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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人》作者:[美] 里加

刘勤霞 译

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多,隐身人便是其中的一例。根据物理学光学原理,可以把人的身体全部隐藏掉,让旁人看不见,于是你便可以为所欲为地干你想干的事,可以作弄人、吓唬人,觉得自己比别人特别优越。这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可在英格兰南部的避暑胜地叶宾村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

叶宾是个美丽的地方,特别是夏天,天气凉爽,景色迷人,来这里避暑的人很多。一到冬天,这里就人烟稀少,人们便安稳、平静地过日子。但这年的冬天因为一个古怪的陌生人的到来而不同寻常。

一、车马客栈的怪客

那是二月上旬的一个寒冷的日子,一个从未到过叶宾的陌生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和漫天大雪,越过开阔的高地,从附近的布兰赫斯特车站走来。他戴着厚厚的手套,提着一只黑色小皮箱,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除了发亮的鼻尖外,那软毡帽把他的脸全遮住了。雪堆积在他的肩上和胸前,他摇摇晃晃地走进“车马客栈”,冻得半死不活。

“快生个火,给我开个房间!”他叫道。接着就跟着店主霍尔太太走进客厅讲定价钱,在客栈住了下来。

霍尔太太生着了火,就把他留下,自己亲手给他做饭去。在冬天居然还有人在叶宾住宿,是件幸运事儿,她觉得自己好运了。当咸肉已经下锅,霍尔太太就把桌布、盘子和杯子拿到客厅,得意地摆上桌子。虽然炉火很旺,可是她惊奇地看到那客人还戴着帽子,穿着外套,背朝她站着,十指叉地背握着那双戴手套的手,似乎陷入苦思冥想中。她注意到他肩上溶化的残雪滴落在她的地毯上。“先生,要不要把你的帽子和外套拿到厨房去烤干?”她问。

“不用,”他说着,一动不动,“我倒宁愿穿着戴着。”他加重了语气。这时她才看到他戴着一副侧面也有玻璃的蓝色护目大眼镜,还有一脸浓髯拖在外套领子外面,把他的脸全都遮住了。

“好吧,先生,随你的便。”她说。

他不回答,又把脸转了过去。霍尔太太觉得这谈话不适时宜,就把其余的餐具匆匆摆上桌子,快步走出了房间。当她回来的时候,他仍像一座石像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驼着背,竖着领子,滴着水的帽檐向下翻转,把他的脸和耳朵全遮住了。

她把蛋和咸肉重重地放下,然后大声叫他:“你的饭好了,先生。”

“谢谢你!”他立刻说道。但在她离开屋子把门关上以前,他仍是一动不动。等到门一关上,他就立刻转过身,走近桌子,发出勺子在盆子里迅速搅拌的“卡嚓”声。

过了一会儿,她从厨房端了芥末,敲了敲门,就径直走了进去。这时客人迅速地动了一下,因此她只瞥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桌子后面一晃就不见了,好像他从地板上拣起了什么东西似的。她把芥末瓶放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发现一双湿漉的靴子靠着她的炉围,它那水汽很可能使那炉围的铁皮生锈。于是,她果断地朝这些东西走去。“我想现在总可以把它们烤干了吧?”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声调说。

“把帽子留下。”她的客人用一种捂闷的嗓音说道。她转过身来,发现他正抬头注视着她。

一瞬间,她站在那里惊诧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用一块白布——掩着嘴和下巴,这就是他的嗓音捂闷的缘故。可是使霍尔太太惊吓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蓝色眼镜以上的整个前额都被一条白色绷带缠满了,还有另外一条绷带裹住了他两只耳朵,他的脸,除了尖尖的红鼻子以外,没有一丁点儿露在外面。他身穿一件褐色的丝绒短上衣,高高的黑色的亚麻衬领一直翻到脖子外边。厚厚的黑发从叉的绷带之间和绷带下面拚命地钻出来,乱七八糟地上下支楞着,使他的相貌古怪到了极点。这个用绷带蒙着裹着的脑袋跟她原先想象的竟是如此不同,因而她在片刻之间吓傻了。

他并不把餐巾拿开,她这时才看见他拿着餐巾的手还戴着褐色的手套,他那神秘莫测的眼镜正注视着她。

“把帽子放下!”他说,捂在嘴上的餐巾使他的话语含混不清。

她从极度震惊中开始恢复过来,就把帽子放回炉前的椅子上。“先生,原先我不知道……”她窘迫地停住不说下去。

“谢谢你!”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会立刻把它们烤干的,先生。”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他的衣服带了出去。她在门口又看一眼他那裹得白白的脑袋和蓝色的眼镜,而他的脸前还捂着餐巾。她在随手关门时不禁稍稍哆嗦了一下,满脸惊诧和困惑。

“我一辈子也没见过!”她低声说着,轻手轻脚来到厨房。

客人坐在那里倾听她走远的脚步声,不放心地朝窗户看了看,才重新吃起饭。他吃了一口,又疑心地看看窗户,后来他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餐巾,走过去把窗帘放下来,这才比较安心地回到桌旁吃饭。

“这个可怜的家伙大概碰到过一次意外的事故,要不然是做过一次手术还是怎么的。”霍尔太太说,“那些绷带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她加了点煤,打开晒衣架,把客人的外套打开放上去。“为什么他的脑袋看去不像个人头呢?还有那副眼镜!他的嘴巴可能也受过伤。”

等衣服快干时,霍尔太太去收拾陌生人的餐具。这时,她认为他的嘴是在意外事故中割伤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因为他正在烟斗,他始终没有松开那条缠住他下半个脸的丝围巾,因而也就始终没把烟嘴送进嘴里。但这并非由于疏忽,因为在烟草烧完的时候,她看见他还对它瞧了一下。他坐在角落里,背对着窗帘。他吃饱喝足,全身感到暖和舒适,也觉得有些生气,说起话来也不像原先那样简短过分了。

“我有一些行李,”他说,“还在布兰伯赫斯特车站。”他问她怎样才能把它取来,并彬彬有礼地点着那裹缠绷带的脑袋,以对她的解释表示谢意。“明天没有送快件的吗?”他问。当她回答说“没有”的时候,他似乎颇为失望。

霍尔太太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就滔绝地谈起了自己对意外事故的同情与了解,并想以此从陌生人那里得到点什么,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陌生人好像并不喜欢谈什么。

“你给我拿点火柴来好不好?”客人突然粗鲁地说,“我的烟斗灭了。”

霍尔太太的话被打断了,他这样粗鲁地对她,真是太无礼了。她气呼呼地朝他愣了片刻,然后去拿火柴了。

客人就这样安静地呆在客厅里,一直到晚上。霍尔太太确实搞不清他是怎样的人。

二、叶宾人的疑惑

第二天,搬运工菲仑赛德把陌生人的行李运到了村里,是很显眼的行李,有一两口大箱子确实是普通人所常有的,但是有一箱书——又大又厚的书,其中有些只是看不懂的手抄本,还有十几个盒子、箱子和篓子,装着许多用草捆扎的东西。陌生人穿戴着帽子、外衣、手套和晨衣,不耐烦地出来接菲仑赛德的车。那时女店主的丈夫霍尔也打算帮着把行李搬进去。陌生人出来时没有留神菲仑赛德的狗,它正懒洋洋地嗅着霍尔的腿。“快来搬箱子,”陌生人说,“我等得够久啦。”

他朝着车尾的方向走下台阶,像是要动手拿那小一点的篓子。

菲仑赛德的狗一见到他,就发倒竖地咆哮起来。当他急步走下台级时,它就向他的手直扑过去。人们顿时慌作一

他们看见狗牙在他手上滑过,听到了踢狗的声响。那狗侧身一跳,咬上了陌生人的小腿,只听嘶的一声,他的裤子被扯破了。这时,菲仑赛德的鞭梢已经到狗身上,它沮丧地吠叫着,退到车轮下面去了。陌生人在他撕破的手套和他的小腿上很快地扫了一眼,转过身,奔上台阶,跑到客栈里去了。

霍尔一直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出于自然的同情,他决定上楼去看看。他推开门,没有任何客套就向屋里走。

屋里很暗,窗帘已经拉下。他一眼瞥见一个非常古怪的东西,活像一只没有手的胳膊正朝他挥舞过来;还有一张白脸,上面有三个大而模糊的斑点,像一朵浅淡的三色紫罗兰。后来他只感到胸部挨了重重的一拳,身子不由得猛然倒退几步。那扇门就冲着他的脸砰地关上,并上了锁。一切如此迅速,他来不及看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挥舞,自己就挨了一拳,被打了出来。他站在暗黑的楼梯口,十分纳闷,不知他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分钟以后,他回到客栈外面的人群里。突然那狗又嚎叫起来。

“大家一起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门口喊叫,陌生人站在那儿,领子向上翻着,帽檐下垂,“你们搬得愈快我愈高兴。”

根据他的指示,第一只篓子直接运到客厅,他急切地扑上去把它打开,根本不顾霍尔太太的地毯,把草撒得满地都是。他开始从篓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装有不同粉末的瓶子,还有一些试管和一架小心包装起来的天平。

篓子全都打开后,陌生人就走近窗户,开始工作,其他的丝毫不顾。

整整一下午,他都在房里呆着。大部分时间里他一声不响,但有一次好像桌子被猛击了一下,瓶子便互相碰撞起来,玻璃猛烈地砸碎在地上,于是屋里响起了迅速的踱步声,还夹杂着暴躁的叫骂声。

霍尔太太送来晚饭的时候,看到他正把瓶里的液体滴入试管中,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霍尔太太看到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很不高兴,故意把盘子重重地放到桌上。客人被惊动了,他转过头来。她看到他没戴眼镜,眼窝深得出奇。他又回过头去戴上眼镜,才转过身来向着霍尔太太生气地说:“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我正在进行既紧急又重要的研究,我在工作中不愿被人打扰,我想隐居起来。”

“当然,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可把门锁上。”

