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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伸正义》作者:威尔·莫利

康苏洛·瓦拉兹瑞兹若不是初到美国,恐怕会更加留意那辆黑色的甲壳虫似的大众牌轿车。

在康苏洛所来自的那个国家里大众车到处都是,多如牛。在格特姆城,今晚之前她还从未见过一辆大众牌轿车。这座脏兮兮的美国城市是如此的新奇,有那么多景致可看,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引起人们的好奇,以至于大众车相对稀少的事实早已被挤到了她意识的边缘,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别人曾对康苏洛说,这是座危险的城市。那天晚上她父亲就是这样告诫她的,当时政府的那架飞机停在跑道上,行李舱里只有康苏洛一个人的行李。她没说什么,没有眼泪,也没有显示出外在的关怀。在机场雪亮灯光的影中只有康苏洛苍白而镇静自若的脸,和她那一对儿如同黑珍珠般的眼睛。

“康苏洛,”她父亲对她说。“这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但留下来更危险。我们只得一试,但愿未来之风能把笼罩在我们生活之上的影驱散。”

康苏洛的父亲就是这样,即使在深更半夜向他的独生女告别时,还是忘不了使用政治家的浮夸语言。

格特姆城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空气比她本国的干净,但街道却脏得多,好像住在这儿的人尚未开化似的。巡警的槍都在槍套子里或不露在身外。没人耀武扬威地背着猎槍或自动步槍。最让人惊奇的是,大街上看不见冰冷面孔的士兵在巡逻。他们的治安是怎样维持的呢?

此地与康苏洛的家乡如此之不同,如此充满相对立的事物,以至她来此一个月后,还无法确定对它是否应该加以赞赏。

她穿过陶克斯台斯街,走到莫唐特大街,看到一个招牌上写着:死路。她打了个战栗。这样丑陋的字眼。普通英语词汇中似乎很缺乏诗意。

莫唐特是个四街区的有着褐色沙石住房的隧道,直通河边。太黯淡了,康苏洛看到四周没有一丝颜色时想。他们干吗不把砖涂成大红色或蓝色?屋顶为何都是清一色的枯躁色调呢?如此令人压抑。

那辆黑色大众轿车飞速转过街角,跑到莫唐特街上,它的尾灯像怒目圆睁的眼球。

康苏洛乌黑发亮的眼睛注视着从影窗子中透出来的柔和的光线,窗户后面居住着她即将要与之打道的普通的格特姆市民,对于轿车的出现她根本没留意。她只是下意识地意识到有辆车驶过,然而颇具诱惑力的窗帷又立即把她的注意力从马达声中吸引过去。

轿车沿街滑行,在一个停车处停了下来。车灯熄灭,车子蹲伏在那里,浑身漆黑,寂静无声,像一头注视着猎物的猛兽。

没有人从车子里下来。

康苏洛眯眼辨认房子的门牌号码时皱起了眉头,多数号码都黑不溜秋的,好像主人压根儿没有接待客人的兴致。靠街灯几乎休想将号码看清楚。而且它们都清一色地贴在门廊顶端的高处。

门廊,又是一个奇怪的美国字。“门廊,”她脱口说了一声。

仿佛这个字具有魔力,一座房子的号码引起了她的注意。数字是铜制的,在秋季的月光中泛着光。号码是71号。

康苏洛笑了,舒心而满意地松了一口气。她要找的是79号,正在这段街区里。她马上就要到黛波拉家了。很快她就将步入一个美国家庭,坐在美国式的椅子上,与她的新朋友谈;她能找到这位朋友实在是很幸运。

这一切都令19岁的康苏洛·瓦拉兹瑞兹感到兴奋。一切都是新鲜的,过去几个月的恐怖似乎已远在天边了。

这个女孩数着房子,在一座褐色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她想大概就是这栋了。

天色很黑,街灯将其有棱有角的怪影投在房子的正面砖墙上。最顶端的一个窗子里透出灯光,那一定是黛波拉的住房。

康苏洛把一只手放在楼梯扶手上,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开门的声音。声音来的很突兀,没有任何征兆。马达声也没有。她漂亮典雅的脸变得警觉起来。

下意识地,她突然联想到那辆黑色的大众牌轿车。康苏洛掉转过头。

随着一阵羽的籁籁声,一个长着鹰脸的人朝她扑去。

康苏洛惨叫一声。一只粗暴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胸被一只有羽的胳膊箍住,它使劲压迫她柔软的肋骨,以致使她处于窒息状态。

同样的事在这里、在美国又发生了!

她想起她的保镖曾教给她的一个招数,他说此招次次都灵。

康苏格用鞋跟朝袭击者的脚面跺去。鞋跟砰一声跺在硬地面上,她怦然跳动的心惊恐地战栗着。她右耳处传来一声难听的咒骂。一只没穿鞋的脚猛踢康苏洛的一个脚腕,接着又踢她的另一个,使她失去了平衡。

尔后那尖嘴的怪物开始把她往开着门的轿车里拖,她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不知她面临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他们的头顶越过一个影子,悄然而奇异,发现它的只有康苏洛。

她吓坏了,更加疯狂地反抗着。粗壮的手臂将她抱起,愤怒地摇撼着她。

随着“咝”的一声微弱的声响,劫持她的人住了手,僵直在那里,康苏格随之也看到了他所目睹的景象。

某样东西插入到他俩之间。

它就是在瞬间之前出现的,康苏洛幻想着它像是从轿车前的地里钻出来的,是绑架她康苏洛·瓦拉兹瑞兹的同谋犯。

她听到一声大声的抱怨,惊讶的抱怨。

“卡马佐兹!”这既不是英语又非西班牙语,她完全听不懂。

站在光环边缘的那个东西长着狐狸似的耳朵,或是某类夜间出没的动物的耳朵。它的脸看不真切。眼睛是红的。凶猛而愤怒,透着野蛮。

它站在那里,一袭苗条的黑物,像是一杆卷紧的黑旗,旗杆上是一个动物脑袋的旗标。

接着它展开了,翅膀舒展开来。黑色的,像皮革,上面是星星点点的月光。

它慢慢将翅膀张开,似乎在发出警告。翅膀的上角顶端露出锋利的爪子,下角渐渐变细,它长长的尖头几乎触到地面。

此物使康苏洛·瓦拉兹瑞兹联想到半人半兽窄脸的蝙蝠。

它讲的话康苏洛一点不懂。

“卡普诺克泰姆”它低语了一声。

住康苏洛胸部的手放开了。但另一只搂住她脖子的手却死死地缠住不放。腾出来的手握住一样东西,手指松开,那东西便飞射出去。

蝙蝠扭动了一下子,张起它庞大翅膀的一翼去挡这迅疾飞来的东西。

“哧”一声,一把短矛插进了翅膀里。

没有流血,亦没有痛苦的叫声。

像蝙蝠的那个动物缓慢地转过头来,它的红眼睛再次显现出来。

对康苏洛·瓦拉兹瑞兹来说,那双冷酷小眼的眼神比箍住她脖子的倔强的胳膊还要可怕。

接着蝙蝠进攻了,它的翅膀尖高高抬起。它走路的样子像个半人半兽的飞龙,笨拙地蹒跚着、身躯庞大,翅膀上的爪子准备着攻击。

它真地攻击了。

爪子凶猛地扑了下来。

康苏洛本能地蜷缩起身子。紧紧缠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康苏洛的一个膝盖在冰冷的水泥道上擦破了,她四脚着地地朝门廊的楼梯慌乱爬去。

79号门牌旁有一个带照明的门铃。她惊恐地狠命不停地按着它,眼里流着泪。“黛比!是我!噢,听见没有?!”

她扭过头,在短短的台阶下面,两个武士正斗得难解难分。

似人的蝙蝠不停地用翅膀往下扑打,每一击都被对手抵挡开来。康苏洛此时看清了另一位的模样,他是个男人,矮小却很强健。他的身子裹在一袭僵硬的布衣服里,衣服上是一排排的羽。他戴着一个鹰头模样的木制头盔,把头遮住一半,长嘴像把锋利的短斧,将下面的面部遮掩住。他的衣服袖口处缝着鹰爪,手便从鹰爪中伸出来。在同样雕刻着鹰爪的脚踝下露出他赤着的双足。

他用一根一面有着黑色闪亮锯齿的硬木棒抵挡着蝙蝠斗士笨重的攻击,身上的短腰布上下呼扇着。

争斗发出的声响枯躁而骇人。硬木棒击打时发出乒乓的声音,那可能是与骨头的碰撞。还有愤怒的动物的咕哝声,比人的声音凶狠得多。

康苏洛尖声叫起来。

她背靠着门,门上的锁链响了一下。门突然开了,康苏洛朝门里跌去。

“康苏洛?”一个声音问。

“黛波拉!叫警察,快!”

那位热情的美国人抬起头,看到正在宁静的莫唐特大街黑暗中进行的格斗。

“快进来!”她催促着说。

康苏洛任对方将自己拖进屋。门砰一声关上了。后来发生的事只给她留下了恍惚的印象:半跑半跌地爬上一层拐弯的长楼梯,被带进一间暖的房间。她朋友好像给警察打了电话;楼下街上传来无休止的格斗声。一切都似梦魔。

窗子俯瞰着莫唐特街。康苏洛朝外望着,仿佛盯着一座黑洞。两个恶魔仍在下面的街道上争斗着——为了她?她不想再看了。

黛波拉的声音显得很遥远。“警察正往这儿赶来。”

接着格斗的声音停止了。

黛波拉走到窗前。

“你——你看到什么了,亲的?”康苏洛问。

“一辆旧轿车,它正在调头。”

康苏洛强使自己踱到窗前。车子的尾灯像撤退的叛乱者似地消失了。

蝙蝠怪物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一会儿就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他们怎么这么久才赶到?”黛波拉抱怨说。

警察很客气,他们问了许多问题。

康苏洛把经过叙述完后,一个警察问:“你说他俩中有一个像蝙蝠?”

