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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差阳错》作者:伊·基·奇普利纳

官泳松 译

我是一个单身汉,住在伦敦西北部威尔斯登的宿舍里。每天早晨,我乘地铁到圣保罗教堂。教堂旁边有一座“主祷文”综合大楼、里面有一间保险公司的办公室。傍晚我又沿途返回。

一天黄昏,我在威尔斯登车站钻出地面,走到我居住的那条街的拐角处,想买点东西。忽然在古玩店的角落里有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幅小小的油画,大约12英寸长,8英寸宽,画上有一座房子和花园。房子有一半是木头,上面是伊丽莎白时代风格的三角墙,从作画的角度看过去呈“L”形。一个鲜明的特征是从“L”的转角处伸出一根又高又结实的烟囱。

我生长的乡区,都铎王朝时代建筑很普遍,所以画上建筑吸引不了我,那到底是什么吸引着我呢?正要想个究竟,心里倏地“格登”了一下,我这才想起我是来买东西的。我走进附近一家商店,把东西买到时,早把那幅画忘得一干二净。

当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很短,生动得就象彩色电视的画面,而且完全没有那种东拉西扯的情调。梦中有一座家庭花园,围着一圈修剪得很整洁的矮树篱。有一位姿色迷人的女郎,淡棕色的披肩长发流泻成轻柔的水波,悠然自得地漫步花园,时而停住脚步去嗅一朵鲜花,时而摘去一片干枯的树叶。她身上连衣裙的式样在我们这个世纪见不到:红棕色的宽大背心,袖子又肥又长,腰部束得很小;飘逸的长裙长及脚背,颜色浅一些;白色的衣领绣着美丽的花边,从一个小披肩的分缝处显露出来。我对别人的衣着很少注意,但梦中的形象非常鲜明,这个梦重复两三次以后,我竟能回忆起这些细节来。

虽然每一次做同样的梦时,时间总是不长,但那姑都要朝我这方看上好几眼,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见她的目光。是她的眼神使这个梦很有特色,那眼神是望眼欲穿,不露笑意,充满忧伤和渴求。

我是在第二天早晨头脑清醒时想起这个梦来的。我发现,在梦幻世界里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游历,回忆起来往往使人苦恼。但这个梦却相反,一个黯然神伤的姑的现实形象,在她家的花园里闲逛着,显得清晰而完整。

几晚上以后,我终于忐忑不安起来。不管怎么说,梦中的那个姑与我所熟识的任何一个女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的熟人,可我的潜意识为什么反复念叨这个小小的场面?

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理智的人,于是在一天晚上,我努力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一开始我就发现,反复出现的梦境并不是同一主题的多次变奏。背景始终如一,但那女子的动作和她看我的目光却是变化的。实际上我自己并没在梦里出现,仅仅是一个希望走近梦境询问一番的旁观者,但没有力量动弹或讲话。最后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细节:花园后面的那座房子我很熟悉,要不是因为这个令人失魂落魄的女子,我也许能早一些意识到这点。几乎可以肯定,这房子就是我曾经在古玩店里那幅小画上看到的那一座。

我又去古玩店的窗户前细看:画面前景中的灌木丛没有梦景中的修剪得那么整齐,但那座房子的建筑与梦中是一致的。我走进了古玩店。

这家店铺显得又小、又暗、又脏,加上店主年事已高,更显得具有狄更斯笔下的那种气氛。店主站在柜台后面的一张办公桌边,把目光从眼镜架的上沿向我投过来。

“这位先生晚上好!您买点儿什么吗?”

我说:“可不可以看一看橱窗里的那一幅小油画?”

“那当然,先生请。”他在橱窗后面瞎摸了一会儿,取出那幅画来,急急忙忙地抹了抹灰尘,然后才递给我。

我仔细地观察着这幅画:“这画卖多少钱?”

