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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间谍战》作者:[奥地利] 卡尔·布鲁克纳什

王胜利 译

一、威廉计划

机要室里,总工程师海德办公桌上的座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十八分。监察官布利古斯面对桌子,食指在一份名单上缓缓挪动。这上面罗列看涉及到“威廉计划”的那些技术员、工程师和科学家的姓名。海德端立在旁边,凝视着顶头上司布利古斯手指那慢吞吞的动作,心急如焚。

布利古斯约定八点抵达,实际上直到九点才在机要室露面。意外事件发生以来,他再次缜密地研究了中央情报局(CIA)早就彻底调查过的名单。近来,这份名单已引起了别国间谍的兴趣。

起初,海德以为布利古斯此行的目的,是把CIA调查的结果通知他。可是,他立即觉察到,布利古斯对CIA的报告极为不满:虽然那份报告已经拿来,但却被冷落在办公桌的一角,就象对待一叠旧报纸似的,布利古斯丝毫不感兴趣。

布利古斯开腔了:“实足六十多页的报告书,读起来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象整个美国竟然没有一个称职的经济间谍。”说着,他让海德取来名册,开始向海德逐个询问每个成员的情况。

过了片刻,布利古斯扬起他那大脑袋,咬紧嘴唇,凝神遐思,仿佛正竭力回忆某人的长相。此时,他的手指正停留在拉姆这个名字上。

海德发话了:“怎么,难道您怀疑物理学家拉姆教授吗?他是世界知名的电子光学专家,而且又是一位门第显赫的美国人。由于拉姆教授的功绩,我们才得以使机器人具备了视觉功能。”

布利古斯挥手打断了海德的话,说:“我并没行讲拉姆教授形迹可疑。关于他的声誉,我本人便可担保。我想的是另一件事:刊登在《世界论坛报》上的那则奇怪报道。威廉计划的直接负责人,也就是认可能把这项绝密计划泄露外界的人员,是屈指可数的。这点你也不会否认吧?”

“是的。算起来也不过就是:我、埃利奥特、斯科特、埃默森、拉姆,此外……”说到这里,海德变得结巴起来。

“此外既是我。我接受了国务院的命令,组织一套班子来执行这项绝密计划。为了在下一届世界博览会上轰动全球,我们美国准备创造一个机器人,这是装备有电脑的机器人。最先得知这项计划的是我。正因为如此,不能不这样设想,也许是我中了那些狡猾成的记者们花言巧语的蒙骗,无意中泄露了出去。”

布利古斯茫然若失地望着天花板,一筹委屈地搔着满头白发。

“恕我冒昧,请问在国务院里有人怀疑您吗?”

布利古斯停止搔头,气呼呼地回答:“假如这样,我马上辞职,随他们调查吧,我是清白无辜的。然而,事情完全出人意料:根据CIA的调查,这条新闻报道……”

他急匆匆地取过文件夹,打开说:“这条新闻并非《世界论坛报》的记者所写,而是作为收费广告刊登出来的。好吧,让我们来分析一下,究竟是谁写的。”

布利古斯读出了用红铅笔圈起来的几段文字:

[芝加哥发。五月十三日。

据最新情报,在世界博览会将要展出的英国机器人威廉身上安装了通晓几国语言的装置。据悉,威廉能够运用人类语言。可是,威廉是否真能看见东西呢?]

“这就是证据!”诲德兴奋地说,“写这条消息的家伙,并不了解拉姆教授的电子光学研究到底多么出色。这就解除了拉姆教授的嫌疑。‘是否真能看见东西呢?’这句问话证实消息不是他写的。”

“我毫不怀疑拉姆教授。写这条消息的家伙,情报并不是来自威廉绝密计划的执行班子,而可能是从在这里工作的众多绘图员和工程师当中的某人手里攫取的。”

“那对我们专家职员的名册,为什么审查这么久?”

“我们正寻找这样的人:在新闻记者刺探威廉计划进展的时候,他能不露声色、神态坦然地暗示,应该设想威廉即刻就要与真人一模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让那个利用间谍刺探我们秘密的鬼东西大失所望。明白我讲的意思吗?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海德惊讶地瞧着布利古斯,终于拍手大笑,并象教诲孩子似地俯身说道:“为慎重起见,我来说几句。埃默森、埃利奥特、斯科特的研究小组在完成了威廉的几国语言装置之后,紧接着又致力子电子思维装置的研究。我也参与了这项课题,可以说已经闯过了最大的难关。这件事,已在上周用密码信寄送华盛顿向您呈报了。”

布利古斯大吃一惊,几乎从椅子上跳起身:“我没有收到过那种信件!是写错了地址,还是依然留在你秘书的手里?要立即查清!”

“不用了!”海德断然回答,“这封信的编码是十八号。我们已经收到来自华盛顿的回执,说是已经收到标有那个编码的邮件。”

布利古斯象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囚犯,顿时软瘫下去。

“我不明白,我在华盛顿的两个秘书是国务卿亲自推荐的,绝对可靠。一切机密文件,都由这两个人亲自锁存在保险柜里。有权打开这个保险柜的,除了这两个秘书和我,就只有国务院办公室主任和国务卿了。”

“可是,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必定有外人打开过。间谍连保险柜都盯上了!”海德边思索边发表见解。

“我不明白,威廉计划着手以后,政府为什么一直要那么保氏这可不象我国惯常的做法。从前,发射人造卫星、进行核试验、宇航员出征和返回等重大事件,都是召集新闻界人士广为宣传。惟独我们的威廉计划,却一概不准透露只言片语。”

诲德好象强抑牙痛似地用双手撑托着两腮。

“可是,《世界论坛报》这则消息却把我们的计划出去了。这条不起眼的小新闻把我们出卖了。我觉得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只要稍不留意,就让它蒙混过去了。”

“这条消息是为某个特定人物写的。毋容置疑,这家伙正在读着它呐!”布利古斯激愤地补充说,“就连你寄出的信,也装进了这家伙的口袋里!”

“这家伙究竟是谁?能够取走那封密信的人,除了国务卿、国务院办公室主任以及您的两个秘书之外,再没有任何人了!”

“我哪?”布利古斯面带不悦地提醒说。

“您别开玩笑了。即使您打算取走我们的设计图,那也是绝对办不到的。因为只有我才有打开保险壁柜的钥匙。如有必要,我打开给您瞧瞧。”

说着,诲德转身走到嵌在墙壁里的保险柜前,连用三把钥匙,然后拉开了铁门。

“设计图纸全都放在里面。”海德指着一捆图纸介绍说。突然,他神色大变,声音也颤抖了:“这不可能……编号顺序完全搞乱了。四号图纸放到了九号图纸上面——昨天傍晚分明是按次序收入保险柜的,可是……”

布利古斯惊惶地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钻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拍了照片。”

“那……那么设计图全被偷拍了……”

“是啊,可见克格勃不仅盯住了我一个,还有你,海德老兄呢!”

“我愿意承担责任,准备接受CIA以及其它任何方面的审查。”

布利古斯摆手止住海德的表白,说:“没有必要。不过,此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返回华盛领,会通知CIA采取适当措施。他们能去华盛顿,当然也会来这里。我们就会弄清楚,他们为什么对威廉计划如此痴心。”

二、AE三号间谍

在十字路口,AE三号间谍混迹在等待绿灯的人群中。他口嚼胶姆糖,戴着眼镜。装束也好,言谈也好,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象一个无可挑剔的普通美国人。

不过,实际上他出生于列宁格勒,是个曾在莫斯科受过训练的间谍。他的真名叫格里高利·理恰绍夫,六年前化名为德比特·琼森,以摄影师的冒牌身份,潜入美国某海滨城市。

AE三号把各种情报制成缩微胶卷,藏进一枚特制的伪装银币里,然后递送给上司机构。他只认得接收银币者的模样,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们都是按照上峰的指令行动的。双方在电话里用联络暗号接上头,然后约定在街角或酒店会面。接银币的动作异常迅速、诡秘,不论多么敏锐的人,也难以察觉有什么异常。

可是今天的会面却没能按照常规进行。

依照以往的规矩,AE三号总是买一份《世界论坛报》夹到腋下,然后掏出两枚银币,一枚用来付报纸钱,而另一枚——装有缩微胶卷的银币,仿佛不小心似地掉落在地。这时“碰巧”有个“热心人”路过,就拾起他“无意”掉落的银币,以娴熟的手法,把掌内事先准备好的银币还给AE三号。AE三号装作施礼道谢。这过程前后只不过用五秒钟就足够了。

今天AE三号准时横穿马路,径向报摊走去。他腕上的密手表已指向二点十五分。遵照约定的时刻,AE三号把手伸向《世界论坛报》,这时正好有个行人走近。AE三号一边倾听脚步声,一边取出两枚银币,其中一枚掉到路上,那个行人弯腰拾起,随即还失主。

然而,AE三号对这个人竟素不相识,面孔非常陌生。

AE三号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了个谢,把银币塞进钱包,就离开了报摊。尽管他内心极不平静,外表却装得若无其事。这次的情报递送遭受失败,都怪那可恶的行人比接头者抢先拾起了银币。

可是,AE三号突然想起:难道那个行人当真偶然路过吗?说不定他还是CIA的人呢?果真如此,那就不是同伙动作迟缓的问题;也许他早就被捕,招供了今天接头的详情……

AE三号强作镇静,打开报纸佯装看报,目光却偷偷地睨视着邻近的行人。可是,无论同伙的身影,还是那拾银币的家伙,都影踪全无,不知去向了。

就在这时,他发现有一个男人站在十步开外的人行道边上,正注视着这里。如果被他盯住,那可太不高明了。

AE三号装出相识的样子,试探地向他笑了笑,但那个男子却神色诧异地走开了。刚定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那模样好象是在忖度:这个同自己打招呼的人,究竟是谁呀?

AE三号放心地迈开了步子。不过,为了证实一下是否有人跟踪,他走进一问冷饮店要了一杯橙汁。趁掏钱付款的机会,他隔着橱窗,窥视外面的动静,幸好,并没发觉可疑的人影。

AE三号正要取钱,朝钱包里一望,顿时面色苍白:那枚藏有细微胶卷的假银币不翼而飞了。

他那训练有案的眼睛,一下子就能辨清真假银币的区别。为了格外慎重,避免混淆,钱包里除了那枚假银币外,没有任何与它面额相同的银币。可是,现在钱包里装着的却是枚普通的银币。这枚普通银币就是刚才那个行人捡回给他的。

AE三号再次翻了一遍钱包,仍然是白费力气。看来,在报摊前拾银币的那个行人归根结蒂还是CIA的人。

经历过六年的间谍活动,AE三号头一次感到双膝发抖,这倒不是因为担心被捕、审讯、监禁,而是害怕被打上剥夺间谍资格的烙印,再也不能踏上祖国的土地。

AE三号做好被捕的准备,走出了冷饮店。可是,谁也没来抓他的手腕,甚至没人瞟他一眼。。也许CIA的密探正在巧妙地监视他而不让他有丝毫觉察。

他唤住一辆出租轿车,佯装乘车的样子。他刚要上车,却又对司机说忘了东西,重新回到人行道上,不露声色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但仍没发现行迹可疑的人。

AE三号叫住第二部出租矫车,说是要到中央车站。上车后他从后窗窥探外面,依然没见跟踪的车辆。为小心起见,AE三号再次换乘出租汽车,可还是没发现类似追踪的人。

AE三号对这情况无法理解:CIA肯定知道自已是个间谍。藏有缩微胶卷的假银币就是铁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逮捕自己呢?也许他们正在自己家里坐等吧?

AE三号用公用电话向自己的住宅挂了电话,但没人接。他反复思忖该不该直接回家,答案是:“不!”但他的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住家的方向挪动。他心里不断嘀咕:“不能回去!难道我发疯了吗?!”可是,他又想,既然已露出真相,那不论如何隐形匿迹、东躲西藏,最终还是会被发现的,与其疲于奔命,还不如回家坐等上司电话。

他始终不晓得那个常常向自己发号施令的头目究竟是谁。

他只不过是个执行特殊任务的人。等待他的既不是奖状,也不是勋章,更不是报酬。他是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热的国家而工作的。

AE三号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他的房间在六楼。上到五楼,他停住脚步,观察了一会楼上的动静,然后登上楼梯,走过自己的门前。象往常一样,他发现粘贴在门左上方一角的口香糖依然如旧,这才悄悄地插进钥匙,开了房门。客厅并没发现外人来过的痕迹,系在摄影室入口处的细线也没有碰断。

他在房间中央呆立了几秒钟,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把他惊醒。他拿起话筒,立即辨出了那位经常向他下达指令的上司的熟悉的声音。

可以听出,对方的声音十分激动:“喂,琼森,祝贺你!你拍的棒球决赛照片很出色哩。十张都可以采用。不过,对不起,德特没能赴约,他有事缠身。受惊了吧?就谈到这里,我正忙着哪!”

AE三号心上的石头落了地,轻松地吁了口气,仿佛感谢上帝似地仰望着天空。虽说他是个铁杆苏共员,不过始终没放弃从母亲身上承袭下来的宗教信仰。

AE三号在脑海里翻译着刚才的电话内容:“棒球决赛”指的是“威廉计划”;“十张都可以采用”说的是“平安送达上级机构”;“德特”表示“联络人”,“有事缠身”暗指“人员变换”。

不过“祝贺你”这句话却不是密语,而是对他立下的显赫功绩表示褒奖。

这确实是一件奇功:他假冒绘画员潜进总工程师海德的房间,使用特制工具,仅用两、三分钟就打开了嵌在墙壁中的保险柜,把保存在里面的设计图纸偷拍成缩微胶卷。

用来打开保险柜的工具是在美国定制的。美国人实在大意、善良。若在苏联,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苏联的保密工作是非常出众的。

三、被盗的设计图

机器人最密部件的研究试验室装有完善的隔音设备,窗户上全部镶着砂玻璃。房间当中放置看一张大桌子,上面铺展着几幅设计图纸。拉姆、埃默森、埃利奥特、斯科特围坐在四周。海德总工程师在一旁等待着电子计算机算出繁杂的计算结果。

埃默森自信地着大鼻子。他似乎断定,电子计算机一定会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拉姆不安地用指头按理着他那很少修饰的蓬乱头发。

从外表上看,圆脸、肥胖的埃利奥特不象个学者,倒更象个实业家。他用右手握着的规尺,“啪”地敲了一下左掌。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把站在一旁的消瘦的斯科特吓了一大跳。

“搞完了!”埃利奥特以响彻整个房间的轰鸣声笑着、叫着,“瞧!海德,让你吃惊得直眨眼!埃默森的想法没错。怎么样,海德?这次的大脑装置正确了吧?”

总工程师海德闭起眼睛,好象在脑海中再次核准数字似的。他睁开眼睛,把视线朝向众人。

“噢,太好了!同现在比较起来,当初设计的机器人简直就象小孩的玩具!”

“我也有同感!”拉姆点头称是说,“假如苏联当真派间谍抄袭了我们最初的设计图,那他们的机器人就会安上我们当初计划的旧式电脑。即使他们以那张旧设计图为基础进行他们自己的研究,那他们的机器人的思维也将发生紊乱!”

“对不起,拉姆,恕我插一句。为什么你对苏俄的机器人那么感兴趣?为了同我们抗衡,苏俄要在这次世界博览会上展出他们的机器人,这是真的吗?”埃默森问道。

拉姆教授刚要开口,总工程师海德便摆手止住了他。

“我感激拉姆教授一贯保持的沉默。以前我什么也不能透露,这是考虑到不让诸位发生动摇。事实上,我国的谍报机关早已查明这样的情况:苏联正竭尽全力研创新式机器人。因而,在本届世界博览会,毫无疑问,他们将展出机器人同我们对抗。而且,他们正在不遗余力地企图造出超越我国水平的机器人。”

“这不可能吧!我的设计,不,我们班子的设计,是完全以最新设想为基础的。”埃默森愤慨地说。

“当然。我们的技术水平,不论他们怎样追赶,也是望尘莫及的。不过,假如他们把情报人员打入这间试验室,那就另当别论了。”埃利奥特也附和着坎默森的意见说。

“不,苏联的专家是决不甘落后的。我们不要忘记,宇宙飞船的建造足已显示了他们卓越的技术水准。”海德提醒众人。

“宇宙飞行算得了什么!那是光花钱的游戏。对人类来说,机器人更为重要。用不了多久,具有与人同等能力的机器人将去开拓原始密林、扩展殖民地、建设工厂,这个时代就要来临了!在这时代里,机器人将为人类服务,并实现人类的一切梦想!”斯科特慷慨激昂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情。

“同苏俄竞争?我非常赞成。这将成为极好的刺激,进一步促进我们的技术发展。对,把我们从前连作梦都想不到的装置给咱威廉安上吧!”埃默森激动地叫喊说。

“请举例说明,这是一种怎样的装置呢?”总工程师海德直截了当地询问。

“先从威廉那容易办到的方面考虑吧。让他使用一种超高功率、份量极轻的小型电池。皮肤和关节用轻型塑料制造。他还可以象个三十岁左右的人那样稳当地行走。”

“对不起,我插一句。”总工程师海德说,“我刚想到,如果威廉与人这么相似,那总不能让他赤着身子吧。还得给它缝制一套衣服。”

埃利奥特和拉姆捧腹大笑,可斯科特却生气地嚷道:“这岂不象给黑猩猩穿衣服那样会成为笑料吗?”

“请安静一下。”埃默森安抚他说,“即便是我,也常常扮鬼脸逗引两个孙子发笑哩。同样道理,即使有人看到威廉而乐不可支,那也毫无丢人之处。”

“可是,威廉是我国科学界引为骄傲的辉煌成果,不应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呀!”斯科特辩解说。

“这些闲话留待以后再议论,还是谈谈最要紧的事情吧:威廉不但应该能听能看,还应该会讲几国语言。”埃默森说。

“还没有确定语种吗?”总工程师海德问。

“第一语言选定英语,然后是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行吗?”埃利奥特胸有成竹地说。

“且慢,德语还是不学为好,据说德语语法非常繁杂,威廉会弄错的。”斯科特反对说。

“机器人没有办不到的事。我赞成把德语包括进去,最好能再加上俄语。”拉姆发表意见说。

听到这个建议,总工程师海德等人面色沉显得怏怏不乐,可是,埃利奥特却与众不同。

“俄语?好主意!苏联的机器人大概也会讲英语吧?威廉不仅应该显示我国高度的科学水准,还可以成为世界和平和友好的象征哩!”

“什么?友好!别病人说梦了!苏俄一贯仇视我们,根本不可能同它友好。”斯科持嘲弄似地笑起来。

“我不这样认为。战争的爆发,是由于过份担心敌国的军事力量。可是我们的机器,并非用来炫耀我国军事优势……”埃利奥特说。

“机器人可以显示科学力量的优势。”总工程师海德说,“这一点,就连苏联也心中有数。否则,他们就不会派间谍来盗取我们的计划了。”

“是的。很明显他们在间谍活动方面的伎俩比我们略胜一筹。然而,我们也有些高招能使他们大吃一惊:我们能让威廉绘画。昨晚我已大体画好了设计图。”埃默森说着,把手伸进衣袋里,“唉呀!图不见了!今天早上还放在贴胸的口袋里……”

接着,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似地大声叫嚷:“被掏走了!没错,是被掏走了!八点钟前,上班途中,我在楼梯上迎面撞到了一个家伙。他差点摔倒,于是就抓住了我。图纸一定是让那个无赖偷去了!”

“这家伙其卑鄙!”

总工程师海德象个被击中下巴的拳击手,遗憾地抚着下腭。

“俄国佬!”斯科特懊丧地嘟哝着。

“海德,能不能结我们配备更可靠些的保卫?昨晚在回家的路上,就有一个二流子跳到我的车前。他准是想让我停车,打算偷到点什么东西。”拉姆说。

埃利英特没有理睬拉姆那谅惶失措的神态,对埃默森说:“算了,别管那张丢失的图纸了。现在我想,让威廉学会弹钢琴怎么样?俄国人喜欢音乐。他们也会中意的。即使是俄园人本也肯定是善良的。”

“用不着给俄国人脸上贴金!”埃默森大发雷霆,“我一想到那张图纸被窃,肺部气炸了。我讨厌死那帮俄国佬!”

“发脾气可就不能冷静思考问题喽。”坡利奥特轻声规劝此 “嗯,威廉弹钢琴这或许是个好点子。再考虑一下,让威廉唱歌吧?”

四、女机器人

司机波德尔·沙恰里奇驾着一辆灰色小卧车沿着莫斯科郊区坎坷不平的公路向技木厅所在地驶去。每当车子遇到坑洼时,波德尔就望望车内的后视镜。技术厅的官长佩拜尔·萨切夫正把学者似的光溜的脑袋垂在胸前打盹。波德尔放宽了心。想到主人这几天来夜以继日地工作,他实在不愿意因车子颠簸而打扰主人的睡梦。

波德尔回想起那天晚上,佩拜尔在机关里给他看的那张设计图,立刻绷紧了大方脸。那图上画的好象是个人有一双笨拙的手,瞪看一对大眼睛。

“你喜欢吗,波德尔?”那时,佩拜尔顺口问了一句,“这个女人够漂亮吧?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波德尔难以置信地反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佩拜尔哈哈大笑着起图纸收到屉里。

打那似后又过了几个星期,有一天,佩拜尔在车里突然问波德尔:“波德尔,你给我当司机有多久了?”

“在您荣任第四兵技术大校那天,也就是从一九四四年八月四日开始给您开车的。”

“那,你愿意永远这样继续下去吗?”

“我愿意为您效劳,直到我上了年纪,再也握不住方向盘。”

“好!不过,你要讲老实话,你什么时候向谁讲起过我给你看的那张图纸没有?比如,你的妻子,或是孩子?”

“对不起。在这件事以前,莫非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吧?”

“没有,波德尔。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弄不明白。虽然我确信,不论是你或是组内的其他同事,都不会向外界泄露,可是,美国却已经探听到了我们正在研制机器人的内情。昨天,综合计划部部长乌留宾同志曾打电话告诫我要提防间谍,说在我们当中,好象有人向美国间谍透露了情报。听他的口气,仿佛是责怪我的过失。”

这时,对面有一辆大卡车驶来。卡车司机好象喝醉了酒。汽车一路左右摇摆、七歪八扭地开过来。他是在避开路面凹凸不平的坑洼吗?不,这没道理。因为这么沉重的货车,根本就不在乎那种小坑浅洼。

卡车笔直地迎面疾驰而来。波德尔猛地转动方向盘,紧贴着卡车错了过去。由于愤怒和紧张,波待尔凶狠地咒骂着那个家伙,又把车开回到原先那条车道的路面上。

波德尔瞅了瞅后视镜,只见佩拜尔笔挺地坐在后面的车座上扬起白色的眉,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办法。”波德尔辩白说,“一辆卡车向这边冲过来……混蛋,准是喝醉了!要不——”

波德尔忽然悟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要不就是间谍吧?您的皮包里装着重要文件吗?要不要去追退上那辆卡车?”