“是的,半人半兽。”

“蝙蝠人?”

康苏格急切地点点头。“对,蝙蝠人。就是那样,”她的发音还带着西班牙语味儿。

“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我想……我想他是飞来救我的。也许又飞走了。”

“那个长得像鹰似的人,你说他是开一辆大众牌轿车来的?”

“对。”

警察换了一下眼色。

“呃,小姐,”另一个警察说。“现在外面没人了。既没有大众轿车,也没有格斗的痕迹。除非你想去趟警察局写份材料,否则——”

“可我的生命有危险!你们必须保护我。”

“对不起。”

他们刚要走黛波拉插话了。

“等等!”她激动地说。“你们不明白,这位是康苏洛·瓦拉兹瑞兹!”

两位警察怔住了。

“她父亲是墨西哥总统!”

康苏洛由两名警察陪着来到格特姆村警察分局时,一位叫哈罗德·戴维斯的法制记者正好也在那儿。他是从秃顶的值班警官海斯威那里获得了这个消息的。

“好像那女孩儿是墨西哥总统的女儿。有人曾两次企图在墨西哥绑架她,所以她北上埋名隐姓地进了格特姆大学。估计那家伙认出了她,今晚又要绑架她。”

记者从记事本上抬起头。

“警察制止了绑架者,是吗?”

“不,是蝙蝠侠。”

第二天一早,企图绑架墨西哥共和国总统奥斯卡·瓦拉兹瑞兹女儿的消息上了《格特姆报》的头版。

“布鲁斯·韦恩正在制造蝙蝠车的时候,送菜升降机给他送下来一份报纸。报纸是卷着的,放在一盘各式面包卷和一杯咖啡的旁边。

他正忙着,没听见通知他早饭已送到的铃声。整个一晚上他都没睡觉,一直在解决他自制的玻璃纤维车身的问题。

这会儿车身架在蝙蝠车架之上,光滑的大红色躯壳,15英尺长。韦恩已辛苦地为它磨了沙,徐上了樱桃红的漆,还装饰地镀了一些铝。

但愿它与车架子能配上。

他走到吊车旁,扳动下降杆。马达响起来,车身在宁静而潮湿的空气中摇摆着,开始向下移动。

韦恩立即奔向蝙蝠车架,他光着膀子,满身是汗。车身降下来时他扶住了前挡板,让它稳住。吊车继续工作着,他把车身引到该放的地方。

这次简直像发生了奇迹。大红色的车身不偏不倚地落在蝙蝠车架上,就像乌龟壳罩在乌龟身体上那样吻合。吊车继续往下松绳索,直到最后一截绳子搭落在此刻已是大红色的车身上,宛如一条从树上掉下来的受伤的蟒蛇。

韦恩在四边转来转去,查看那流线型的车身是否还有不吻合的地方。

他站起身来时,蝙蝠车看上去完全有实力参加未来的汽车大赛。最重要的是,它表面已不再像蝙蝠车。车身遮住了折叠直尾翼,补燃器也被一个备用轮胎盖住。一旦他换掉了明显的代表蝙蝠象征的毂盖,车子就彻底变了样子。

渐渐地,蝙蝠侠不得不被迫于白天在格特姆城遨游。蝙蝠车尽管装甲很厚,又有安全装置,但并非理想的白天通工具,而且也无法伪装成普通的车辆。然而韦恩还是想试验一番。蝙蝠车迟早有那么一天会遇到不可克服的困难,而蝙蝠侠却需要令人震惊的武器。

韦恩抄起一个黑色遥控器,揿下按钮。这是抗酸试验。蝙蝠车的滑动车舱打开了,但在半截又被卡住。一个伺眼电动机出了病,鸣叫起来。

“再来一次,”他咕哝道,用手抓住模板寻找障碍。即使需要一晚上他也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当垂头丧气的韦恩端起咖啡时,咖啡早凉透了。他默默地嚼着山核桃卷儿,浏览着报纸的标题,同时登上吱吱作响的电梯返回韦恩庄园,去冲个企盼已久的热水澡。

企图绑架墨西哥总统女儿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接着他看到了副标题:

“蝙蝠侠出击——绑架者逃遁。”

韦恩走出了电梯,他布满茬儿的脸沉着。

“咖啡满意吗,先生?”他的管家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问。

“凉透了。”

“对不起,先生。

“怨我,没留意到。”

阿尔弗雷德殷勤地尾随着他朝房间走去。

“幸好昨晚蝙蝠侠碰巧在格特姆村区,”阿尔弗雷德说。

“我整个晚上都在蝙蝠洞里,阿尔弗雷德,”布鲁斯·韦恩说,顺手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阿尔弗雷德冲着那扇美的门眨眨眼,掉转身又去煮咖啡了。他晓得他主人还会喝的。

布鲁斯·韦恩正在电话里与戈登局长通话。他故意装出蝙蝠侠的硬硬的嗓音。

“昨天晚上在格特姆村区发生的事不是蝙蝠侠干的,”他开门见山地说。

“那是谁——”

“现在瓦拉兹瑞兹小姐在哪儿?”

在墨西哥领事馆,正收拾行装呢。”

“回家?”

“她的保镖一到就动身。保镖已在路上。”

“蝙蝠侠想听听她的叙述。”

“我想他无法接近她,”戈登说。“领事馆封锁得很严。”

“我想他能接近她。他只需要一件事。”

“什么?”

“睡一晚上好觉,”布鲁斯·韦恩说罢就挂上了电话。

秋天夜晚的月亮即将要隐退时,布鲁斯·韦恩开着他的奔驰车路过了坐落在格特姆市中心的墨西哥领事馆。

他只看到两名警察,懒散地倚在一辆警车旁边,警车停在领事馆门口,封住了进去的路。他俩好像是唯一护卫的警察,或许是为了安抚墨西哥人而设置的。

韦恩把车开过去,在一个光线暗的小同里停下。他脱去“伦敦雾”牌雨衣,穿着一双黑里透蓝的靴子从车里走出来。

他眨眼功夫就套上了鳍状手套。蝙蝠侠的凯夫拉斗篷和兜罩一抖就落在了他肩膀上,像是黑夜赐给他的荣誉。

蝙蝠侠脚步无声地走出同;他的斗篷紧紧裹着他的肩膀,挡住了他灰色胸前的标志着他身分的金色蝙蝠标识,这一标识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他的身影犹如追踪猎物的幽灵。

墨西哥领事馆坐落在格特姆使馆区内,是一座气势威严的庄园风格建筑,外观以白色拉水泥粉刷。入口处是西班牙风格的铁栅栏门,可以从那儿跳进去。也可以从隔壁的俄国使馆跳到墨西哥领事馆的房顶上。

蝙蝠侠躲在一簇影里思索着跳上俄国使馆可能会遇到的危险。由于布鲁斯·韦恩的奔驰车停在附近,所以他蝙蝠似的剪影在屋顶上稍微一暴露,就会招来搜索的警察和尴尬的提问。

一辆长长的黑色“林肯”驶入大街,从他身旁滑过。黑衣骑士的蓝眼睛在防震有机玻璃镜后面谨慎地追踪着“林肯”。

“林肯”在领事馆前的警车旁停下,摇下了后窗户。一个漂亮、头发银亮、棕色皮肤的脸伸了出来。

“我叫埃夫思·罗丹,是瓦拉兹瑞兹小姐的私人保镖。”

一位警察走过去,问:“其他人呢?”

“正在路上。他们先派我来安排小姐返回的安全问题。”

“身份证?”

“什么?”

“证件。”

“噢,在这儿。”

警察看了一眼递出来的证件,皱起眉头。“上面是西班牙文。”

“傻瓜!你想看什么文?”

“我先得与领事核对一下。”

那位警察知道稍不留神就会引起国际反响,所以紧张地核对着那个自称叫埃夫恩·罗丹的人的身份。好像他们之间还存在着语言问题。

一度,那个不高兴的人还从林肯车上下来,与封锁大门的墨西哥守卫谈了一阵儿。

几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大门口时,蝙蝠侠从暗影里溜由来,屈膝跪下,用一个钢钎撬开了林肯车行李箱的锁。他让弹簧把后盖顶起一道足够宽的空隙,然后钻了进去~

行李箱盖完好而无声地关上了,黑斗篷带皱褶的下摆也被收了进去。

又传来了警察的声音。

“好啦,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开车人微微应了一声。

蝙蝠侠听到大门上的锁链松开的当啷声,接着是栅栏门打开时的吱(口丑)声。

林肯车拐了个弯,直冲而入,然后停下来。

车门开而复关。急匆匆的脚步声变小了,富于表情色彩的西班牙语声也随之消逝。一扇门关上了,四周又归于宁静。

蝙蝠侠等待着,他等了好长时间,等他觉得安全无事时,便从车内又顶开了行李箱盖子。

黑衣骑士像是从墓里钻出来的幽灵又出现了,他高撑起斗篷,以免让它帖上领事馆车库地板上的油渍。

车库有一旁门。他从旁门溜出去,而没有理会与领事馆宅邸连接的那道门。

室外,月亮躲在云层里,仿佛是一颗被冻僵的炸弹。他抚摸了一把拉水泥墙壁,强烈地感受到它刺眼的白色。

蝙蝠侠沿墙走去,他那蝙蝠翅膀式的斗篷与凸凹的拉水泥墙壁发出摩擦声,他不禁做出鬼脸。然而在他兜帽下面,他的耳朵却极为警觉。——

夜晚很凉,却不冷。房屋二层的窗子都敞开着。他所指望的就是敞开的窗子,那是墨西哥的一个老传统。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西北角的一扇窗户里传出来,低沉却很急切。

“黛比,我真不好意思。是的,我必须回家。”