他要的价钱显得有点过高了。老店主见我有点犹豫,就从我手里把画接过去,并用食指在画框上抹了一圈。他劝我还是买下这幅画:“我并不是漫天要价。这幅画一点不出名,但您得注意它的镜框,黄杨木的,纹理又细又密,雕刻美,还是17世纪的真品呢!”

回家后我把画挂了起来,驱使我去买这幅画的动机,是基于一个古怪的预感,就是我占有这幅画后也许能“打破魔咒”,可以不再做那个怪梦了。但事情完全不是如此,做这个梦的次数更多了。

我决定解开这个謎。于是几星期后的一天,我带着画又走进古玩店,老板一见显得有点慌张。

我说:“还记得我买的这幅画吗?”

“当然记得。”

“我在搞建筑学方面的研究,”我大言不惭地说道,“所以上次我要买这画。后来我才想起,您也许知道画上的这座房子是不是还在?”

老人搔了搔脑门,抱歉地说:“可惜我并不知道。”后来他眼睛一亮,道,“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买这画的地方,不知对您是否有所帮助。”

“那太好了!”

“请等一下!”他拿过一本厚厚的老式帐簿,急忙翻阅起来。他停住了,自己看了一会儿,又说,“对,我想起来了,那是在一个叫做芬顿沟的地方所举行的一次拍卖。我觉得那家人是破了产,什么东西都拿出来卖。有几件好东西,但我只买到了这幅画。”

“您有那家人的地址吗?”

“呃……记不准确,不过那是泰晤士镇上一座很大的房子,在当地非常有名。”

“泰晤士镇?”我知道这个镇名,却不太清楚它在什么地方。

“一个小镇,距离牛津市大约——20公里,就在泰晤士河边。”

我带上这幅画,几经周折到了泰晤士镇。除了一条宽得异乎寻常的“大街”之外,这个镇很象在英格兰南方的那些我所熟知的集镇。正如古玩店老板所说,芬顿沟很容易就找到了。离镇上大约1公里,有一座在牛津郡很常见的石头房子,匀称坚固结实。

听到门铃,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牛仔裤走了出来。我又演了一出建筑学研究戏,并把卷起的那幅画拿出来给她看:“店主说是在这儿的拍卖场上买的。您知道这房子还在吗?”

她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在这儿还没住多久。”

我很失望,正要向她告辞,忽见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走了出来,说:“您可以找吉布斯小姐打听。”

“吉布斯小姐?”我茫然了。

“一个迷人的老处女,在这地方她什么都知道。她家离这儿不远。”他给我指了路,于是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一所漂亮的小房子。我敲了门,一个瘦小的白发女人前来开门,她的眼色既可看出善意,也可看到好奇。我把画给她看,她突然欣喜地大叫道:“我的天哟!您竟能凭这幅画找来了!”

“您认识这幅画?”

“当然认得……不过,请进!快请进来!”

她把我让进一间明亮的小起居室,她生平收藏的纪念品和小古玩堆满了小屋子。

“请坐呀!”她一面示意我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一面笑容可掬地在对面坐下。

“您是在什么地方买到这幅画的?”

我讲了那个店主怎样把芬顿沟的地址告诉我的。她点了点头:“是的,完全没错。莫里森一家处于经济困难时只好把一切都卖了。我自幼就记得这幅画,因为我和那家人很要好,画一直是挂在前厅里的。”

我说:“这座房子很吸引人,它是不是还在呢?”

她摇一摇头:“房子不在了。”

“莫里森家的人也许知道房子的来历?”

“他们家现住在南岸,两姐妹都是老处女。不过您不要费时间了,”她大声笑着,笑得很响,很有感染力,显得力非常旺盛,“在我们看来她们都老糊涂啦。我这儿也许能找到点什么来帮助您的研究。”她一面不停地说着话,一面翻看从衣柜里取出的一个文件夹:“您瞧,我那死去的父亲主要好是当地的社会史……哦!原来在这儿!”她又在扶手椅上坐下,“我还是念给您听吧,他的字迹很不好认。”

“芬顿府原建于本世纪初,也就是伊丽莎白时代快结束时。在查理一世与议会的战争中,由于这个郡是保皇人的大本营,很多房舍都毁于克伦威尔的炮口之下,芬顿府当时也被烧得一塌糊涂。现在的芬顿府是在王政复辟之后,建筑在旧房子之上的。”

她顿了顿,看我一眼:“这些对您有用吗?”