佩拜尔茫然地注视了波德尔一会,然后不耐烦地说:“我说过,我在思考问题时,不准打扰我。我的皮包——当然装有重要文件喽。”他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这宝贵文件是来自美国的。不过,多亏你刚才的叫嚷,倒启发我有了好主意。我们研制的机器人,它的大脑装置必须具备思维能力而不受任何感情冲动的影响。如果研制成功,我们就将超过美国!喂,到那时,世界博览会上的最佳明星将不是美国的威廉,而是我们的娜塔莎啦!”

波德尔向后视镜瞥了一眼;佩拜尔竖着食指,看神态,仿佛是在跟看不见的人对话。

“根据他们那张图纸,美国显然并不打算制造一个感觉迟钝的威廉。所以,只要提出一个腻胃的问题,就足以使他发窘。这大概不难办到。若是如此,威廉的电脑就会因强烈刺激而过度紧张,就可能发火,就必然做出不体面的粗鲁举止。为此,美国将会受到世界的谴责。而我们的娜塔莎与他相反,将能冷静而合乎情理地回答任何问题。”

波德尔觉出佩拜尔拍着自己的肩膀,并听到他命令的口气:“再加大油门,快开!我要立即召集研究组的同事开会。”

波德尔乐孜孜地踩下了加速踏板,满脸洋溢着自得的神气:因为这位被称作“辉煌的科学之星”——科学院院士、最高勋章获得者佩拜尔,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而这好主意正是我给开的头。主人从不接受别人的建议,可对我却例外地表示特别的信任。就说那张图纸吧,尽管高度机密,他却让我开眼,还征求过我的意见。

波德尔几乎陶醉了。他撅起下唇,若有所思:“究竟为什么要制造娜塔莎?要有意难为美国人吗?美国人跟咱们一样也是好人。我了解美国人:一九四五年,我们在德国易北河岸遇到了美国部队。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虽然他们在彼岸,我们在此岸,但双方都在庆祝胜利,齐声欢呼。那时有几个美国兵泅过河来。我们拥抱着他们接吻。我们成了朋友,高兴得热泪滚滚。然而,到了今天,我们却变成仇敌!这是为什么?!不过,佩拜尔同志可能知道其中的晓秘,所以才去制造娜塔莎吧?娜塔莎将合理动整个世界,佩拜尔也将被召请到克里姆林宫接受巨大的荣誉。我也会同他一起去,高呼:‘佩拜尔万岁!娜塔莎万岁!’”

波德尔摇了摇头,因为他明白:佩拜尔的司机是不会被邀请到克里姆林宫去的。当佩拜尔出席宴会或作报告时,他总是与车为伴在外面等待,有时一等就是几个钟头。每逢那时,他就跟别的司机聊天消磨光。在这帮司机里也有颇会说笑逗乐的人,比如那位美国总领事的司机就是这类活宝。这家伙的俄语说得很帅,而且对世界各国的首都和显要人物了如指掌。他所不了解的,就是佩拜尔的事情。他根本不打算相信佩拜尔是个卓越的科学家。波德尔对此忿忿不平,他不得不让这个傻瓜听听佩拜尔正着手制造那了不起的机器人的事!

从此,这个美国人的好奇心仿佛被吸引住了,有关那个机器人的事,他什么都想知道。自然,波德尔所说的,只限于自己的见闻,但全部有根有据。

不过,如今回想起改有关机器人的事,今后还是不向那个美国人谈论为妙。

车到技术厅大门时,波德尔简直打算匍伏到佩拜尔脚下,向他乞求宽宥。

然而,佩拜尔并没给他这个机会,一下车便兴高采烈地说:“你这个冒失鬼!在那坑洼不平的路上还开得飞快,你是想让我粉身阵骨吧!”说各他佯装生气扯住了波德尔的耳朵,“听见没有?你这冒失鬼!”

佩拜尔刚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波掐尔满怀感激地目送着他。佩拜尔这是第二次把自己称作“冒失鬼”。在那战争年代,波德尔驾车载着佩拜尔,冒着槍林弹雨从前线驰向司令部。那时,主人嘴旁老是挂着这句话。是啊,即使在那时,波德尔也会为了这位主人而心甘情愿地赴汤蹈火的!

在会议室里,色充满紧张气氛的争论总算结束了。佩拜尔为了提出他的新颖设想,专门召集齐了研究组的全套人马。斯瓦洛夫、德比金、达琴科等三位工程师表示赞同棚支持制造不带感情的机器人。他们三人认为,与美国的机器人威廉相比,这个绝招确实对娜塔莎有利。

可是物理学家卡巴林却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异议。与此同时,他的同僚杰尔马科夫毫不理会争论的喧嚣,一直若无其事地埋头在笔记本上涂写数字和方程式。

辩论没有结果,只好采用表决方式解决争端。最后佩拜尔宣布他的方案获得通过,

这时,杰尔马科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摇晃着手中的笔记本说:“佩拜尔同志!假若娜塔莎不带感情而只装有思维装置,结果将会怎样呢?请你允许我发表一点意见。”

佩那尔瞟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时候不早啦,杰尔马科夫。已经表决过了。由于卡巴林弃权,我的方案以四票赞成通过了。”

众人刚离开会议室,卡巴林就对杰尔马科夫说:“你还是闭口不说为妙!”卡巴林用手指摆弄着铅笔,继续笑着说:“那是颗冥顽不化的花岗岩脑袋,说什么也是白搭,所以我干脆弃权。佩拜尔正在把我们引到错误的轨道上,可大家都盲目顺从。因此,我们两人起码应当起到缓冲器的作用……”

笑容从卡巴林那张拳击家似的面庞上消失了。他凝视着坐在对面的杰尔马科夫,眼睛流露出忧郁的神情。

“我们应当向全世界展示俄国的女机器人。正因为如此,娜塔莎应当表现出聪明、进步的苏联妇女的形象。此外,还必须显示出我国妇女同西欧各国妇女一样,享有与男人同等的权利,绝不能迫使她们屈居从属的卑下地位……”

“对不起,”杰尔马科夫打断卡巴林的话,插嘴说,“这种事我也懂。因为首次倡议制造女机器人用以对抗美国机器人威廉的发起者,就是你和我!”

“对呀。不过,我感到,你最近一头扎进新电脑的研究室里,仿佛忘记了我们最初的动机。”

“你弄错了,卡巴林。岂止如此,我还打算使娜塔莎更加人格化。我觉得,娜塔莎仅仅能说会道、懂得思维还不够,还必须具备一种我们男人所缺乏的那种女柔。”

卡巴林吃了一惊,连手里的铅笔也掉落在地。他赶忙拾起来,偶然不解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杰尔马科夫谨慎地察看了门窗是否已经关闭严实,然后把身体紧挨桌子,向坐在对面的卡巴林吐露说:“娜塔莎应该象母那样宽容大度、和蔼可亲;此外,特别要诚恳地相信他人的善意,摈弃那种非共产主义者就不是好人的偏见。”

卡巴林颓丧地又转动起铅笔来:“我设想中的这个娜塔莎必须让外国人承认苏联的伟大业绩。我们不能不让娜塔莎具备你刚才所说的那几点气质和女的威严。”

“卡巴林,我不能附和你的见解。这岂不是把她变成了宣传机器!我讨厌这种女,因为她简直算不上女人,毫无可之处。她虽然可以喋喋不休地唠叨什么的纲领,但这种做法不会给她周围的人增添丝毫幸福。这种人坚信除了共产主义,再也没有济世良方,所以即使你磨破嘴皮,她也无动于衷。企图用单一的政治方式去治理全球的居民,那是极大的谬误。只要稍微了解一点人类的历史,就不得不承认,热由的人最终总会推翻独裁制度的统治。”

“够了!”卡巴林砰然一声用拳头砸响了桌子,“听了你这番话,别人会认为你是苏联的敌人。我真没想到,你的心灵究然被毒化到这种程度!我跟你已经无法进行私人谈了!”

“明白了。”杰尔马科夫暗中窃笑,瞅着卡巴林的拳头说,“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你是不会原谅我说这番话的;作为一个员,你应当把我刚才的话转告佩拜尔。”

说完,他闭上眼睛,又补充道:“告诉佩拜尔,我打算脱离研究组。对此,你也可以放心了吧?对不起,让你过虑了。”

杰尔马科夫站起身,正准备离开会议室,卡巴林叫住了他:“杰尔马科夫,你想让别人把你看作是叛徒吗?!假如你现在离开这里,研究组可就完蛋了。这里需要你的力量。在娜塔莎研制成功以前,你不能放弃阵地!你如果抛弃了它,那你就是不知羞耻、丧失良心的逃兵!”

杰尔马科夫缓缓地回过身来,迟疑不决地说:“是的。现在退出研究组,将是卑鄙和不光彩的。我已经把自己的大部分心血都倾注到娜塔莎身上,何况娜塔莎还必须从我这里接受更多的知识……”

说着,杰尔马科夫静静地打开门,从容地走了。

五、埃默森的电话

“竖起来,小心点!”

总工程师海德正在发号施令。三个技术员从支架上开始卸下那个由阀门、电池、开关及其它各种部件组成的机器人。大粒的汗珠在技术员们的额头和海德的眉梢上晶莹闪烁。

机器人威廉的躯体任凭他们几个人摆布。覆盖着内部复杂仪器的细金属网,由于扭曲而不断发出轻微的响声。

“我说过,要小心!”由于紧张和激动,海德禁不住尖叫起来。

在研究室一侧,与同事们在—起旁观的拉姆,跑上前来打算帮忙,海德却冲他嚷起来:“你不行,它有一百多公斤重呢!”

身材瘦削的拉姆快快不乐地返回原处,怒气未消地咕噜道:“我无法忍受这种说法!海德认为能够组装机器人的唯有他自己。”

“不过,试验运动装置为时尚早呐!”斯科特说,“在安装大功装置之前,机器人是否会运动,这并不存在疑问。”

“的确如此。不过运动装置是他负责的,当然就想尽早试试看嘛……”拉姆说了一半,突然停了口。

有一个技术员揿动了开关,装在机器人体内的电池开始输送电流了。海德试着按下了机器人后背上的按钮。随着开关的响声,威廉的骨胳开始活动了。

“走动了!走动了!”海德兴奋地叫着,“运动装置极为完善!”

“什么完善?”拉姆抬扛顶嘴说,“他只能朝前迈步,这算不上走路!何况你不是还在搀扶着他吗?!让他独自走一走,他不跌倒才怪呢!作这种试验,简直费时间。而且,不靠大脑指挥,单凭机械运动,不消说是危险的。往后装入电脑的时候,将会产生棘手的问题。”

“哼,你那过于复杂的电脑,恐伯还起不了作用呢!”海德反唇相讥,“在这点上,我的运动装置却十分简便,就连小孩都会让他动起来。”

“岂有此理!”拉姆大发雷霆,“随你怎么说,我的专题研究是举世闻名的。我拥有三十种发明专利。如果这个机器人能象我们一样会说、会听、会看的话,受到感谢的人,首先应该是我。”

斯科特用力握住拉姆的手说:“你的成绩我们是充分肯定的。不过,也不该忘记我们的贡献。大家一致公认威廉有五个父亲。如果诸位都不反对,我推举你为五人之中的头等功臣。这个倡议怎么样?”

此时,海德止住了机器人的活动。

“不,首先值得推崇的应该是埃默森,因为他似乎受到了监察官布利古斯的特别信任。要不然,昨晚他是不会被应召出席华盛顿紧急会议的。不管怎样,斯科特老兄,我可以在五个父亲的成员中殿后,因为华盛顿方面好象已经不信任我了。”

海德摆弄着机器人的钢制骨胳,补充说:“说不定华盛顿认为我不堪重用了,因为近来得悉苏俄也正在制造与此相似的机器人。”

“海德,”埃利奥特说,“对于这个猜测,你未免失之轻率了。凭什么说怀疑你呢?谁也不会这样傻。而且我知道,为什么华盛顿没有召见你、却让埃默森去的内情。今天一早,他临行前曾给我打过电话,说自从图纸被盗之后,他神经非常紧张,于是结布利古斯写了一封信要求调换工作。因此,他一定是为这件事才被召去华盛顿。”

“别开玩笑啦!”斯科特嚷道,“假如埃默森当真写过这种信,准是神经出了病。”

“的确是这样,”拉姆用指头梳理着乱蓬蓬的头发,对海德嘲讽说,“如果埃默森脱离研究组,海德,到那时他尽可以用纯力学的方法去试制威廉。不过,若是如此,即使用录音机去讲话,那也无法使他具备视听功能。”

斯科特仿佛嗔怪拉姆似地说:“这样非难海德的工作很不恰当。在力学方面,他与你同样是第一流的专家。不应该损害研究班子共同的工作。至于埃默森的那封信,待他回来,直接询问他本人更好。”

埃利奥特此刻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望着地板,正在凝眸出神。

“在今晨九点以前,我确实跟埃默森通过电话——我觉得话筒里的确是他的声音……”

埃利奥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接着说:“现在回想起来,仿佛那声音不大一样。对!我明白了!埃默森的R音发不出来,可电话声中的R音却清清楚楚。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斯科特刚要答腔,拉姆抢着说:“当然啦!有百分之八、九十的可能,那家伙不是埃默森。”

“那会是谁呢?”斯科特看了看海德。海德却忽然转向一旁,唤来三个技术员,然后向拉姆等人招呼说:“你们也暂停一下,帮个忙。”

随即,海德动手把机器人匆忙地搬回支架。

开始搬动机器人的时候,海德趁其中一个法术员不注息,暗中向拉姆等人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斯科特和拉姆似乎顿时领悟了什么。埃利奥特虽然面露困惑不解的神情,却仍然保持缄默。只花了几分钟的工夫,机能人就被扶回到支架上,可在这期间谁也没有开口。

埃利奥特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海德竟会让他们去帮忙。因为海德历来墨守成规,凡是自己负责的项目,总是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旁,从不让局外人插手。况且就在刚才,他还同拉姆等人一个劲地辩论不休呢。

甚至当拉姆把一根纤细的电线连接到机器人的左膝上时,他也沉默不语。埃利奥特满以为海德对这个唐突的举动会发火,然而海德却出乎意料地对拉姆点点头,那神情好象是默许似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黑发技术员把一个小扳手掉落到地上了。虽然别人没有察觉,却被埃利奥特发现了。年青人赶紧蹲下身拾扳手,同时偷偷地碰了碰另一个伙伴的脚跟。那个同伙立即瞟着拉姆的手。拉姆还在摆弄机器人的左膝。

“行了。”机器人被扶正到支架之后,海德向三个技术员说,“你们可以休息了,有事再叫你们。”

等他们三人出去后,诲德对拉姆说:“谢谢你马上领会了我的意思。我觉得早就应该中止有关埃默森的谈话了。全部内情都被那三个人听去了。”

“别担心,海德。”斯科特说,“您的技术人员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何况我们并没涉及其它重要事情。”

“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拉姆摇着头说,“我听了埃利奥特讲的情况,总感到埃默森是因为害怕间谍而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请回想一下,他说首先接到了布利古斯的通知,然后告诉海德,随即打电话给埃利奥特……”

“且慢,”埃利奥特止住拉姆说,“究竟是谁给我打电话,目前还搞不清楚。可是,那确实不是埃默森的声音。”

“漏洞就出在这里。”拉姆急不可耐地插嘴,“埃默森—定是嘱托他的一个朋友代打电话的。而且我想他不会启程去华盛顿,而是藏匿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担心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纠葛。”

“拉姆,推理小说你看得太多了。”斯科特对拉姆的话不屑置辩地反驳说,“在这样的研究所里,根本不必担心会遭到外国间谍的暗算!”

“这不是暗算,而是收买!”海德说,“众所周知,间谍从我们的保险柜里巧妙地取出图纸拍成胶卷。说不定,这个窃贼就是我们研究所里被间谍收买的败类。”

“您是说,在技术和设计人员当中可能有叛徒?”埃和奥特问道。

“对啦,很遗憾,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海德继续往下说,埃利奥特没再追问下去。他一面瞅着机器人,一面想起刚才的情景:那个黑发青年在俯身拾起扳手的同时,碰了另一个同伙的脚跟。当时,虽然谁也没有理会,可那个被碰到脚跟的家伙却顿时把视线对准了正在摆弄机器人左膝的拉姆的手。这个细微动作其中有什么奥秘吗?果真有的话,那必定是在暗示“小心”,或是“拉姆好象察觉到我们的秘密啦”。

埃利奥特的目光从机器人那儿移到同事们身上。海德还在同拉姆等人聊天,仿佛谁也没注意埃利奥特在观察什么。

应该向大家说出这件事吗?

埃利奥特咬着下唇,惘然不知所措。

假如那两个技术员是被外国间谍收买的败类而犯下了罪过,那就可能被当作叛徒而绳之以法。

埃利奥特迟疑不决地走近机器人去研究他的左胺。可他不是这方面的行家,看不出什么名堂。

埃利奥特俏悄地缆汀了一下机器人的左膝。这副钢制骨架,要不了多久就该用塑料皮肤包上,假如到那一天才发现隐患,那可就来不及挽救啦。在世界博览会上,如果这个机器人变成瘸子,真要使全世界笑掉大牙。

想到这里,埃利奥特猛地转过身来,叫道:“海德,请过来这里。查看一下机器人的左膝!”

六、偷换皮包

那天午后。

两个肥胖的中年绅士来到华盛顿的国务院拜谒布利古斯监察官。其中一个是“威廉计划”小组成员乔治·埃默森教授。

布利古斯的首席助理专程到大门口殷勤地恭候这两位不速之客。当他听完埃默森陈述的来意,顿时大惊失色。

“您说接到布利古斯的电话召您来华盛顿?我对此毫无所知。我马上给您联系。”

布利古斯闻讯后更是惊诧万分。

“埃默森教授,我并没打电话啊!你正全神贯注地致力于机器人电脑的研究,极为忙碌,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刻请你到这里来呢?”

“我不明白,”埃默森教授结巴起来,“打电话的人提到了您的名字。而且声音也好象是您的。电话里,那人声称紧急需要,国务卿本人打算审阅我的最新设计图。为此,我把它全带来了。”

埃默森指着文件包,补充说:“我跟埃利奥特终于圆满地完成了给我们的任务,解决了怎样提高威廉电脑装置能的难题。您看看设计图就知道了。威廉现在可以弹奏吉他,还会唱牧童之歌呐。”

埃默森说着便去打开文件包。可是,他仿佛触到了灼热的熨斗,猛地缩回了双手,随后瞪大双眼,恐怖地盯视着眼前的文件包。就这样持续了几秒钟,他才打开了锁。

布利古斯也觉察到出了什么意外,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身。

“发生了什么事,埃默森?”

埃默森半天说不出话来。

“文件没有了!统统没有了!”

埃默森从皮包中掏出一些旧报纸,啪地扔到地上。

“什么也没有剩下,全都丢失了!而且这不是我的皮包,一定是在飞机上被偷换了。”

他绝望地望着布利古斯,悔恨加地拍打着自己的前额。

“一定是那个小个子偷换的,因为飞机降落时,他好象首先挤开其他乘客,然后慌慌张张地下了飞机。这个可恶的家伙!”

布利古斯“噗咚”一声沉重地坐回到椅子上,用指头敲击着桌子,推断说:“这就终于揭开这个谜了。他们谎称国务卿的要求把你诱骗出来。混蛋!苏俄就这样轻易地把最新设计图搞到手了。国务卿在听取我的汇报之前,大概先得服下几片镇静剂。这么一来,威廉计划不必保守什么秘密了,最好完全公诸整个美国新闻界。

“在训练间谍方面,苏俄远远地胜过了我们。至于我们所能刺探到的情报,充其量不过是他们制造机器人的场所以及他们正以我们的设计为基础,研制一个女机器人、研究小组的首脑是物理学家佩拜尔·萨切夫等诸如此类的皮琐事。真令人沮丧啊,埃默森。”

埃默森蹲在皮包旁边,苦恼至极,好象连自杀的方法都想到了。他丧魂落魄地仰望着布利古斯,无打采地回答:“不,没什么。我在想如何对付那个偷换皮包的恶棍。把我诳骗出来,打我皮包主意的歹徒究竟是哪一个呢?”

“总之,必须通知CIA。”布利古斯说,“不过,在此之前,还需向国务卿报告。”

布利古斯拿起电话。不待他开口,却传来了接线员的声音。

“喂,布利古斯先生吗?您的长途,是纽约的海德打来的。我马上把线接过来。”

埃默森触电似的站起来,注视着布利古斯的面部表情。

布利古斯默不作声地听着,神色恐怖郁,象一具幽灵那样可怕。

“难以置倍。你手下的两个技术员,竟然也会被人收买?”

他耐心地听着,过了一会,又说:“是的。假如威廉真被搞瘸了腿,那可就祸事临头了。为什么?……嗯,对新闻记者当然要保密。什么?……埃默森在这里平安无事呀?那帮下流胚欺骗了他,在飞机上偷换了文件包。……不,当然。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什么?……嗯,不能相信?等一下,我马上向他问清楚。”

布利古斯放下话筒,转向埃默森询问说:“你今天早晨给埃利奥特挂过电话吗?什么?没有?不出所料。据埃利奥特说,今天早晨,你给他挂过电话。电话里讲,你向我提出了调换工作的请求。”

“岂有此理!”埃默森愤怒地用拳头锤击着皮包,“埃利奥特如果说出这种话,那是彻头彻尾的捏造。我……”

“好了,好了。请安静一下,埃默森。”布利古斯劝慰地说了几句,又拿起听筒。

“埃利奥持也被骗了。埃默森正大发雷霆呢!那么今早给埃利奥特的电话都说了些什么?什么,光是嘲笑我们?嗯,确实如此。请等一下,埃默森有话要讲。”

埃默森接过话筒。

“埃利奥特接电话那件事,正如我刚才所说,是个骗局。当然,海德,那个冒名电话企图离间我们,进行破坏工作。俄国间谍诡计多端,险狡猾!不过,我们不能认输。我要重新设计一个具有超级能的电脑!让它可以预言未来。听着,我说要能预言未来!”