蝙蝠侠停下来。黛比可能就是黛波拉·霍兰德,即报纸上提到的康苏洛的朋友。

稍事沉默了片刻,那个声音又开始讲话了。

“不,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回去也不会有安全。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谈话继续时,蝙蝠侠从他的万能皮带上摘下一个爪子似的挂钩和绳子。铁爪上绑着一个小气罐。他揿了一下杠杆。

接着发出一阵咝咝声,黑衣骑士掀起他的斗篷遮住声响。声音消失后他离开墙壁,放出了一只小黑气球。氦气把它送上了天。

蝙蝠侠就像是一个奇特的放风筝的人,控制者携带着铁爪的气球飞到了屋檐上。

铁爪朝着另一个方向,与易爆的气球隔着一些距离。铁爪到达装饰美的格子窗的上方时,蝙蝠侠便往下拽绳。爪子卡在了上面。绳子的抻力触动了一个活门,立即就把气球里的气排掉了。

黑衣骑士两脚蹬墙,沿着细绳攀缘而上,白房子上衬出一个朦胧的黑点。

蝙蝠侠在敞开的窗子旁停住,轻轻移到窗台边缘。

屋里有一黑发年轻女子,正坐在一张有四根帐杆的边上。她背对着窗户,耳朵上贴着电话听筒。

“我会给你写信的,”她说。“我保证写。你是我在美国认识的唯一朋友。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听筒放回电话机上时,蝙蝠侠跳到屋里的地板上。

“请原谅我的闯入,”他清晰地说。

康苏洛·瓦拉兹瑞兹从上跳起来,急转过身。

她差点失声大叫起来,但竟未喊出声。她惊愕的目光落在蝙蝠侠仪表堂堂的身上。

“是你!”她呼吸短促地说,将一只手从嘴边拿开。

“我是蝙蝠侠。”

“你救了我的命。”

“不,不是我。”

她娴静的脸庞现出迷惑。“不是你?”

“昨晚你被一个蝙蝠模样的人救了,按照报纸上说的时间,我根本不在格特姆村区。”

“我不明白你的话。”

蝙蝠侠收拢起他鼠灰色的臂膀。“也许我们一起能把这事弄明白,”他说。“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劫的。”

康苏洛看上去浑身发抖。她声音颤抖着,滔绝地叙说起来。

”我是墨西哥大学的学生,有个男的想在我们的宿舍劫持我。总共两次。我不认识他,只知道他管自己叫埃尔阿基拉·阿兹台克。”

“阿兹台克鹰?”

康苏洛用力点点头。“对,正是这个人,他穿着墨西哥被征服前阿兹台克斗士的漂亮服装,脸上戴着一具鹰的面具,像个大葫芦。他还插着羽。他使用很古老的黑曜石刀子。我遭到他两次袭击,但都逃脱了。第一次因为我跑得快,第二次是我身边有几名保镖。”

“昨晚在格特姆村区出现的是同一个人吗?”

康苏洛双手抱肩,仿佛很冷。“不知道。我想是吧。我又成了他的目标。埃夫思曾教过我怎样自卫,可是我跺这个疯子的脚时,他动作迅捷地闪开了,好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跟我说说另一个人,”蝙蝠侠说。

“他像你,但又不完全像。他好像稍高点儿,而且比你瘦。肩膀不如你的宽。他的眼睛是红的,充满愤慨。他有翅膀。另一个人似乎认识他,因为他用一个名字称呼那个蝙蝠怪物。”

“什么名字?”

康苏洛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名字我过去从未听说过。既不是西班牙语,也不是英语。我记得它是K打头的。”

一声叫喊从敞开的窗子外传进来。康苏洛惊讶得喘不上气来。喊声越来越多,还夹杂着奔跑的脚步声。

“呆在这儿别动!”蝙蝠侠说罢从窗户溜了出去。康苏洛使劲把窗子关上,拉上闩子。

蝙蝠侠沿绳子下到地面,朝发生混乱的方向摸去。

“我看见他啦,没错!”一个格特姆人说。“是蝙蝠侠,他就躲在街上。

“那这家伙跑什么?”一个有口音的人反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他在盯着什么东西吧。”

蝙蝠侠用手收起他翘起的耳朵,冒着危险朝建筑物的拐角处张望着。

一群警察和穿墨西哥军服的卫兵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一个警察朝街上指着,那个方向正好与蝙蝠侠来的方向相反。他得意地一笑,他们发现的不是他,而且他们也不大可能发现他的车子。

这时一个人喊道:“他在那儿!”

在街灯照耀的地方,一个怪异的有棱有角的身影一掠而过,它半张的翅膀保护地闭拢着,钻进一条同里消失了。

警察们仿佛得到了提示,立即朝那个身影追去。门口守卫的人都走光了。

他们赶到同后四处照着手电,另一只手里都举着槍。

一群蝙蝠似乎被触怒了,尖叫着扑向他们的脸。警察们一边躲闪一边朝空中乱打着。蝙蝠侠这时目睹了别人无法看到的一幕景象:一个瘦瘦的蝙蝠身影飞到英国领事馆的平屋顶上,它的跳跃又远又优美,似乎有种超自然的力量。那身影立即溶入了烟囱的影之中。

“它会飞?”蝙蝠侠自言自语道。

黑衣骑士抬起头,他还可以利用俄国使馆。他可上到他们的房顶,然后下到街上。如果那个蝙蝠怪物还躲在房顶上的话,他可以追上他。

康苏洛惊恐的尖叫打断了蝙蝠侠的思路。

黑衣骑士立即跑到墙根下,爬上绳子,在窗户旁停下,双脚用力朝墙一蹬。他有力的双腿使他的身体荡了起来,又朝窗子悠去。他将双脚翘起。

窗户被踹开了,玻璃、竖框和窗扉均被踢碎。

一个赤着脚、浑身有羽的人掉转过身子,露出他那粗糙的钩形脸,脸上一对儿小而亮的黑眼睛盯着前方。他一只手抓住康苏洛挣扎着的手腕,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子,上面的黑刀刃参差不齐。

蝙蝠侠认出那刀刃是黑耀石做的,黑曜石是一种火山玻璃,可以打制成比任何金属都锋利的刀锋。

蝙蝠侠掏出一个飞弹器,将其打开。

阿兹台克鹰把刀举得低低的,朝蝙蝠侠的小腹部刺去,同时仍紧紧攫住康苏洛不放。

蝙蝠侠手腕一抖,飞弹射了出去。它击中了黑曜石刀口,刀刃被击碎了,剩下的半截像是一颗烂了的牙根。

突起的鹰嘴影下闪现出愤怒的白牙。

蝙蝠侠朝前走了一步,说:“放开她。”

“休想!”

随之蝙蝠侠看到一个空心管样的东西,是一个吹气槍!

蝙蝠侠将其斗篷的一侧抬起护住身子,自信他的防弹服可以抵挡住任何有毒的标槍。

鼓鼓的褐色脸颊朝里吸气,把气体从管中喷出来。

椒粉在蝙蝠侠的兜帽周围弥漫开来,有机玻璃护镜护住了他的眼睛。但有些粉末钻进他鼻孔里,并附着在他护镜的四周,虽然并不疼痛,却遮住了他的视线,好像他的双目被蜇了似的。

黑衣骑士闭上眼,仅凭本能朝他对手的位置扑去。

有人尖叫一声,声音叫得很刺耳。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蝙蝠侠从被关上的门上反弹回来的声响几乎和关门声同时发出。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那可恶的椒粉。

“你没事吧?”康苏洛关切地问。

蝙蝠侠将椒粉从护镜上抹掉。康苏洛在他身旁走来走去,漂亮的脸蛋因焦虑而扭曲着。

“我用脚后跟跺着了他的脚背,”她解释说。“这招儿这回灵了。”

“怪不得他怪叫一声。”

大厅里传来脚步上楼的咚咚声和说话声。

一个男人叫道:“瓦拉兹瑞兹小姐!”

“是我的保镖埃夫恩,”康苏洛低声说。“我没事,但你必须离开!”

蝙蝠侠认为他离开并非良策,但他无法向副领事解释自己的行为,尤其是他已擅自闯入墨西哥的领地。

“拦住他们,”他说着跳上破碎的窗台,用戴手套的手抓住了绳子。

这次他先爬到房顶,然后将铁爪抛到俄国使馆的屋顶,将绳子水平拉直。

这时康苏洛在底下说:“阿兹台克!你们看见他了吗?他刚才朝你们的方向跑去了!”

蝙蝠侠顾不得听那些人的回答,他拿出一个不锈钢圈,套在绳子上,滑到了俄罗斯的领地。

过去后他又滑到了地面,不慎弄出了一点儿声响。

黑夜在静寂中将蝙蝠侠的身影吞没。

须臾,布鲁斯·韦恩驾着他的奔驰车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使馆区,他的脸上已除去了面具,但表情却像戴着面具似的严峻。

《格特姆报》翌日早晨的新闻标题是:

再次企图绑架总统女儿

女孩儿已返故国

细节不丰富。消息的大致意思是:蝙蝠侠将领事馆的值勤卫兵诱开,让一个不知身份的闯入者闯过了岗哨。蝙蝠侠和闯入者均未被捕获。

蝙蝠洞里的日光灯颤颤巍巍。布鲁斯·韦恩放下报纸,拿起一台警察无法查询的电话拨通了局长的办公室。

戈登开门见山地说:

“我知道你昨晚去了领事馆。”

“我去了,也没去。”

“你说什么?”

“报纸上说的蝙蝠侠不是我。只有总统的女儿和绑架者知道我去了那里。”

“那女孩儿可没提到你。”

“感激之情并未泯灭,”蝙蝠侠冷冷地说。

“领事馆发表了一则简短的声明,”戈登说。“他们称尚不清楚谁是这些绑架企图的幕后人物以及动机何在,但他们公开地推测说,能驱使绑架者从墨西哥远道而来的唯有政治动机。副领事唯一的官方表态是,对瓦拉兹瑞兹小姐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放弃学业返回墨西哥城而表示遗憾。”

“问题就在这儿。”

“什么问题?”