“好主意!”客人马上表示赞同。随着又忙他的工作去了。

从这天起,车马客栈的陌生人就忙开了自己的事。他有时起得很早,一整天忙个不停;有时却很晚才起来;有时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吸着烟;有时又暴怒地打碎或折断东西,自言自语个没完。他白天很少出门,可是每天黄昏以后,不管是什么天气,他总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到村边最偏僻最暗的路上散步。他那副古怪可怕的模样,常常把从他身边路过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后来,村里的人们天一黑就关门闭户,熄火灭灯,以免碰到他。

村里的人对他的议论也多起来,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罪犯,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才把全身包裹起来;有人说他是个无政府主义者,乔装打扮到这里来制造炸药;也有人说他是个疯子……尽管叶宾的人们对他的看法不同,但对他感到憎恶却是一致的。

出于职业上的好奇,村里的开业医生卡斯决定去“车马客栈”探问陌生人。在4月初的一天,卡斯以聘请村护士捐募基金的理由去找他,在屋里呆了10分钟左右,便面色苍白地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村里牧师本廷的家里。

本廷牧师看到卡斯惊恐不安的样子,便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卡斯向牧师要了一杯葡萄酒,愣愣地坐在那里喝得出神。等神情稳定下来后,他就向牧师讲述了自己在“车马客栈”见到的情况。

“我进去的时候,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椅子上坐着。我问他是否肯为请护士的事捐款,他说要考虑一下。我问他是否搞研究,他说是的,是‘长得出奇的研究’。可当我打听是搞什么研究时,他发火了。后来,他又谈起了以前得到过一张有价值的药方,结果被风吹到壁炉里烧了,等他冲过去抢时,药方已燃着飞向烟囱。为了形象地说出当时的情景,他就把胳膊伸了出来。天哪,我发现这只是一个空袖子,直到关节部位什么也没有。我吃惊地叫了一声。他瞪了我一眼,又看看自己的袖子,赶紧把衣袖放回口袋里去了。我问:‘一只空袖子,你怎么能使它动?’他马上站起来,走近我,恶狠狠地说:‘你说这是一只空袖子?’说着又把袖子从口袋里出来,向我直伸过来,袖口离我的脸只有六寸远。我看得很清楚,里面什么也没有,这太让人吃惊了。后来,像是有两只手指捏住了我的鼻子,我吓坏了,转身就跑了出来。”

卡斯又要了杯酒,迷惑地说:“我碰到他袖口的时候就像碰在胳膊上一样,可实际上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牧师听完后仔细想了想,疑惑地看着卡斯,接口说:“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三、两件奇怪的事

村里人来不及搞清这陌生人的真面目,村里便又发生了两件怪事。

那天后半夜,本廷太太在宁静中突然醒来,好像听到卧室的门被打开后又关上的声音。她起先并没有叫醒丈夫,只是坐在上静听。接着她听到隔壁更衣室里有赤脚走路的声音,并穿过走廊向楼梯走去。她轻轻地叫醒了丈夫。牧师悄悄地走到楼梯上,清楚地听到楼下书桌上一阵摸索声,然后有人打了个喷嚏。他拿起拨火棍蹑手蹑脚地下楼,他从楼下大厅的门缝向里一看,见桌上点着支蜡烛,屉打开了,可看不到人。这时本廷太太也下来了,脸色苍白,十分紧张。

他们听到金钱的叮当声,知道小偷找到了家里仅有的储蓄——五枚半镑一个的金币。本廷拿着火棍猛地冲进去,大喊一声:“投降吧!”可房里空无一人。夫妻两人在房间里找遍了,也没找到人。这时走廊上响起了人大声打喷嚏的声音,他们赶紧冲过去,刚走了一半,又听到厨房门开关的声音。他们进了厨房,隔着窗户,看到后门被打开了,过了一会,开着的门忽又砰的一声关上了。牧师夫妇彻底地查看了整个厨房,连一个鬼也没找到。直到天亮,夫妇俩还在楼下愣着,牧师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真是奇怪,真是奇怪……”

在同一个晚上,“车马客栈”也出现了怪事。凌晨,霍尔夫妇到地下室去取啤酒,走到地下室门口的时候,想起忘了东西,就让霍尔回去拿。霍尔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陌生人的房门虚掩着,取东西下楼时,又看到前门的插销被拉开了,他记得晚上这门肯定用锁锁上的,因此他觉得奇怪极了。于是他就转身返回楼上,他敲了敲陌生人的门,没有反应,就推门进去了。屋里没人,客人的绷带、外衣、帽子都扔在上和椅子上。他赶快跑去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妻子。

夫妻俩决定去看个究竟,他们走上地窖台阶时,好像听到了前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而这时门是关着的,也就没当一回事。霍尔太太先跑上楼,听到有人在楼梯上打喷嚏,霍尔在她后面,两人都以为对方在打喷嚏,也没在意。霍尔太太推开客人房门的时候,觉得身后有人吸了一下鼻涕,回头一看,霍尔还在一丈远的楼梯尽头,感到很惊奇。霍尔上来后,两人一块进了房间,霍尔太太摸摸客人的枕头和被子都是凉的。

“他出去至少有一个小时了。”霍尔太太对丈夫说。

正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客人的被子自己聚成了一堆,然后头冲前地跳过栏杆,活像一只手一把抓住被子的中心,并把它扔到一旁。紧接着,陌生人的帽子又从架杆的顶上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大半个圆圈,直向霍尔太太的脸上冲来,然后一块海绵也飞过来,椅子上客人的衣服飞向一边,椅子凭空悬起来,四只椅子腿朝着霍尔太太直过来。

她尖叫一声,转身跑出了房门,霍尔也跟着跑出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霍尔把几乎吓晕的妻子抱到楼下。

“天哪,椅子都会飞……他那副大眼镜,那个缠着绷带的脑袋……肯定是妖,在报上读到过……”霍尔太太已吓得语无伦次。

天亮后,霍尔请来了村里有智谋的人来商量该怎么办。

大家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客人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陌生人裹得严严实实地下来了,眼睛充满着仇恨,然后恶狠狠地把门关上。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去问问他!”

霍尔鼓起勇气敲了一下门,推开门说:“对不起,请问……”

“滚蛋!”客人大声喊道,“把门关上。”

一直到中午时分,谁也不敢再去靠近他的房门。

四、怪客大发雷霆

叶宾就这么个小地方,两件怪事很快被传开了,霍尔决定向地方官舒克福思先生请示,车马旅馆里的人越来越多。

整个这段时间,陌生人什么也没吃,大概饿了,拉了三次铃,可是没人理他。人们听到他不时来回走动的声音,还爆发出咒骂,撕了些纸,还听到了玻璃瓶猛烈砸碎的声音。

大约在中午的时候,他突然打开了客厅的门,招呼霍尔太太。

过了一会,霍尔太太捧着一个放有帐单的盘子过来,“您是要账单吗?”她问。

“为什么不给我开饭?”

“你为什么不付帐?”

“我三天前就告诉你了,我在等一笔汇款……”

“我等你付款已五天了。”

“汇款还没来,可我口袋里……”

“三天前你说除了一镑银币,什么都没了。”

“我又找到一些……”

“真奇怪,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时,聚在客栈里的人群也动起来,“对,得问问他这钱是从哪儿来的。”有人嚷着。

陌生人生气了,他跺了一下脚,气恼地问霍尔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奇怪你打哪儿弄来的钱?还有,咋晚上你干什么去了?你的房子怎么是空的?你房间的椅子怎么会飞?还有,你是……”

“闭嘴!”陌生人突然举起他戴手套的手,握紧拳头跺着脚粗暴地大声喊着:“我是什么人?我是干什么的。好,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于是他把手掌贴到脸上,然后拿开,这时他脸部中央变成了一个黑洞。他走到霍尔太太面前,把一样东西递给她说:“拿去。”

她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大声尖叫起来,把它扔到地上。

原来这是客人红得发亮的鼻子,它在地上滚动着,发出空纸板的声音。

这时,陌生人又取下眼镜,脱掉帽子,扯掉他的子和绷带。大家看到他的头不见了,领子以下的身躯还立在那里。霍尔太太面对这个无头的怪人,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向门外跑去,人们也都慌乱地向外逃,跌跌撞撞,不少人摔倒了,爬起来就跑。

村里的人听到狂喊尖叫,抬头往街上一看,只见人们从“车马客栈”里没命地往外逃。出于好奇,大家都围过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客栈。

有人绘声绘色地向围观者讲述自己看到的怪事:“没有脑袋,他没有脑袋!”

“他刚才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把刀和一块面包,进了那扇门。他没脑袋,就一个身子!”

人群里一阵动,闪开了一条路,霍尔领着村里的警察博比·贾弗斯走过来,铁匠瓦哲斯也来了。他们跨上台阶,直向客厅走去,发现房门正开着,屋里光线很暗,模糊中看到那个没脑袋的身体正对着他们,还戴着手套,一手拿着啃过的面包,一手拿着一大块酪。

“就是他。”霍尔说。

“先生,你犯罪了。”贾弗斯说,“不管你有没有脑袋,我都要公事公办,要逮捕你。”

“滚开!”这个人体一面骂着,一面向后跳去。

陌生人突然脱下手套向贾弗斯脸上打去。贾弗斯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那缺手的腕子,同时也抓住了他那看不见的脖子。不过,贾弗斯的胫骨也被重重地踢了一脚,他忍住疼痛抓住对方不放,他们扭打起来,一起倒在地上。

“抓住他的脚。”贾弗斯喊人帮忙。

霍尔走过去,还没动手,肋骨上就挨了一脚,被踢得动弹不得。

陌生人已经把贾弗斯压到了身下,可不知为什么,他那没头没手的躯干站起来说道:“我投降。”

贾弗斯也跟着站起来,并拿出一副手铐,愣了一下说:“我看是不能用手铐了。”

这时,怪人用那空袖子在胸前滑动,外衣的钮扣解开了,他弯下腰去,好像在摸索他的鞋袜。

刚进屋的杂货铺老板赫克斯特突然说:“这根本不是人,只是空空的衣裳,我可以把我的手臂放进他胳膊里去。”他边说边把手伸过去,好像碰到什么东西,又缩了回来。

“你的手指头别碰我的眼睛!”空中的声音冷酷地警告他说,“事实上我的头、手、腿和所有的部分都在这儿,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你们没有理由来干扰我。”

屋里又进来了许多人,显得很拥挤。赫克斯特问:“隐身?谁听见过这样的事?”