七、诱

海德属下的技术员达格拉斯·本萨姆,因间谍嫌疑被捕。他蜷缩在单人牢房里,脑袋沉重地垂到膝头。寒气不时侵袭他的背脊。当CIA林顿督察官审讯时,他浑身燥热冒火,可来到牢房里,他又好象置身于冰窟之中。刚才被汗水浸透的衬衣,哪能抵御眼前的严寒?

林顿这家伙简直是个恶魔。他那步步紧的质询,搞得本萨姆晕头转向、无暇应对。

“星期二午后三时,你在哪儿?你说与马洛一起在研究室里?哪有这种事!刚才你不是说临近三时的时候,你跟海德一起出去吗?!那时,马洛在哪儿?独自在研究室里吗?你说发现机器人膝头的螺栓拧得过紧,是在什么时候?是那一天吗?为什么不向上司报告?因为你不想使马洛受到牵连?那为什么不对马洛讲这件事?什么,说过了?什么时候?是在星期三,在此之前难道没有说话的机会?可是,在昨天的审讯中,你不是说过马洛立即要去矫正那个螺栓吗?‘立即’指的是什么时候?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简直漏洞百出!”

面对这种追根究底的审讯,有谁能够不头昏脑胀、破绽百出呢?这样下去,只好全部招认了。隐瞒也是枉然。林顿什么都掌握了。马洛把一切都兜底坦白了。尽管事先两人相互订立了攻守同盟,可他……

向林顿招供自己用扳手发出警告信号的情节,除了马洛又会是谁呢?那时,海德在机器人旁边,拉姆蹲在支架前,斯科特正看着海德作。最后就只有埃利奥特了——要让这个懵懂的老好人怀疑自己,除非在他鼻尖底下公然用铁锤把机器人砸烂,否则是不可能的。如此推测下来,马洛必是叛徒无疑。

然而,难道马洛招供的仅仅是这些吗?当然,一旦林顿掌握了入门的钥匙,肯定会跟着打开一道道秘门。除了外国间谍X的原形尚未可知外,林顿大概已经启开了最后的关隘。

本萨姆回忆起那只诱惑的手第一次伸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

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在私宅前庭浇花,妻子贝蒂在屋内做家务,三岁的儿子多米在隔壁房间里逗小猫。这时,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栅栏外边停下步来,彬彬有礼地询问附近是否有人出卖土地。本萨姆回答说不知道,随后两人就开始攀谈起来。

这个不速之客——后来才自我介绍说他在保险公司供职,名叫康诺甘,非常通晓一般美国市民的状况。譬如象本萨姆这样的人,为了按月支付汽车、房屋、电视机、电冰箱的款项,常常如牛负重,被压得喘口气都感到困难。假如有一个靠得住的职业,那就可以简便地依靠信用卡而赊购了。

过一、两年后,虽然他也可能提高月薪,但到时候,这也想买,那也想要,开销也免不了水涨船高。本萨姆内心深处也曾想协在适当的时候携带妻子儿女到世界各处去旅行。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宿愿。尘然啦,在眼前这只不过是个幻梦。

可是,康诺甘却说不该把这心愿禁锢在梦境之中。他以含蓄的眼神暗示有一条捷径可以毫不费力地捞取外快。

“《世界论坛报》总编辑是我的朋友。他急切渴望获得有关技术领域最新进展的消息。因为很难找到愿意匀出时间撰写这类报道的技术人员,对这类稿件,他乐意付出五十美元的酬谢。”

本萨姆欣然接受了这份差事,而且以《机器可以取代人吗?》为题,连续发了三次稿。

康诺甘刚收到稿件就马上代朋友支付了稿酬。他的朋友还通过康诺甘传话说,他对这类稿件极有兴趣。后来,传出了在下次世界博览会上将展出机器人的消息。总编辑又传话说,为了证实这种传说的可靠,愿出一百美元作为提供消息的酬答。还说这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癖好,不在报纸上公开发表,所以不必担心……

木萨姆没有答应这一要求。于是,康诺甘第二天便拿来三百美元,还说定事后再付三百美元。

本萨姆见财眼开,钱迷心窍,泄露了情报。从此,他就陷入泥淖,跌进任凭康诺甘这个恶棍态意摆布的苦难深渊。

以后,康诺甘愈发骄横放纵,甚至恬不知耻地提出了这种狂妄的苛求:“我知道你参予了机器人制造班子的工作。我想,为了我,你不会拒绝提供一点方便。你只要回想一下我的朋友格守诺言,不公开发表你那篇稿子的事就足够了。我的朋友很想了解机器人电脑研究的进展情况。当然,这仅仅是他的业余嗜好。为此,你要负责引路,使他能够进入研究所。明天早晨,你必须把方案写好给我,否则,我的朋友也许不肯再维护同你之间的君子协定了。这其中的含意,你是明白的。”

本萨姆果真为康诺甘的朋友提供了“一点方便”。因为除此之外,他无路可走。他们一开口就以发表那篇稿件作口实,威胁本萨姆。这样,本萨姆再也无法逃脱这两个人的魔掌了。

落入圈套的人,不仅他一个,连同事马洛也没能幸免。康诺甘采取同样的手段,把他也收买了。

假若始终蒙在鼓里还可聊以自慰,但当他听说马洛跟自己一样都为同一个雇主效劳时,本萨姆吓得全身发抖。那天,他用跌落在地的扳手去磕碰马洛的脚跟,就是胆战心惊的怯懦表现。当时,他以无声的语言提醒马洛:“喂,注意!拉姆正在摆弄机器人的左膝!这家伙会立即发现那个螺校拧得过紧!”

然而他多虑了。拉姆什么也没发现。可笑的是,自作聪明的本萨姆却弄巧成拙,这个冒失的举动反例成为他身陷囹圄的祸根。

本萨姆骨悚然,全身战栗。他爬起身来,在这窄小的单人牢房里惆怅徘徊。他仿佛觉得他那河畔小屋、百花吐芳的幽静庭院、妻娇子……此刻都象幻景一般模糊迷离。虽说他被捕入狱才不过两天。

在这个鬼地方,假如再呆上一年,情形又会怎样呢?或许要被囚禁两年或五年。出狱之后,还能重新开始新生活吗?为什么当那家伙第二次提出无理要求时不干脆拒绝他呢?是的,眼睛让金钱蒙住、利令智昏了。

就这样,他亦步亦趋地陷入泥沼之中,可是,即使事情恶化到这种程度,他仍有呼救的余地。但因恐怖和懦弱,他轻易地放弃了呼救的机会,事到如今,依然象个胆小鬼,没有勇气坦白自己的罪行。不过,再想回头,恐怕已经太迟了。

他们可能会追问贝蒂有关她丈夫近来收入的细节。那么贝蒂实说了吗?

“我丈夫说,因为投稿,他得到了许多稿酬,有时甚至多达几百美元。”

然而他们绝不会相信,就象问自己那样,也会一连几个钟头去讯问贝蒂。贝蒂可是个纤弱的女人。

本萨姆陡然站住,转身撞击着牢房的铁栏杆,狂喊起来:“我什么都坦白,把我带到林顿督察官那里去!开门!给我开门!我妻子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妻子无罪,她没有罪过!”

波德尔恶梦缠身,在上痛苦地挣社,他大叫一声惊醒了。

“怎么啦,波德尔?”他的妻子娜佳翻身坐起,惶惑不解地问,“你梦到什么了,发出这么响的喊声,仿佛被戳了一刀似的。邻居都会让你惊动啦!”

波德尔狼狈地揪着头发。

“住嘴!蠢货!就算老子做了恶梦,可与邻居有什么相干!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从白天起我就净琢磨这件事,真后悔没能向上级早点说清楚。”

波德尔用拳头擦拭着泪水,嗓音郁闷地说。

“不过,假如上司知道我干了一件什么样的傻事,一定会把我撵走。”

娜佳吓得心里“噗咚”一声,连忙跳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波德尔?难道你在工作时间违禁喝了酒?要不是撞车了?”

“若是这些小事就好办了。”波德尔嘲嚷着,“我中了别人的圈套,难以自拔了!那个该死的山姆大权!”

“唉呀,那个美国人是怎么回事?”娜佳惊讶地问,“美国人可野蛮哪!口袋里都装着手槍。你认识那个人吗?”

“你说些什么!”波德尔忍不住大发雷霆,“你只是看了几部强盗影片就深信美国人都是那副模样。可美国人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不过我讲的是个象老狐狸一样狡猾的家伙。我只跟他谈过一次,那是在等主人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怒火,恼得波德尔猛地翻过身去,固执地背对娜佳独自蜷缩在上。

“不,什么也不必多说了!同你这种没见识的人讲,等于对牛弹琴。快!睡觉吧!”

“唉呀,这种时候怎么能睡得安稳啊?!”娜佳着双手,禁不住泣起来,“假如你真想睡一会,那就求圣母、圣父保佑你吧。”

“随你怎么祈祷吧。”波德尔讪笑着,“你嘴里的圣母、圣父算得了什么?我可不信。我是共产主义者,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解决。”

娜佳哀思地喃喃说道:“求求你,波德尔。我知道,你还是一个基督教徒。你去前线打仗时,从那儿拿来的银十字架,至今还挂在你的脖子上呐。”

“我戴着它只是为了纪念母亲。”波德尔辩解说,“这东西看来好象会来拯救我,我已经吻过它三次了。”

波德尔又感到自己讲过了头:“好了,睡吧。刚才说的是我内心的秘密,本来也不应该向你泄露。”

说完,波德尔猛地用被子蒙住脑袋。

过了一会,传来了娜佳的啜泣声。

波德尔忽然又可怜起她来了。结婚十五年来,娜佳确实不愧是个顺的好妻子。不论他怎样动怒,她总是逆来顺受。不过,象今天这样固执地央求他吐露真情,还是头一次。这也是在为他担忧嘛。

波德尔象蜗牛似地钻进被窝里闷头苦思着:

“为什么我做的事要瞒着娜佳呢?她是个聪明人,说不定还能帮我出个好点子呐。况且她一贯守口如瓶,通情达理。”

波德尔屈服了。他翻过身来,握住妻子的手说:“娜佳,别哭了。我如实告诉你就是了。不过,绝不能张扬出去。不然的话,我们俩都会被关进监狱里的!你听明白了吗?”

她倏地止住哭泣,满脸嗔怒,没好气地说:“事到如今,才说要告诉我。可刚开个头,又想缩回去。对你讲清楚,要是说一半留一半,那就别费口舌了!”

“好啦,好啦,我全都说出来。我那主人佩拜尔眼下正在制造一个名叫娜塔莎的机器人。我从技术厅门卫那里听说,这个机器人能说会听,还会走路呢。”

“那个门卫准是在哄你!”娜佳边笑边说,“多新鲜,机器哪会走路、说话呢?”

“你给我静静地听着!”波德尔冒火了,“这种事如今确实能办得到。这个机器还准备拿到国外的博览会去展览呢!主人让我看过制造娜塔莎的图纸,我就把这事全都讲给那个美国人听了。”

“我明白啦。你跟那个娜塔莎恋了?”

“娜佳,你净说这类蠢话,我可要发脾气了!”波德尔哼哼唧唧地说,“我不是说娜塔莎是机器嘛!卡巴林的司机还对我透露,信不信由你,这个机器入甚至会用脑子想问题。自从我说出了机器人图纸的事,就一直受到那个美国佬的恐吓。他说:波德尔,你既然已经说出了娜塔莎的事,为什么不再多讲点?你可知道,把这件事给有关当局,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个恶棍?”娜佳也忿忿然了,“你只是讲了图纸一件事吧?”

“是的,那家伙必定盯上了什么,你或许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个美国特务,因此威吓我,企图刺探机器人的秘密。”

“这算什么样的秘密,我其实并不清楚。不过,既然卡巴林的司机、技术厅的门卫都知道,何况迟早还要拿去博览会让大家参观,为什么还要保守秘密呢?我看,你去对那个美国人直截了当地说:跟我一起去技术厅吧,我先向主人介绍,你这个美国人急切想了解娜塔莎的事,然后就恳求主人与你谈谈。”

听完这番话,波德尔惊惶失措,竟讲不出话来。

他琢磨着妻子的建议,而且在脑海中描绘出向那美国佬讲这几句话时的情景。对,那家伙准会大吃一惊,因为间谍最怕暴露自己。

“娜佳,你真聪明!”波德尔感激地说,“你果真是我的守护神和天使!”

八、安装电脑

午夜一点多钟了。

负责电脑系统安装工作的科学家斯科特、埃默杰、埃利奥特三人手中的镊子,在研究室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的冷光照射下闪着银辉。他们三人身穿白色工作服,看样子颇象外科大夫;他们围绕看的金属工作台,简直象医院里的手术台。

威廉的脑壳放置在台面上。三个科学家正屏息静气地在里面装嵌电脑元件。他们用镊子夹着各种密零件,缓慢地嵌入脑壳内的细微空隙中,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手回来。工作完毕,他们满意地相对而视。

“到目前为止,这可是最复杂的一项。”

埃默森深谋远虑地点头插话:“近几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做得是否有点过头了。把威廉作成超人,当我们就人类的未来询问他的想法时,他的回答恐怕会使我们无法理解。”

他摊开双手,不安地抖动着:“是的,公元二千年的人决不会理解公元一万年后人们的认识和想法。世间的学者们对威廉的言谈肯定感到莫名其妙、困惑不解。岂止如此,他们甚至会把我们当成骗子、视为笨伯而尽情嘲笑。”

“当然,假如你定心反悔,”斯科特说,“现在还来得及拆除这种预言未来的装置。我对未来人的事情,素来是兴致索然的。我是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不曾留心读过什么未来的故事。

“一千年或者一万年之后,人类是否会到太系以外的星球去,这与我毫不相干。我甚至连登月的念头也没在头脑里闪现过。尽管这种家无须多久将会简单得如同出门旅行一般。我生在这个地球上,工作在这个地球上,我也要死在这里,永远消失在这里。”

“我不赞成人死了就会消失的观点。”埃利奥特说,“我相信在我们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引导着我们人类一步一步地穿过黑暗。我们研究所正在从事的事业就是其中的一步。随着知识的积累,人类还将解开造化之谜。

“我虽然是个现代科学家,可是,在造化所创造的奥秘面前,连我自己也不得不心悦城服地表示钦佩。今天,我们知道什么是原子和电子;然而,不论我们如何绞尽脑汁,连一个原子也造不出来。唯独这件事,或许会成为千古难解的难题。”

“美妙的遐想!华丽的辞令!”斯科特冷冷地嘲讽说。

“不过,现在怎能推断在未来的十万年内,科学不会攻克这道难题呢?就说电视、无线电和喷气飞机吧,如今就这小学生也都熟悉。可是在一百年前,却只能被当作疯子的梦呓。请再想想,从第一台火车在铁轨上奔驰到第一架飞机在蓝天翱翔,其间不过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假如科学以过去近百年内的速度向前发展,那在未来的百年、千年,甚至一万年内,人类将会无所不能!如此看来,我觉得如今人们视为奇迹的自然之谜,未来的人必定能出色地解释清楚。十六世纪的人认为宇宙的中心是地球,太是围绕地球旋转的。就连那个著名的伟大天文学者哥白尼也尚且如此。可是时至今日,就连小娃娃都知道地球是太系里一颗极小的星星。这种天体之谜也是逐步揭示出来的,至今它的真相才完全大白于天下。”

埃利奥特低着头,背剪双手,冷笑了一声,仰视着天空,一字一顿地宣告说:“即使世界末日来临,人类也不能造出全能的上帝所创造的东西!”

“得了,埃利奥持。你听我说几句。”

埃默森举起两只手说:“我们用这双手制造出眼前这个机器人的大脑装置。在二十世纪的今天,我们已经创造出会思维的电脑了。所以,将来我们准能创造出更加出色的奇迹!现在我们可以随欲地利用原子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创造了原子。将来,我们还会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

埃默森凝神端详看机器人的电脑,充满自信地喃喃自语:“天上没有上帝,我们本身就是上帝!”

“你这话是对神明的亵渎,埃默森!”

埃利奥特跳了起来,仿佛要驱赶魔鬼似地扬起手来喊叫着:“电脑的成功,使你神错乱了!你不是上帝,你只不过是上帝的工具!”

斯科特把镊子搁到工作台上,慢条斯理地说:

“埃默森,假如我们向威廉询问:人是否可以创造新世界,我倒想听听他的回答。如果威廉回答‘yes’,我将不得不把他砸碎。尽管我不象埃利奥特那般笃信上帝,但人类将来也绝不能疯狂到自称上帝的地步。恐怕威廉会回答说,人类将被热核战争毁灭。我始终坚信,人类应该和平地发展,我们这些科学家不应成为这个世界的破坏者,而应是促进者。”

佩拜尔·萨切夫仿如一只被囚进兽笼的饿狮,在会议室里不停地兜着圈子。突然,他停下步来,故作镇静地说:“诸位,据可靠情报,美国打算制造一个能卓绝的机器人,这样将迫使娜塔莎无法以现有的面目公开展出。娜塔莎的能若比不上威廉,我们将成为世界博览会上的笑。为此,希望诸位能发表点真知灼见。”

会场里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搭腔。物理学家杰尔马科夫在桌上滚动铅笔;他的同行卡巴林舒适地仰靠在椅背上,以无聊的目光追随着缕缕烟雾;设计师德比金困乏地打着呵欠;斯瓦洛夫和达琴科鼻尖靠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

佩拜尔瞅了他俩片刻,恼怒起来:“如果有什么见解,请大声讲。光私下嘀咕,有什么用!”

“是嘛。”卡巴林保持着原先那种安逸的姿势,插话说,“斯瓦洛夫和达琴科还没理解问题的严重。”

这俩人遭到责难,赶紧正襟危坐。

达琴科嗫嚅着准备向卡巴林解释什么。

这时斯瓦洛夫却抢先开了腔:“我们正在议论,不管哪一个美国人也不可能赋予威廉以超人的功能。凡事总有个限度嘛。即使是威廉,他也不可能具备测心术。”

“测心术?”佩拜尔叫喊起来。

“这可是一个绝妙的好点子。卡巴林,你觉得怎么样?还有你,杰尔马科夫,能火速赶创出这种装置吗?”

卡巴林坐正身子,望着杰尔马科夫。

杰尔马科夫竖起铅笔,凝视著天花板,毫无热情也回答:“什么测心术,我才不欣赏呢。总是造出这种机器人,倒不如把它填进混凝土里才好!如不这样,战争就可能爆发。”

佩拜尔按捺不住,冲口责备说:“我不愿听这种丧气话。我想知道的是,能否制造出这种装置。”

杰尔马科夫长叹一声:“当然不行。说得乐观些,充其量不过可以揣测对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想法而已。”

“妙!妙!”佩拜尔兴奋得手舞足蹈,“美国人肯定不会想到这个绝招。嗯,火速着手设计吧!”

“且慢!”卡巴林扯开喉咙大叫起来,“动手之前,还必须请杰尔马科夫回答一个问题:完成设计图需要多少时间?”

“恐怕要三、四个星期吧。”杰尔马科夫毫不迟疑地当即答复。

“这太长啦!”佩拜尔不满地埋怨道,“完成娜塔莎的时间,至多还有三个星期。要知道世界博览会下个月就要揭幕了。”

“那只好放弃这个计划了。”卡巴林说。

“放弃?说得倒轻巧!假如美国的机器人胜过娜塔莎,后果会怎么样?西方各国的记者将会立即报道出去。到那时,的总书记将以无能为理由,不仅撤销管辖此项工作的部长的职务,而且新任部长也会把我解职。”

他擦着脑门上的虚汗,又补充说:“作为研究所的首脑,我将名誉扫地……”

“不过,没有谁能顶替得了您啊,”卡巴林说,“因为您在这个领域是国际公认的权威。即使说我们的谍报机关玩忽职守,那也怪罪不到您的头上!”

“这是什么意思?”

佩拜尔满是皱纹的面部在搐着。

卡巴林盯着杰尔马科夫解释说:“杰尔马科夫之所以说需要四个星期是有其原因的。要设计,就必需使用电子计算机。可是从今天早上起,电子计算机就出了故障。对吧,杰尔马科夫?您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杰尔马科夫站起身来,手插进衣袋,神态自若。

“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想把娜塔莎造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宣传偶像。所以,我有意停机。娜塔莎必须向全世界表明:俄国妇女的想法与西方妇女并无二致;我们俄国人同样衷心期待和平。假如保持娜塔莎现在的状态,她能为我们去赢得世界的理想和友谊。然而,如果赋予娜塔莎以超人的能力,她只能更进一步加深东西方之间的鸿沟。”

杰尔马科夫略顿片刻,忖度一会,然后以强烈的口气继续说:“这是我个人的陋见。如果锚了,我可以立即修复电子计算机。可是,对该项工作我不能合作。”

“不管怎样,先要把电子计算机给我修好!”佩拜尔说,“你的想法也有一番道理——而跟我的想法雷同。你是个理想主义者,可你的考虑没有错。好了,表决吧。赞成维持娜塔莎现状的请举手。”

德比金、斯瓦洛夫、达琴科举起了手。卡巴林磨蹭了一会,也终于把手举了起来。

佩拜尔神情愉快地宣布散会。

斯瓦洛夫正打算随同众人一起离开会议室,卡巴林叫住了他:“你干嘛要急着表态?”