“康苏洛·瓦拉兹瑞兹在墨西哥城也不安全。”

“这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无能为力的是你,而不是我,”韦恩边说边朝那辆已变成红色的光滑的像条鲨鱼似的威力无穷的蝙蝠车看去。他得意地扮了个鬼脸。他得提前解决座舱里那个棘手的病。今晚就动手。

布鲁斯·韦恩以吉勒默·帕雷兹维加的名字住进了墨西哥城市中心粉区的水晶玫瑰饭店。这时他的头发成了淡黄色,皮肤成了酱色,嘴唇上还贴了一撮黑色小撇

他提前用比索付了帐,给了侍者一把小费。他的西班牙语无可挑剔。不久饭店里就传出了一条消息,这位不知名的秘鲁演员来此地要拍一部美国片,拍摄地点是著名的丘鲁布斯卡制片厂。

其实根本没有帕雷兹维加这么个人,但他将以此名被人记住。没人会把他和布鲁斯·韦恩联系起来。他进入墨西哥城后,愿意住在尼科豪华区,以便可以俯瞰查普台匹克公园。

韦恩将行李打开,仔细地把衣服挂好,然后走到窗前。无时不在的墨西哥烟雾今天并不太严重。环绕着墨西哥山谷的波波凯特帕特山是最高的山脉,其冰封的山峰隐现在雾范中。他来此城已逾一个多小时,尚没有染上因污染而引起的头疼,这种头疼在夏季常使游客鼻子流血。

电话铃响了,韦恩抓起听筒。

“喂?”

“是帕雷兹维加先生吗?你的车已经到了,请到C货物终点站去取。”

“好极啦,”韦恩说。他微笑着把电话挂上,车子到达的时间再合适不过了。

一架包租的DCS型货机停放在墨西哥城的国际机场,按照韦恩的指示,蝙蝠车仍在飞机的货舱里。他通过一家与韦恩企业有联系的皮包公司租了这架飞机。货物清单上说货物是从休斯敦运来的,其中有一辆标准的赛车,它是作为神秘的吉勒默·帕雷兹维加的新影片的道具而制造的。

韦恩命令放下升降门,亲自把扁长的车倒开到坡道上。才一个一本正经的墨西哥海关人员正等着要检查它。他和地面飞机勤务人员都对这辆红车的长线条赞叹不已。他几乎没打开驾驶室的门就在他的本上签了字,撕下一张表。

“你可以过关了,帕雷兹维加先生。你不能上路的日子是星期一,”他说。他指的是每周一天禁止车辆上街的严格法律,这一法律的目的是为了减少烟雾和通阻塞。

韦恩没吱声就接过了表格。他看着走远的海关人员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暗忖贿赂此人是如此地容易。

他驾驶着伪装的蝙蝠车朝粉区他下榻的饭店开去。当车子从墨西哥城宽广的由棕榈树遮荫的大街穿过时,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朝坐在这辆漂亮车中的充满朝气的金发男人望去,眼中露出敬羡的目光。

这辆车不久也会被人们记住。有时招摇过市即是最高明的伪装,韦恩想。尤其是一旦蝙蝠侠在墨西哥城搞出点儿名堂来时……

回到饭店房间后,布鲁斯·韦恩躺在上,乱按着电视频道。康苏带·瓦拉兹瑞兹的突然返回占据了当地新闻,职业绑架者和神秘的政治动机都成为猜测的原因。这一消息抢在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前面,韦恩从墨西哥电视中得知了哥伦比亚公司拒绝透露的事实:康苏洛单独居住在国家宫殿里。

“我可以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喃喃说。

他喜的埃尔雷夫吉奥餐馆在饭店对面的利物浦,他很想吃巧克力酱鸡,虽然这一口味显然是他后天培养起来的。

服务小姐把他引到灯光昏暗的餐厅楼上。烛光中,男人们向他们的情人低声献着殷勤。

这是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绝好去处。

韦恩正向侍者要咖啡时,灯光灭了,四周传出几声嘘声。桌上的蜡烛在灯光消失后显得更明亮了。

“这没什么,先生,”侍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最近经常这样停电。”

韦恩想起当地新闻也曾提过常停电的事。他对此没加理会,把饭吃完。

一小时后,他驾车风驰电掣般驶在瑞福马大街上,这条街是墨西哥城的主要干道之一,宽广气派,柏树成荫。

尽管许多名胜古迹使这条大道形成诸多环形叉,对于伪装的蝙蝠车来说也应是畅通无阻。但由于停电设有了红绿灯,车速便减慢下来。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有主要由音乐家和穿着刺眼的吞火杂耍者组成的街头艺人在车辆中穿来钻去,领取着赏钱。

足足一整天的时间,韦恩的裤兜里都装着沉甸甸的比索钢蹦儿,几乎要把他的兜撑破了,因此他凡遇机会就高兴地将零钱施舍出去。

终于,红绿灯又恢复正常了。

他开始加速。小公共汽车和跑得飞快的大众牌甲壳虫车疯狂地切入切出。似乎世界所有的甲壳虫车都集中到了墨西哥城。黄格子的甲壳虫出租车和蓝白相间的通警车最为突出,像是一群鲑鱼里的热带鱼。

韦恩记得在哪儿读过,大众公司停止为美国市场制造汽车后,墨西哥便成了二手甲壳虫车的兴旺市场。这种车速度快、皮实、停车方便,最适宜在高度塞车的墨西哥公路上超车和切进。这一点蝙蝠车就比不上了,他不无沮丧地想。

韦恩驱车前行中,看到一排排像军事城堡似的银行。每个银行门口都站着一对儿荷槍实弹面目冷峻的卫兵。他们若不让开,客户根本无法入内。

韦恩皱起眉头。这座城市越来越像个军营了。拉丁裔的中产阶级阔佬和阿兹台克、玛雅及其他拉美印第安人与欧洲人的混血儿之间的贫富差异日益增大。他有时想,与格特姆相比,墨西哥城更需要他。

在华雷斯地铁附近,他车子转向,朝城中宽广的佐卡罗广场开去。国家宫殿就坐落在那里。

他路过了那座低矮却装饰华丽的建筑物。墨西哥联邦司法警察重兵把守在门口,他们都端着可怕的自动步槍,脸上冷漠的表情仿佛是他们浅褐色军服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一辆大众牌通警车从他身后尾随而来。

韦恩知道当地警察为了勒索,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截住过往车辆,于是他倍加小心起来。

到蒙尼达大街时,警车超了过去,又掉回头往回开。

开车的人被他清楚地看在眼里。那是个脸色忧郁漠然、目光犀利的年轻女人。她的目光像两道乌黑的激光束向他扫去。

韦恩感到自己过于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便朝南向查普台匹克公园和豪华的粉区饭店奔去。他发现那辆警车还远远地在他身后悄然跟着他,最终它驶离了瑞福马大街。

当韦恩看到阿兹台克而神塔拉罗克的高大棕色石雕时,他把车停在了由神像守护着的停车场上。

他过去走访墨西哥时得知,国家人类学博物馆是世界最大的博物馆之一。今天是星期五,所以到8点才关门。他决定浏览一下阿兹台克文化,以消磨白天剩下的时光。

之后,蝙蝠侠将在墨西哥城的偏僻小巷中潜行。布鲁斯·韦恩以不同寻常的兴奋感期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韦恩略去了介绍馆,那里面用西班牙语简要描述了阿兹台克文明简史。他曾多次来此城度假,所以对简史很了解。他想看的是具体的东西。

楼上陈列的是阿兹台克和玛雅人的生活。他花了3个小时专心致志地吸收着展出的内容,故意对墨西哥女人传送给他的秋波不予理睬,前者被他漂亮的相貌所深深迷住。

韦恩寻找着任何与鹰有关联的东西,他晓得鹰是阿兹台克文明的象征。

有一幅展品描绘的是部落之间战斗的场景。其中一个人酷似阿兹台克鹰。他的造型是一只手抓住一个跪在地上的俘虏的头发,另一只手高举着扁平奖状的带有黑曜石锯齿的木棒;正欲朝那呻吟着的不幸的俘虏的头上砸去。

韦恩记得阿兹台克斗士一般只是捕获而不杀死战俘。他们很珍视隶,因为用活人献祭是推动他们那个既野蛮又先进的社会的动力。

可怖的活人献祭场景构成了另一幅展品的内容。韦恩轻而易举地就读懂了西班牙语说明。

蓦地,他觉得有个人靠近他身边。

“对不起,”一个女人问,“你讲英语吗?”

韦恩见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游客,便盘算他应如何做出反应。他最怕的是新朋友,但还是不情愿地决定要以礼待之。

“是的,我讲得相当不错,”他用西班牙腔调的英语答道。

“好极啦!”她说。她的声音扁平,透着中西部的鼻音。“我一个字也看不懂。说明上说的是什么?”