“也许这是奇怪的,可这并不犯法,为什么警察要抓我?”隐身人反问道。

“这追查的不是隐身,而是盗窃。有一家人的钱被偷了,客观情况证明是你……”

贾弗斯的话还没讲完,隐身上人就大嚷起来:“说八道!”

“我希望如此,先生,但我已得到指示。”

“好,我马上跟你去。”隐身人说着,忽然坐了下来。谁都没有明白他在干些什么的时候,他的鞋、袜子、裤子就用脚乱踢乱蹬到桌子下面去了。于是他又跳起身来,甩掉他的外套。

“快,拦住他!”贾弗斯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快抓住他,他一脱光衣服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隐身人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衫了。一会儿,衬衣被举了起来,空荡荡的袖子在飘舞着,像一个人在头顶上脱衬衫一样。贾弗斯上前抓住它,反倒帮着把它扯了下来,并且嘴巴上也挨了一拳。

这时,隐身人已真的隐身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屋里的人乱抓、乱打,七嘴八舌地喊着:“抓住他!关上门!别让他跑了!”

“他在这里,我抓住了他!”不少人挨了打,贾弗斯也挨了一拳,抢先逃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逃了出来,这时人都挤在门口走不出去。贾弗斯的颚下挨了一拳,转过身来,在混乱的人群中,偶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夹在他和赫克斯特之间,使他俩不能靠拢。他摸到一个发达的胸脯,他一面喊,一面从人群中钻出来,竭力同他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着。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下,贾弗斯身子一转,头部沉重地向砂石地面裁去。这时一个小伙子冲上去,抓着了什么,但这东西随即从他手上滑开,撞到了贾弗斯身上。街上的人们也乱了,一个走路的女人被猛然推了一下,可又看不见人,吓得大声尖叫。一条狗显然被踢了一脚,吠叫着跑进赫克斯特的庭院。街上的人群很快四散跑开了。隐身人就这样逃出了人们的重围。

在离叶宾村大约有一里半远通往阿德丁的高地上,单身汉托马斯?马维尔先生坐在路边欣赏自己要来的一双靴子。他脱下自己的一双靴子,把两双靴子整齐地摆在草地上观看一番。他自言自语道:“到底哪一双好呢?”

“反正是靴子呗。”身后有个声音说。他刚想看看来人的靴子,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吃惊地拍拍脑袋:“我是在做梦吗?”

“别害怕,我是个隐身人,你看不到我的。”那声音说。

过了一会,托马斯?马维尔先生又说:“你是死人吗?”

那声音没有回答。只见“呼”的一声,空中飞来一块小石子,差一点打中马维尔先生的肩膀。他转过身来,看见又一块小石子从地上猛然跑到空中,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飞速向他脚上打来。他惊愕得都不知躲闪了,“呼”的一声,它打在一只光脚趾上,反弹到沟里去了。马维尔先生痛得哇哇大叫。于是他拔腿就跑,却被一个无形的障碍物绊倒,坐在了地上。

“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是个隐身人。”那声音又响了。

“你是怎么藏起来的?你在哪儿?”

“就在你面前。”

“真的吗?你把手伸过来。”

“哎哟,你干吗捏得这么紧?”马维尔先生的手腕被松开了。他用手指摸到了刚才捏他的那只手,然后胆怯地向上摸到了手臂,摸到一个强壮的胸脯,还摸到一张有子的脸。

“真怪,我一点也看不见你,可是能隔着你看到一里外的一只兔子。你搞的是什么把戏?”马维尔先生惊奇地问。

“我现在只说一件事,我要你帮忙。我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做。我要你帮我搞到衣裳,找到住的地方,然后再说别的。你必须得答应我,并一定要完成我给你的任务。我会给你好处,你要是出卖了我……”他停了一下,重重地拍了几下马维尔的肩膀。

“我不会出卖你!”马维尔先生惊恐地叫起来,“你要我干什么都愿意。”

在叶宾村,受伤的贾弗斯已经被人送回家,霍尔太太把隐身人住的房间打扫过了。征得霍尔的同意,卡斯和本廷在房里检查隐身人的东西。他们在隐身人经常工作的桌子上看到写着“日记”字样的三大本手抄本,可是他们谁也看不懂这是什么。两人正在研究这些怪书时,门突然开了,进来了一个面色粉红戴皮绒帽的矮个子,这就是马维尔先生,可是他们不认得他。

“酒吧间吗?”来人问。

“不是,酒店在那边。请把门关上。”

“好吧。”来人说,可是说话的声调和刚才他问话的声音完全不同,接着又听他说:“到了,让开。”于是他关上门就不见了。

卡斯过去把门锁上,“现在总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他说。

他去锁门时,有人吸了一下鼻子。

本廷又开始研究日记本上的那些文字,可是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的下巴无法抵抗地被按到桌面上来。“别动,小心我砸碎你们俩的脑袋!”本廷看了看旁边的卡斯,他也和自己一样惊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怎么能偷看一个研究者的私人笔记?又怎么能闯进一个不幸者的私人屋子?我的衣服放到哪里去了?”两人这下明白了,这是隐身人。

隐身人是在马维尔开门的时候闪进来的,后面那几句话也是他说的,所以声调不一样。

“听着,”隐身人说,“窗子已经扣上了,门上的钥匙也在我这儿。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并轻而易举地逃走,明白吗?我现在不想这么做,请你们老实点,按我说的去做。我要那三本书,还有一套衣服,白天虽然暖和,但晚上还是很冷的。”

这时客栈的酒吧间里,霍尔和钟表匠亨弗雷也正谈着隐身人的事。他们突然听到客厅的门被猛烈地撞了一下,并传来一声尖叫。“出了什么事?”他们走到客房门前,闻到一阵令人难受的化学药味,还有一阵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

“你们怎么了?”霍尔敲着门问道。

里面的声音就停止了,过了一会又传出低沉的耳语声,接着是一声尖叫。“你不能这样!”里面好像在折腾什么,一张椅子翻倒了。

“到底怎么回事?”亨弗雷低声问。

“你们好吗?”霍尔又大声问。

“很……好。别……插嘴。”本廷牧师说,可声调颤抖而古怪。

屋里又开始了谈话,起初又低又快,后来本廷大声喊着:“不,先生,这不体面。”下面的谈话声就听不清了。

“你们在那儿听什么?”霍尔太太过来冲着霍尔喊。霍尔和亨弗雷只好回到酒吧间,并把刚才听到的事告诉了她,起初她不以为然,也许里面在搬家具。

“嘘!”亨弗雷说,“我好像听见开窗户的声音。”

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一阵喧嚷,还有关窗的声音。

原来,隐身人剥光了本廷的衣服,扒下了卡斯的裤子,用蓝色桌布包起来,又用本廷的背带捆起三本书,从窗户跳出去,把东西递给早已等在外边的马维尔。

客栈对面的店主赫克斯特早已注意到马维尔鬼鬼崇崇的行动,当他看见他拿着一个包袱从客栈跑出来时,就大喊道:“来人哪,快来抓小偷啊!”随着就紧追上去。

霍尔、亨弗雷和其他一些人也冲到街上去追。跑在前面的赫克斯特刚转过教堂拐角处,就立刻被打倒在地,亨弗雷跑去照看他。霍尔和另两人往前追去,只见马维尔在教堂墙角处消失了。他们以为这就是隐身人,便沿着小巷追。可在路上不是脚被绊住,就是被拳打脚踢,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地上。后面赶上来的人也一个个地跌在路边。

这时,卡斯也从客栈跑出来,裤子没有了,系着一条白色的软围裙,一边大喊着:“抓住他,只要他拿着包袱就能看得见他。”一边随着人群向前追去。他并不知还有个马维尔,跑着,跑着,两条腿被碰了一下,趴在地上,有人又从他手指上踩了一脚。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又被重重地打了一耳光。他发现人们都向村里跑去,也转过头跌跌撞撞地向“车马客栈”走去。

当卡斯走上客栈台阶的半中间时,在人们混乱的叫声中,他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叫喊,然后又听到有一个人挨耳光的声响。他听出来是隐身人的声音,他那声调像一个人挨了一拳而痛得发狂似的。

卡斯冲进客房对用地毯裹着身子的本廷牧师说:“隐身人回来了,要小心!”说完又跑出去。牧师也赶紧跟出去,向村里跑去。

隐身人把“车马客栈”的窗玻璃全都打得粉碎,又跑到街上,发疯似地殴打碰到的任何人。满街的人都在跑,你争我夺地寻觅藏身之处,到处是关窗和闩门的声音。很快,街上已冷冷清清,空无一人,隐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到了天黑时人们才胆怯地陆陆续走出院子来到街上。

这时,在通往布兰伯赫斯特苍茫的田野上,身材矮胖的马维尔手中拿着三本书和那个包袱,迎着暮色吃力地向前走,通红的脸上呈现出惊恐而疲乏的神色,隐身人紧随其后。经过刚才在叶宾的情形,马维尔表示不愿和隐身人在一起。

隐身人发怒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并警告他说:“一直往前走,别搞乱我的计划,否则你会自找苦吃。”

马维尔连声说:“我明白,我明白。”

五、医生家的不速之客

隐身人的传闻越来越多,报纸上也登出关于隐身人的新闻,题目是《叶宾怪事》。报道还指出,根据某些方面的证据推测,隐身人已经逃往斯多港、伯多克一带。因此这些地方的居民终日处在不安和恐慌之中。

这一天黄昏,伯多克的医生肯普坐在他位于俯瞰山顶的房子里欣赏对面山上的落日。突然,他看到一个身材矮小,头戴高帽的人正越过山顶,朝他这里跑来。他脸上的汗水直往下流,鼓鼓的衣服口袋,随着他的奔跑来回摇晃,并叮当作响,好像装满了钱币。路上的人看到他喘着粗气,口角泛着白沫,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显得十分紧张。他们隐约地感觉到他那样惊惶焦急的原因,因而不安地相互询问着。当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一阵风——一种啪、啪、啪击地的声音从身旁冲过去。

“隐身人,隐身人来了!”人们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一片惊呼,纷纷跑下山岗。

这个奔跑的矮个子是马维尔,在他离人们还有一里路的时候,他们就在街上叫喊了:“隐身人来了!”