“有用有用,太多谢了!”

她起身回到衣柜边:“他记录这些东西是作为给当地报社写文章的素材。”她翻看一捆报纸,选出一份,打开中间几页,默念了一会儿后说:“这儿有篇文章谈到了芬顿府,但恐怕只字未提建筑问题。”

“我可以看看这篇文章吗?”我问,在她的热情好客影响下,我承认自己对建筑学根本没有兴趣。

“当然可以!”她说着在纸上把那篇文章折叠出来,“文章很短。”

来自过去的共鸣

(系列报道,作者:弗兰克·吉布斯)

芬顿老爷有个女儿,名叫卡罗琳。这位小姐与本县一个小乡绅的儿子坠入情网。他由于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持有共和主义观点,不信奉英国国教,故此遐迩闻名。当时在国王和议会之间发生了激烈冲突,芬顿老爷是虔诚的圣公会教徒.也是国王查理一世坚定的支持者,他决不能容忍通敌行为,所以严厉禁止卡罗琳与那青年来往。但她自有主张,在好心的女仆的掩护下,继续在芬顿府花园里的一个小凉亭与情人幽会。

在那场不可避免的战争爆发之前,由于姑的情人家住在保皇员密集的地区,所以他家变卖财产之后搬住他乡,年轻人可能也最终加入了议会的军队,人们常看见孤单的卡罗琳在花园里徘徊,不用说是在企盼她的情人,祈求上天让他早日归来。但她不久就与世长辞,倒不是由于过度伤心,而是因为在酷寒的天气中到花园呆得太久,受了风寒。

这一下读者诸君该清楚了!只要把这故事在细节上作一些修改,就成了在我们这儿发生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我有些惆怅地乘牛津的火车回到帕丁顿车站。这次追根究底获得成功,我本当有一点胜利感,但它却被我的发现的离奇古怪冲洗掉了,实在令人心烦。

那个梦境一如既往继续出现。唯一的差别是我现在知道了梦中姑的名字,感情变得更强烈了,而又没有办法去接触她,痛苦常使得我从梦中醒来。我在神的苦海里陷得太深太深,真正要崩溃了。最后我倒是去了那条大街上的一家大型书店,听从一位德高望重、绝对权威的专家的建议,买了一本简装的《超自然现象》。

我在一大堆推测、证据、理论、信仰之中寻找着,费尽心机,其中展现的可能很多,而确实的东西却寥寥无几。我把自己那种天生的多疑放到一边,然后仔细考虑这场奇遇该怎样解释才合适。有两种解释可能很大:其一,我具有特异功能,这幅画以某种方式把它激发起来了,而我自己却不知道:另一种可能,我是那姑的情人转世,她找到我这儿来了。但我在内心深处感到这两种说法都难以接受。

第三种设想老在我心中出现,更实际一些,而且与我看过的那本书毫无关系。也许我恰好在肉体上与那姑的情人是一对,这大概就是错的一个例子?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我可以慢慢惯和反复出现的梦境一起生活,对梦的解释合不合理没有关系,尽管它使人苦恼,却十分短暂,完全没有恐怖或凶险的含意。真正原问题在于,尽管显得十分荒唐,可我已坠入了梦中那个姑的情网。而且我还发现,在同世上这些有血有肉的女友们的往中,每当我感觉与她们的关系过于密切时,自然就会退避三舍。

无论是否有卡罗琳,我只希望自己在生活中有一天会遇到一个真正为我所的女人,她能够用魅力吸引住我,使我离开这种毫无结果的梦境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