“它解释阿兹台克人一种信仰的由来,即每隔52年,如果不用鲜血献祭的话,太就得毁灭。”

“太离奇啦!噢,对不起。我可没有不恭的意思。”

韦恩和蔼地一笑。“我从秘鲁来。我们那儿有印加人。”

“实在对不起。”

韦恩接着说:“他们管献祭叫新火仪式。在52年周期的结尾,当昂宿星从东方夜空升起时,农民们就停下手中所有活计并熄灭家中的炉火。一个人被拖到祭坛,把他的心挖出来作为祭品抚慰太神。有时他的心还被吃掉。仪式前先捣碎贝壳,然后阿兹台克牧师在死者的胸腔里点燃一束新火,人们再用新火点燃他们手中的木头,带回家生起炉灶,这便是再生的象征。”

“实在是天方夜谭。”

“是很离奇。”

房顶上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

女游客疑惑地抬头看着天花板。“噢,噢,”她喃喃说。“又来了。昨晚我在卡米诺瑞尔饭店冲澡时就停电了!真不可思议。”

接着灯光全灭了。

韦恩皱起眉头,他的假须动了动。

馆内还有点日光,所以安全地出去不成问题。他主动提出陪着美国游客往外走,后者告诉他她叫凯茜·布朗。她过分热情地挽住了他伸给她的手臂。他们走过著名的阿兹台克历书石时,她暗示说她已饥肠辘辘了。

韦恩的蓝眼睛朝历书石上的雕刻文字扫了一遍,嘴唇上的假子抖动着。

到了外边后,他找个借口不辞而别,把那位蒙在鼓里的女游客撇在了一群牢满腹的参观者之中。

1500马力的飞机燃气轮机引擎在红色的有机玻璃罩里轰然发动起来,蝙蝠车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叫开出了停车场。

韦恩飞快地开上了瑞福马大街,发动机往外喷着气体,稀薄的空气正渴望着这种混浊的汽油。

就韦恩视力之所及,墨西哥城的灯光都熄灭了。驰名的派迈克斯塔上一片漆黑。东边天空上,昴宿星眨着眼。他踩下加速器,希望路上没有什么车辆。

他凭直觉朝北边的佐卡罗驶去。布鲁斯·韦恩祈望他的直觉发生错误。

然而蝙蝠侠却认为这一直觉难确无误。

墨西哥城并未全部陷于黑暗,但大部分地区似乎都停了电。韦恩以为这是大都市为保障其无法控制的人口的生存而具有的症状。他知道,在周围的山区里,从乡村涌来的日益庞大的农民大军都挤住在用纸板和沥青纸糊的棚屋里,为获取舒适而使用着城市的水源和电源,靠从富裕的中产阶级抛弃的垃圾中寻觅食物而维持着生命。

服务业的供求已到了极限。墨西哥城区濒临大难临头的边缘。布鲁斯·韦恩一直认为此城便是格特姆城未来命运的可怕先兆。

然而他此刻无暇顾及格特姆城。他急迫地朝他的目的地横撞地驶去,小点儿的车子都惊骇地为他让路。

当他把车停在国家宫殿前面时,里面一片混乱。建筑物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穿军服的联邦司法警察挤在宫殿前,一切入口都被封锁,似乎面临大敌的攻击。

一个士兵走上前要询问韦恩。韦恩一踩油门拐过一个犄角。他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把车停下,然后在黑暗中脱去了他时髦的外衣。

他从驾驶座底下拿出一个皮包,从中掏出华丽的蝙蝠侠服饰。他按下座舱按钮,车篷毫无阻力地向后滑开。他爬出车子后,蝙蝠车又自动把篷子关上,然后他便潜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西哥夜幕中。

佐卡罗对面是巴罗克风格的富丽堂皇的国家大教堂。半夜时分,在它高耸的东塔楼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用目光朝周围地区扫视着。

蝙蝠侠像与他同名的夜间出没的蝙蝠似地紧贴着墙垛,观察着宫殿内部。他只看到混乱的来来去去的人影,尚没有恐慌的迹象。

他从万能皮带上拔下一只微型抛物线猎槍式话筒,朝宫殿的地面一扫,谈话的片断便传入他耳朵里。

他听到人们最大的担忧是康苏洛·瓦拉兹瑞兹的安全。一个当兵的对另一个说,总统的女儿必须得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据说一个变电站发生了颠覆。停电就是颠覆分子造成的。总统已宣布全国处于紧急状态。

许多车辆从正门进进出出。都是大型的黑色官方轿车。里面坐着何许人无法辨清。

蝙蝠侠继续用话筒探测着。

一个焦急的声音问:“罗丹在哪儿?他得开车把总统女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没看到他,长官。”

“去找他!快去!”

蝙蝠侠等待着,他短粗的下巴绷得紧紧的。片断的对话使他估摸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时大门打开了,一辆甲壳虫车不协调的车身慢慢爬了出来,朝赛米纳欧大街驶去。

蝙蝠侠握紧拳头,用眼睛紧紧盯着它,车子朝北开去。

他张开飘逸的斗篷,从砖墙的博隙中跃身而下,落到漆黑一的地面。他绕过宫殿,来到蝙蝠车旁。

车子在静静地等着他。眨眼功夫他就把车子倒到街上,然后掉转车头,脚下踩动了加速器。

蝙蝠侠刚要开动他强大的车子去追捕,一辆蓝白相间的甲壳虫警车迎头拦住了他的去路,车顶上像子弹一样的红灯愤怒地放着红光。

“见鬼!”蝙蝠侠嗥叫道。

甲壳虫车的车门打开,一个戴白手套的女警察钻出来。她短发,高颧骨,一脸的严肃,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韦恩认出了她。是他今天甩掉的那个女警察。她冷漠的棕色皮肤显示出她的欧洲与印第安人混血儿的血统。人类学博物馆的展品画中陈列着许多像她一样的女人。

她大胆地朝蝙蝠车走去,上下审视了它一番,然后踱到司机的窗户旁边。

方向盘后面的蝙蝠侠暴露无遗。女人对他怪异的侧影瞟了一眼,被黑帽檐儿遮住的脸上没流露出任何表情。蝙蝠侠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女警察一句话没说就钻回她的甲壳虫车里。她把车子倒走,滑行到边道上。

蝙蝠侠毫不迟疑地驾着蝙蝠车朝前冲去。

那辆大众甲壳虫车从边道上出来,尾随在他的车后。

韦恩对该城了如指掌。他穿街钻巷,试图甩掉身后的甲壳虫。

当他最后开到北起义大街时,甲壳虫不见了。但他心里感到惴惴不安。按理那个女警察完全可以扣住他,然而她没有。是天太黑没看清他?

北起义大街的车辆寥寥无几。街面上没有街灯,墨西哥司机按照欧洲人的方式,夜间只靠尾灯行车。面对混乱拥挤的墨西哥通,光靠前灯是不够的。许多车只好开到路边,以极大的耐心等电来了再说。

蝙蝠车的仪表盘是飞机式的,黑衣骑士坐在仪表盘泛出的红光里,盯着车前灯跳跃的光束朝北开去。时速表在较慢的80迈上下晃动。

前方出现了一对儿红色尾灯。他加速,时速表选跳上5个数字。

很快他就追上了前方的甲壳虫车。车子是黑色的,车号与他追逐的那辆相符,连车牌号上方“联邦区”的字样都丝毫不差。联邦区是墨西哥首府的官方称谓。

从后窗可以看到一个长着黑头发头部的后脑勺。蝙蝠侠把前灯打到最亮,同时揿了一下喇叭。

坐在后座的人听到声响扭转过头。前灯照出了康苏洛·瓦拉兹瑞兹的充满焦虑的脸。

突然传出的喇叭声并未让她害怕,而是令她一惊。

甲壳虫加快了速度。

蝙蝠侠熄灭车灯,略微放松加速器,想给疾驶的小甲壳虫一点儿喘息的时间。他保持滑行速度,正好与甲壳虫的速度持平。

到达起义大街的尽头,即与鲁他85号公路接壤的地段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轿车似乎从天而降,它黑色,车身很长,除了16个汽缸的发动机发出的声音外,所有的车灯都关闭着。

蝙蝠侠加速,车前灯刺眼地朝前照去。

那辆黑色长车与甲壳虫已并肩行驶。它像个醉鬼似地左右乱摆,甲壳虫车企图躲避它,但两辆车的保险杆相撞了,迸出火花。一个毂盖脱落了,滚到路边。

蝙蝠车迅速与前面两辆车的距离拉近。

然而迟了,大车再度撞击,这次保险杆发出一声巨响纠缠到一起。车胎发出(口兹)(口兹)声,大车迫甲壳虫车开到路边,嘎然停住。

大车的门“嘭”一声推开,一个身披羽的身影跳了出来,手里挥着一长矛。他跳上自己的车顶,再越到甲壳虫车的顶上,用长矛的钝头捣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

康苏洛尖叫起来。

蝙蝠侠猛踩刹车。蝙蝠车轱辘下冒着烟,(口兹)一声车身横了过来,停在了两辆扌票在一起的车子的前方。

蝙蝠侠振翼从车中飞出来,像瞑瞑中一个可怕的幽灵,朝康苏洛发出痛苦尖叫的方向扑去。

但另一个到来者抢先了他一步。

这是一辆警车,它刺眼的灯光晃住了蝙蝠侠的眼睛。他掀起斗篷的一角,寻找一处黑暗的地方以便能看清楚。

他兜着圈子,直到他的斗篷完全遮住了车灯。然后他略微放低斗篷,朝前瞥去。

阿兹台克鹰正跪在甲壳虫车的顶上,一矛一矛地朝司机的胸膛刺去,犹如斯基摩人扎鱼那样。司机无助地伸出两只手,痉挛地颤抖着。

随着最后致命的一矛,司机扑倒在方向盘上,喇叭便不停地响起来。

这时夜幕中出现了一个奇特的身影。

他高大,翅膀瘦削。他庞大的身材一时令蝙蝠侠感到一惊。

身影朝甲壳虫车飞去时,蝙蝠侠看到他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膜状翅膀的上端露出银色的爪子。

“卡普诺克泰姆!”他尖声叫道。

阿兹台克鹰用劲将手中的长矛一拧,从司机的胸膛里拔了出来,拔出时可听见摩擦骨头的声音。随后他站起来。

“卡马佐兹,你来送死!”阿兹台克鹰叫道。

蝙蝠的翅膀张开,随即从它的皱褶里飞出一群蝙蝠。

蝙蝠群振翅朝羽斗士扑去,它们的翅膀呼拉拉地响着,将其围住。阿兹台克鹰一惊,立即用长矛的两头抵挡着,朝左右的蝙蝠乱刺戳。

蝙蝠侠趁机朝心烦意乱的阿兹台克鹰扑去。

那个叫卡马佐兹的也紧随蝙蝠侠冲上去。

他们在甲壳虫车的车顶上厮杀起来,酷似来自神秘神话中的3个巨人。

两手执矛的阿兹台克鹰一槍朝蝙蝠侠的胸部刺去,划破了他的蝙蝠标记。长矛的钝头击打在卡马佐兹笨拙的翅膀上。

卡马佐兹趔趄着倒在一边,阿兹台克鹰把长矛转了个个儿,想用矛尖刺死受伤的敌手。

但一只戴手套的拳头朝他毫无防备的后背击去。打中了他的腰部。

阿兹台克鹰尖叫一声,掉转身,又把可怕的槍头掉了过来。

“我让你先死!”