顷刻之间,全城笼罩上了恐怖气氛。

马维尔没命似地跑进了山脚下的“快乐板球手”旅店,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惊恐地叫着:“救命啊,隐身人就在我后面!”

他的叫声惊动了在那里面聊天的马车夫、下了班的警察和黑子美国人。

警察过去把门关上,问:“怎么回事?”

马维尔手里抓着那几本书,摇晃地哭着哀求:“快把我锁起来,他要杀我!”

“不要紧,门已经关上了。”黑子的美国人正说着,外面有人高声喊着并猛烈地敲打门板。“求求你们别开门,快救救我!”

酒吧间的伙计掀开柜台板,让马维尔进到里面去了。

突然随着街上的一声尖叫,“咣啷”一声,旅店的窗子打碎了。

警察犹豫不决地走向门口,他说:“我要是带着警棍就好了。”黑子掏出一支左轮槍,走过去拔下门闩,又后退一步,对着门外说:“进来吧!”可没有人进来,门还是关着不动。

“屋子里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吗?”刚喘过气来的马维尔焦急地问:“他鬼得很,他会兜着圈子绕进来的。”

“对,那边还有一扇院子门和一个便门!”酒吧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冲出了酒吧间。

不到一分钟,他拿着一把切肉刀回来了,不安地说:“院子的门开着呢。”

“也许他已在这房子里了。”马车夫提醒道。

“他不在厨房,”伙计说,“那儿有两个女人,她们说没人进来,况且我已用刀把厨房每一个地方都过了,什么也没有。”

正在这时,柜台板突然关了下来,咔嗒一声插上了插销,饮酒厅的门猛然开了。他们听到马维尔像一只被擒的小野兔一样的尖声,于是他们爬过柜台去救他。只一会儿工夫,马维尔被强行拖着往后退,一直拖到厨房门口,门闩已经拉开了。

警察和马车夫冲进厨房,警察抓住那只拖着马维尔领子的看不见的手腕,可是他脸上挨了一拳,不禁踉跄后退。门开了,马维尔疯狂地挣扎着想在门后站住脚。

这时,马车夫抓住了什么东西,大喊:“我抓住他了!”

那伙计通红的双手也抓住了那看不见的东西,“他在这儿!”他说。

隐身人一松手,马维尔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人们在门边撕打起来,马维尔想爬到他们脚后面去,只听见隐身人大叫一声,原来警察踩在他脚上。于是,隐身人激动地大叫,挥起拳头在空中乱打,马车夫与伙计都被打中了。这时,刚才的门砰地一声猛然关上。大家都失去了目标,只在空中乱抓乱打。

“他到哪儿去了?”黑子叫道。

“到这儿来!”警察说着,走进庭院,站住了脚。

一块瓦呼地一声从他脑袋旁边飞过去,把厨房桌上的一个陶罐砸烂了。

“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黑子美国人起他的左轮手槍,朝着瓦片飞来的方向连发了五颗子弹。

“打不死他也得让他带着伤!”黑子自信地说。

院子里一阵寂静,再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肯普医生一直坐在他的书房里写作,傍晚时看到马维尔逃下山去的情景,他并没有当回事。刚才的槍声确实惊动了他,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山下看去。他看到“快乐的板球手”旅店周围聚集了好多人,再向远处看时,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于是他又转回身,干他自己的事。

大约一小时后,门口响起了铃声,他听到女仆去开门,可过了好一会却不见有人进来。他心神不宁地来到楼梯口,问大厅里的女仆:“有信吗?”

“没有,刚才是门铃自己响了一下。”她回答。

于是,肯普又回头去工作,一直到深夜两点钟才下楼去睡觉。他脱下外套和衬衣,觉得有些口渴,就拿起一支蜡烛,到餐厅去取酒。

当他回头走过门厅的时候,发现楼梯下那蹬脚垫旁边的漆布上有一个深色的斑点,他弯下腰去触摸那斑点,像是一块快要干的血。哪来的血?他纳闷着。他上楼时,一路东张西望,可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到了房门口,竟然发现卧室的门把上也染着血。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书房下来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根本没碰把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挺干净。他马上走进卧室,一眼看到罩单上有一摊血,单也撕破了。的那一头,被子深凹着,好象有人刚刚在那儿坐过。他那会儿从书房回卧室来睡觉时,进房后是一直走到梳妆台前去的,当时并没有注意上。

肯普是个头脑冷静的人,虽然他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但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又向四周看了看,那并没有什么。这时他清楚地听到有一种动静,穿过房间,靠近了洗手架。他把房门关上,走到梳妆台前面,突然,他吃惊地看到,在自己和洗手架之间有一个染上血迹的用破布做的绷带卷儿在半空悬着。他伸出手去,想抓住这卷儿,可自己的手却反而被一把抓住了。

一个声音紧靠着他叫道:“肯普!”

“啊!”肯普吓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别慌,我是个隐身人!”

“隐身人,荒唐,这是一种鬼把戏。”他突然上前一步,向绷带伸出手去,却碰到了看不见的手指头。

他马上缩了回去,脸色立刻变了。

“镇定,肯普,别动手!”那只手握得肯普更紧了。

肯普想挣脱出来,经过一番搏斗,反被隐身人压在身底下,他拚命的乱打乱踢,可一切无济于事,隐身人的劲儿比他要大得多。

“你老实点,我并不想伤害你,不过你可别惹火了我。”隐身人发出了警告。

“能让我坐一会吗?我不会动的。”肯普知道自己敌不过他,只好休战。

隐身人闪开了,肯普坐了起来。

“肯普,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学的同学格里芬。”为了唤起肯普的记忆,隐身人又补充道:“我年龄比你小,身子长得又高又壮,粉白色的脸,红眼珠,还得过化学奖章。”

“噢,我让你搞糊涂了,真可怕。格里芬?对,你是用什么魔法才能使人隐身呢?”

“这不是魔法,是一种完全合乎情理的科学方法。”隐身人说,“现在,我受伤了,你让我坐下歇会儿,并给我弄点吃的喝的,好吗?”

肯普注视着在屋里移动着的绷带,然后看见一把藤椅在地板上被拖过来,放在旁边。藤椅吱嘎了一声,坐垫就陷凹了许多。肯普转身倒了一杯酒问:“我在哪儿把它递给你呢?”

椅子吱嘎了一声,肯普觉得杯子从他手里给拿开了,并悬空停留在椅子前边上方二十寸的地方,倾斜了一下,杯里的酒就干了。

“有睡衣吗?我很冷。”隐身人啪的一声放下杯子问,“要是有衬裤、袜子、拖鞋就舒服了。”

肯普给他拿来一件暗红色的长袍和衬裤、拖鞋。只见衣服歪斜在空中,然后古怪地振动了一下,就竖在那里,钮扣一个个都扣好了,然后在椅中坐下。

“还要吃的东西!”隐身人粗鲁无礼地说。

肯普拿来了一些冷肉片和面包,拉过一张轻便桌子,搬到客人面前。

客人边吃边说:“今晚我得住在这里,不管你是否愿意。我流血了,你也看到了。由于血凝固了你才看得见,因为我只改变了有生命的细胞组织,而且只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才有效……”“怎么会开槍?”肯普问。

“有一个笨蛋——就算是我的一个帮手偷了我的钱,我去追他……”

“你开槍了?”

“不是我,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瞎开槍,打中了我,真该死!”

隐身人大吃一顿后,又向肯普要了支烟,了起来。他烟的样子很奇特,口腔、咽喉和鼻孔都显露出来,成为一种烟雾腾腾的模型。

“遇到你真是运气,你必须得帮助我,我们可以一起合作,干些事情。”隐身人边吸烟边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肯普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隐身人开始讲他的故事,可只是讲刚才在山下发生的事,并提到了马维尔偷了他的钱。

“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肯普突然问道。

“今晚我不能告诉你。”隐身人沉默了一会说,“我将近三天没有睡觉了,困死了,我要睡觉了。”

“就在这一间睡吧。槍伤怎么样了?”医生问。

“那没什么,只擦破点皮,出了点儿血。”

尽管隐身人已经疲力尽,而且身上负伤,可他还是仔细查看了卧室的两扇窗户,打开窗子向外看看,万一出现什么情况,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接着又检查了卧室的锁和更衣室的两扇门,觉得他不会有危险了,便对肯普说:“今晚不能把所有的事告诉你,我不睡觉不行了。我发现了一样东西,我必须有一个合作者,而你……好了,明天再说,你可以走了。”

“晚安!”肯普说着,握了握那只看不见的手,侧着身子向门口走去。突然那件睡衣迅速地向他移过来。“别净想跟我捣乱,否则……”

肯普的脸色有点变了,“我想我已经对你许下诺言了。”他说。

肯普随手把门关上,这门就立刻被锁上了。接着,他听见一阵迅速的脚步声又到了更衣室门前,那门也被锁上了。肯普感到荒谬极了。

他下楼来到餐厅点上灯,取出一支雪茄,一面在屋里踱来踱去,一面在想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隐身,海洋里是有的,一切微生物都看不见,水池里也一样;可是空气里,没有;人呢,更没有,既使是玻璃做的,也能看见。他越想越迷惑,烟了一支接一支,可终究还想不出个结果。

他离开餐厅,来到他的诊室,点着了煤气灯,诊室里有当天的报纸,由于工作繁忙还来不及看。于是他就漫不经心地打开来翻阅,看到了那篇《叶宾怪事》的报道。他看了两遍,颓然坐到手术自言自语道:“他不仅是个隐身人,而且还是个杀气腾腾的疯子……”

肯普仍在踱来踱去,力图理解那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简直兴奋得无法入睡。

天亮了,肯普吩咐仆人在楼上书房里准备两份早餐,并告诉他们只许在底层和地下室走动。他继续在餐室里踱步,直到晨报送来的时候。报上登载了昨天伯多克的消息,马维尔为报纸提供了一些情况,说他陪了隐身人24小时,可是他没提那三本书和钱的事。这样,他和隐身人的关系,别人就搞不清了。肯普又让女仆去把能找到的每一种日报都买回来,他又把这些有关隐身人的报道看了一遍。

“他是隐身人,而且已经由愤怒变成了疯狂!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该怎么办?”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来写一张便条。“我这样算不算不忠诚呢?可是假如……”他犹豫了,把写了一半的便条撕了,又另写了一张,然后拿出一个信封写上:“伯多克港阿迪上校收。”

这时,肯普听到头顶卧室乒乓乱响:椅子摔倒了,杯子也打碎了。肯定是隐身人醒了,他急忙奔上楼去,急切地敲门。

六、隐身术的奥秘

隐身人开门让肯普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肯普问。

“没什么,我发了阵脾气。”

“你经常这样吗?”

