,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身上骑有主人原来这么愉快?”

“你这个老傻瓜!”我的肺都气炸了,“‘鼻涕虫’骑在你身上,借你的脑子思考,你的嘴巴已经成了传声筒!”

“别发火,孩子。”老头子慢声细气地说,“人类需要主人,主人将带给我们和平。”

这时我突然发现,一条细线从老头子背上的“鼻涕虫”中央伸了下来,而且越变越细。它正在一分为二!我的新主人正在诞生!我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

我不断地试图扭断绳索,却一次次失败了。我双手都被捆住,身子也被绑在椅子上,只有腿还能动弹。我抬起腿来,用尽力气朝汽车的自动排档使劲踩去。

汽车猛然朝前一窜,老头子被撞到椅背上,“鼻涕虫”腾空而起,再也不能张牙舞爪了。我躺在那里,眼看着汽车向下跌去。

当我慢慢醒过来时,发现汽车已落入大海。老头子鲜血淋漓,浑身发凉。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放声大哭。

“您不能死!我不能离开您独自工作!”

他睁开了双眼。“你能够,孩子!”他吃力地喘着气,“我受伤了,孩子!”他的眼睛又闭上了。

我大声叫他,可是他不回答我。两行热泪从我眼里慢慢地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现在,我们准备去扫荡、肃清泰坦来客。

为了每一个自由的男和女,悲剧不能再重演了!“医生方案”发挥了效能,但据我们所知还有一些“鼻涕虫”仍然活着,上星期我们刚刚杀死一只背上骑着一个主人的狗。

人类必须提高警惕,也许,我们会败于泰坦来客之手;也许,数年之后“鼻涕虫”会卷土重来。

我们要教训“鼻涕虫”们:它们错了!不该与人类为敌。人类比“鼻涕虫”厉害得多,将使它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们必须将它们彻底消灭。

人类必须为生存而战,我们以为宇宙茫茫,空无一物,人类是主人。我们错了!宇宙间还有其他生命。我们必须从这场战争中吸取教训。也许,宇宙中还有比“鼻涕虫”更为危险的敌人,人类必须时刻为自己的自由而战!

我们每个人都曾一度被“鼻涕虫”骑过,都知道必须小心谨慎,都怀有深仇大恨,我们的长征要花上十二年的时间。玛丽将与我同行。

我们即将进入飞船。傀儡主人,自由的人类将要消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