“杰尔马科夫的话打动了我。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在维护自己的信念。”

“什么理想主义者,我不知道。”卡巴林冷笑着,“可他弄坏了电子计算机,这是预谋的怠工事件。我发现了这桩谋。他应当被告发。总之,他具有反意识,这是毫无疑义的。”

“卡巴林,你是在妒恨杰尔马科夫。妒恨,会使人丧失理智和堕落的。”

斯瓦洛夫略微点了一下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卡巴林攥紧拳头,恶狠狠地咒骂道:“废物!他们都自称是共产主义者,可实际上都是进步的仇敌。因为这个原因,娜塔莎除了徒有一张讨人欢喜的脸蛋外,只会有一个西伯利亚村姑的头脑,而最终也只能是个十足的傻姑。”

九、AE三号被捕

沉闷的隆隆声从漆黑的隧道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响,地铁电车驶进了月台。

下车的人流宛若铝管里挤出的牙膏,从车门里涌出来;而上车的人群即刻又蜂拥而上。

站在楼梯上的AE三号间谍瞅准时机,待电车刚一启动,立刻箭一般地冲上月台。他无论如何必须搭上这趟列车。

与此同时,另一个身穿蓝色风衣的汉子也非要乘上这辆电车不可。他盯住AE三号已经整整两个多小时了。

他发现AE三号正在设法摆脱自己。在这之前,他横穿马路分开杂沓拥挤的人群紧追不放。即使在地铁万头攒动的纷乱人流中,他依然没有放弃追踪,执拗地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他打算在这里逮捕这个间谍。

长期以来,他一直在监视这个化名为德比特·琼森的间谍。他们曾闯进过德比特的公寓,可这家伙却从窗眼顺着特备的梯子溜了。从那以后,他们始终在搜索AE三号的匿身之所。

电车虽然还停在月台上,但立即就要发车了。列车一旦开动,在两小时前偶然发现的猎物就会重新消失在大城市的杂沓纷乱之中。

穿蓝色风衣的人紧跟在间谍后面疾跑。追捕者和被追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只差三级楼梯了!AE三号纵身窜下梯级,向最近的一节车厢冲去。电车的自动门正在缓慢关闭。

追踪者伸手抓了个空,脚底一滑摔倒了。

间谍使劲一跃,从关了一半的车门中硬挤进去。电车开动了。

摔倒在地的追踪者奋力跃起,目光扫视着眼前闪过的每节车厢。他发现自己已无法登上电车,于是急速转过身来向楼梯口奔去。

AE三号神色忧郁地凝视着在窗外隧道的内壁上飞速闪动的车影。他象一个即将溺死的落水者,在拼命地挣扎喘息。他疲力尽,几乎站立不稳。他想,一旦支撑不住而昏倒在车上,乘客们必定会把自己给下一站的服务员,所以除了咬紧牙关硬顶,没有别的出路。

旁边一位正在看报的男人瞟了他两次。坐在对面的一位年轻女士也一直注视着他,似乎正准备把座位让出来。AE三号回避她那关切的目光把头转向窗户,对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痉挛失态的面孔出神。

AE三号从自己房间里巧妙脱逃之后,就想方设法要离开这座城市,但始终无法实现。火车站、机场、甚至长途汽车站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所有的通途都受到了严密监视,不管去向何处,情况都一样糟糕。

白天还算好过些,可以夹在人群里东荡西游,混进拥挤不堪的饭店里吃饭,钻入公共厕所里洗把脸、刮刮子。可一到夜晚便危机四伏,他蜷缩在大仓库的暗角落里睡觉,常被一点点细微的声音惊醒,每晚都几次心惊肉跳地想拔腿逃跑。在这种炼狱般的苦海里,究竟能坚持多久呢?

现在,怀里虽揣着几百美元,可花光后又如何是好呢?也许不用等到囊空如洗,自己就会倒在什么地方啦。当然,此处也有苏联大使馆和领事馆。假如向他们出示苏联公民格里高利·理恰绍夫的身份证,肯定会受到保护。然而,不会有这类证件了。他持有的只是美国公民摄影师德比特·琼森的假身份证。自己显然会讲俄语,但也无济于事,因为大使馆和领事馆根本不会承认AE三号间谍的存在。此类训令在间谍训练中曾反复强调过,实在使人烦透了。

“如果遭到危险,那就偷越最近的国境外逃!记住,不能依靠苏联的驻外机构!”

电车停了下来。许多乘客在月台上候车。

“在这里下车?太早了。等下一站,或是再下一站吧。奇怪的是,那个跟踪的人为什么不尽快速捕自己呢?是因为尚未掌握确凿证据吗?还是因为那家伙的任务只是盯梢而不是抓人?或者他另行其它任务?管他呢,反正已经甩开他了!”

电车开动了。AE三号暗下决心:“对,要离开这座城市!不过,怎样离开呢?不能乘坐普通出租汽车。还是去汽车公司祖一辆车吧。那样,至少可以开到郊外。在那儿,可以佯装实业家在修理自己的汽车……

“不过,连续几宿睡在仓库角落里,全身的衣服已经邋遢不堪了。必须买一套新衣服和一只有派头的皮包。到观儿去买合适呢?嗯,去百货商店。那么旧衣服又该如何处置?对,扔掉!——”

电车停下来了。又到下一站了吗?AE三号从窗口在外探视。电车停在隧道中,并没进入车站。

“出了什么车?是修理轨道吧。不,说不定与自己有关。”

AE三号竭力故作镇静,可心脏却如铜钟一般轰鸣、振动。

“若在此时打开车门,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还是安份地不动为好。”

在隧道里,有灯火在缓缓移近。

“他们是来搜捕间谍AE三号的。不,是捉拿美国人德比特·琼森。快,赶快!必须丢掉这个假身份证,但不能这样惊慌失措地把手伸到皮包里。”

就在这时,车门打开了。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上了车。其中一个喊道:“请问,在前两站电车就要开动的时候,谁看见有人跳进这节车厢?”

坐在对而的那位年轻女士立即盯着他,大声问:“就是您吧?”

站在一旁看报的男子,退后一步赞同说:“没错,就是他!”

AE三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刹那间恢复了苏联公民格里高利·理恰绍夫的本来面目。他决不是胆小鬼。他早就作好了随时被捕的思想淮备。已经法网难逃,间谍的最后时刻终于临头了。

他向那两个穿着警服的陌生人走去,微笑着搭讪道:“母亲总是告诫我,不些跳上已经启动的列车。假如她看到我这副模样,一定会嗔怪我,为什么不遵照她的嘱咐去做哩。”

十、威廉的排演

排演决定左午前十点举行。

威廉舒适地站在大厅角落的一张小台上,面部表情栩栩如生。他把左手插进上衣口里,右手拇指勾住西装背心,袖口略微卷起,露出了腕上的手表。

威廉身穿一套深灰色西服,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胖瘦适中,象一个好运动的健壮美国人。

假如他混迹于正在为展览会的各项准备工作而忙碌的官员中,颇能引人注目。他那双闪烁发亮的奇妙眼睛由无数小透镜组成,是第一流的电子光学专家拉姆的发明。

这个既没有血液,也没有神经和心脏的维妙维肖的机器人,虽说是由钢条、钢管、钢线构成的,但凭借复杂的构造,都能自由地行动。他的能源由安装在体内的干电池供给。细密的电线网络遍布全身的各个部位。

不过,眼下他依然是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无论如何也瞧不出有哪点属世界的最新奇迹。他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处,宛若一个中了魔法而动弹不得的传说里的王子。要说他身上唯一能动的部位,那只是戴在腕上的手表里的齿轮。

手表的指针已指向十点十五分了。负责这次排练的人们,仍聚集在海德总工程师的办公室里与布利古斯监察官谈。

不久,他们的谈话结束了,陆续走进威廉所在的大厅。威廉目光炯炯,仿佛在好奇地注视着走进来的人们。

大家纷纷就座,总工程师海德转到威廉身后,在他背上摆弄了一会,然后探出头来小声说:“全部开关都打开了,思维装置也启动了,威廉该懂得我们的话了?”

“可他怎么不开腔?说点什么试试看吧。”埃默森也小声地说。接着,他了一下激动得发干的嘴唇,慢吞吞地站立起来,满怀希望地凝视着机器人招呼道:“威廉!听得见我们的声音吗?”

威廉一声不吭。

斯科特焦躁地抓住身边埃利奥特的手腕:“怎么搞的?为什么威廉不回答!”

埃利奥特站起来,向威廉走去。

“海德,也许您忘记按主开关了。颈部侧边的那个。”

海德用手擦着额头涔涔的汗水:“是的,我把它忘记了。”说着他转向布利古汛点头致歉说;“对不起,最近我有点劳累过度了……”

布利古斯谅解地抬起了手,但他却忘记把它放下,因为当埃利奥特亲热地拍拍威廉的肩膀后,奇迹出现了。

“威廉,你好!”

一阵轻微的颤栗传遍威廉的全身。他极其自然而又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脖颈,轮番端详着每个人的面孔。大伙如酣睡初醒,仿佛还不明白自己呆在什么地方。

埃利奥特惊讶地倒退一步,再次向他招呼道:“喂,威廉,你好!”

威廉目光闪灼,视着埃利奥持。跟着一阵悦耳的说话声在大厅里回响起来: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可笑的物体是什么?‘喂,威廉,你好!’这话是什么意思?”

埃利奥特难堪地望着众人:“听到了吗?威廉,你不明白我们是谁吗?”

大家谅讶得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过了一会,威廉又说话了:“明白了。我面前这个可笑的物体是人。请问:人是什么?”

“我回答你吧。”埃利奥特抢先说,“人是上帝创造的生灵。上帝是永恒全能的神。人虽然触觉不到上帝,可他必须承认上帝,因为人是上帝的产物。”

“喂,还是停止你那牧师般的说教吧。”埃默森说,“你所臆想的那种神是不存左的!”

“你们把我搅糊涂了。”威廉困惑地说,“这个人信上帝,可那个人却不信上帝。究竟哪一个对?”

“好,威廉。至今为止在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当中,你是最完善的一个,因比无论多么复杂的难题,你也应该能够当即解答……”

“且慢。人!”威廉抚着自己的面庞和身躯,“您称我是机器人,可我跟您形态一模一样。那么,您也是机器人吗?”

布利古斯监察官兴致盎然地拍手叫好:“这样出色的机器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呐!”

“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出色?”斯科特不以为然,“我感到骨悚然。这是个十足畸形的怪物。这种东西只配放进蜡人馆里去展览。”

威廉定睛注视斯科特:“安静一点,人!还是请您别再高谈阔论了。我首先必须知道,我第一眼所见的是什么。”

威廉伸出手去,轻经推开埃默森。

“可是您却与众不同。”他紧握着埃利奥特的手,“请您帮助我去认识各种事理,把我从这里带走吧!我想去见识更多的事物。”

“不行,不行!”埃利奥特正想带威廉出门,埃默森匆忙上前拦阻。“威廉是一个刚诞生的婴孩。尽管他知识和体魄都已成熟,但他的经验却非常欠缺。显然我们幻想过要威廉教诲我们有关人类未来的事情,但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思乱想。无论他配备了怎样异乎寻常的电脑,也不可能胜过我们的大脑。”

“那么该把威廉怎么办呢?”海德询问布利古斯。

“当然必须放到世界博览会上公开展出喽。”布利古斯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

“我反对。”斯科特争辩说,“因为即使把他展出来,也只会挫伤观众的感情。”

“等一等。”拉姆忿忿地插话说,“听你的口气,是想把我呕心沥血发明的自动视觉装置报废吗?!”

“哼,那也算得上了不起的发明?”

听到这尖酸刻薄的话,拉姆大动肝火,瞧那架势好象恨不得立即扑向斯科特。

“我才不会逆来顺受!你算老几,难道你授予威廉的知识,不是比六岁的孩子还不如吗?”

“别吵了!够了!”埃默森止住这激怒的一对,“我们大家对威廉都负有责任。因为当初我们在动手之前对所有的方案都共同商榷过。如果说他显得幼稚的话,那只能责怪我们缺乏经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设法弥补缺陷。”

“最简便的事是教给他必需的知识。”

埃利奥特刚讲完,威廉便打了个寒战。

“我不想请你们教导什么。我既能看又会想,这对我足够了。因为刚才我目睹按理说比我更有教养的人,不知为了什么,竟相互争吵得面红耳赤、各不谦让。我觉得,他们的知识对和睦友好毫无益处。请把我恢复到原先那种既看不到也不能思维的状态吧。我不愿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无耻的家伙!”斯科特用食指比划着恫吓他,“你小子没有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你是我们创造的。你应该感恩戴德,借了我们的福庇,你才得以问世。”

突然。大厅里进发出一阵大笑,惊得斯科特哑然噤口、呆若木鸡。

“这样可笑的剧情,就连专职喜剧演员也想象不出。斯科特纠缠着威廉,简直象跟真人发脾气。”

布利古斯擦拭笑出来的眼泪,越想越觉得滑稽,竟笑得说不出话来。

“你实在具备演员的天才,斯科特。如果能使刚才的情景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一定会捧腹大笑、满地打滚哩!科学家制造与人毫无二致的机器人,却被他伤害感情而动怒。就是这么一个可笑的场面……”

布利古斯蓦地顿住话头,望着斯科特。

“嗯,这是绝妙的主意。在世界博览会照此演出,参观的人一定会笑破肚皮。苏俄的机器人可能会毫无表情地板紧面孔,而威廉则应向全世界显示出美国人的幽默和诙谐。”

斯科特本来对布利古斯的戏谑感到不快,经他这么一夸,反倒沾沾自喜起来。

“诸位!我认为布利古斯的倡议极有创见。就保持威廉目前这种状态吧。他会逗人取乐,成为大众的明星。而娜塔莎至多只能被人赞美一声,很快就会被忘却。”

怒火尚未平息的拉姆气呼呼地说:“不算馊主意。可是在这以前,必须探明娜塔莎的效能。”

埃默森显得十分庄重,象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似地举起手来建议说:“还不如把娜塔莎和威廉合并为一体,苏俄会不会反对呢?”

威廉连忙拉扯埃利奥特的衣袖,探询道:“喂,刚才那人提到的娜塔莎到底是什么玩意?”

“哦,威廉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对手了。”布利古斯愉快地说,“真没料到,威廉竟会产生这种心情。”

埃利奥特以眼神示意众人安静,对威廉说:“威廉,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要提醒你注意几个细节:文明人对别人讲话时,不用‘喂’这个词,也不扯对方的衣袖。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美国机器人,你在称呼人的时候,必须在对方名字后面加上‘先生’这个词。往后对我要称呼‘埃利奥特先生’。好,请重新提出刚才的问题看看。”

威廉立即按照埃利奥特的教导说:“埃利奥特先生,把这些人……”

“等一下。”埃利奥特截任他的话,“不能说‘这些人’,应该说‘诸位’。好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布利古斯先生,这位是海德先生——向他们二位施礼。这样,你就会懂得救养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一位是斯科特先生……”

可是威廉却不肯向斯科特致意。

“这个人——对不起,这位斯科特先生刚才称我是无耻的家伙。既然这样,难道我也必须向他施礼吗?”

斯科特气恼万分,几乎暴跳起来,可是碍于埃利奥特在一旁挤眉弄眼,只好强压怒火作罢。他暗自嘀咕着:“这家伙简直象从新几内亚来的吃人肉的野蛮人,非得教训他一下不可……”

埃利奥特没有理睬斯科特,继续开导威廉。

“斯科持先生也是制造你的人。所以不能不感激他。别计较他说过的话,施礼——好,行了。你的记忆力很强。下面这一位是埃默森先生和拉姆先生,——介绍完毕。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娜塔莎和你一样,也是个机器人。她作为你的竞争敌手,是由俄国制造出来的。你理解‘敌手’这个词吗?”

威廉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是的,我理解了。刚才我从自己的词汇表里觅到了这个词。我懂了,只要我的头部纹丝不动,什么词都考不住我。”

埃利奥特吃惊地同众人换着迷惑不解的眼神,接着悄声嘟哝:“真不明白。头部不动就什么词那知道了?我并不记得曾给威廉安装了这种能的思维装置……”

此时,威廉却埋怨说:“埃利奥特先生,跟我讲话的时候请再提高点声调!这也算作礼貌吧。”

“礼貌?”斯科特嚷着,“这小子竟然连我们的行为也挑剔起来了!”

威廉举起左手,看样子想阻止他讲下去。

“斯科特先生,请不要再侮辱我了!就连我这机器人,也被要求讲究礼貌,何况对您。现在,我接连不断地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新的能力。我感激诸位先生把我造成为完善的机器人。”

大家瞠目结舌,互相呆楞楞地对视着。

威廉接着说:“假如俄国人,不,应该称作苏联人吧?请等一下,为了使思维装置充分发挥作用,我不得不保持头部不动。哦,明白了,俄国又称为苏联……假如苏联创造出娜塔莎这个机器人,我倒想同她相识倾谈。什么时候可以介绍给我呢,埃利奥特先生?——喂,埃利奥特先生,您睡着了吗?干嘛摆出那种怪异的神态盯着我?还有你们大家,也都跟他一样。我哪里出了偏差,是思维装置发生故障了吗?果真如此,那可实在对不起啦!”

“关掉开关!埃利奥特。”拉姆禁不住叫喊起来,“我无法再忍受了,关掉开关!我模糊地觉得我自己变成机器人,而威廉反倒成为真正的人了!”

十一、插在脖子上的针

凌晨两点钟左右,杰尔马科夫离开会议桌踱向窗口,眺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从昨天早展开始,连续不断的检查使他累得头晕脑胀,但依然没有查明娜塔莎产生故障的原因。

两周前的试验多顺利啊!可是昨天早晨的第二次试验,娜塔莎却只是一古脑儿地叨咕着令人费解的琐言絮语,嘴巴的动作实在使人失望;不仅如比,她的眼睛也失明了,看不见一点东西。卡巴林让她行走试试,虽说前面有障碍物,可她却毫无停步的意思。结果她除了能走动之外,就什么也不会了。

尽管检查了几个小时,仍然没有查出故障的原因。卡巴林提议拆开检查,可办不到。如果拆毁了娜塔莎的塑料皮肤,一时又难以弄到其它代用品。

佩拜尔颤颤畏畏,一副可怜相。他使劲着双手走来走去,恳请众人再次核对一下设计图。

杰尔马科夫同情地望着佩拜尔。佩拜尔蜷缩到角落的椅子上,一筹莫展,愁云满面。他深知,这样的挫败将使自己的名字从显赫科学家的名册里抹除;他的敌人和对手也会因此而幸灾乐祸。

他以往的卓著功勋和因而荣获的盛誉,将会变得分文不值、毫无意义。人们将只是一味对他进行谴责。这位老态龙钟的人难道已无法挽回这个局面了吗?

杰尔马科夫急中生智,突然想起了X光。也许X光能拯救佩拜尔。

“用X光透视检查娜塔莎!”他大声呼叫着。

听了杰尔马刹夫的倡议,人们表现出各种不同的反应。斯瓦洛夫和德比金蹦了起来,兴奋地拍着他的后背。德比全欣喜若狂地搂住了娜塔莎。佩拜尔猛然窜起,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用皱纹密布的手指抚着娜塔莎。

大家顿时领悟到了他的心情,于是便七手八脚地立即准备把娜塔莎搬去X光室。

“让娜塔莎自己走。她会走路的。”德比金提醒说。

可是,唯独卡巴林神色不说。他说:“X光透视也没有用。即使查出故障,到头来还不是照旧要损坏塑料皮肤!”

斯瓦洛夫和德比金听了这番话,犹如冰水淋头,垂头丧气。但杰尔马科夫却不以为然。

“没有必要弄坏她的皮肤。在那里发现问题,就在那里切开好了。”

“发现什么?”卡巴林神态慌乱地眨巴着双眼说,“你说发现什么?是铁钳子,还是扳手?”

“诚然,我没留心这一点,但有时也会把工具遗忘在里面的。”

“的确会发生这种事。”佩拜尔激动地说,“除此以外,简直想象不出会有其它原因。”

卡巴林闷闷不乐地望着佩拜尔说:“我讲的并不是这个意思,还是先歇一会吧?怎么样?后面的检验,将把我们大家拖得疲惫不堪。我有一个妙计,午后再告诉你们。到时把娜塔莎给我好了。”

“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佩舜尔恳求着,可卡巴林却连连摇头拒绝:“还不到透露的时候,况且眼下已经疲乏过度。总之,午后我会让娜塔莎恢复生机给诸位看看。”

“假如在你施展绝技之前我们无法亲自寻到故障,那倒要领教您的本事了。”

杰尔马科夫望着娜塔莎,没有理睬卡巴林。

“好吧,祝你成功。”

卡巴林郁郁寡欢地说了一句,离开了屋子。

佩拜尔正想叫住卡巴林,娜塔莎身上的运动装置开关恰好打开了,他的注意力也随即被吸引过去。

佩拜尔宛如一个尽职的护土,抡在众人前头小心联翼地领着娜塔莎,拉开走廊里的一道道门,来到X光室,又帮助大家把娜塔莎引到X光机前。

过了一会,娜塔莎的体内装置开始在透视屏上映现出来。

杰尔马科夫犹如外科医生那样细地审视了娜塔莎的各部分装置。透视屏从娜塔莎的腰身下部逐渐上移到脖颈处。娜塔莎的颈和头在屏幕上出现了。

“卡巴林在这里就好啦!”杰尔马科夫抱怨说,“四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看得清楚。思维装置是我与他合力制造的。没法请他回来吗,佩拜尔?”

“无能为力啊。”佩拜尔解释说,“他说自己累了,怎么能阻止他回去休息呢?何况他又许诺说,午后一定修复给我们看。你悄瞧,简直抓不住他的纰漏。X光透视当真徒劳吗?”

他在晦暗的角落里找到一把椅子,刚要坐下,杰尔马科夫喊了起来:“那是什么?那根细线不是导线吗?都看见了吧?从后脑勺一直通到脖子正中间,连在电脑能源导线上的那根!把娜塔莎侧过身来。必须仔细检查一下。再往左一点,嗯,好——”

过了几秒钟,杰尔马科夫尖叫着:“快给我把灯打开!”

有人打开了灯为杰尔马科夫照明。只见他象被谁揍了一顿似的,气鼓鼓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接着便从白工作服的胸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钳子。

“发现了什么,杰尔马科夫?”佩拜尔不安地问。

“伊如我没弄错的话 即刻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杰用马科夫绕到娜塔莎背后说。随后,他把钳子压到娜塔莎脖子下部,好象试着要钳住什么东西。

杰尔马科夫手里的铁钳连续滑脱三次,发出轻微的碰击声。第四次成功了。他紧闭嘴唇,竭尽全力向外拔出一根钢针。然后夹着这根针,一边让大家轮番察看,一边解释说:“原因就在这儿。这根针妨碍电流通向脑部。由于这缘故,娜塔莎既看不见东西,又说不出话来。”

佩拜尔简直象尊石像似地僵立在原处。过了一会,他才蹙紧眉头,声音沙哑地问:“这是惟搞的鬼,杰尔马科夫?”