“是的。”

“关于你的事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隐身人,可谁也不知道你在这里。”

隐身人咒骂起来,肯普马上转变了话题:“早饭在楼上,咱们吃完再慢慢说。”说完带着隐身人穿过狭窄的楼梯走进书房。

“我可以帮助你,但我不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另外,一定要让我了解你能够隐身的问题。”吃完饭,肯普对隐身人提出了问题。

“这很简单,而且完全可信。”格里芬说着,把餐巾放在一边。

“我离开伦敦后就到了切瑟斯托,当时我只有22岁。我放弃了医学改为研究物理,我对光学特别感兴趣,并专门研究光学。半年后,我发现了一个关于色素和折射的普遍原理——一个公式,一个涉及四维的几何学公式。这只是一个概念,可这可能引导到另一种方法,利用这种方法可以把一个固体或液体物质的折射率降低到和空气一样,有时除了颜色会改变外,不必改变其他质。”

“这确实奇怪,可我还是不大明白,这跟人的隐身有什么关系呢?”肯普说。

“你很明白,一个物体不是吸收光就是反射或折射光,或者两者都有。如果它既不吸收光线又不反射或折射光线,那么它本身就看不见了。比如,你把一片普通的白玻璃放在水里,尤其是放到比水的密度大的液体里,它就几乎完全看不见了,因为光线经过水到达玻璃的时候,只有一点点折射或反射。再比如,把一块玻璃打得粉碎,并碾成粉末,在空气中它可看得很清楚,而把它放入水中,它就看不见了,因为玻璃粉和水的折射率差不多,光线从一个微粒到另一个微粒去的时候很少折射和反射。你想一想,如果能使玻璃粉的折射率和空气一样,那么它在空气中也就会消失,因为光线从玻璃到空中去的时候不会产生反射或折射。”

“是这样的,可是人不是玻璃粉。”肯普又提出了疑问。

“不,其实,人比玻璃更透明。整个人体的纤维,除了血液里面的红色素和发里的黑色素以外,都是由无色透明的组织所构成的,由于它们的颗粒太小,所以我们彼此可以互相看见,大体来说生物纤维的透明度与水差不多。这个发现对我研究工作的进展意义十分巨大。我对我的研究成果保守秘密,想等我的工作全部完成时再公诸于世,我想一鸣惊人。我开始研究色素的问题,这是整个工作中的关键。

“每天我都工作到深夜,有时一直到天亮。有一个夜里我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里,头脑里充满了神奇的、美丽的幻想:我可以使一个动物透明,使它看不见,当然也可让我自己隐身。我突然想到隐身术的无比威力,它意味着奥秘、权力、自由。

“我勤奋工作了整整三年,刚爬过一座困难的高峰,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险峰。我在生理学上有个新发现:血液里的红色素可以变成白色的或无色,同时却能保持它原有的机能。可是这时我发现继续这项工作已是不可能的事,因为研究需要经费,可我没有钱,我抢了我父亲所保管的钱,还迫使老人自杀。这时,我离开切瑟斯托学院到伦敦,在贫民区租了一间房,我用父亲的钱买了各种生活上和实验上所需的东西,继续进行我的研究。实验过程都用密码记在被流汉马维尔偷去的那几本书里,要点在于把要减低折射率的透明体放在两个发出以太振动的辐射中心之间。我需要两个小发电机,用一只便宜的煤气引擎来发动它们。

“我的第一次实验是用一点儿白色羊纤维进行的。在闪烁的电光下,它变得又软又白,刹那间像一缕轻烟似地消失了,可我把手伸过去一摸,它还在那里,只是看不见了。

“第二次是用猫来做实验。大概花了三四个钟头,猫的身体隐没了,可是眼睛和脚爪还看得见。这时天已黑下来,我就去睡觉了。半夜里,我被猫的叫声吵醒,我想抓住它,把它扔到窗外去,可是我抓不到它。它在房间里到处不停地叫着,我打开窗户乱打了一通,它可能跑出去了。因为几天后,我在大街上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争论着猫的叫声是从哪儿来的。

“我已经掌握了成功的秘诀,我已疲力尽。可心里始终在设想一个隐身人在世上会有多大的好处。可促使我实施这一想法的,却是一件偶然的事。那天,房东老太太来到我屋里,说我虐待猫,那天猫的叫声惊动了她,她说要弄个明白。于是,她在我房里东张西望。我怕她发现我的秘密,就把她轰了出去。这时我想到她一定会再找麻烦,假如让我搬出去,就意味着工作要拖延。可是我没钱了,手里只有20镑。怎么办?隐身!

“我带着现在在流汉手中的三本笔记本和支票簿,到最近的一个邮局把它们寄到波特兰大街的一个邮件待领处。回来后,我服用了除去血液颜色的药物。过了一会儿,在我神智不大清楚的时候,有人在敲门,我气呼呼地打开门,原来是房东,她来送退租通知单。当她抬头看我时,不禁吓得连蜡烛带纸单一起都丢在地上,随后便跌跌撞撞地下楼了。我知道肯定是我那可怕的、雪白的脸色吓着她了。

“整个晚上我都处在极端苦痛之中,整个人昏迷不醒,我知道这是药物在发生作用。天亮时,我身上的血色已腿尽,我挣扎着站起身来,感到十分衰弱,又非常饥饿。我走到修面镜前,在镜中已看不到我自己,只有变淡了的色素还残留在我眼睛的视网膜后面,比雾还要淡。我欣喜我成功了。

“我用一块单盖在脸上遮光,整整睡了一上午。大约中午时,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这时我已经恢复了力气,就跳起身来,尽量不出声地动手拆卸我的仪器,把它放到房间四周,不让别人看出仪器安装的方法。这时外边又响起了敲门声,还叫喊着什么,房东带来两个年青人想撞开门。我并不理会他们,赶紧料理了房里的其他东西。

“他们劈了门板闯了进来,在房里四处找寻,可见不到一个人。趁他们打开窗户时,我跳了出来,走进一间起居室。过了一会他们全都下了楼,我就带着一盒火柴又溜上楼去,把那堆废纸乱草点着了火,然后放上椅子和铺盖,再用根橡皮管子把煤气引到那堆火上去,把房子烧了,这样才不留一点痕迹。

“我成了隐身人。我轻轻地拉开前门的门闩,走到街上,我开始理解隐身术给我带来的非凡好处,在我的脑子里,已经涌现出各种狂妄而奇妙的计划。”

七、隐身人的不幸

隐身人转了下子,又继续着他的叙述:“在大街上,我心中十分得意。我就好像是一个眼睛看得见、脚步声很轻、而衣服没有窸窣声的人,在一个眼睛全都瞎了的盲人城市里走动一样。我有一种狂野的冲动,老想作弄人,吓唬人,拍拍他们的后背,扔掉他们的帽子,觉得自己比别人特别优越而洋洋得意。

“我来到波特兰大街,突然我的背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还发出碰撞的声音。那个背着一篮苏打水瓶的人惊奇地看着他的篮子,我哈哈大笑,说着‘篮子里有鬼’,就突然把它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向空中扔去。可是站在一家小酒店门外的马车夫突然冲过来接篮子,他张开的手指头猛然戳到我耳朵下面,使我痛得要命,我就把整篮东西砸到他的身上去了。接着人群里一片喧嚷,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就躲到那马车夫的四轮马车后面。

“由于这次事件,我害怕被人发现,我想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可是人实在太挤,我的脚后跟很快就被人踩着了。我沿着路沟走,路沟粗糙不平,把我的脚硌得好痛。一辆双轮马车这时正好缓慢地驶过,我的肩胛下面被车辕撞坏了。我跌跌撞撞地闪过马车,又用一种痉挛的动作躲开了一辆儿童车,就紧跟在这辆慢慢行驰的马车后面。这是正月里的一个晴天,路面上的薄层泥浆已快结冰,而我竟赤身体,一丝不挂,我全身发抖。我事先竟没料到:不管我是否隐身,我还得听从气候的摆布。我哆嗦着,心情糟透了,我现在所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摆脱困境了。

“我沿着马路跑到布隆斯伯里广场,想赶到博物馆的北边去,到了广场西角,一只小白狗发觉了我,它边叫边跳紧跟在我后面,鼻子垂得低低的,原来狗的鼻子就像人的眼睛一样,能嗅出人的踪迹。为了甩掉它,我跑到博物馆栏杆对面一所房子的白色台阶上,打算站在那儿等到人群走过去再说。这时我没注意有两个小孩在我身旁的栏杆那里逗留着,他们注视着我留在新刷白的台阶上的泥脚印,尖声惊叫道:“光脚印!光脚印!”我往下一看,立刻看到在一滩泥浆中隐约可见的一双脚的轮廓,在一瞬间,我都发呆了。

“一会儿工夫,周围就聚满了人,我又不得不逃了。我奔跑着穿过附近纵横错的偏僻马路。”

隐身人停下来默默思索。肯普神经质地向窗外瞥了一眼说:“请继续讲下去。”

“当我越过广场的时候,雪花已像一层薄纱一样地飞落下来,我已经着凉了。我没有藏身之处,没有生活用具,世上也没有一个我能信任的人。我徘徊在街头,希望能找到躲雪的地方,最后,我走进了昂宁百货公司。那里什么都有,肉类、杂货、麻布、家具、衣服,甚至油画。里面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我觉得并不安全。我烦躁地来回寻找,后来在楼上发现一间存放许多架的大屋子,我爬了上去,这地方早已生上炉子,十分暖,顿时我感觉舒服多了。我又找到一大堆折叠好的棉褥子,决定躲在这里休息。