蝙蝠侠摆出一副拳击架式,准备用脚做为防御。

槍头刺过来,又回去,又刺过来,寻找着对方防御的薄弱点。蝙蝠侠用靴子的坚硬后跟抵挡开一槍佯攻。另一槍挑破了他的斗篷。他戴手套的手一拳击出去,阿兹台克鹰像跳舞似地一个旋转,避开了拳头,再度站稳了脚跟。

蝙蝠侠一掌朝槍头劈去,阿兹台克鹰将长矛往回一撤,纵身跳到了另一辆车宽大的车顶上,把蝙蝠侠单独撇在了甲壳虫车隆起的车篷上。

这时,仍在吱吱叫着的众多小蝙蝠当中的一只飞扑到蝙蝠侠戴面具的脸上。此外一只似皮革般的手从他背后抓住了他的脚腕。

蝙蝠侠失去平衡一头栽倒。

他正好摔在正要爬起来的卡马佐兹的身上。

当他俩纠缠在一起时,那辆长长的黑车发动了马达。它朝前开了一下,停住,轱辘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又开始倒车。

它的尾灯愈来愈大。

蝙蝠侠抱住身底下的卡马佐兹,朝路边的沟里滚去。

车轱辘正好压在他俩刚才呆的地方,车胎因剧烈磨擦而冒出白烟。

接着传来狠命关车门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尖声盖住了甲壳虫车喇叭的声响,尔后黑轿车便扬长而去了。

蝙蝠侠蹿到路边,看到那辆车消失在夜幕之中。他用手驱散着空气中刺鼻的橡胶车胎味儿。

他背后发出一声呻吟。蝙蝠侠此时面临艰难的抉择,但他的犹豫只持续了几秒钟。他的斗篷无打采地耷拉下来,他走回到路沟旁,察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

卡马佐兹仰卧着,一只翅膀被击碎。蝙蝠侠发现那翅膀是由迭嵌在一起的铝质软管构成的,怪不得它可以神秘地张开和收缩,原来是机械的作用。

旁边是一只落地的小蝙蝠,可怜地扑打着翅膀。它最后地扑腾了一下,就不动了。蝙蝠侠用脚尖碰了它一下,原来是一个上了弹簧的塑料玩具,它的翅膀可以模仿飞行。

卡马佐兹蠕动了一下,用一只胳膊肘支起了身子。他里面的衣服是皮革,外面的装束也是同一面料。眼睛上戴的是红色镜片,可以像猫眼似地反射月光。他的鼻子是仿造美洲中部的叶状果树蝙蝠的鼻子制作的。

“你是谁?”蝙蝠侠用西班牙语问。

那人费力而痛苦地站立起来。

“我是卡马佐兹。”

蝙蝠侠点点头。“玛雅神话中的蝙蝠神。这我猜出来了,但这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的黑手套上带着利爪,他用手除去了狐狸耳朵的面具,露出一张忧郁的棕色肤色的脸:是那个神色忧郁的女通警,此时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目光。

蝙蝠侠点点头,严峻地说:“你就是那个跟踪我的人。”

“我是通警察阿萨塔·奈提维黛德,”她说。“我的格言同你的一样:卡普诺克泰姆。”

“夜晚伸正义,”蝙蝠侠用他记忆中的拉丁文翻译过来。

“我希望成为墨西哥城的蝙蝠侠,”她挺胸自豪地说。“这个阿兹台克鹰就是我要处理的案子。”

蝙蝠侠以怀疑的眼光瞥了一眼她那被打碎的翅膀。“你的话使我感到荣幸。可你已经两次搅乱了我营救瓦拉兹瑞兹小姐的计划。”

“但我在暗中保护她,在格特姆村区我单槍匹马地救了她一命。”

“那次你干得不错。”

“我已为你卸下了面具,”阿萨塔生硬地说。“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惯于单独行动,”蝙蝠侠说着走到甲壳虫车的司机旁边。“我是很久以前吃过苦头才养成这一惯的。”他把司机从方向盘上拽开,喇叭终于停止了长时间的鸣叫。

阿萨塔·奈提维黛德的肩膀垂了下来,她的表情与古老的愁眉不展的墨西哥神祗一般无二。“你什么地方看我不顺眼?”她问。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蝙蝠侠漫不经心地说,同时用一支钢笔电筒朝司机照去。死者心脏附近的皮肉翻开,鲜血淋漓。他托起他的下巴,是个墨西哥人,但不是他想象的那张脸,埃夫恩·罗丹长得不是这个样子。

他皱了一下盾,放下死者,快步走到他的蝙蝠车旁。

阿萨塔·奈提维黛德气愤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不是你的权限范围!”

蝙蝠侠扭过头。“你是一个执法人员,为什么不以警察的身份行使你的职权?”

“你对墨西哥不了解,假子先生。”

蝙蝠侠一愣。他忘了把假子摘掉,由于刚才的搏斗,它现在歪挂在他的唇上。他立即把子摘了下来。

“我们国家里腐败严重,”阿萨塔接着说。“男人们无法从内部杜绝它。女人只能充当通警的小角色。我连枝槍都不许带。”

“武器解决不了犯罪,得靠智力。”

“我们这儿有个说法,叫要铅块还是要银子?凡是要与腐败较量的警察都面临这一问题。要么受贿,要么吃槍子。做为通警,我无需回答这一问题。做为卡马佐兹,那些提出这一问题的人就得跟我打道了,所以我在晚上单独为正义而战。”

“说得好。不过我的决定不能改变,再会。”

阿萨塔。奈提维黛德注视着蝙蝠侠走到他的红车前,钻进了驾驶舱。

“我要跟着你!”她说。

“欢迎你试试,”蝙蝠侠说罢关上舱门,发动起车子。

通过反光镜,蝙蝠侠看到那个女人脱去翅膀,钻进了她的甲壳虫车。他笑了笑,扮了个鬼脸,把挂假子的丝线从嘴里拿出来。

“她要想追上蝙蝠侠,恐怕还得把那个甲壳虫开足马力才行。”他嗫嚅着。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前方长长的公路上。追赶绑架者的车才是正事,他已失去了宝贵的时间

凄凉的提奥提华坎大墓地坐落在墨西哥城东北28英里的地方,是阿兹台克首都台诺克提兰的旧址。台诺克提兰如今已是一片废墟,其碎石破瓦形成了现代大都市的不可靠的基石。

在阿兹台克人还是墨西哥山谷的主宰的年代,他们用印第安语起了台诺克提兰这个名字,意思是“上帝之地”,因为他们认为此地是神的发源地。他们来到这片宁静广袤的地方朝圣,在高耸的金字塔顶端拜神。他们乞灵于他们残酷的神祗,为它们献祭,对台诺克提兰的名字顶礼膜拜。

至于是什么人建造了台诺克提兰并起了这个名字,甚至到了阿兹台克最后一任国王莫克泰祖马二世时代也无人知晓。

巍峨壮丽的太金字塔面对长长的死亡大道,坐落在羽状魔鬼金字塔和月亮金字塔之间,它如今沐浴在现代霓虹灯的照耀之下。

蝙蝠车在距金字塔还有几英里的鲁他86号公路上行驶时,蝙蝠侠就已猜出了他的目标所在。他将在金字塔那里找到阿兹台克鹰和康苏洛·瓦拉兹瑞兹。他若能及时赶到,他俩仍将活着。

首先他要把盯梢的甩掉。在后面追他的不是通警的甲壳虫车,而是漂亮的白色正规警车。

他揿下一个按钮,挂在车后的备用轮胎脱离开车体滚到马路上,将车后的功力强大的补燃器暴露出来。

接着他开始纵各个键钮。在关键的路段上,安装在纤维玻璃里的赛米泰克斯爆弹纷纷爆炸。纤维玻璃的外层分裂开来,事先切割好的炸药像礼花似地疯狂引爆。

炸弹将追赶的车辆炸得东倒西歪,只剩下一辆较灵活的车仍穷追不舍。

蝙蝠侠又为补燃器加了油,把那辆追赶的警车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蝙蝠车熄灭了车灯,它那钛合金和防弹陶瓷的车身在窒息的黑暗中全然不见踪迹。蝙蝠侠朝古老的墨西哥最大的废墟奔驰而去。

为使速度更快,他把车子的尾翼升到高翘的位置。

阿兹台克鹰攀登在红灯照耀的太金字塔的阶梯上。他的祖先曾在这里拜神。更早之前是一些无名部落的人们,他感到他们的热血正在他的血管里涌动。

他用胳膊裹挟着那个女人,即征服他的民族的最新一统治者的女儿康苏洛·瓦拉兹瑞兹。

她软弱无力地垂挂在他强壮有力的胳膊上,就像在她之前那几千个被抬上这座雄伟的美洲最大的神庙顶峰的人一样。

阿兹台克鹰心里充满骄傲。暖的空气很好闻,虽并不像他祖先在的时候那么清新,但也不错。今日之后,时间将停止,然后沉重地开始倒流。

古老的一切将再度重现。古老的神祗将重新获得神力量。而这一切都将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他到达了最后一层台阶。前面还有一层破碎的阶梯。阿兹台克鹰停住脚步,朝南望去。

通常是灯火辉煌的墨西哥城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心惊胆战的萤火虫飞来飞去。阿兹台克鹰咧开猛禽的长嘴冷漠地笑了笑。家家的灯火都灭了,一切商业活动都停止了。只有像墨西哥城这样的供电压力过大的城市才能使一个人的破坏轻易得逞。

他又看向台阶,阶梯都裂了口,漆已剥落,石面早被远古不知名的鬼魂们的脚步探得斑驳陆离。

最后的一层台阶很短,但若站到最底下一级便看不到顶巅,仿佛那些台阶通向天边。

这实在令人惊叹和敬畏。他胳膊下挟着祭品,沿着通向他命运的台阶爬去……

阿萨塔·奈提维黛德满腔羞愤。这个美国佬算老几,竟对她的帮助不屑一顾?他以为他是谁?