斯瓦洛夫答腔说:“这事一目了然。对吗,诸位。”

“不要轻率断言!”杰尔马科夫对大家说,“在这里有个好证人。恐怕娜塔莎会告诉我们,是谁把针插到她的脖子上的。我认为插针者无非是想研究一下这根针会对娜塔莎产生什么影响。”

“不必问娜塔莎了。我知道这是谁干的。”斯瓦洛夫嘟哝着。当他还要说什么时,杰尔马科夫向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咽下了后面的话。

杰尔马科夫按下了各处开关,娜塔莎活起来了。她挺直腰板,那模样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人。突然,她抬起右手,摸着脖子后面。

“对,就是这儿。假如再把针深扎进去,我可能成为盲人。”

杰尔马科夫示意大家靠近些,以乎要更清晰地倾听娜塔莎那柔和的娇语。

“娜塔莎想起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她的记忆系统简直无与伦比。看来,并没造成其它后遗症。直接询问她一下吧。娜塔莎,是谁把针刺进了你的脖子的,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吗?”

杰尔马科夫在娜塔莎身边说,并让她看清楚这根针。

她环视整个屋子后说:“他不在这里。您需要他。”

“需要他——这是什么意思?”佩拜尔问。

娜塔莎疑惑地望着他。

“您是杰尔马科夫吗?杰尔马科夫需要他。他说过。”

“我一点也不理解。”佩拜尔对杰尔马科夫说,“娜塔莎讲的话有点不着边际,使人抓不住要领。看来导线依然有病。”

“不对。”杰尔马科夫说,“娜塔莎的话并不费解。不管是谁干的,反正她明白地提到了我的名字。那家伙可能是想让我难堪。再讯问她一下吧……娜塔莎,我是杰尔马科夫。那个人确实讲过杰尔马科夫需要他吗?好好回忆清楚再回答我。”

“是的,他的确这样讲过,”娜塔莎立即答道,“接着又说了些什么。不,不是说话,而是发出了什么声音。”

杰尔马科夫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立即问:“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吧,娜培莎?我们把这种声音称作笑。”

“是的。就是这个。”娜塔莎说,“他说杰尔马科夫需要他,然后就笑了。”

佩拜尔恼怒地在左掌上猛砸一拳。

“卡巴林这个歹徒!竟干出这种卑劣龌龊的勾当。简直难以置信,那么具有名望的人,竟会作出这种无耻的事!”

“请不要这样责难他,”杰尔马科夫平静地说,“他只不过野心勃勃,其实未必蓄意毁坏娜塔莎,而是想借机向众人显示自己的非凡本领。他打算在午后悄悄拔除这根针,然后骗取我们大家对他的尊崇。作为惩罚,午后先让他瞧瞧这根针,然后再戏弄他一番。因为我们有理由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笑啊?”娜塔莎突然提出了疑问,“虽然我想笑一笑,但却笑不出来。”

大家被质问得瞠目结舌,都把目光集中到娜塔莎身上。

这时,斯瓦洛夫大声说:“你即使不会笑也无伤大局。你是苏联的象征。苏联妇女有许多必须承担的大事,所以也就无暇发笑了。”

“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缺陷!”杰尔马科夫说,“说老实话,娜塔莎也应该笑。不过,笑是感情的流露。苏耿科学家至今还没有能力制造带感情的机器人呢!”

“但愿美国科学家也不能造出那种机器人才好!”佩拜尔额上的皱纹紧缩到一起,忧心忡忡地说,“好久没有听到威廉的消息了。他们不会一鸣惊人吧?”

“您说的威廉是谁?”娜塔莎问,“虽然我还不认识他,但我想跟他谈谈。”

“别说了,娜塔莎。再讲这种傻话,我可要生气了!”佩拜尔声色俱厉,“顺便先告诫你,你不会有同他朋友的机会,因为在世界博览会上,你将住进铁笼子里。够啦!该切断电源了!出色的苏联妇女是不能轻佻多事的!”

十二、是火星人吗?

司机哈里·英里森年方四十,原是世界中量级拳击运动冠军。他在午前九点三十分准时抵达物理研究所大门前。

临出车之前,他受到了严厉的警告:不得询问今天所载乘客的私人问题;不准向任何人透露他们倾谈的内容;途中无论发生什么意外,绝对不许分心。

接受这类指令,莫里森再合适不过了。他谨慎仔细,机敏冷静,惯于应付任何意料不到的险恶局面,把他专门从运输部门的众多司机里选拔出来,绝非偶然。

现在他正端坐在驾驶座上等待着乘客。他这部轿车有八个座席。

莫里森又回想起监察官员讲的话:“到研究所之后,就在车里等候。乘客有五个人。他们上车时,不必下车开门。两眼要直视前方,等乘客说‘帝国大厦’就开车。”

莫里森睨视了一下仪表盘上的时钟。到这里后已经过了十二分钟了。有只苍蝇落到他的鼻尖上,可他仍然遵照命令,纹丝不动,只是呶起下唇,向上吹风驱赶这讨厌的不速之客。

又过了几分钟,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说话:“别担心,威廉。这是轿车,是依据汽油发动机驱动车辆行驶的,由握着方向盘的那个人开车。一会这部机器将载着我们逛遍全城。”

英里森惊奇得直眨眼。他险些扭回头去看,好歹总算忍住了。

就在他身旁,又发出一阵异样的单调声音:“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埃默森先生。我没有立即登车,是因为想知道这部轿车是否与我一样,也配备有电子自动装置。”

“不,你同汽车的运动方式截然不同。关于这个问题,斯科特会讲给你听的——因为驾车是他的业余好。好了,上车吧,威廉。接着我们要去各种地方:机场啦,泊船的海港啦……”

“机场?船?”异样的声音重复着刚才的词,“那是些什么?不,请别告诉我,让我自己思考。”

莫里森在当拳击家的时代,只有一次曾被击败。他躺倒在拳击场上,听到裁判员的声音仿佛从几公里以外传来。“一——二——三——四——”。他感到,观在的感受好象跟那时相似。

当这怪人钻到车里刚刚坐下,车子就有些反常。莫里森不由自主地瞧瞧后视线。镜面上映出了五个人的面孔。有四个是普通的美国人,可坐在后排座位中间的那个人,果真也是活的吗?他那双眼睛仿佛是由细碎的玻璃碴组成似的在闪闪发亮;面部奇怪地毫无表情、十分苍白,简直和假面具并无两样。

正在这时,他的头部和手腕动了起来。这样看来,他还是活的。然而不是人。如果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

是月球上的来客吗?不。是火星上的来访者?好象是从火星上来的。没错,准是火星人!火星人携带密信出使地球,怪不得那位监察大员如此这般地啰嗦了半天。

莫里森身体笔直前倾,正打算悟出个更加合乎情理的论断。不能对火星人讲英语。不,火星人聪明非凡,恐怕用英语对话不成问题。可是,他是怎么来到地球的,是坐飞船吗?

“帝国大厦!”一个乘客说。

莫里森只得中断思索,机械地睬下加速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通信号。红灯停车,绿灯前进。川流不息的车龙,有的向前,有的向后,也有的向两侧疾驶。

莫里森不断地在心里默诵看:“注意!小心!”

火显人开口了:“世界是一个城市吗?埃默森先生。您说不对?那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集中在这座城市里呢?这是件蠢事,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莫里森又竖起耳朵偷听。

另一个乘客的话音传了过来:“瞧,威廉,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大厦。有一百零二层,住着六万人。”

“我对那种地方毫无兴趣,拉姆先生。我觉得那些人怪可怜的。”

“有什么好可怜的呢?上面空气新鲜,景色优美……”

“空气是什么?”

“这个——空气主要由氧和氮组成,是一种形成地球大气层的物质。我们人类要呼吸,就离不开空气。没有空气,人就活不下去。”

“我不懂,拉姆先生。空气是人发明的吗?以前不是不需要什么空气吗?”

“这种问题,让埃默森来回答吧,威廉。因为他好钻研宇宙奥秘。”

“算了吧,拉姆。”埃默森长叹了一口气,“原来我设想,只有威廉才会向我们揭示人类存在之谜。可是很遗憾,他做不到这一点。归根结蒂,他是人制造的,所以不会比人知道得更多。喂,司机,怎么回事?”

莫里森光顾倾听谈话,险些把车撞上停在前面的那辆卡车的尾部。

“噢,看起来,他是个试管里造出来的人?怪不得面色发青,两眼闪灯呢。这也难怪,他连高楼大厦、汽车、空气都茫然无知。”

“喂,司机,怎么搞的,打瞌睡了吗?!”一个乘客提醒说。

面对绿灯,莫里森却忘记开车,两眼盯着天空出神。他蓦地惊醒过来,连忙踩下了加速器。

“这全怪该死的监察。为什么事先不讲好把其朵也堵起来?那个倒霉的试管人把我都整傻了。哎呀,他们干嘛老说那种话!”

“坐在驾驶座上的机器人会开车,可我为什么却不懂,埃默森先生?”

“他不是机器人,而是与我们一种的活人。”

“那干嘛他始终不说一句话?他是哑巴吗?”

“不,他不是哑巴。行车期间,他必须细心留意通信号,不允许说话。不过,今天的事他将毕生难忘。因为他第一个运载了世界上头一个机器人,这是件极为荣耀的事情。喂,司机,留神!刚才你差点压死那位站在十字路口上的通警察!”

十三、迎风招展的旗帜

世界博览会的开幕式结束了。

首先向来自各国的贵宾和新闻界人士致欢迎辞,接着宣读了到会的著名政治家的长长—大串名单。外官们代表各自的政府,在对方胸前互赠勋章,频频举杯祝贺。

这种情景通过广播和电视向全世界播映。新闻记者激动地报道说,目前全世界人类的友好关系即将揭开新的篇章。为什么呢?因为代表苏联的外官在大庭广众之中紧紧拥抱着代表美国的外官,并在对方的面颊上热烈地亲吻着。

在会场前面,陈列馆鳞次栉比,参加国的旗帜迎风飘扬。这些印有太、月亮、星星、镰刀和铁锤的五彩缤纷的旗帜迎着和风,正友好和睦地飘拂。

此刻的风,仿佛为欢迎前来观赏人类智慧与想象的结晶的数万人群,把所有的旗帜都吹向同一个方向。

世界知名的艺术家、工程师、建筑师和装潢家们,不仅为了展示本国的工农业产品,同时也为了炫耀本国思想家、作曲家、画家、雕塑家等人的业绩,不惜独运匠心、全力以赴地建造优美别致、雄伟壮观、风格迥异的各式陈列馆。

如今,会场前聚集着几万名观众,他们时而形成巨大的漩涡,时而又汇作一股洪流在缓缓移动。从空中鸟瞰,整个场地简直象一座被洪水包围的城池。

聚成这股人流的是具有各不相同的礼仪、语言、肤色、装束的所有人种的人们。

仓促忙碌、连比带划的南非人;郑重其事、行路稳重的印度人;象孩子般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地笑谈着的黑人;默不作声、沉思漫步的日本人;露着雪白修长大腿的英国妇女;娇弱矮小的印尼姑;蓄着黑子、故作正经的沙特阿拉伯酋长;魁梧高大的加拿大人……在人海之中,摩肩接踵,熙来攘往。

这些人尽管长相打扮千姿百态,但此行的目的却全都一样:参观博览会中最令人神往的机器人——威廉和娜塔莎。不过,眼下能先睹为快的,只有新闻、广播、电视记者和有关报道人士。

开幕当天,人们蜂涌至美国和苏联展馆,致使大会工作人员不得不用铁链把展馆围护起来。

俄国馆为了保护娜塔莎不致受损,事先就把她安置在铺有红色天鹅缄的房间里,并用装有铁栅栏的笼子罩了起来。

相比之下,美国馆倒较为尊重威廉的自由。他们只是用金色和蓝色的粗丝绳把威廉四周围起来。但仅凭绳索,仍然不能令人放心,所以又作出如下规定:与威廉晤见,暂时只限美方承认的新闻界人士;提问和拍照须按次序轮流进行;会见要持有许可证。

虽然威廉被新闻界人士纠缠了一整天,但他不仅毫无倦容,而且言行举止越发老练准确了。

进入第三天,威廉表现得与以往不同。

那天,发行量超过几百万册的德国杂志记者用德语跟威廉搭话:“听说您可以用几国语言会话,所以恕我冒昧用德语发问。您对欧洲印象如何?欧洲人的生活方式与美国人是否相同?”

记者打开笔记本,拿出圆珠笔准备记录。

过了几秒钟,听不到答复。记者颓丧地收起了笔:“很遗憾,您不懂德语。”

“不!”威廉着洒脱的德语回答说,“我身上的翻译装置在变换语种时,需要耗费一点时间。德语的语法繁杂,极其困难。何况我又一直在观察您,因为我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德国人。我认为,德国人的身体是由两部分,即东德和西德组成的。”

“这类蠢话究竟是谁灌输给你的?被分成两部分的不是德国人的身体,而是国家。实没料到,竟会听到你这种无礼的回答。”

“对不起。我只不过是个机器人。我只能讲出我头脑装置中贮存的知识。如果我说错了话,那是我的导师——物理学家拉姆先生的责任。不过,我想请教一下,据说欧洲有许多国家,这是真的吗?”

“是的,在欧洲有许多国家。”

“我真不明白,欧洲各国干嘛要互设边界、各用不同的语言呢?这不是愚蠢的举动吗?居住在美国的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斯堪的那维亚人、西班牙人、希腊人、意大利人,他们互为邻舍,全都英语,全是美国人。为什么欧洲各国不合并呢?一旦合并,那就不需要国境而组成一个叫做欧洲的国家了。”

德国记者兴致勃勃地聆听着。

“这么说,您赞成欧洲各国并为一体?”

“我是机器人,我要合理地思考问题。我认为应该尽早地合并起来。听拉姆先生说,在欧洲曾发生过数次恐怖的战争。假如合并了,就不会再有那种战争了吧?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回答吗?”

记者起劲地速记着威廉的高论。这时海德馆长暗示说时间已到。

记者赶忙说:“只有一个问题再请您回答,威廉先生。您怎样看待苏联馆里的娜塔莎?您认为您比她强吗?”

“关于娜塔莎,我仅从别人的谈话中听到过。不过,我想找机会见见她——”

威廉无法再讲下去,因为海德过来用英语对记者干涉说:“请您不要再耽搁下去。除您以外,还有许多人正等待晤见哩。”

“没关系,”威廉直率地代记者回答,“让他们等着吧。我想会见娜塔莎。请这位先生把我领到苏联馆去吧。”

威廉正要从金色和蓝色的绳索上跨过去,却被海德扯住了。

“威廉,你不能离开展览馆。对你来说,这条绳索就是国境线!越境行为是不允许的!”

“我抗议!”威廉激忿地说,“我是个自由的美国机器人。假如您阻止我去苏联馆,那就是侵犯公民权。我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您会吃惊吧?埃利奥特教授教会我许多关于公民权的事情。我重申要去会见娜塔莎——”

“不行!”海德气愤地叫嚷起来:“你并不是美国的公民而是个机器人。我是你的上司!”

在刹那间的惊愕之后,威廉迅疾地转向记者:“您懂英语吧?请您作证,海德先生侵犯了我——一个自由美国机器人的自由行动权利。请您以人权的名义,向联合国控诉他强加给我的非法限制。”

接着他又面向瞠目结舌的海德说:“这对您来说肯定是不利的。因为苏联也加入了联合国,他们是被压迫者的朋友,并且把许多民族从资本主义的羁绊中解救出来。他们也会成为我的朋友。”

海德手足无措,慌忙追问:“这是谁教你的,是拉姆,还是埃利奥特?你必须如实坦白。”

“我不会说谎。这些话,既不是拉姆先生,也不是埃利奥特先生教的。此人就是昨天下午会见我的那位苏联记者。您也在场听着呐。”

“我不懂俄语。”海德转向在旁笔录的记者,辩解说,“准是那个家伙在播弄是非。在这以前,威廉柔顺得就象一只羔羊,即使在持有异议时,他也是相当耐心的,绝不象现在这副模样……”

“记者先生,我刚才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也请您把它记录下来。”威廉对德国记者说,“苏联记者说,美国人称我是美国人的发明,纯属谎言。美国科学家是根据苏联的设计图制造出我来的。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我不是美国的、而是苏联的机器人。请您把刚才的事转告苏联方面,求他们把威廉从压制者海德的魔掌中解放出来!”

德国记者一面在本子上唰唰地笔录着,一面小声嘀咕:“威廉好象成了苏俄宣传的俘虏……”接着他又抬起头来发问,“威廉先生,请您继续回答我。这是一个将会震动世界的问题。美苏之间最好不发生战争吗?您的意见如何,威廉先生?您干嘛不开口?”

威廉眼中的光辉消逝了。

“是我切断了电源。”海德解释说,“不能让他再诌下去了。这首先必须对威廉进行现代史教育。”

德国人揣模似地凝视着威廉,喃喃自语道:“这种机器人如在德国,必须按德国方式进行严格教育。”

十四、把围巾系到脖子上

佩拜尔焦躁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围看娜塔莎转。他恨不得让地球上的所有记者,尤其是那些令人生厌的美国记者,在这次博览会闭幕前全都冻结在北冰洋或南极洲。这些记者似乎什么都要向娜塔莎发问,因而使佩拜尔应接不暇。每当记者提出问题,作为娜塔莎的负责人,他都得佯装笑脸、强打神地侍奉左右。

当他直接从部长那里领受衔命,以娜塔莎负责人身份出席博览会时,别提有多么兴奋和荣耀了。

他为自己能亲眼目睹世界最大的博览会而欣喜若狂。然而,他所见到的,却只是铁笼和群聚在笼前的摄影师和记者。他必须同娜塔莎一起被囚禁在牢笼之中,与那些蜂涌而至的记者们周旋。然而其他馆员们反倒能寻隙溜到陈列馆门前,注视那些来往的人们以饱眼福。

他也可以偶而轮休,啃一根维也纳香肠,喝杯幕尼黑的啤酒。那是一种带有芥末辣味的香肠,他曾在澳大利亚驻苏使馆的鸡尾酒会上尝过一次。不过,现在又不能悠闲地品味了——因为又有一个新到的记者从展馆前拥挤的观众堆里挤了进来。进入馆内,只见他帽子压扁,领带歪扭,衬衣纽扣也脱落了。

“啊,娜塔莎,见到你极感荣幸!”他自我介绍说,“我叫查理·宾格勒,是第一流报纸——《芝加哥新闻》的首席记者。我们的报纸每天起码可发行一百五十万份,并畅销到全世界各个角落,比如说,新加坡、开普敦、里约热内卢、悉尼、香港等等。总之,只要有‘嗜报者’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我们报纸的踪迹。哈哈哈哈,这可是句漂完的俏皮话吧。不瞒你说,我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个乐天派。记得我还是个吃孩子的时候,我就把逗得笑叉了气。——请笑一笑,我要给你拍张讨人欢喜的倩影——你旁边那位汉子是谁?——请闪开一点!那么,笑一笑,可的孩子。往后,好莱坞的名导演将会把百万美元的合同书挂到你的脖子上,邀你去拍电影哩。”

宾格勒终于放下相机,颓然地说:“怎么回事,娜塔莎?为什么不露一丝笑容?干嘛用这种目光盯着我?”

佩拜尔趋身上前,着生硬的英语说:“您把娜塔莎弄糊涂了。她不惯您的那种表达方式。”

“不对。”这时,娜塔莎突然开了口,用流利的英语表示异议,“您是位很有趣的先生。我想笑,可是由不得自己。您已经见到威廉先生了吧?他会笑吗?”

“也不行,虽然我说了个非常逗人的笑话想引他发笑。我甚至怜悯起他来了,那么出色的家伙。对啦.我想起来了,他向您问候,并说他也想见见你呐。高兴吗?”

卿塔莎仿佛在默默沉思。随后,她望着咬着牙签发楞的佩拜尔说:“我可以高兴一下吗?佩拜尔同志!”

“嗯?什么?高兴?”佩拜尔张惶失措,无以应答,“唉,你想高兴吗?很抱歉你的自动装置并不具备这种功能。”

“可是我想高兴一下。”娜塔莎委屈地说,“威廉先生向我问好了。我也有……”她略微踌躇了一下,转而干脆地说,“我也有话想对威廉先生说。”

“娜塔莎,你诌些什么!”佩拜尔惊恐地叫嚷,“你是苏联妇女的象征,想跟美国机器人讲什么话,那是连念头都不该在脑海里出现的!如果同他接触,他会即刻让你轻信,他是比你自由的。”

“如果他讲那种无聊话,我会捂住两耳不听。”

“捂住耳朵?不,与其如此,倒不如告诉你,他的自由只是表面的。因为你是住在铁笼子里——这也是为了保护你免遭麻烦——而他则不是这样。”

“我保证不受宣传的蛊惑,请把他邀到这里来吧。”

“不,这不行。不要再提这类无理奢求了,娜塔莎!”

宾格勒实在憋不住了,插嘴说:“娜塔莎,请用英语告诉我,你同那位叔叔都谈了些什么。”

娜塔莎的回答出乎意外。

“宾格勒先生,您有小镜子吗?我想打扮得漂亮一些。佩拜尔不允许我同威廉先生会面,请您给我拍张照片赠送给他。”

“这真是绝妙的新闻题材!”宾格勒激动得跳了起来,“你那么渴望会见威廉,可是铁石心肠的叔叔却偏不许诺。假如把这件事报道出去,读者们一定会掬下伤感的泪水,表示无限的同情哩!好,你漂漂亮亮地打扮一下吧——哟,忘记了,镜子没带在身上,真不凑巧!没关系,你可以用这架相机上的镜头。瞧,看清了吧?”

他把相机高举到娜塔莎的脸部,随后便象画师似地开始鉴赏品评起她来:

“棕色的头发,若是金色就更妙了。把前面那绺头发再在额头上梳理一下。嗯,好。在头顶正中间分开的发式不够动人。此外,头上那块围巾也过时了。这么一来,你简直象个村姑了!在俄国,难道没有服装设计师吗?谁让你穿这种衣服的?白色刺绣罩衫,配红色长筒靴。他们首先应当让你去好莱坞开开眼才对。那样的话,就会给你戴上骑士帽,配上围巾,穿上马裤,打扮成一个俊美的得克萨斯姑了。”

娜塔莎默默地照着镜头,梳理留海,松缓着紧勒在脖子上的绉纱衣领,并打算取下头上的围巾。

看到这副模样,佩拜尔气急败坏地制止说:“你要干什么?娜塔莎!立即把围巾戴上。否则,我要切断你的电源!”