“过了一个小时,商店打烊的时间到了,人也越来越少,我就离开那屋子,溜到店里那些人员不太稀疏的地方。我看到店里的男女青年很利索地把白天陈列待售的货物都收拾好,他们又把整个商店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走了。这时商店里一片寂静,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巨大铺面、走廊和陈列室中间徘徊着。

“我先到卖袜子、手套的地方,在现金出纳小桌的屉里找到了火柴,点了一支蜡烛,在许多盒子和屉里翻到了羊衬裤和汗衫。然后又找到短袜、一条厚厚的围巾。我又跑到服装部,找到几条裤子、一件便装上衣、一件大衣和一顶宽边软帽。我觉得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随后我想到了吃的,就在楼上的茶点部里吃了重新煮热的肉和咖啡。又在旁边的玩具部里找到一些假鼻子,这一发现使我又联想到假发、假面具之类的东西。最后,我躺到一堆鸭绒被里面,十分安稳舒服地睡着了。

“天亮后,我被一阵谈话声惊醒,我坐起身来看见两个人正从售品部走来。我马上爬起来,想寻路脱身。可一切都迟了,他们已经发现了我这个无头人,大喊着:“抓贼!”他们的喊声惊动了人们,于是大家一起向我围过。

“我跳起身来,抓了一把椅子从柜台里扔了出去,旋风似地砸到那叫喊着的家伙身上。我转过身来,在拐角的地方,又碰到另一个笨蛋,我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于是我冲上楼去。可是这家伙穷追不放,我就随手拿起堆在楼梯上的一个彩绘花瓶,向那愚蠢的脑瓜顶上砸去。整堆的瓶子都滚下楼去,到处是一片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这时我想到了脱衣服隐身,就蹲在五金部的柜台后面尽快地脱下外套、短上衣、裤子、靴子。当我想脱掉羊衫裤时,警察和更多的人来了,我又急着奔向那间贮藏架的房间,冲到衣柜之间脱掉了羊衫和衬裤,心里直喘吁。

“‘他把脏物丢掉了,’一个年青人说,‘他肯定在这儿附近。’可他们找不到我。我看了一会他们暴躁地搜查,就去吃早餐了,然后坐在茶点部的火炉边,考虑着我的处境。

“你现在开始了解我的不利条件了。”隐身人说,“我没有藏身之处,没有遮身之物,一穿上衣服,就失去了我的有利条件,变成一个古怪可怕的东西。我还得饿着肚子,否则那些吃进去未消化的东西,就会被别人看成怪相了。

“我也没有想到不同的天气也会影响我。比方说下雪天我不能在外面走远,因为雪落在我身上,就把我暴露出来。下雨也一样,会使我显出一个水淋的轮廓,一个亮晶晶的人形,一个大水泡。而在雾中也会像一个隐约可见的气泡,一个形体,一个湿模糊的人形。不仅如此,如果在伦敦的露天地方走远的话,我的脚腕子将沾上污秽,皮肤会粘上煤烟尘土。我也搞不清什么时候因为这些而露出原形。

“我心里乱透了,漫无目的地向波特兰大街的贫民区走去,走到我曾居住过的那条街的端头,我想到我最紧迫的问题是要弄到衣服。这时,我在一家小杂铺里看到了不少假面具和假鼻子,使我又想起昂宁百货公司里的玩具给我的启发。于是,我转回身来,向河岸北边的街道走去。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要寻找的目标。在德罗利水巷附近的一条偏僻小路上,有一家肮脏的沾满蝇屎的小铺子,橱窗里摆满了镶着金线的长袍、假宝石、假发、拖鞋、化妆舞会上穿的化妆衣服。我透过橱窗看了看,里面没有人,我暗自庆幸。我打算走进屋子,找出假发、假面具、眼镜、戏装穿戴起来,走进世界,我还想偷走这儿所有的钱。

“于是,我开门进去。门铃的‘当啷’声惊动了店主,这个身材矮少的人来到铺面,用一种期待的神色在店铺里搜索,可是铺子里没有人。他走出门去,向街道的两头张望,一会就回来,嘟哝着向房门走去。

“我上前跟在他后面,可他一听到我的动静,就突然站住不动了,我也立刻站住。然后他在我面前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我正在迟疑时,他突然又回来了,房门又打开了,他站在那里不放心地看看铺面,又去柜台后面查看,接着就疑心地站着不动。我就趁机溜进了里屋。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面杂乱不堪,角落里放着许多大型的假面具。这间屋子有三个门,一扇门通往楼上,一扇通到楼下,可都是关着的。他这么警觉,我根本不能行动,只好站在那里不动。等到他走向地下室,我就坐到火炉旁边的椅子上,炉火不旺,我未加思索地加了一点煤。加煤的声音立刻把他引上楼来,他站在那里,瞪着眼睛,四处找寻,还是没发现什么,就又走下楼去。

“过了好长时间,他上来了,打开上楼的门,我紧紧跟着他爬上楼去。突然他似乎发觉了我在他身边的动静,又回过头来张望,眼睛在楼梯上下瞧来瞧去,并用恫吓的声音说道:‘要是屋里有人的话……’他把手伸进口袋,但没有摸着他所要的东西,于是在我身旁冲了过去,怒气冲冲地下楼去。

“一会儿他又上来了,迅速地打开房门,我连忙闪进去。我决心搜索这所房子,于是就尽量不出声地搜索了一会。在隔壁的房间里,我找到了许多旧衣服,就不断地翻寻起来。突然我耳边响起了脚步声,抬头一看,他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左轮槍,瞧着这堆乱七八糟的衣服。我一声不响地站着。

“他一边骂着,一边悄悄地锁上了门,把我关在屋里了。接着我绕出房间,看见他拿着槍走遍了整所房子,把门一道一道地锁了。然后把钥匙放进口袋。我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我想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就打昏了他,塞住他的嘴,把他捆在一条单里。”

“天哪,你够恨的。”肯普叫起来。

隐身人蓦地站起来,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处境吗?”

肯普脸上显得有些冷酷,他差点儿要把本意说出来,可马上改口道:“当然,那你接下去做了什么?”

“我在楼下找到了些吃的,填饱了肚子,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搜索起来。我把所有可能对我有用的东西,都堆集到藏衣室里,然后再从容地加以挑选。我找到一个盒式的提包,还有一副黑眼镜、灰色的假子和假发,最后我挑选了一个样子比较好的假鼻子。又用化装舞会上穿的白色衣服和一些白色羊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穿上了那家伙的靴子。为了不让人们看出破绽,我站在镜子前,从各个角度打量自己,觉得一切装备停当后,才鼓起勇气带着那矮人的八镑金币,大步走上街去。

“过了5分钟左右,我已经拐了十几个弯,没有人特别注意我,就放心多了。我认为再也不会有麻烦事了,只要不泄露秘密,就能为所欲为,而不会受到任何处罚。我以为不管做什么,也不管后果如何,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只要把长袍一扔,就无影无踪了,谁也找不到我。只要能找到的东西,我就能拿到手。我决定来一个豪华的筵席,然后找一个上等旅馆住下,再攒一笔资产,我很自信。可这一切幻想又破灭了,当我来到一个豪华饭店时,忽然想起我不能吃东西,要不然就得把我那张隐去的脸露出来。我只好沮丧地走出来,找了一个不显眼的私人房间吃起来,可人们又好奇地瞅着我。

“肯普,我愈来愈觉得,一个隐身人在寒冷泥泞的气候中,在人口拥挤的文明城市里是多么无能。在进行这一次疯狂的实验以前,我梦想过无数的好处。可是在那天下午,却好像全是失望。我心里仔细琢磨人们想弄到手的一桩桩、一件件东西,毫无疑问,用隐身术肯定可以弄到,可是到手以后,却不能享受,包括女人、情、名誉和地位……”

隐身人停了下来,向窗外放眼眺望。

“可是,你到叶宾去干什么呢?”肯普说。他非常想使他的客人说个不停。

“我只是想去那儿继续我的研究工作,可是我受到了干扰,那些该死的家伙。而现在我只想拿回那三本实验记录和支票簿,再购置一些化学药品,和你合作实现我的理想,这也就是我现在找你的原因。”隐身人激动地说。

八、隐身人被出卖

这时肯普似乎有些慌张,急急地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着眼向窗外一瞥。

肯普已看到三个人正向山路走来,为了不让客人发现,他向客人更加靠拢过去,故作镇静地问:“你动身去伯多克港的时候打算干什么?”

“我打算从那里乘船去法国,然后去西班牙或阿尔及尔,那儿没人知道我的秘密,我就可以隐身一辈子。可倒霉的是那流汉偷走了我的钱和书。”隐身人回答。

“这样说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那流汉,并设法把东西拿回来。”肯普建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市警察局里。根据他的要求,被锁在那儿最坚固的监牢里。”

“狗杂种!”隐身人骂道,“那些书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一定要把它弄回来。”

“那当然。”肯普神经质地说,他似乎已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我想这不会很困难。”

隐身人不作回答,默默地沉思起来。肯普想找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但隐身人却自动开口谈了起来。

“肯普,我知道你不像那些乡巴佬,你通情达理。经过了那么多的遭遇,我有点气馁了,可见到你,我又有信心了,我觉得我们会成功……”

“你没跟任何人说起我在这儿吧?”他突然问道。

肯普迟疑了一下,“这一点我早已答应过了。”他说。

“这样就好。肯普,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地方,一个帮手,这样我可以平平安安地吃饭、睡觉、休息,而不受到干扰。”

“以前我一直糊里糊涂,从没有考虑过隐身术的利弊。现在我知道,隐身术最大的好处是杀人,我可以走近一个人,不管他拿着什么武器,我都可以选择好位置,随欲地给予一击,然后又可以随欲地躲避和逃脱。”

肯普抬手摸摸小子,倾听着楼下的动静。

“我们必须杀人!”肯普复述了一句,“当然不是乱杀,而是谨慎地杀,杀那些知道我是个隐身人的人。我们还必须占领一个城市,建立一个恐怖统治的组织。随时去杀那些不服从命令者。”

“嗯!”肯普含糊地说着,不再听格里芬说话,而是谛听门开关的声音。

“依我看,格里芬,你的同伙不好当啊。”肯普心不在焉地说。

突然隐身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切地问:“楼下有声音?”