她内心深处感到无限悲哀。蝙蝠侠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当她十来岁梦想着逃离开奈扎华科尤特贫民窟时就崇拜他。如今她可以向他证实她也是个英雄。向这个她以印第安人的匿名生存其中的男人统治的世界证实她也是个英雄。

她绕过那些被炸翻的警车,小心翼翼地从被火烧黑的纤维玻璃中穿过去。那些玻璃像许多破碎了的心脏似地散在公路上。

蝙蝠侠在接近提奥提华坎郊区的博物馆时,扔掉了补燃器。蝙蝠车于是无声地行驶起来,而且车灯也没有打开。

他路过第一停车场,空的。第二停车场也无车辆。这样只剩下远处的墓地另一边的停车场了,它在大太金字塔的后面。

倘若他的直觉出了差错,最后一个停车场也将是空的,那么康苏洛·瓦拉兹瑞兹的真正命运就没人知道了。

他敲碎了贝壳,把碎片踢下台阶,它们像老化的骨头似地嘎啦嘎啦地滚下去。

祭品躺在一堆瓦砾之上,一千年前,瓦砾堆上是一座庙,庙里供奉着玄武岩时期的太神唐纳提奥。

他悲伤地揣摩着瓦砾里有没有唐纳提奥的残骸。

尔后他从皮带上拔出杀祭刀,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古老的硬树脂香味儿。

怪异的声音使康苏洛·瓦拉兹瑞兹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黑暗之中,耳畔传入生硬的话语,像是腐烂的翅膀发出的声音。

话语她听不懂。不是西班牙语,更不是英语。它使她联想到披着长围巾沿街乞讨的印第安女人,她们之间的谈用的就是这种别人永远不懂的方言。

她睁开眼睛,黑暗仍是驱之不去,那话语声却嗡嗡地不停。

她感到害怕了。

他将青绿色的匕首握在他汗津津的手里。

“噢,太神,倾听我的乞求。”

他嗓音混浊,手臂抖动着。他本族的人已多久没有用这样的话语讲话了?他想。

“让我用即将喷溅出来的鲜血滋养你,哦,唐纳提奥。让我即将献出的跳动的心给你郁积的愤怒增添火焰。我以你的名义造成了这包溶我的黑暗,让这黑暗变成新生,昭示出一个新的时代。”

他举起刀。凸凹不平的刀而闪烁出昏暗的几何形光泽。刀刃是黑色的,由打磨致的黑曜石制成。

任何肌肉组织和骨骼都抵挡不住它的锋利。它可以剖开活人的胸腔,切断连接心脏的动脉,把一颗跳动着的心脏挖出来。

他俯身去撕活祭的外衣。

一只青黑的手像一把铁钳似的抓住了阿兹台克鹰的手腕。

这使他大为震惊,因为他既没听到任何动静,也没有感到周围有什么人存在。

但他却有所防备。他另一只手向身后击去,手中握着锋利的利刃。

一个坚硬的皮靴跟跺在他脚背上。

这一着阿兹台克鹰始料不及。他有着长嘴的头往后一仰,大声嚎叫起来。

铁钳似的手在他腕子上一拧,阿兹台克鹰便从铺满碎石的台阶上翻滚下去。

康苏洛·瓦拉兹瑞兹大吃一惊。

“谁?”她喊道。“你是什么人?”

“蝙蝠侠。”一个愉悦的声音说。她见到黑暗中冒出一个身影,酷似蝙蝠却很平静。

康苏洛喘着气说:“快救我!”

“来,”一只手把她拽起来。她跟着这位技斗篷的救星走下陡峭的石阶。

阿兹台克鹰躺在最底层的台阶上,用两只嵌着爪子的手握住受伤的脚。

蝙蝠侠从扭动着身子的阿兹台克鹰身上跃过,然后又把康苏洛拉了过去。他将她领到另一组台阶的顶端。

“下到底下去,”他命令着。“我这就来。”

“可——”

“快走!”

康苏洛拾阶而去。

黑衣骑士昏暗而充满威慑力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掉转身去对付阿兹台克鹰。

一个身影落到阿兹台克鹰面前,后者觉得这个影子黑得几乎可以触到,令他感到骨悚然。

他抬起头,从眼中挤出疼痛的眼泪。蝙蝠侠立在他面前的黑暗中,身披呈肋状的斗篷。

“刚才跟你开的小玩笑你觉得不错吧?”蝙蝠侠说。

“呸!”阿兹台克鹰责骂道,依旧用手捂着脚。

粗的下巴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蝙蝠侠身上唯一有点发亮的地方就是他的牙齿。

“我在人类学博物馆时就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蝙蝠侠沉静地说。“根据古老的阿兹台克历法,今天是所谓可怕的‘五空日’的最后一天,昴宿星将在东方出现。现在它们果然已在天空。我想到这点后,其他的一切就都能解释清楚了。全城的停电;你不遗余力地捕捉瓦拉兹瑞兹小姐。这并不是政治恐怖主义,也不是为了赎金。你使用的武器都是真格的,你穿的服装也太暴露,所以你显然不是在作案时总是设法掩盖身份的普通蒙面歹徒。你身上的鹰用盐水泡僵,为的是模仿你祖先的粗糙盔甲。你是为了重新举行他们的新火仪式。”

“你对我的祖先知道什么,外国佬?你们越海而来,镇压了我的族类。你们夷平了台诺克提兰,在废墟上建起了散发着恶臭的城市。我蔑视你们的文明。”

一口浓痰吐到蝙蝠侠脚上。

“讲得好,”蝙蝠侠说。“就是说不通。我的祖先第一次踏上这片大陆时,镇压你们的科台斯已死了几百年了。至于你,无非是个受蒙骗的杀人犯。”

“这是我的宗教信仰。”

“把这话说给墨西哥政府听。我知道这里的监狱都很……特别”

阿兹台克鹰站了起来。他手腕和脚踝上的鹰爪与光洁的石面碰出声响。

“我宁肯死也不愿就范于那些杂种儿的法律机器!”他边骂边把匕首横在他自己的脖子上。他将刀子用劲一压,顿时出现了一道血印。

蝙蝠侠并不想看到这个,他不愿让此人自杀,而且想以理智说服他。

“这方法不高明。”他冷静地说。

“靠边点儿,夜间的魔鬼!”

一个陌生的声音严厉地说:“让他动手吧!”

蝙蝠侠转过身。

卡马佐兹从台阶上走上来,她一只损坏的翅膀朝下耷拉着,像是不祥的预兆。

“这事由我来管,”蝙蝠侠悻悻地说。

卡马佐兹迈上最高一层后站住。

“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她漠然地说。“你的推理能力实在让人赞叹,蝙蝠侠先生。可我认为这家伙有政治动机。墨西哥近来极不安定。我们知道他很猖獗,首先要搞清这个魔鬼是什么人。”

“我知道他是谁,”蝙蝠侠说。他又转向阿兹台克鹰。“而且他也明白我知道。所以他才认为他已无路可走了。”

“他想的对,”卡马佐兹忿然地说。

“康苏洛还活着,”蝙蝠侠说,他这话是说给他们俩人听的。“所以没必要再流血了。”

“这是你的看法,”卡马佐兹说。“我们懂得怎样惩罚。喂,文明的亵读者。你不是想为那些古老的神献血吗?割断你自己的脖子吧。

蝙蝠侠注视着那发抖的手腕,装饰的爪子瑟瑟颤抖。黑色的刀刃压到了头盔的底部,正在寻找着颈动脉。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黑衣骑士扑上去夺刀。突然咔嚓一声,蝙蝠侠大吃一惊,刀子蓦地向外挥去,把割碎的鹰盔碎片抛向四方。

头盔上的长嘴不偏不倚地重重打在蝙蝠侠的额头上,他戴着招罩的头往后一仰,身子向后踉跄着,依稀看到一双光着的脚冲他跑来。他伸手想去抓逃跑的对手,但胸脯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去死吧,外国佬!”一个严厉的声音说。

蝙蝠侠右脚踏空,身子向下跌去。

他伸出防护手套,抓住金字塔边缘的一块裂石。他的臂关节因他的体重而咯吱作响,眼前直冒金星。但他训练有素的手却抓得很紧。

他为了生存而挣扎着,大口地吸着氧气,同时神态又恢复了过来。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但他已处于绝望状态,更加用劲地抓牢破裂的砖石。

“别动!”一个女人厉声说。“我来拉你的手。”

“不!去找康苏洛,保护她!”

“镇静,美国人!”

蝙蝠侠觉着对方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双手强壮而镇定。他可以信赖它们。卡马佐兹用力把他往上拽时,他的脚够着了金字塔的墙壁,他蹬着墙将他的下半身送上了平台的边儿。

他俩趔趄着摔倒在平台的石面上,抱在了一起,斗篷和蝙蝠翅膀缠绕在一处。

卡马佐兹把翅膀出来,喘着气说:“上次在黑暗中我抓住了你的脚腕,以为你是那个魔鬼,今天咱俩谁也不欠谁了。”

蝙蝠侠站起身,又把卡马佐兹扶起来。

“以后再谢你,”他说。“鹰跑到哪儿去了?”