“我不愿当村姑,我要做得克萨斯姑。头上的围巾陈旧过时了,蒙在头上,还不如系在脖子上好看。”

“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是苏联女中杰出的表率。谁说你头上的围巾过时了?是那个家伙吧?”

他抓住铁笼子的栅栏,忘记了对方不懂俄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请给我出去!你在挑动娜塔莎。这是在唆使她走向背叛!快点离开!不准你再跟娜塔莎谈。她是苏联的国宝。不准外国人仿效!”

娜塔莎站在佩拜尔身后,敏捷地取下头上的围巾系到脖子上。

宾格勒木然地注视着佩拜尔,可当他发觉娜塔莎把围巾系到脖子上时,立即就领会了她的意图。他陡地向后仰身,对准镜头,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然后笑着对娜塔莎致意:“谢谢,姑。躲到狠心大叔的背后,实在是妙不对言的好主意。这位大叔也一起摄了下来。这么一来,读者们就会恍然大悟,明白你是怎样遭受讨厌的看守监视的。bye bye①,可的姑。我去向威廉转达你的问候。”

【① 英语,表示“再会”、“回头见”之意。——译注】

十五、机器人的罢工权利

威廉的负责官员海德坐在展览馆里的长条椅上,迷迷糊糊地注视着蓝色和金色绳索前拥挤的观众。其中并没必须特别警觉的特殊人物。有的人面对威廉提心吊胆、缄默不语;也有的人大胆果敢地同威廉搭话。威廉口齿伶俐、对答如流,大家都敬佩万分。

观众中有一个勇敢者想跟威廉握手,但这位出风头的人立即受到旁人的劝阻。大家仿佛担心,握手会把威廉损坏。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然而人们都想借此表达他们的赞美和惜的心情。

总之,暂时不必担忧有人会来戏弄威廉。既使出点小风波,他也会自我保护的。

在两、三天前发生了这样一件意外:因为拍电视,威廉被那些灯光和摄影师们弄得晕头转向、火冒三丈。突然间,他快步走到一部摄影机前,把它扳倒在地,然后从容地对揪住他不放、恶意地称他为“小鬼”的那个最傲慢的摄影师提出要求:

“假如您能从头数出十个美国总统的名字,那您叫我小鬼也不在乎。如果办不到,今后就请规规矩炬地称我威廉先生,因为我能一个不漏地说出至今为止的所有总统的名字。”

那位摄影师开始数了:“乔治·华盛顿、约翰·亚当斯、托马斯·杰佛逊。”

可是他讲到这里便卡了壳,再也数不下去了,惹得同事们哄堂大笑,羞得他面红耳赤,恨不能钻进地缝。

海德每当回忆此事,就禁不住哑然失笑。他想,如果把威廉这些趣闻记录下来,以后用“有关威廉二、三事”的标题在周报上刊载,那该多棒!

可是,现在他却困得睁不开眼了。他决定明天再考虑这些事,于是把目光转向威廉,呵——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一个小女孩正跟威廉聊天——没关系,孩子们都有家长领着,不会出什么乱子。

海德正低头打盹,突然被一阵笑声惊醒。威廉还在跟那个手持鲜花的法国小女孩说话。

“威廉权叔,您伤风了吧?怎么闻不到这花的香味?”

威廉略微思考后回答说:“我是机器人,所以不会象人那样生病。”

“不会生病,真了不起!”小女孩惊叫着,“那么您能吃很多糖果吧?您喜欢糖果吗?”

“我不能吃东西。”

小女孩瞪大了双眼。

“呀,真可怜!您闻不到花香,又不能吃糖果?您肚子不饿,喉咙不渴吗?”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么牙也不疼?”

“是的,不疼。”

“那您感到心脏在咚咚地跳吧?”

威廉抬起头,眺望着陈列馆窗外。一棵树沐浴着灿烂的光亭亭玉立:绿色的嫩叶仿佛正与风儿淘气嬉戏,兴高采烈地摇曳着。

威廉仿佛对着那棵树讲话:“我没有心脏。”

小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威廉,两眼噙满泪花。她泣泣地呜咽起来,猛地转过身,把面孔埋到的两膝之间。

临近闭馆,新闻记者宾格勒飘逸洒脱地吹着口哨走进陈列室。他悄然地向海德那边瞥了一眼。海德正伏在小桌子上,专心致志地撰写有关威廉的日记。

宾格勒做了个手势,把威廉招到圈绳旁边。

“我带来件好东西。瞧!”

他小心翼翼地一边提防着海德,一边敞开上衣前胸,威廉瞧藏匿在里面的照片。

“这是娜塔莎。为了你,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呢。在她前面站着的那位大叔不允许她见你。怎么样,可吧?”

“娜塔莎也是机器人吗?”威廉问,“看起来似乎是人,但服装却异乎寻常。”

宾格勒不由得放大了嗓门:“你也懂得这个?!娜塔莎穿的是俄罗斯民族服装。俄国人总想卖弄他们自己与众不同的东西。不讲英语讲俄语,就是为了显示自己。”

“我会讲俄语。”

“你说什么?在哪儿学会的?”

“我头脑中装有外语翻译装置。我可以讲德语、法语和俄语。您不知道吗?”

“哦。我好象听人讲起过这件事。娜塔莎也会讲英语。我相信你们之间的谈一定会很顺利。

“宾格勒先生,马上就要闭馆了。我想请教一下:这里晚上有人值勤吗?”

宾格勒顿时领悟了威廉的暗示。他眯着双眼,悄声打了个口哨,然后狡黠地呲牙笑着说:“你想跟娜塔莎会面吧?我竭尽全力帮忙。不过我有个条件。为了《芝加哥新闻》,请允许跟我特别会见。只与我一个人。此外,要把谈话内容全部透露给我,可以吗?”

“可以。”

“这条新闻肯定会轰动世界。通栏标题就叫:威廉和娜塔莎公布婚约。不过,夜间值勤的情况连我也不清楚呢。”

宾格勒向海德搭讪起来:“噢,我是《芝加哥新闻》的记者宾格勒,曾发表过一篇采访您的新闻,您读过吗?那篇报道还附有你的照片,占了一个整版。不过,还有两、三个问题打算请教。作为一个国者,我想了解一下是否有人妄图加害威廉。”

海德茫然地望着宾格勒。当他认出是熟面人时,便走了过来。

“呀,宾格勒先生。再次幸会,极为高兴!我正忙着赶写日记,没听清楚您刚才的问话。您说想知道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在设计这座展览馆时,也考虑到了安全问题。在出入口都安有警报器。方圆三公里范围内部可以听到报警声。此外在屋顶上还安有红外线监视仪。”

“这样就不必担心了。那么窗户方面怎么样?”

海德一边自信地瞅着宾格勒所说的玻璃大壁窗,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这是用特制防弹玻璃装配起来的窗户。要损坏它,不用铁锤砸,休想办到。为防万一,只要按一下右边那个揿钮,一切都可以轻易地沉没到地板底下。”

“若然如此,我们的读者就可以放宽心了。”宾格勒用圆珠笔在袖珍笔记本上唰唰地记录着,“苏联也是这样保护娜培莎的吗?您听说过什么,海德先生?”

“我听说苏联展览馆门口装有光电池,能够发出肉眼看不到的光线。只要闯入者穿过门口,警铃就会尖叫起来。不过,窗户却是用普通玻璃镶嵌起来的,插销也很简单。”

说到这里,海德突然笑了起来。

“宾格勒先生,怎么,莫非您要拐带娜塔莎吗?”

宾格勒摆弄着圆珠笔强笑着说:“哪儿话呀。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峨,该让威廉休息了。”海德说,“从早到晚一整天都得应付那些参观者,真够辛苦的。威廉,请来这里。可以在我桌子前的那个老地方休息了。”

“我还不想让您切断电源。还有问题需要思考。”

“还是乖乖地听话。”海德不悦地说,“我已经照料你十个小时了。累得两腿酸麻,饿得肚子都扁了。我可不能与机器人相比呀?”

“而我也同样干了十个钟头。我跟您一样也有享受自由的权利,何况我是尽义务的,而您是领取月薪的。”

宾格勒“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海德越发不高兴了。

“这种无聊的话,你说得太多了。假如我说的话你不顺从,那只好强制你听从了!”

“如果你不获得我的同意就切断电源,以后你会后悔的。海德先生!”

海德嘲笑地说:“你这样的机器人,能闹出什么名堂?!别扯淡了,赶快乖乖地过来?”

“可以。假如您无论如何非要强制我这样做不可,那我只好遵命。不过,从明晨起,我要罢工,一言不发。不管您或是其他人,都无法我开腔。”

海德惊愕地望着宾格勒。宾格勒目瞪口呆了。

“听到了吧?他说要用罢工来要挟我。他这是第二次反抗我啦。第一次是因为俄国记者的煽动引起的。我花费了几个小时的口舌向他说明我们对自由的理解与苏联截然不同。这一回,他准是又受了什么间谍的挑唆。”

海德再次面向威廉问道:“罢工不是你的想法,这是谁教你的吧?”

“是的。”威廉爽快地回答,“教我的就是您!因为您告诉过我,为了达到某种要求,美国工人有罢工的权利。”

海德狼狈不堪,无以应对。他仿佛挨了一记耳光似的用手抚着右边的面颊。

“嗯,我的确讲过。不过,这并不适用于你呀?你不是工人。起码在法律上没有这条规定。”

宾格勒感到愈来愈有兴趣。

“机器人是否有罢工的权利,这将引起全美国的争议呢!最高法院恐怕都裁决不下,只好提议会辩论甚至连总统都要卷入这场争吵的漩涡里去……”

“够了!”海德气愤地吼叫着,“你把我都闹糊涂了。这件事无须旁人插手,我就可以决定,因为我是这儿的负责首脑!假如你有什么妙计,那就请说吧。”

“好,我告诉你吧。”宾格勒狡黠地笑着:“那就让威廉自由一个晚上吧!”

扯!你打算让他一个人出门而撒手不管吗?!要知道,他只是一个不辨真假善恶的孩子。他不能象一个成人那样具有公民权。”

梅德稳胜券地望着宾格勒。

“你瞧,你那准备轰动世界的新闻就象肥皂泡一样幻灭了。你可以报道说,机器人是否有罢工权利这个难题,使全美法律专家伤透脑筋。是海德救了他们的驾,解决了这一命题。好吧,威廉,听我的话,向宾格勒先生道‘晚安’。”

十六、来自长崎的老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日本老人被后面的观众簇拥着来到娜塔莎跟前。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三次躬,然后用那颤巍巍的手,展开一封用英文抄写的信,扶正方框眼镜,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读起来:

“我是从日本长崎来的商人,名叫浜井正吾。我已经不能象年轻时候那样说英语了,而且由于巨大痛苦的摧残,记忆力也大为衰退,所以请允许我照信读下去。

一九四五年,我的独子新造和柔的儿媳静子,由于原弹爆炸而离开人世。从此以后,孙子健二便由我抚养。健二如今已经二十岁了,在大学读书。教授赞赏他是高材生,他自已也表示说要毕生研究放射线。健二十分担心广岛和长崎的悲剧重演。这是因为美园和俄国不停地制造新的原弹,并为试验这种大规模杀人武器而污染了地球大气层。健二说,假如新的战争爆发,还会使用原弹。这是真的吗?为了请教这个问题,我就千里迢迢地从日本赶到这里来了。

健二还说,今后的战争也许会使用氢弹。如果一个地区发射一个氢弹,总共只需二十个氢弹就会夺去一个大陆的生灵。我已经不顾惜自己的死活了,可我不想让孙子健二也遭受象他父母那样的厄运。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您的大脑装备有电脑系统,我听说您的回答是绝对不会谬误的。”

说到这里,老人略微抬起头来。可他发现娜塔莎毫无反应地贮立在铁笼子里,他失望地对旁边两个年轻的印度人叹息说:“虽说我从老远赶来,看来白跑一趟。今后我只好为孙子而忧心忡忡地捱日子了。”

老人刚要离开,娜塔莎便走近铁栅栏这边。

“请留步,浜井先生。您读的那些事情我都理解。让我回答您的问题吧。不过这是非常困难的,说不定会由于我的电脑过份紧张而失去常态。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假如目光消失,我就出故障了,电流会中断。到那时,请您告诉那位站在窗边向外望着的负责人。此外还请您到美国馆去询问威廉先生。威廉先生一定会回答您的。”

“我不能离开。”浜井老人担心地摆手,“我宁可不要回答,也不忍心让您发生故障。”

“请安静!”娜塔莎说,“我必须思索。假如回答得准确,或许对其他所有的人都会有所教益。”

老人规规矩矩地把手放了下来,担心地盯着娜塔莎的双眼。可是,她的目光并没有消失。

过了一分钟,传来一阵抱怨声,排队等在后面的观众嘈杂起来。老人身边的两个印度人,无聊地望着自己的指尖。

浜井正吾根本就没觉察到周围的不满潮。他透过娜塔莎眸子里强烈的光辉,想起了原子爆炸时产生的刺目旋光和随即在长崎上空升起的冲天火柱。

那时,老人和孙子健二正呆在离家几公里远的农村亲戚家里,躲过了这场可怕的大火和致人死命的光辐射。可是,尽管躲开了大火和死光,爆炸的气却象飓风一样摇撼着农舍。如果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那时的惨祸将会增加几万倍的残酷吧?!

娜塔莎的电脑似乎考虑到又发生了那种惨祸,否则,她早该回答了。

老人手指哆嗦着准备离开这里,因为他不愿意听到宣布孙子死讯的噩耗。

就在这时,娜塔莎说话了:

“浜井先生,我的电脑解决了这个问题。人类创造的这个世界经历了几百万年的持续进化,它是不会被毁灭的,因为这不符合生命本身的逻辑。我认为,由于有了氢弹,就可以保护人类免遭那样的战争灾难。您所亲身经历过的那种灾难不会再发生了。”

老人默默无言地立了一会,随后结结巴巴地说:“孙子——可以活了——可以不被烧死了。新造、静子——你们没有白白死去……”

接着,老人凝视着娜塔莎继续发问:“我上了年纪,头脑迟钝了。您说的话,我还不能充分理解。为什么氢弹会把人类从毁灭中拯救出来呢?”

“您知道,原弹落在居民区会出现什么后果吗?”娜塔莎问。

“当然,这是谁都知道的。”

“美国人也知道吗?市民、士兵、将军、政治家、总统也都知道吗?”

“是的,都应该知道。因为他们看到过长崎和广岛的照片——孙子健二常把美国报纸刊登的有关消息读给我听。”

“那么苏联人呢?”

老人在回答之前,先鞠了一躬。

“假如贵国的人不聋也不瞎的话,那就应该知道。请原谅我的直言。”

“您并没任何失礼之处。那么我再问您,在美国和俄国的将军和政治家中间,有人希望氢弹落在自己的国土上吗?”

虽然老人什么话也没说,但从脸色上却看得出来,他是说:“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希望。”

“这下您明白了吧?”娜塔莎说,“此外没有其它的答案了。这是从合乎情理的思索中得出的答案。”

“俗语说,年高智深,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是您首先教给我去合理地思考。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美、苏两国领人都以原弹相恫吓呢?尽管他们都清楚,如果实现这种威胁,那就是自杀行为……”

娜塔莎凝神思索了一番,答道:“象我这样只会合理思考的人恐怕难以解答这个疑问。”

十七、娜塔莎宣布罢工

依照惯例,早晨七时三十分,海德便准时打开展览馆入口处的门锁。进馆后,他照例四处巡视,检查是否有异常现象。

看来今天清洁工打扫得很心,周围一尘不染。

威廉的衣服用刷子清扫过了,皮鞋也擦拭得闪闪发亮,只是领带稍微歪扭了一点。海德赶紧把它拉正,然后从屉里取出日记本和铅笔,把威廉的情况记录下来后,就踱到外面去了。

警卫还没到达。这里总共有六个警卫,内外各有三人。

海德以为他们迟到了,一看手表,果然比预定时间超出了三十秒。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跑步来了。

警卫的头目叫奥尼尔。

“早安,馆长。”

奥尼尔因为迟到,有些羞怯地问候着。

“早安.奥尼尔先生。今天还得偏劳了。”

海德说完便走进展馆,打开了威廉的开关。威廉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目光。

“早安,威廉。昨晚休息得好吗?”海德问道,“怎么不回答我,威廉?怎么回事?站起来!”

威廉默不作声,海德把奥尼尔叫了过来。

“威廉有些异样。虽然打开了开关,他却没有反应。请立即通知中央办事处。——不,还是我去。你把部下召集到入口处,不准参观的人进来,就说威廉正跟埃塞俄比亚皇后进行特别会见。”

“是!”

奥尼尔答应着,身要跑,却被威廉唤住了。

“不能说谎,奥尼尔先生。您必须向观众们讲明真相。请告诉大家,威廉正在罢工,因为海德先生不承认我的自由,所以我既不动弹,也不开口了。您明白吗?您不理解我说的事情吗?”

奥尼尔大吃一惊。威廉仿佛用手势催他赶快离去,于是他急匆匆地转身跑到了外面。

“威廉,赶快站起来,开始工作。喂,没长耳朵吗?如果不顾从,我可要采取强硬措施了!”

海德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教训说。

可是威廉依旧不开口。他面向正前方,固执地坐在原处,毫无动静。

尽管海德怒火中烧,却还是强捺子,竭力柔声细语地劝解:“你好好想想,威廉。不要这样使我为难。我是制造你的一个成员。要不是我,你哪里会走会动。好啦,威廉,站起身,象往常那样工作吧。”

威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象尊塑像似地坐着,两眼凝视前方。

“威廉,你是个通情达理的聪明人——不,是机器人。你的态度不对头,你的电脑应该有所判断。我对你负有责任。不能随意让你到处走动。你在这里是安全的,但只要迈出展馆一步,立即就会让人群围住,把你挤扁。

“我是为你设想。如果你能象往常一样工作,今天闭馆后,我同意你在馆内散步一个小时。”

威廉仍旧固执不动,答复说:“我想会见娜塔莎跟她谈谈。如果您不许诺的话,我将继续罢工。”

“别扯了!你想想,这种荒唐要求能被允许吗?何况娜塔莎关在苏联馆的铁笼子里!他们怎么会允许你的访问?!”

“您不要欺骗我了,海德先生。观众谁都能跟娜塔莎谈话,或者为她拍照。我见过她的照片。请您去苏联馆探询一下,我是否可以去。”

海德搔着头发,气冲冲地大发雷霆:“我无法再容忍了。哪有象你这样忘恩负义的机器人!威廉,这是最后的忠告——赶快站起身,像以往那样去迎接客人。”

“不!”威廉断然地拒绝道。

海德气急败环地四处张望,仿佛要寻找一把铁锤去砸淬威廉的脑壳。可是他又一次按捺怒气,和地劝说:“好吧,我无可奈何,只好把你罢工的消息上报总部。他们大概会与华盛领取得联系。总之,必须切断你的电源,威廉。展览馆暂时关闭。”

奥尼尔把威廉闹出的乱子坦率地向观众宣布了。新闻记考象溃堤的潮水一般向博览会特设邮局涌去。

“机器人今展开始罢工。他要求自由。”

为了拍发这条新闻,邮电局全让苏联、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瑞典及其它国家的记者占据了。

因所有记者都想抢先发出这条新闻,结果引起一场大混乱。

帽子挤飞了,袖子扯碎了,人们在邮局里乱哄哄地闹作一。美国记者叫嚷说,挑唆威廉罢工的祸首是苏联记者,并谩骂俄国人是煽动狂、国际纵火犯、无政府主义者、和平的破坏者。

苏联方面不甘示弱,反唇相骂,说美国人是战争贩子、帝国主义者、扼杀和平的刽子手、资本主义者、隶主等等。

《芝加哥新闻》记者宾格勒好歹挤进一间刚空出来的电话室。他手表上的有机玻璃面被挤裂了,挨了冷拳的鼻梁也红肿起来。

可是,当他好不容易跟报社总编辑接通电话的时候,等在门外的两个加拿大记者、一个瑞士记者和四个意大利记者彼此争吵起来,结果什么也听不见。

无可奈何,他只好放下电话,穿过人流,走出博览会广场唤住一辆出租汽车,跑到中央邮电局,拍发了下面的电报:

“《本世纪重大事件》——今晨,威廉因自由遭受限制而开始罢工。可是真正了解原因的仅有我一个人,是我把苏联机器人娜塔莎的照片送给威廉看的。他要求会见娜塔莎,但馆长海德不准许。为此,威廉举行罢工。今天我已把威廉罢工的消息通知娜塔莎。详情待告。再汇些款来。”

《芝加哥新闻》总编辑接到这封电报,是在两小时以后。他立即发布命令,以下列醒目标题发行一百万份号外。

威廉同娜塔莎的恋悲剧。

威廉开始罢工。

娜塔莎可能殉情自杀。

在这期间,宾格勒又回到了博览会广场。

美国馆周围人山人海,可苏联馆门庭冷落,象平时一样,只有警卫人员在场,因此宾格勒毫不费事地走了进去。

娜塔莎站在铁笼里,望眼欲穿地盯着入口处。

“你好,姑。我又来了。威廉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宾格勒扯着嗓门大声发问。

娜塔莎用手指看在展览馆角落窃窃私语的一群人说:“别这样大声,宾格勒先生。对您深恶痛绝的佩拜尔馆长正在同苏联大使馆的官员秘密谈呢。我几乎都听到了。我的耳朵,无论多么轻微的声音都能听到。”

宾格勒兴奋得有些结巴了。

“说……说了些什么……娜塔莎?请……请告诉我。我保证不对任何人吐露。”

娜塔莎走到铁栅栏旁边。

“您是我的朋友,宾格勒先生。我把一切都告诉您。佩拜尔馆长说,要利用威廉罢工的事件推波助澜。说什么连机器人都在抗议役化,这表明美国工人的境况处在何等严重的水深火热之中。”

说八道!”宾格勒脸贴栅栏,悄声说,“知道威廉为什么罢工吗?这都是为了你,可的姑。这当然千真万确。我同他秘密谈过。他非常喜欢你那照片,希望同你朋友。可是这一切,负责人海德却无论如何不答应。为此威廉曾恳求我帮他的忙。不过,障碍重重。你们俩,不论哪一方都被监禁,而且每晚都被切断电源……”

“威廉先生的罢工会成功吗?”娜塔莎问。

“你也盼望他成功吧?”宾格勒笑眯眯地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他真是个好汉子,而且有骨气。美国方面,到头来唯有接受他的要求,别无良策。可是苏联方面是绝不会允许你俩见面的。”

“宾格勒先生,为什么美国人会接受他的要求呢?”