“你听错了。”肯普说着提高了嗓门,“格里芬,你不应该做一头孤独的狼,构想同全人类开玩笑。你要信任这个世界,公布你的成就,让千百万人来帮助你,这样你就可以干很多事。”

隐身人打断了他的话,伸开手臂说:“有人上楼来了。”

“不会的。”肯普说。

“让我看看。”隐身人说着,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肯普迟疑了一下,就前去阻拦他。什么都明白了,隐身人吃惊地站起来。

“原来你还是出卖了我!”那声音愤怒地叫着。于是睡衣突然解开了,隐身人开始脱衣服。肯普迅速地迈向门口,把门打开,就听到楼下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隐身人立刻跳起来,却被肯普猛地向后一推,接着门砰地关上,肯普想把门锁上,可在关门时那钥匙掉到了地上。

肯普的脸变白了,他双手拚命地抓住门把,可怎么也拉不拢,他的喉咙却被看不见的手指掐住了。他不得不放开门,隐身人就把他推下楼,并把睡衣扔在他身上。

这时,收到肯普信件的伯多克警察局长阿迪上校走到楼梯中间,他被刚才的情景吓呆了,在他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时,自己突然被重重地挨了一拳。他看不见凶手,只觉得有一个很沉重的东西跳到他身上,掐住他的喉咙,一只膝盖抵住他的胯下,他就头朝下地从楼梯上被扔了下来。一只看不见的脚踩在他背上,一阵鬼魂似的嗒嗒的脚步声径往楼下。接着,楼下大厅里的两个警察也大叫起来,最后房子的前门就猛然关上。

阿迪翻过身张望,只见肯普蹒跚地走下楼来,满身灰土,头发乱蓬蓬的,半边脸被打得发白,嘴唇也破皮出血,他双手抱着衣服,语无伦次地说:“完了,他跑了!”

肯普来到楼下的大厅,搬了张凳子坐下,等神经稍微稳定后,就把刚才发生的情形告诉了阿迪。

“他疯了。”肯普说,“他已经失去人,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包括杀人……”

“我们肯定得逮住他!”阿迪说。

“他有隐身术,我们摸不透他,我们得有个周密的计划才行。”于是他们商量开了。

“阿迪,你必须立即行动,调动所有的力量,封锁所有的火车、汽车和轮船,阻止他离开这个地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了,现在唯一可能使他留在此地的就是那几本笔记簿,据我所知,它们在被关在你们警察局的一个流汉手里。”肯普冷静地说。

“噢,我知道该怎么做。”阿迪说。

“还有,我们必须阻止他吃饭睡觉。我们要把所有的食物都锁起来,让他非得砸碎锁才能拿吃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他的踪迹。另外,家家户户都要把门关上,别让他进去。但愿老天爷能赐给我们寒冷的夜晚和雨水,这样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阿迪问。

“去弄一些狗,它们虽然看不见他,可是能嗅到他。要牢牢记住,在他吃东西后他会躲起来,所以你们必须得仔细搜查,不能放过每一个角落。还要把所有他可能用来打人的东西藏起来。”肯普补充说。

“好,我们一定能抓到他。现在我就开始行动,召开一个紧急军事会议,把任务一一落实到人,包括铁路经理们。”阿迪说着,招呼同伙回总局。

肯普又不放心地跑到门口,大声喊道:“我们还可在马路上撒些碎玻璃,在他无准备的情况下,全力以赴消灭他。”

没过多久,巡警们就驶过乡村小巷,挨门挨户地警告人们把屋门锁上,要带上武器才能出门。所有小学在三点钟左右就

放学,并组织孩子们一起回家。这时,由肯普发起有阿迪签名的布告张贴了全地区。整个乡村戒备森严,人心惶惶。追捕隐身人

第二天下午一点钟邮差给肯普送来了一封信,当时他饭也没有吃,就走进书房读信。这是一封奇怪的信,是用铅笔在一张油腻的纸上写的。

“你真是聪明能干。”信中写道,“虽然我想不出你从中会得到什么好处,可是你反对我。你绞尽脑汁搜索我,搜索了整整一天,你想剥夺我一夜的休息。尽管如此,可我还是吃过东西,睡过觉了,而游戏却刚刚开始,恐怖统治开始了。这封信宣告恐怖统治开始的第一天,伯多克港不再属于女王统治的天下。告诉你的警察上校和其余的人,它属于我——恐怖!今天是新时代——隐身人时代的元年元日,我是隐身人一世。作为开始,统治是宽容的,第一天将处死一个人示众,此人就是肯普。今天他的死期到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来抵挡,死亡总会来临的,它将在中午的时候从邮筒开始。任何人也不能帮助他,包括我的人民,否则死亡会降临到他头上。哈哈,今天肯普要死了。”

肯普把信从头至尾读了两遍。“这不是欺骗,”他害怕地说,“这是他的口气,他是当真的。”

原来在肯普收到这封信前,隐身人已经在伯多克爵士仆人住房大门200米远的砂坑边杀死了威克斯蒂德先生,再一次显示了他隐身术的威力。毫无疑问这次是对肯普的背信弃义的发泄。

人们猜测,隐身人是用铁棍袭击这个无辜的伯多克爵士的管家的。当时可能是威克斯蒂德发现了在空中移动着的不可思议的铁棍,因好奇而激动,并追逐着这运动物而丧身的。

想到这里,肯普战栗起来,他站起身来打铃叫女管家立刻去检查房子里所有的窗闩,并把所有的百叶窗都关上。他自己在卧室里从一个加锁的屉中取出一把小左轮槍,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放进便衣的口袋里。接着他又到桌子前写了许多张便条,其中一张是给阿迪上校的,给他的女仆设法送出去。他做完这些事后还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去吃冷了的饭。

他边吃边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这样也好,我是鱼饵,他会到这里来的。”他说,“我们会抓住他的。”

他走上观景楼,仔细地随身关上每一扇门。他站在窗口望着炎热的山坡,突然什么东西在窗框上面的砖头上轻轻作响,他吓得猛然倒退。

“我有点神经过敏了,可能是一只麻雀。”他自言自语道。

不久,他听到前门响起铃声,就急忙跑下楼去。他拉开门闩,开了锁,察看了一下链子,把它扣上,然后隐藏着自己的身影,小心地把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招呼他,原来是阿迪。

“你的仆人遭陌生人袭击了,肯普。”他隔着门缝说。

“什么,有这种事!”肯普惊叫道。

“让我进来!他就在这儿附近,他把你写的便条拿走了。”

肯普急忙解开门链,让阿迪在那窄小得只能过一个人的门缝里挤了进来。他站在门厅里,如释重负地看着肯普把门关上。“他从女仆手里抢走了便条,把她吓得要死。我不知你那便条上说些什么?”

肯普咒骂起来,“我真是个傻瓜!我应该料到他很快就会走到这里的。”

说着,肯普把阿迪带到书房,把隐身人的信给阿迪。阿迪很快地看了一遍,轻轻地问:“那么你是想……”

“原来我是想搞一个圈套,可现在我失败了。”肯普说,“我把我的计划让女仆送出去,反倒送给了他。”肯普沮丧地说。

“他会逃开吗?”阿迪说。

“他不是那种人,他会到这里来的。”肯普说。

楼上传来一阵玻璃打碎的响声。肯普马上警觉起来,从口袋里出那把闪闪发亮的小左轮槍,领着阿迪向楼上走。他们还在沿着楼梯向上走的时候,又传来了第二阵碎裂声。他们来到书房,发现两扇窗户被打碎了,碎玻璃溅了半间屋子,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损坏的窗户。肯普又咒骂起来,这时另一扇窗户像手槍开火似地哗啦的一声碎裂了,一块块锯齿形的三角碎片还耽了一会儿才往屋里崩塌下来。

“这是怎么了?”阿迪问。

“这还刚刚开始呢。”肯普说。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碎裂声,然后木板又被沉重地砸了一下。

“真该死!”肯普说,“他打算扫荡整个房间,可他没有想到百叶窗都关上了,玻璃要往外掉,他会割破自己的脚的。”

接着,又一声响,另一扇窗户也被打破了。两人站在楼梯口,束手无策。

还是当警察的阿迪想得快,他灵机一动对肯普说:“给我一根木棒或别的什么,让我下山到警察局去,把警犬放出来。这样准能收拾他!”于是,他们决定展开一场大追捕。

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又一扇窗户被打碎了。

“你不是有一支左轮槍吗?”阿迪问道。肯普把手伸进口袋,不情愿地把槍递给了他。

阿迪拿着槍让肯普去开门,这时二楼卧室的一扇窗户又落地了。脸色苍白的肯普蹑手蹑脚地把门闩拉开,阿迪一闪身就来到台阶上,门又闩上了。接着他挺直身子,大步走下台阶。他穿过草地,走向大门,可总感觉有阵微风在草地上拂过,有什么东西向他移近。

“站住!”一个声音从空中飘过来。阿迪突然僵住了,脸色苍白而坚定,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掉转头回房去!”那声音紧张而坚定。

“对不起!”阿迪嗓音嘶哑地说着,一边握紧了那左轮手槍,想寻找目标突击。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他脖子就被一条胳膊绕住了,背上也被一只膝盖抵住,他就四肢伸开向后摔跌在地上。他笨拙地拔出槍,毫无目标地打了一槍,接着他的嘴上就挨了一拳,槍也从他的手里被夺走了。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又摔倒了。

“该死!”那声音笑了起来,“我不想现在就打死你。”那支左轮槍在6尺以外的半空中正对准着他。

很明显隐身人是冲着肯普来的。

“你要我做什么呢?”阿迪坐起来问。

“快带我进房去,别耍什么花招,否则你自讨苦吃。”

阿迪犹豫着,心里矛盾不安。

这时,肯普正蹲伏在碎玻璃中间,在书房窗台边上小心地窥视着。他看到阿迪在同隐身人涉,接着有一束闪烁的光反射到肯普的眼睛里,那肯定是那支左轮槍。于是,他用手遮住眼睛,朝眩眼的光线眺望。“糟了,阿迪的槍肯定被缴了!”肯普不知所措。