“那个胆小鬼逃了。我要是去抓他就没法救你了。”

蝙蝠侠眯起眼。“我让康苏洛下去了。”

“我让她去一个高点儿的地方,那样安全。”

他俩从他们站的高处朝下面眺望着。在金字塔区刺眼的光线之外,是被一片压抑的黑暗包溶着的提奥提华坎。

“她不是去城堡就是去月亮金字塔了,”蝙蝠侠若有所思地说。“别处没有更高的废墟了。我们走。”

他们一道拾阶而下。

红色聚光灯晃着他们的眼睛,使他们看不清底下的阶梯。阿兹台克鹰跑了多远,抑或躲在了什么地方,都不得而知。

下去的道很艰难,韦恩根据过去的经验知道,金字塔破旧的台阶非常陡峭,只能站在最高一层才能看到底下的阶梯。那些不知名的建造太金字塔的人们也许出于故意,还在每一个平台边缘的不同地点做出了假的阶梯标志。因上当而从陡壁上掉下去摔死的游客可不止一两个了。

卡马佐兹说:“我是跟着你来到这儿的。”

“跟得不错。我还以为我把自己的踪迹掩盖得不错呢。”

“多亏你的补燃器。它有味儿,我是跟着气味儿找来的。”

以后我得记着使用无味儿汽油,”蝙蝠侠冷冷地说。

他们到达了最底下的一层平台。这里的平台有两截阶梯,各自伸向不同的方向。他们收住脚步。南边是城堡,里面有羽魔鬼神庙;北边则蹲伏着月亮金字塔。

他们朝黑暗中窥视着,希冀分辨出生命的痕迹。

“你怎么知道甲壳虫车里坐着瓦拉兹瑞兹小姐?”卡马佐兹河,她因下阶梯很费劲而喘着气。

“他们想把她送出宫殿。我想最不起眼儿的车肯定就是载她的车。”

“真聪明。”

“我还想起了阿兹台克鹰在格特姆村区开的那辆黑色大众用甲壳虫车。”

“那是巧合。阿兹台克鹰不开新型车。”

“是的,不过他应该开。”

他们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我没明白你的话,”卡马佐兹说。

“以后再说吧,”蝙蝠侠说着皱起眉头。“我们最好分头找。我去月亮金字塔。”

卡马佐兹朝南面的台阶走去,她喊道:“祝你走运,蝙蝠侠先生。”

蝙蝠侠没吭一声便溶进夜幕之中。

一英里长的死亡大道一片漆黑。过去由国王、牧师和武士组成的豪华铺张的队列曾从这些碎石破瓦上走过。如今只有变成尘埃的鬼魂在上面跳舞。

黑衣骑士迅速朝月亮金字塔奔去。金字塔上看上去空无一人。但愿他俩当中能有一个找到康苏洛·瓦拉兹瑞兹,不使阿兹台克鹰得逞。

突然间,一辆漂亮的没有开车灯的黑车从黑暗中蹿了出来。

蝙蝠侠急忙转过身。这是阿兹台克鹰的车。停车场和古大道之间隔着一片草坪,车子便穿过草坪呼啸而来,照直冲蝙蝠侠撞去。

蝙蝠侠站着不动。方向盘后面那张影中的脸露出白牙笑着。

镀铬的车头就要撞到蝙蝠侠时,他放松了绷紧的肌肉,翻出了一个漂亮优美的跟斗。平滑的车顶从他飞起的身下滑过,他落到车后破损的石道上。

车子继续往前开,直奔月亮广场而去。广场上有一个低矮的石头平台,四周围着靠近金字塔的由石头砌成的观望台。

那辆车绕过平台,在通往金字塔的台阶前嘎然刹住。那个野蛮的人影钻出了车,朝台阶上奔去。

蝙蝠侠拔腿奔跑,恐惧在他心中升起……

卡马佐兹听到了汽车的马达声,便掉头朝回跑去。她跑起来时,巨大的皮革似的翅膀展开了。翅膀借助死亡大道上空的长风,使她的双脚脱离开破损的石面。

她简直就是她所崇拜的玛雅古神的化身,朝高耸的月亮金字塔飞去。

她用手划着十字,祈求她所崇拜之神让她损坏的翅膀坚持到她完成任务时为止。

康苏路·瓦拉兹瑞兹跪在月亮金字塔之上。她所经历的犹如一场没有止境的噩梦。她看见那个身上有羽的影子沿石阶狂奔而来,手执一把闪亮的黑刃刀。她明白这把刀在找到她心脏之前不会停止挥舞。

她咬了一口手指,高呼救命。

“快来救我!”

蝙蝠侠已抵达攀登金字塔的台阶。他一步迈三层,大口大口地吸着稀薄的空气。他去摸身上的套索,心想在阿兹台克鹰的刀子落下之前他只有一次抛射的机会。

这时,一个酷似死神化身的奇异的影子从他头上掠过。它直奔跑中的阿兹台克复仇者,朝康苏洛奔去。

蝙蝠侠高喊:“加油,加油,拦住他!”

蓦地,蝙蝠侠无望地看到那只损伤的翅膀垂了下来。卡马佐兹悬滞在一股劲风之中,开始从金字塔高耸的顶端向下滑落。她即将要垂直坠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康苏洛·瓦拉兹瑞兹在金字塔上喊叫着耶稣基督的名字。

蝙蝠侠抛出了套索。它高高抛起,然后旋转着坠下来,套住了马卡住兹的一只脚踝。

蝙蝠侠用劲将手中的绳索往回一拽。

卡马佐兹像一只风筝似的,朝另一只翅膀歪过去,被绳索牵引着朝已到达顶端的那个邪恶的身影扑过去。邪恶的身影已举起握着杀祭之刀的手,正待劈下去之际,却被一只带爪子的手攫了过去。

阿兹台克鹰气馁地大叫一声,松开了康苏洛的长发。

卡马佐兹折叠起翅膀,穿靴子的双脚落到了地上。

她对着敌手一阵拳打脚踢,此时蝙蝠侠也气喘吁吁地冲到了顶部。

阿兹台克鹰将手缩回到袖子里,挥舞着两只利爪左右开弓,疯狂地朝卡马佐兹的眼睛击去。

蝙蝠侠斗篷招展,在阿兹台克鹰身后降下,用一只戴手套的手抓住他粘满羽的肩膀,把他持了个180度。

月亮从云后钻出来,人人都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唯有蝙蝠侠未显露惊讶之色。

康苏洛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

“叛徒!”卡马佐兹说。

阿兹台克鹰像要铁爪似地左右挥舞他的鹰爪。

蝙蝠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对着那张惊愕的脸来了一计上勾拳。阿兹台克鹰向后趔趄了两步,一头栽倒在那个他想让其死灰复燃的已消亡时代的碎石之上。

他躺在那里不动了,酷似一只从夜晚天空中坠下来的断了骨头的猛禽。嘴里粘满了鲜血。

“埃夫恩!”康苏洛不可思议地说。

蝙蝠侠俯身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在你告诉我你在格特姆村区遇到了阿兹台克复仇者,以及他如何躲过了你用鞋跟跺他那一招时,我就猜出了是他。因为这招儿是他教的你,他自然知道你会采用。”

“这说不通,”康苏洛不信服地说。“埃夫恩那天还在墨西哥;第二天他才到的美国。”

蝙蝠侠摇摇头。“你忘了他是在保驾小组之前到达的吗?他已提前抵达美国,焦急地要在52年周期结束之前把你弄回来。”

“对不得这个魔鬼知道瓦拉兹瑞兹小姐去了美国。”卡马佐兹说。

“而且阿兹台克鹰何以能毫无阻挡地出入墨西哥使馆也就不言自明了。他可以轻易进入,而且进去后也不会受到怀疑。”

“可他是我的随身保镖啊,”康苏洛呆滞地说。

蝙蝠侠茫然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失去知觉的人的脸。

“你的保镖心头充满忿恨,他对他所降生的这个世界极为不满。他想通过杀人献祭和制造恐怖使历史后退。”蝙蝠侠抬起头。“瓦拉兹瑞兹小姐,你的死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倘若他纠集起其他人加入他的行动,他或许会得到强大的支持,使这个国家在几年之内不得安宁。”

卡马佐兹插话道:“我也是个混血,是玛雅人,但我却没有他那样的想法。”

“世界上有许多对现状不满的人,”蝙蝠侠解释说。“有人希望美国古老的南方死灰复燃;有人想让第三帝国东山再起,所以要时常铲除埃夫恩·罗丹这样的人。”

“他将受到惩罚,”康苏洛严厉地说。“我父亲会处理他的。”

“他罪有应得,”卡马佐兹悻悻地说。

蝙蝠侠漠然地看了一眼卡马佐兹。“他将看到正义的力量。”

“说得对,”卡马佐兹说。“尤其是救了我生命的正义,即你所代表的正义。”

蝙蝠侠难得地一笑。

“我低估了你的本事。你履行了你的座右铭,帮助挫败了一个人的谋,其用心比这黑夜还要暗。”蝙蝠侠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

卡马佐兹用劲握住它。“你的话使我感到骄傲。”

“我父亲会重重奖励你们俩的,”康苏洛热情地说。

“我不能接受奖励,”卡马佐兹急忙说。“我的工作必须秘密进行,身份也不能暴露。就像我这位美国同伴一样。”

“可是,”蝙蝠侠用手朝他停在太金字塔后面的蝙蝠车一指,“我把这辆车运出墨西哥肯定会大费一番周折。”

“我父亲会派人护送你到得克萨斯州边界的,”康苏洛许诺说。

“这就是说我最大的难关将是美国海关了。可必要的话,我是能越过那个检查关口的。”

“卡普诺克泰姆。”卡马佐兹轻声说。

“好建议,我会记住的。”

他们3人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站在这座不知名的部落曾为被人忘却的神祗而举行过仪式的高高的废墟之上,不同肤色的脸上露出相互理解的笑容。

远方,墨西哥城又被万家灯火重新照亮了,顿使闪烁的昂宿七星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