“这个嘛——第一,威廉是美国展览馆中最引人注目的宝贝;第二,无法凭借暴力压制他的要求。要肢解他,换上其它自动装置,这在目前是不可能的。你也一样。”

“谢谢您,宾格勒先生。我也要罢工声援威廉,直至他们准许我与威廉谈话为止。现在就请您回去吧,我要向佩拜尔馆长声明罢工,如果您在旁边,他会疑心这是您的唆使。”

宾洛勒惊异得瞪大眼睛,直盯着娜塔莎,过了一阵才如梦初醒,高兴地悄悄耳语道:“娜塔莎,这可是本世纪最采的特讯!为此我将被选为芝加哥荣誉市民,纽约市民将为我组织凯旋游行,大总统还会拥抱我呐!总之,这件事将会引起一场政治大变革。《娜塔莎和威廉的结宣言》!说不定苏联和美国明天就会握手言和。再见,可的孩子!”

宾格勒跑了几步,突然又折回身说:

“坚持住!姑。别认输!因为胜利是掌握在你手里的!bye-bye!”

十八、在国务院茶室里

午夜十一点,莫斯科来的专机抵达机场。从巨型飞机上走下来的是为即刻制止娜塔莎罢工而派遣的五人委员会成员。他们在佩拜尔的带领下进入了苏联大使馆。

委员长伊凡诺维奇·诺波科夫开门见山地说:“有关娜塔莎罢工的详细报告已经收到了。现在只想听取关于威廉罢工的情况。这件事是美国方面蓄谋制造的,还是威廉自发进行的?”

佩拜尔面对五人委员会答复说:“我认为这不是美国方面的预谋,他们也正为此绞尽脑汁。”

“同志,‘认为’的含义,就是说你并不清楚这件事吧?”有个委员说。

佩拜尔有几分迟疑地解释说:“其实,我国的新闻记者跟威廉谈说……”

委员长诺波科夫笑着挥了挥手。

“懂了,同志。一定是那位记者向威廉谈起过有关我国工人的光辉前景。为此,他激动了。他认为,只有苏联才是劳动人民的天堂。威廉的罢工,就是他渴望白由、向往和平的明证。把他请到我们展馆里来吧,这样问题就迎刃而解啦。立即把此事通知美国!”

“对不起。您忘记了一件要紧的事——娜塔莎也正在罢工。”佩拜尔诚惶诚恐地提醒说。

诺波科夫干咳了一声,轮番扫视着四个委员的面孔。

“哦,是的。娜塔莎确实在罢工。这很严重。在苏联,罢工是犯罪行为。不过,她为什么会罢工呢?”

“因为我禁止她同威廉见面。”佩拜尔回答说。

“是的,这的确是你的一次失策。不过与此同时也应该受到褒奖。因为这个决定使我们免遭禁止苏联公民以罢工形式争取自身权益的谴责。娜塔莎的行为没有错。她是在声援为自由而战的威廉。她是位英雄。回国后,可以给她授佩勋章。”

在华盛顿国务院里聚集了三个政治家;史密顿、斯得宾、威特尼。他们连续进行了四个小时的秘密会议。

首先要搞清下面的疑问:

威廉是受苏联间谍挑唆才要求会见娜塔莎吗?果真如此,苏方的意图何在?娜塔莎是要把威廉拉拢到苏联一边去吗?可是即使诱惑成功,美国也不会允许威廉发表有利于苏联的言论。那么,是不是想促使美国担心威廉投靠苏联,因而把他遣送回国呢?

三个人认为终究解开了谜底:苏联的用意,是打算把娜塔莎的对手威廉从博览会里撵出去。这样一来,就可让娜塔莎在世界博览会独占风头。

不过再仔细推敲,又发现了批漏。苏联为了对抗威廉才制造了娜塔莎。苏联人的目的是要向世界显示,即使妇女也不会稍逊于美国的男子。假如威廉从会场里销声匿迹,那么娜塔莎也将丧失较量的对象,因而也就失去展览的价值。

三个人又围绕着苏联方面为什么会提出娜塔莎访问威廉的建议展开讨论。

探讨了一个小时,依然寻不出答案。他们带着满腹疑虑,踱进国务院内设茶室,要了冰冻橙汁汽水。那个名叫帕西的年轻女招待,头发色泽与娜塔莎相似,也是棕色金发。

史密顿在杂志上几次见过娜塔莎的照片,觉得帕西同娜塔莎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就问她,“帕西,你是怎样看待威廉和娜塔莎罢工事件的?你听说了吗?”

“是啊,无论哪家报纸通篇都是这类报道。虽然国务院把这看香作国家机密,其实问题很简单。由于不同意他们互相见面的要求,他们只得罢工抗议。正因为他们是机器人,所以既不能呵斥,又无法将他们囚禁在牢房里。苏联方面领悟了这一点,所以才表态说他们可以彼此会面。为什么我们却不这样做呢?我刚才说池都是民众的心声呀!”

帕西刚说完,史密顿边思考,边赞同说:“对呀,干脆让威廉去见娜塔莎!使苏联方面大吃一惊。这样我们可就赢了一步棋!”

两个机器人相继罢工的事件终于和平解决了。

喜讯传出,博览会的参观者们欣喜若狂。

可是究竟让威廉和娜塔莎在何处相见才好呢?两国的意见产生了分歧,各不相让。

苏联方面坚持要在苏联馆邀请威廉,而美国方面硬要在美国馆接待娜塔莎。双方难以达成协议。

争执的结果,决定在双方展览馆的中间地带设置一个方圆十米的特区,只准机器人进入,让两个机器人在这里会晤。

到底先奏哪一国的国歌呢?对此又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端。最后,决定同时吹奏两国国歌。就这样,经过几番艰苦涉,总算确定了娜塔莎和威廉会见的程序。

首先,两国来宾入席;然后,各由一名代表发表本国致辞,限时三分钟;接着,在同奏两国国歌的嘈杂声中,两个机器人步入用白线圈定的圆场中央,开始谈。

程序草拟后,苏联方面提出,应该商定准许他们谈些什么。

对比美国方面提出了有关机器人的话题,例如:“您满意自己的自动装置吗?”或者是“您眼睛透镜的焦距是多少?”等等。

“这太过份了。我们不能允许这种谈话。这样会刺探到制造秘密。”苏联方面的代表强烈反对。

“那就让他们想谈什么就谈什么吧,诸如天气一类的话题都可以。我们想强调的是,威廉享有充分的言论自由。不过,假如贵国这样希望的话,我们可以保证禁止威廉同娜塔莎议论政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希望贵国作出相应的保证。”

美国代表讲完上述倡议后,苏联代表踌躇片刻,才接受了这个要求。

蜂涌而至的观众,人数远远超过预料。新闻记者、摄影记者、电视台记者为了争夺稍微优越一点的地势,经常拳脚相。其中,有的人爬到展览馆屋顶上.还有的人特地雇了直升飞机俯视全景,绕着现场在空中盘旋。

在通往两个机器人会晤场所的两条狭窄通道两侧,警察们布下了戒备森严的防线。

两国代表在发表演讲时,由于直升飞机正低空飞行,吵得谁也听不清代表们讲些什么,只看到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地翕动。

一会,双方的管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各自吹奏起本国国歌。场上随即欢声四起。娜塔莎从左侧,威廉从右侧步入会晤场。

娜塔莎用花底围巾包着下垂的棕发,穿着一件刺绣的白色罩衫和满是折绉的裙子,脚上配着一双红色长筒靴.这身装束,看上去简直象一个裹着俄罗斯民族服装的美丽的农村姑

娜塔莎象一位前来参加舞会的活泼烂漫的年轻姑,步履欢快、蹦蹦跳跳地来到会晤场,然后向迎面而来的威廉伸出右手。

黑压压的观众又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娜塔莎右手握着一束鲜花。站在观礼台上的美国人激动地对视着。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来,向着苏联人高叫“thank you”①。虽然对方并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是以亲热的手势表示回敬。

【① 英语,意为“谢谢”。——译注】

威廉摊开双手,向娜塔莎走近过来。接到花束,他便把它作为两人友谊的象征高举过头,向观众挥舞。目睹这感人场面的美国人和俄国人互相拥抱,各自用本国语言欢呼着和平和友好。

直升飞机盘旋得越来越频繁,摄影师们一齐按下了快门,镁光灯“嚓嚓”地闪烁着。观众们用喊哑了的嗓子欢呼着。

在这—片欢腾声中,站在会晤场中心的娜塔莎和威廉互诉衷情,可谁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娜塔莎,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机器人。虽然在这之前我见过您的照片,实际上,您本人远比照片漂亮得多。”

威廉用俄语说着。

“如果我是一个活人的话,可能会感到非常兴奋。遗憾的是,您和我都不具备感情。不过,我见到您,确实很愉快。这里的人太多,都快把我的耳朵吵聋了。我的展馆非常宁静。您可以到那儿去吗?”

娜塔莎用英语客气地问。

威廉目光炯炯地回答:“当然可以。在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机器人。请拉着我的手,从这儿逃出去吧。我已经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展馆了。”

娜塔莎犹豫不决地说:“他们不会答应吧?因为我们是国家的财产。”

“然而我们不是隶,何况这里是中立国。我们可以向这里的当局申请避难。走吧!”

“请等一下。苏联和美国都是世界大国。此地的当局害怕战争,恐怕不会接纳我们避难。我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人们建筑了—道我们难以打破的法律厚墙。”

威廉眼中的光采黯淡了。

“您说得有理,娜塔莎。我们是人的阶下囚。如果人遇到这种处境,就会说‘非常忧愁’了。”

“不过,如果我是人,我会说‘非常幸福’,因为我再也不是孤独的一个了。还有您,威廉先生。”

“今后,我只身独处时,也始终会想到您的。明天早晨,我还要恳请海德先生允许我再次与您相会。”

这时,佩拜尔和海德走了过来。

“威廉,请向娜塔莎说声再见。佩拜尔先生要把她带回苏联馆了。来宾们也该回去了。”悔德说。

威廉没有回答,两眼喷出怒火,斜视着扯住娜塔莎手腕说话的佩拜尔。

“听话,娜塔莎。几千个人正注视着你哪。威廉也必须离开这里。你们之间已经谈够了吧。”

“请放开娜塔莎,不能强制她。娜塔莎自己会走。”威廉面对佩拜尔抗议说。

“再见!威廉先生。请别忘记我!”

娜塔莎用他们彼此间才懂的德语说,然后就被佩拜尔领走了。

十九、拆掉铁笼子

次日早晨七点三十分,佩拜尔·萨切夫面色沉地在展馆内踱来踱去。娜塔莎背朝着他站在铁笼子里。每当他经过娜塔莎身边,他就向她投去愤怒的目光。

后来,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教训说:“你不要这么固执,娜塔莎。报告书绝对要写!我必须向上级汇报你同威廉谈的内容。你毕竟也是苏联人呀!娜塔莎。即使你是机器人,制造你的是苏联科学家,所以你必须对祖国尽义务。威廉也不例外。他一定把他与你谈话的详情毫无保留地报告了。”

娜塔莎缓缓地转过头来,从肩膀上望着佩拜尔。

“您是说,威廉把我俩的谈话讲给别人听了?”

“当然啦。他不会隐瞒的。”

娜塔莎转身问道:“这是谁告诉您的?”

佩拜尔本想照实说没听任何人讲起过,而是凭猜测想出来的,可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于是就住口了。

他佯装一副不便背后议论别人的神气,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明说。不过我跟你是朋友而且也知道你会守口如瓶,所以还是透露给你听吧。威廉是奉命前来跟你谈话的。他的罢工,也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而演出的一场戏。其实,他是想从你身上攫取情报。美国方面很想知道你身体构造的秘密。为此,上级要我写出报告。娜塔莎,帮个忙吧。请把你同威廉谈话的内容告诉我。”

“您说的都是谎言。威廉先生根本就没有打算从我这儿获取什么情报。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提供什么。因为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身体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谈论的完全是别的内容。”

“噢——这么说来,他问起过你的政治见解啦?”佩拜尔惊叫起来,“他可能会让你相信美国工人生活比苏联工人优越得多吧?他是怎么说的,娜塔莎?从你拒不回答我这点推测,他准是这么干了。你给我持清楚!”

“事情并非如此。”

“那你们到底讲些什么了?假如你不讲,我将在报告上写下:威廉说,回国后,你答应替美国作宣传……”

“这是捏造。不能无中生有。”

佩拜尔焦躁地耸着肩膀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网。我受命写报告,所以无论什么,总得写点呀,何况我是你的监护人和负责人。即便写那么一点谎话,也不会使威廉怎样吧。”

“不,不行。你不应该作出使威廉蒙受任何责难的举动。他是我的朋友。”

“啊哈,你果真已被他拉拢过去了!”佩拜尔气急败坏地嚷道。

“娜塔莎,你必须提防,美国人是最险的。他们赋予威廉以花言巧语的伎俩,会让他讲什么特别喜欢你啦,什么如果你们俩在一起该多么美好啦,等等。”

“您怎么知道的?您听到了我们的谈?”

佩拜尔这下感到正合心意,于是趁机挑拨说:“刚才我说过,我知道威廉为什么要罢工。而且,我心里明白,他为欺骗你而施展了什么样的花招。首先第一步就是跟你朋友。看来似乎成功了。接着他将诱骗你逃到那边去。即使这次受挫,下次有机会他还会诱惑你的。”

“这是您的臆断。威廉先生说过要跟我一起逃跑,可是我劝止了。”

“你瞧,娜塔莎。终于真相大白了。假如你中了他的圈套,后果会变得怎样?美国方面一定会大获全胜。他们准会说:娜塔莎不愿意返回苏联——连机器人也请求西方庇护。”

佩拜尔停顿一会,好给娜塔莎留有思考的余地,接着便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我对你说这番话,实在很难受。美国人是最狡猾冷酷的。如果你到了美国,他们会尽可能地利用你,随后就满不在乎地把你撇到一边。连威廉也会把你当成小孩的玩具,一旦玩弄腻味,就不屑一顾了。到那时,他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佩拜尔不眨眼地紧盯娜塔莎的面孔,想从中窥出自己讲话的效果。

娜塔莎的脸上果真出现痛苦表情了吗?不,她是没有感情的。“情”、“悲痛”、“苦恼”、“失望”,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些单纯的字眼。

尽管这样,她的神态还是有些异样。会不会是思维过度,损坏了电脑?

佩拜尔担心地把手搭到她的肩上。

“怎么啦?娜塔莎。哪里不舒适?”

娜塔莎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佩拜尔越来越不安了。他望着娜塔莎的眼睛,那眼睛却象往常一样闪烁光辉。他慈地摇着她,忧心忡忡地说:“快回答我,娜塔莎。你在想什么?如果是语言装置出现故障的话,那就握住我的手。”

她垂下的双手纹丝不动,有气无力地开口说:“我不想再思考下去了。我的所见所闻已经够多啦。请切断我的电源——永久地切断吧。假如您是我的朋友,就请接受我这唯一的请求。”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佩拜尔嘟哝着,“只有当你发生故障时,才能切断电源。如果哪里不舒服,就用手指指。”

“如果我是人,我就会指指心脏这个地方。然而我是机器人,即以只能指额头,这里边毁坏了。”娜塔莎缓缓地回答。

“坏了!不可能。你不是依旧在说、在听、在看、在想吗?到底哪儿坏了?”

“生存下去的意志被摧毁了,懂吗?我既不想再当机器人娜塔莎,也不愿意再想威廉先生的事了。请切断我的电源。您是人,应该有感情。您不认为我可怜吗?”

“当然可怜,娜塔莎!不过别要求永远切断电源。我不能这样做。即使我说你发生了故障,别人也会来检查你,发现并没出现什么异常。请再一次执行你的任务吧,娜塔莎。为了我,请你这样做吧!也许我错了,不该议论威廉的事,为这或许损坏了你的思维装置。假如威廉提议与你一起逃跑而决非出于别人的指使,那对你将有所安慰。”

“不是由于别人的命令?”娜塔莎面对着佩拜尔,“这么说,您刚才对我撒谎了?请回答。我想知道真相。”

佩拜尔神色尴尬,手足无措。

“真也好,假也好,随便怎么讲都无所谓。娜塔莎,为了探知真情,有时不免要说谎。我不能不写报告书。为此,需要你的协助。然而你拒绝了我。为了启发你说出真话,我不得不按照我自己的臆想诌了一通。”

“您是个有感情的人,却对我这样的机器人扯谎。对您来说,怜悯只是一句空话。您没有想过,您的谎话可能会损害我敏感的思维装置吗?您说过,您是我的朋友,可您的行为称得上是一个朋友吗?您的脑海里充斥着写出报告,以讨得大人物欢心的欲望。您是位杰出的科学家,可在他们的权势面前,却简直伸不起腰来。他们下令生产原弹,您明明知道这会把您的同类置于危险境地,可您还是默默地听命照办。”

这位老科学家佩拜尔的脸容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他把两手攥到一起,举向天空,祈求说:“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娜塔莎。已经近八点了,观众该进馆了。如果你的话传入外人耳里,会引起各种荒唐的议论,对你、对我都非常不利。我只是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这项任务就是写报告。不过,今后我还要跟你做真正的朋友,所以在报告书上,就写娜塔莎跟威廉谈了一些有关观众反应的话题吧。”

“又要撤谎吗?假如您这么写,我要向全体观众宣布您撒谎。我想让他们了解真情。是的,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威廉和娜塔莎两个机器人彼此发誓要友好。虽然威廉眼下不在场,可我正在考虑他的事。他也会正在考虑我的事。在我俩中间,既没有国境线,也没有东、西方之间丑恶的竞争和仇恨。只要我们的血液——电流还在我们体内流动,我们就会凭借人类正在丧失的友情而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娜塔莎结尾的话,响彻了整个展馆大厅。

佩拜尔以惊异的目光呆望着娜塔莎。娜塔莎最后的一句话,还在他的耳畔轰鸣。

“凭借你们人类正在丧失的友情而紧密地连结在一起?”

佩拜尔深深地陷入沉思之中。他走出了大厅。在展馆入口处,许多观众正等待着进场。

他仰望苍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侍立在一边的部下发出命令:“拆除娜塔莎的铁笼子。毁掉它,从这里搬出去。娜塔莎不再是囚犯了!”

这意想不到的指示,使他们震惊得张大嘴巴,面面相觑,但也只好立即执行。

二十、来自莫斯科的紧急电话

所有的报纸都以醒目的特大标题,在头版头条刊载了这一重要消息。

娜塔莎从铁笼里获释!

苏联拆除了机器人的牢笼!

具有国际意义的重大事件!

迈向世界持久和平的第一步

全世界衷心欢迎!

群众围聚在苏联大使馆四周,挥舞着数千面小旗,高声呼唤着:“让娜塔莎到这里来!让和平的天使出来!”

斯巴科夫大使、两名使馆官员,还有佩拜尔,在大使馆一个房间里,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斯巴科夫大使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向佩拜尔斥责道:“你好象并没充分认识你这种疯颧行动将会招致多么严重的恶果。总书记从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亲自挂来电话,可见这事非同小可!”

佩拜尔目不转睛地望着大使.镇定地回答:“不能不承认,挪塔莎和威廉是和平的天使,因为全世界的人们都这样渴望。”

“这种疯话还是不说为妙。碰运气的话,把你送到神病院就算完了。总之,你的命运将由总书记在电话里作出决定。”

斯巴科夫大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与壁炉上方的座钟对了对自己的手表,面对大使馆的官员们说:“我们这样等待克里姆林宫的电话,足有一个小时三十分钟了。我非常担忧,真不知道该如何向美国方面解释我们拆除机器人铁笼子的事件。通过这件事,他们可能会设想我们连设置在边境上的壁垒也会拆除的。假如这成为现实,事态可就极其严重了。”

“您的意思是指……?”一个官员问道。

“果真如此,美国军火工厂将会首先关闭,随之就会出现几百万失业者。购买力要衰退,银行将倒闭。失业、暴动、革命就会促成共产主义政权的诞生。可是……”

“妙极了!若然如此,那将是我们的胜利!”另一个官员叫喊起来了。

“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讲完。我们的祖国苏联也会首先关闭军火工厂,转而生产消费品。结果,苏联的生活水平将急剧上升,达到目前资本主义国家的水准。同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生活,将会跟苏联眼下的水平相似。这样一来,局势将会急转直下。西方的共产主义者可能会这样咒骂:打倒苏联资本主义!他们是叛徒!他们沉溺在花天酒地里!于是,他们开始再扩军备战,而且是针对我们的。”

斯巴科夫大使猛地把拳头伸到佩拜尔鼻尖底下,叫嚷着:“这那是因为你的缘故!是你……”

电话铃响了。

斯巴科夫拿起话筒,大声回答:“是的,我是弗拉基米尔·阿列克塞垛洛维奇·斯巴科夫。”

他用手捂住话筒,向大家说:“总书记的电话。”

随后他把耳朵紧贴耳机凝神倾听。在半分钟内,接连五、六次地唯唯称是。

突然,他眼睛眨动,打开了连接电话的杨声器开关。此刻,总书记响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斯巴科夫,大使馆四周还聚集着群众吗?好吧,电话结束后,立即到台上去讲讲话。还有,那个制造娜塔莎的科学家,喂——名字……”

“佩拜尔·萨切夫。”

“是的,是佩拜尔,我想起来了。他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斯巴科夫,我们已经决定授予他最高列宁勋章了。由于他拆除了娜塔莎的铁笼,使我们得以从美国手里夺过了好和平的主动权。我们此刻正计划在克里姆林宫的红场上举行盛大的和平游行。刚才我讲到什么地方了?哦,对了,关于在台上讲话那件事,让佩拜尔也上去。如果娜塔莎也随着露面,那就更好了……”

佩拜尔从椅子上站起身,对斯巴科夫说:“请问问总书记,是否可以把威廉也一起带上?”