“请不要人太甚!”阿迪说道。

“告诉你吧,我什么也不会答应的,我只要求你回房去。”隐身人发出最后通牒。

阿迪只好转身慢慢地朝房子走来。肯普困惑地看着他,只见左轮槍忽隐忽现,像幽灵似地跟在他后面。突然阿迪向后一转,想抓住这小东西,可是没有抓住,就两手一举,脸朝下倒在了地上,只有一缕蓝烟在空中荡漾着。后来,阿迪的身子扭动了一下,用一只手臂支撑起来,又向前倒下,然后就躺着不动了。

肯普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难过极了。他仔细观看自己房子周围,想看看那左轮槍,可它已消失了。

接着,前门有人又打铃又敲门,声音愈来愈响,可谁也没去开门,随后一切都寂静下来。肯普坐在那里谛听着,通过窗户向外窥视。他走到楼梯口,忐忑不安地倾听着,然后又手拿拨火棍去检查一层楼的窗栓,结果一切都安然无恙。他又回到楼上,发现那女仆和警察正沿着别墅旁边的小路向这儿走来。

一切都沉寂无声,肯普料想到隐身人已包围了自己的住宅。

果然不出所料,楼下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又迟疑着走下来。突然整个房子都因为沉重的撞击和木头的碎裂而震响起来,似乎整幢房子都要被拆掉了。肯普赶紧打开厨房门。这时,被劈成碎片的百叶窗飞落到厨房里来,差点打在他身上。他站在那里吓呆了,他发现一把斧子在空中跳来跳去,一会劈掉了百叶窗,一会儿又砍在了窗架上。更使肯普害怕的是那从左轮槍里飞出来的子弹,被一块木片挡了一下,飞过他的头顶。他砰地关上厨房门,并加了锁,这时他听到格里芬在哈哈大笑,接着他又劈起了什么东西。

肯普吓得满身是汗,在走廊里边徘徊边思索:我到底该怎么办呢?用什么方法才能对付他呢?

前门又响起了槍声,想必是警察到了。肯普利索地开了门,让他们三人撞进屋来,随后又把门关上。

“隐身人!他有一支左轮槍已打死了阿迪,还剩两发子弹。”肯普急切地告诉来人。

“隐身人现在在哪里?”一个警察问。

“他找到了一把斧子,马上就要爬进厨房了。”

突然整个房子都响起了隐身人猛烈地劈砍厨房门的声音,女仆害怕地跑向餐厅。这时他们听见厨房门被劈开了。

在这紧急关头,肯普把两个警察往餐厅里推。“接着!”他边喊边把拨火棍递给两个警察。

只一会儿工夫,一个警察用拨火棍挡住斧头。这时,手槍响了,最后第二颗子弹已射出。说时迟,那时快,另一个警察用拨火棍把那支槍打落了。

那女仆在壁炉旁边尖叫了一会儿,就向百叶窗奔去。

那把斧子退到走廊里,垂在空中。接着隐身人喘息着说:“闪开!不关你们的事,我只要肯普一个人。”

“我们要逮住你。”一个警察说着,同时迅速向前一步,用拨火棍向那声音打去。隐身人不禁向后一退,撞到了伞架上。这可惹火了他,他用斧子猛烈地反击,把这一警察打倒滚到厨房楼梯口的地板上,鲜血从眼睛和耳朵之间流了下来。

接着,第二个警察就趁机用拨火棍对准斧子后面打,啪的一声,有人痛得尖叫起来,斧子就掉在了地上,很快地什么都没有了。

“他到哪里去了呢?”地上坐着的声音问。

“不知道,我已打着了他。可是——肯普医生呢?先生——”警察大喊道。

突然厨房楼梯上隐约传来光脚走路的声音。“他在那儿。”第二个警察叫着,把他手里的拨火棍扔了出去。

他正打算下楼去追赶隐身人,可仔细一想还是掉转头,走进了餐厅。他又去找肯普,可餐厅的窗户大开着,肯普医生不见了。

原来,正当厨房里的槍声响起时,肯普住宅餐厅窗户的百叶窗被猛然推开了。那女仆穿戴着出门的帽子和外衣,疯狂地使劲地把窗框推上去,突然肯普医生出现了,并帮着他开窗。一会儿窗户打开了,他们争先恐后地跳了出去。肯普沿着灌木丛的小路奔跑,使劲地弯着腰,似乎怕被人看见。他消失在一丛金链花后面,接着又攀越紧靠那开阔高地的一个栅栏。他迅速地爬了过去,然后以极大的速度奔下斜坡,向他的邻居希拉斯家跑来。

这时,希拉斯已发现了肯普的举动,这个一向不相信有隐身人说法的老先生也不得不考虑着对策。就在同一时间,他的厨师也发现了肯普向这房子冲来。大家都砰地把门关上,铃声响起来了,希拉斯向着大家吼叫:“关门、关窗,不要让隐身人进来!”

于是,整个房子都充满着尖声、命令声和急促的跑步声。一会儿,希拉斯就看到肯普已穿过天门,越过草地网球场,向希拉斯的房子奔来了。

“你不要进来,那会带来很多麻烦!”希拉斯先生说着,插上了门闩。

肯普满脸恐惧地来到落地窗前,哀求希拉斯放他进来,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只好绕过房子前面,来到了山路上。希拉斯先生满脸恐怖地在窗户里观看,发现一双看不见的脚紧追在肯普的后面。

一进入山路,肯普就朝着下坡的方向没命似地跑起来,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可他必竟是个聪明理智的人,居然绕着有碎石、发亮碎玻璃的地方跑去,终于拉开了与隐身人的距离。

肯普生平第一次觉得茫茫山路竟是如此荒凉,山脚下的城市边缘地区竟是如此遥远,而自己的处境是如此艰难。他痛苦地跑着,发现路边的那些别墅都已大门紧闭。

快到山下时,他已上气不接下气,可后面的脚步声越跟越紧。再过去就是警察局了,我得挺住!

他跑过街道时,周围都是人,驿车夫和跟车的看到他急疯了的样子,惊得站在那儿盯着他,连马也不顾了。在远处的砂墩上有一群惊慌的挖土工人,肯普放慢了脚步,脑子里有了个注意。“隐身人,隐身人来了!”他向挖土工人们嚷道,还做着含糊不清的手势。他灵机一动,跳过凿开的沟,躲到那群结实工人的后面。接着他放弃了去警察局的念头,转过一条小路,又跑向一条小巷的巷口,因为从那里可以转到那主要的希尔街上。

当他急速地冲到希尔街时,他立刻发现周围的人们一阵喧嚷,并且拚命奔饱。

他抬起头来向着通往山上的街道看去,只见一个魁梧的挖土工一边奔跑,一边用一把铁锹凶恶地乱劈乱砍。那驿车夫也握紧拳头跟在后面。沿街的人都出来了,大家一齐行动,一面打,一面叫,接着肯普清楚地看到一个人从一家店门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手杖。肯普突然明白自己已占了优势,他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打量四周。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下面重重地挨了一拳,被打得摇摇晃晃,接着他的下巴也挨了一拳,身子就一头倒下去了。他感到有一只膝盖紧紧压住他的小腹,两只急不可待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竭尽全力抓住对方的两只腕子,挖土工人起铁锹劈了过来,发出沉浊的声音。他感到一滴湿湿的东西落到自己的脸上,掐住他喉咙的手突然松开了。

肯普拚命挣脱出来,抓住一条软弱无力的肩膀,把对方整个身子翻过来。他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抓住了那看不见的肘部。“我抓住他了!”他失声叫道,“快来帮忙,抓住他的脚!”

顷刻间,大家都一齐蜂拥而上,冲到搏斗的地方来,你一拳,我一脚往那地上踢。隐身人孤注一掷,摆脱了对手跪着起来,可十几只手还在他身上乱打乱抓。驿车夫突然抓住了他的脖子和肩膀,把他向后拽回去。

人群又冲上来一阵拳打脚踢,突然地上传来一阵疯狂的叫喊“嗳呀,嗳呀!”慢慢地这声音低下去,变成窒息的声音了。

“他受伤了,大家快往后退。”医生含糊不清地喊。

大家推挤着,一会儿就让出一块空地来。大家围成一圈,急切地看见那医生似乎跪在半空中,把两条看不见的胳膊按到地上去,在他身后有一个警察抓着两只看不见的脚腕子。

“别让他跑了!”挖土工人握着那血淋淋的铁锹叫道。

“他不会跑的。”伤痕累累的医生已口齿不清。突然他站起来,然后又跪在隐身人身旁,伸开双手,在空中摸来摸去。

“我摸到他的心跳,他已经死了。”他说。

一个老太婆,从大块头挖土工人的臂膊下面望过去,突然尖叫了起来。

“快看这儿!”她说着,伸着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指。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大家都看到了像玻璃一样浅淡透明的静脉和动脉,还有骨头和神经,一只手的外形。

接着,脚也显现出来,不久他们就看到了他那压碎了的胸部、他的肩膀以及那皱紧着的满是伤痕的模糊面形了。

人们看到,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可怜的赤身体、遍体鳞伤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的头发和眉都是白色的,因为他是个白化病患者,连眼睛也像红宝石。他紧握着拳头,瞪大眼睛,显出一副又恼怒又沮丧的表情。

“把他的脸盖上!”有人叫道。于是有人从“快乐的板球手”旅店里拿来一块布,把他盖上,然后把他抬到那房子里去了。

隐身人那奇怪的、罪恶的实验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要是你来到斯多港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那个身材矮小肥胖的店主就会滔绝地向你讲述这离奇、古怪的故事。你问他手上有没有那三本手稿,他会边解释边声明这只是个误会。

可在每个星期天早晨或每天晚上10点钟以后,他就会走进酒厅,锁上门,检查一下窗帘和桌子底下,然后才打开小橱的锁,再打开里面一只盒子的锁,然后又打开盒子里的屉锁,拿出三本褐色皮面的书,郑重其事地放到桌子中央翻看起来。这里面的记载对大字不识一斗的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肯普医生确实不停地探寻这几本书,可谁也不能揭开隐身术的秘密,直到店主死去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