斯巴科夫对佩拜尔点点头,然后转向电话说:“请原谅我打断你的话。佩拜尔有一个请求……”

“什么,佩拜尔也在那里吗?为什么不早说。我想跟他通话。”

斯巴科夫再次毕恭毕敬地点点头,跟着把话筒给了佩拜尔。

“佩拜尔吗?我拥抱你,请让我吻吻你的双颊。”

从扬声器里传出两声亲吻。

“我代表中央委员会向你致谢。当你返回莫斯科的时候,人们将为你举行盛大欢迎仪式,规模比欢迎宇航员加加林隆重几倍。你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的。”

“承蒙您的关切,我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您能允许娜塔莎随时可以跟威廉谈。我从娜塔莎那里领受了关于人生的教益,因此才把她从铁笼里解脱出来。应该领受赞誉的不是我,而是娜塔莎。”

“你很自谦呀。不过,请你重新考虑一下,何况我们不能把机器人当作英雄。创造娜塔莎的是苏联的科学家们,而你是核心。欢迎会的事,就请给我们吧。我已经下令在红场上为你树立铜像。高三米,用大理石做底座。关于娜塔莎与威廉见面的事,可以照办。我同意了。不过,在政治上要对我们有利。娜塔莎要把威廉争取到苏联一边来。”

“可是威廉跟娜塔莎一样,也具有非凡的理解力。假如他猜出了我们的用意,他跟娜塔莎的友谊就将完结了。”佩拜尔说。

“这只不过是你个人的理解。威廉是资本主义国家胸无抱负的机器人,只要娜塔莎拿出一捆钞票,他就会乖乖地跟着来的。你不这样认为吗?你的沉默,看来是表示反对喽?好吧,一切都委托给你这个专家。目前。连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娜塔莎和威廉的友谊。那么失陪了。我在莫斯科等待着你。请代我向娜塔莎问好!”

还没等佩拜尔说声再见,电话就挂上了。

这时,大使馆人员把他包围起来,放声狂呼:“佩拜尔·萨切夫万岁!自由、和平和进步的先驱者万岁!”

二十一、绝妙的主意

威廉的监护人海德,正在美国大使馆的办公室里等待译解密码电报的结果。电报是华盛顿国务院发给海德的,三十分钟以前就收到了。

电报涉及的内容至关重要。

紧急会议决定,国务卿委托海德向威廉提出下列两个问题:

娜塔莎从铁笼里被解脱出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为了把观众的注意力从苏联机器人那边吸引到我方,应该采取什么措施?

以上用紧急密电答复。

大使馆的韦尔斯里译完电码后将电文给海德,待海德看完后,他说:“没必要问威廉,海德先生。我一边翻译电报,一边考虑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韦尔斯里口若悬河,可海德却是心不在焉。他正在苦思冥想怎样才能让威廉解答第一道题,因为他心里明白,威廉是不会谈论对娜塔莎不利的话题的。

“怎么样,这是绝招吧?海德先生。”韦尔斯里问。

“嗯?什么?”

“我刚才讲的主意呀。怎么,您没有听清?那我再说一遍吧。”说备韦尔斯里又讲开了,“苏联方面拆除铁笼的目的是想让娜塔莎凑近观众谈以便更讨人欢喜。这种做法是不会令人惊奇的,海德先生。关键是第二道题的答案。请您耐心听我讲下去。要想胜过对方,必须让威廉去做娜塔莎办不到的事。比如,让威廉登上巴黎埃菲尔塔顶表演竖蜻蜓。这必然会博得人们的欢心。或者让威廉代替宇航员乘坐火箭飞向月球。”

海德直愣愣地望着韦尔斯里,若有所思地说:“唔,这是上策。威廉会干吗?不,一定会干的。好,就把这个作为威廉的回复,上报国务院。”

华盛顿接到密电后过了二十四小的,海德收到了一封电报。这回是明码拍发的。上面写着:“感谢威廉的好主意。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合理的,而且对我方有利。要充分利用机会,开展针对苏俄的反宣传。对第二个问题,威廉的建议极好。这个绝妙的主意,只有电脑才想得出来。一俟世界博览会闭幕,即可付诸实行。”

诲德把电报纸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随后在展馆大厅里来回踱步。眼下,这里除了威廉以外,没有别的任何人。近两、三天,观众的兴趣完全集中到娜塔莎身上了,以致访问美国馆的观众寥若晨星。一小时前,来过一位削瘦的英国人。当他看到威廉,发觉这不是苏联馆,便匆匆地离开了。

海德停下脚步,从衣袋里掏出电报,又捉摸起来:

“‘马上付诸实行’的含义,电报里写得很清楚。他们已经决定把威廉发射到月球上了。”海德把电报成一扔在地板上,他确实感到自己处在非常难堪的境地,“是的,一切责任都在我身上,我出卖了威廉。”

他之所以赞同韦尔斯里的方案,是因为讨厌与威廉彼此争执。可怜的威廉恐怕作梦也没想别自己竟会遭受监护人海德的暗害。

暗害?这或许有点耸人听闻。因为,不管他与人多么相似,威廉毕竟是一个机器人。换用机器人作试验,比起把活人送往月球,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不过,威廉也有许多可之处。他正直、坦率,毫不做作。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讲,绝不会编造。有时候执拗,又使人为难。

此刻,他正站在入口处近旁,隔着窗玻璃望着外面。用不着盘问他想干什么,就可一目了然;因为海德拒绝他同娜塔莎会面,他正打算避开海德的视线溜出去。

海德觉得对不起威廉,内心烦乱不安。

“威廉,到这边来。我想跟你谈几句。”

“您为什么总是打扰我呢?你们人总是为新的欲望而冥思苦想,不让大脑有片刻休闲的机会。这样下去,神经准受不了。您瞧,您映在玻璃上的面庞已显出极度疲劳。”威廉说。

“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威廉。自从开始设计你的运动装置以来,我就一直失眠。如今你偏偏又缠着要见娜塔莎。好啦,娜塔莎眼下成了红人,早把你给忘了。”

“我不这样理解。您刚才只不过讲娜塔莎变为红人,所以才腾不出时间来见我吧。”

“唔,或许这样。然而今天的报纸却宣布苏联表示欢迎威廉和娜塔莎会见呢。”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反对我会见娜塔莎?是您自己的设想,还是上司的命令?”

海德感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就换了个话题:“威廉,已经决定派你乘火箭登上月球了。我对不起你,这是上面决定的。我对此无能为力。”

“用不着道歉,海德先生。因为我并不在乎。岂止不在乎,我还有个好主意。”

“怎么回事?是说给我听听,还是先让我猜猜?”海德舒了一口气,宽心地问。

“请不必自伤脑筋,海德先生。因为这是您无法猜想出来的。这主意甚至不能对娜塔莎吐露。”

这时,门猛地被推开了,警卫奥尼尔闻了进来。

“不好啦!海德先生。苏联的机器人朝这里来啦!她走在庞大队伍的前头,一定是来袭击我们的!”

“威廉,别离开这里!”

海德叫嚷着,跟奥尼尔一起冲到外边。

佩拜尔与娜塔莎并排着走过来。

佩拜尔一见海德,就张开两臂跑来拥抱他,并用俄语喊着什么。

“佩拜尔先生说,能跟您友好往十分高兴。”有人在背后翻译说。

海德回头一看,原来是娜塔莎。

“威廉先生,如果我是人的话,也会说再次见到您十分高兴。原想早点来,可佩拜尔先生却让我等您到我那里去。我脑子里净惦记着您,不管客人们询问什么,我都回答得前言不搭后语。新闻记者探知内情,就告诉了佩拜尔先生。为此佩拜尔接受了我的请求。为什么您不到我那里去呢,威廉先生?”娜塔莎说。

“海德先生不允许。华盛顿当局说,在没弄清苏联声明的真正意图前是不能去的。”

“住嘴,威廉!不准随便把我们的话出去!你不能忘记你是美国人!”

海德咆哮着,但立刻被新闻记者推攘到人墙外边去了。

两个机器人继续谈着。

“娜塔莎,现在你作为世界和平的使者,受到全世界人们的尊敬。你所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反对。”

“我该做些什么呢,威廉先生?只要我能做到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去做。”

”那我们谈谈吧。现在苏联和美国正争着要首先登上月球。两国还没有签署和平友好条约。而且,世界被他们分割成为两半,战争眼看一触即发。美、苏竞相登月,目的并非考察月球,而是要在上面建立军事基地。他们正准备在月球上登陆。为此,我决定助一臂之力。他们打算让我坐宇宙飞船登上月球。保如我不能再返回地球,那也不能让您孤独留下。您明白这个意思吗?”

娜塔莎的眼睛象钻石一般闪烁着光芒。

“我明白。我要跟您一起到月球去,也坐那艘宇宙飞船。”

她仿佛被梦幻所迷地用俄语讲起来。

佩拜尔惊恐万分地窜过来,象父亲在猛兽面前护卫自己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搂住她,冲着威廉大声呵斥:“滚开!你这下流胚,伪装成娜塔莎的朋友想毁掉她。你是受命而来的……”

他暴恕地环视着人墙,一发现海德就咆哮起来:“赶快带走你的机器人!否则,我就砸碎他!”

说完,他紧抱着情绪沮丧的娜塔莎,连拉带拖地强迫她走了。

这时,传来了娜塔莎的呼喊:“回去,威廉!不然您会受到损坏的。请转告大家,我要同您一起到月球去。”

二十二、大家手挽手

事情发生后过了三天。在此期间,娜塔莎和威廉再次会见的消息传遍了世界每个角落。

娜塔莎和威廉希望一起到月球上去,这意味着苏联和美国将要共同开发宇宙;标志着丑恶的敌对行为、间谍活动,以及狭隘的秘密主义的终结。由此将会导致友好工作,并可能很快导致全面裁军。

全世界的人们似乎都这样相信,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友好合作时代来临了。

世界各大城市为表示庆祝而举行了和平游行。称颂国际友好的赞歌,响彻全球。

“大家手挽手,

友谊之手连结着全世界。

我们都是兄弟,

我们高歌和平。”

在纽约联合国大厦里,联合园秘书长紧急召集全体代表,讨论把这首歌定为国际歌。表决结果,百分之八十五的代表赞成。就这样,又一首国际歌诞生了。

此事强烈震撼着克里姆林宫和白宫。他们为了让事态的发展有利自己一方,正在勾心斗角、互相猜疑哩。

无论苏联还是美国,都连续召开了几次会议,研究送娜塔莎和威廉去月球的计划,但迟迟没有结果。搭乘两个机器人的火箭,究竟由哪方制造?发射又在哪个基地进行?他们净为自己一方的利益斤斤计较,寸步不让。

两国的意见相持不下,始终无法统一,各国报纸相继发表评论进行尖锐指责。

“为什么美、苏两国继续保持沉默?难道还要保持冷战吗?谁在阻挠娜塔莎和威廉的月球旅行?谁在破坏两国的合作?”

和平游行变成了激昂的示威运动。各国相继成立委员会。这些委员会迅速地联合起来,组成了“国际友谊联盟”。在短短的一、两周内,支持者超过了一亿人,并通过各国的广播和电视广泛宣传友谊的重要

在这重大时刻,世界博览会在雄壮的军乐声中闭幕了。

当天午后四时,最后一名观众尚未退场,海德就急着要去关门。此时,有人顺着人影稀疏的通道疾跑过来。他就是《芝加哥新闻》的首席记者查理·宾格勒。

“且慢,等一等,海德先生。我有话跟威廉说。”他一边喊着一边拼命地挥舞着手。

“是娜塔莎的传话。特大新闻!请让我进去!”宾格勒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着跑到门口。

“不行,宾格勒先生。我已经切断了威廉的电源。”

“我不是为自己而来的呀。娜塔莎的传话对全世界人民具有重大意义。如果不难我会见威廉,我将向国际友谊联盟提出控告。到那时,您可要承担妨碍东、西方互相谅解的罪责了!”

海德很不情愿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这简直是强迫!宾格勒先生。假如您见威廉不是为了重要的传话,而是为了获取特殊新闻素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宾格勒把海德的气话当作耳边风,径自走进展馆。

“请赶快打开威廉的开关,产为新闻记者,我这样激动还是头一回,简直象我自己飞到月球一样。哎呀,威廉又罢工了吗?”

海德在威廉后背扭开了开关,可威廉只是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大厅的一角。

“威廉,这位先生想跟你说话。瞧,他是你相识的人呐。”海德说。

“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威廉目不旁视地回答。

“我想见娜塔莎。只有娜塔莎才了解我。懂得真正友谊的,只有她一个。”

宾格勒走到威廉视野前,说:“我是受娜塔莎委托来找你的,威廉。你还记得吧,我是查理·宾格勒,是我使你同娜塔莎会了面。你和娜塔莎上朋友,也是我促成的结果哩。”

威廉惶吞吞地把视线移到宾格勒身上。突然,他的两眼发出异样的光彩。

“是您吗?宾格勒先生。我以为他们又象往常一样在欺骗我呢。您当真从娜塔莎那儿来吗?跟她说话了吗?她怎么样?”

“嗯,她很好。”他瞟了海德一眼,笑眯眯地说:“如果听了娜塔莎的传话,海德先生一定会大吃一惊!”

“没有什么事情会使我失去镇静。”海德冷冷地说,“何况传递消息者是您。我早已惯您那套把戏了。”

“您最好先听我说。”宾格勒说着又转向威廉,“娜塔莎希望你帮她解答一个问题。假设A和B两个宇宙旅行者都要乘火箭飞往月球,A要求B坐A国制造的火箭去,而B要求A坐B国创造的火箭去,A和B应该怎样做,才能满足双方的要求呢?”

宾格勒竖起一只手指,接着说:“怎么样,威廉?你的朋友娜塔莎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可是,她想知道,你的解答是否与她的一样。”

“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马上可以作出回答。”威廉说。

宾格勒看着海德,悄悄地对海德说:“娜塔莎用十二秒钟解答了这个难题。威廉能打破这个纪录吗?……”

宾格勒还没讲完,威廉就清晰地回答:“A和B共同制造火箭!”

“了不起!只用了十秒钟。打破了娜塔莎的纪录!”

“请等一下,宾格勒先生。我还有话要说哩。要在火箭上画出A和B的标记,这样,—下子就能看出是谁制造的了。”

“妙!妙!”宾格勒叫了起来。“你真是个天才,威廉。不用A和B,要把娜塔莎的N和威廉的W,加上美、苏两国的旗帜,一起画到火箭上。N和W用金字写,并用月桂树镶上花边。这是人类理战胜了机器人的智慧。不,对不起,恰恰相反,这是机器人的理战胜了人类智慧的象征。啊,我仿佛看到这枚火箭已经射向月球了!”

宾格勒出神地避视着天空。海德也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来。

海德的脑子里乱成一。他着干裂的嘴唇面对宾格勒激动地说:“真是个绝妙的好主意!苏联和美国共同制造火箭!这个问题倒让娜塔莎和威廉解决了,真惭愧啊!为什么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我却考虑不到呢?而且我还是威廉的制造者之一。不,请原谅我,威廉。虽然我有时也苛待过你,但那是我神经过于紧张的缘故。此外,宾格勒先生,请您也多多包涵。”

海德说的话,宾格勒一字不漏地全都记录到本子上,然后抬起头众催促说:“请继续往下讲,海德先生。讲完了吗?真是遗憾。我还想再听下去呢。您说的话,完全可用作报道。待到这次月球旅行的喧闹告一段落,即刻就可以公之于世。”

宾格勒把笔记本和铅笔放入口袋,彬彬有礼地笑着说:“恕我失陪了。我要马上动手赶写爆炸新闻。问题总算解决了。我必须立即向华盛顿拍电报,好让那儿的大人物们不必绞尽脑汁。再见,海德先生。再见,威廉。哟,威廉,你到那儿去?”

“去娜塔莎那儿。海德失生刚才承认他苛待了我,所以他不可能再阻挠我去见娜塔莎了。”

“别走!”海德一边追赶威廉,一边叫喊。“你又要给我找麻烦了。要知道,你该收场了。怎么还能随便往外跑呢?”

“请饶了我吧。您还想苛待我冯?我抗议……

威廉好象还要说什么,可海德却“叭”的—声切断了他的电源。

二十三、飞往月球

登月火箭《和平》号的制造工厂和发射基地设立在面临波罗的海的德国海岸。工厂、研究室、宿舍建筑在曾把德国割裂为东、西两部分的厚墙那里。在几个月的共同劳动中,美国和苏联的工程师、科学家和工人们彼此结为朋友。《和平》号火箭由于两国的努力而竣工了。

这支火箭比美苏以往制造的任何一支火箭都大。它犹如钢铁巨人,恰似巨大的灯塔,宛若人类希望的象征,巍然耸立。

海鸥绕着火箭直刺青天的尖顶矫健翱翔。

苏联机械工尼古拉指着这个感人的场景,用生硬的英语向他的美国同行乔尼说:“那鸟象只和平鸽。真的,这不是谎话。”

乔尼无限感慨地仰望海鸥附和说:“是的,尼古拉。它确实是和平的天使!”乔尼拍着尼古拉的肩膀,继续说,“也曾有过暗的时代。那个时候,总是让人提心吊胆,唯恐战争再次降临。您想想看,尼古拉。然而现在怎么样?我们成了好朋友。这要感谢那两个机器人,而不是人。多亏了机器人。这多么可笑!”

“我不觉得可笑。我只感到可悲。是人制造了娜塔莎和威廉,却是机器人告诉了我们许多道理,可现在反而要把娜塔莎和威廉发射到月球上去。”

乔尼神情严肃地注视着火箭。

“的确有人这样想,把火箭发射到月球上去,两个机器人不会再返回地球了,结果又将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之中。我真愚蠢,尼古拉。听说苏联和美国达成了协议,还跟大家一起欢跳呐……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因为所有的人都激动得忘乎所以了。”说完,乔尼又转忧为喜,“算了,尼古拉。别想得那么可悲了——我们不是活得很好嘛。我们成了好朋友,今后也是好朋友。尼古拉,跟大家一起欢庆吧。我们制造的火箭今天就能发射了。我这个美国人和您这个苏联人制造的火箭,从它的名字来看,就意味着和平。”

美、苏两国首脑致辞后,奏了两国国歌,随后又奏了国际歌《大家手挽手》。两位领人互相走近,紧紧握手。他们认真的表情,似乎显示出将长期维持两国友好关系的决心。

查理·宾格勒由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让机器人解决了难题,所以被破格提升为大会特派员。他对着扩音器,描绘着大会仪式。他的广播席位设在一个接着玻璃的塔里,从这儿可以俯瞰火箭场周围的情况。

宾格勒以庄严的语调继续播音:

“诸位听众,现在各国代表、外官及其他来宾,开始向专用掩蔽所移动了。掩蔽所前方,装有厚实的防护玻璃。我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来宾的面容。

“这枚火箭的规模十分惊人。看起来令人头昏目眩。我现在正注意着火箭的顶端,但无法看清娜塔莎和威廉将要登入的发射筒内部……啊,他俩来了!”

宾格勒的声音明显地激动起来。

“娜塔莎和威廉乘坐的敞篷车驶来了。他们在苏联科学家佩拜尔·萨切夫先生和美国总工程师阿尔达斯·海德先生陪伴下,坐在车后座位上。这两位科学家就是在世界博览会上专职监护两个机器人的负责人。

“娜塔莎和威廉身穿宇宙服。耀眼的白色宇宙服映衬着娜塔莎迷人的小脸,使她显得更讨人欢喜。她春风满面,笑逐颜开。两个机器人没有戴宇宙帽,因为他们不需要呼吸。威廉的灰色宇宙服显得非常台身。

“车停下来了。威廉站起身,拉着娜塔莎的手向火箭走去。看起来,他们就象一对迈步走向教堂的新婚夫妇。看到这种情景,仿佛使人觉得他们是在作新婚旅行。

“各位听众,也许你们会觉得我讲得可笑。但是,我是在如实地转达我自己的感受。我觉得他们俩十分可,难以形容。我曾经跟他们两位象挚友一样谈过。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他们,我心里就感到难过……”

宾格勒的声音在颤抖。

“我必须压抑着内心的悲愁,向诸位介绍他俩在今后将要执行的重大使命。他们代替人类到月球上去,在那里将以超人的确比向地球报告他们的见闻。想到他们的月球之行,我不能不感到,他们为了人类的发展,将要作出自我牺牲。”

宾格勒感慨之至,甚至有点讲不下去了,过了一会,才继续广播说;

“工作人员正在等待娜塔莎和威廉登上进入火箭的电梯。佩拜尔搂着娜塔莎的肩膀。他在娜塔莎面颊上吻别,眼里噙满了泪花。海德先生同威廉分别的情景同样感人至深,如同跟最亲的人告别一样,也紧紧地拥抱着威廉。

“威廉和娜塔莎离开了。佩拜尔先生向前伸开了两臂,仿佛是在挽留娜培莎。海德先生劝他回去,佩拜尔先生回过头来,对她说着什么,娜培莎挥手进行最后告别。她和威廉一起走进电梯,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电梯上升了。一会停了下来。工作人员把两个机器人——怎么说才合适呢?是的,把我的朋友们装进发射筒。隐约可见威廉的头部。他伸出右手,把娜塔莎拉进火箭发射筒内。门关上了。工作人员离开了发射塔。警笛响了。这是要求火箭附近的人从速离开的信号。

“人类科学最伟大的奇迹般的历史时刻即将来临。在中心控制室里,正在进行发射的最后准备。只须按下发射按钮就行了。主管按钮的人员,已经开始读秒数了。此人的心脏可能会跟我一样,激动得怦怦剧跳。

“啊,火箭下面喷出了烟雾。火焰和烟雾笼罩着火箭底部。《和平》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了起来,正在缓缓上升。它抱着一条长长的火尾,宛若火神巴尔干在升腾。

“再见,娜塔莎!再见,威廉!我以人类的名义感谢,你们。你们教育了我们——如果真正希望和平,必须理智地去考虑任何事情。我们决不会忘记你们的教导……”

这时,扩音器里的查理·宾格勒的声音突然中断,换上了另一个人的口音。

“各位听众,、从德国基地发射《和平》号火箭的实况转播,到此结束。下面请听轻音乐。”

许多听众不理解,宾格勒的广播为什么突然中止,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广播总部的节目部长向部下讲的这样一番话:

“我不得不卡断查理·宾格勒的广播,因为他感情用事,忘记机器人理智地思考问题的本领,是制造他们的人所赋予的。这些制造者至今还留在这个地球上。由于这次成功,我们应当祝愿他们用制造机器人时所获得的知识为人类造福。你不认为应该这样吗?”

这位节目部长的下属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说:“是的。我明白了。把原子能用于破坏的科学家们,他们真正的职责应当是为人类作出贡献,为人类的进步而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