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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泪活着

含泪活着

张文宇大学毕业后,东奔西走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工作。哥哥去深圳打工了,随后母亲也去了那里,张文宇都快半年没见到母亲了,大后天就是她的生日,他决定去深圳,给母亲过生日。

给母亲准备什么礼物呢?坐上开往深圳的火车后,张文宇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他身上只有一百多元钱了,或许只能买个便宜的蛋糕了。

可张文宇马上又觉得不妥,因为这次生日非同寻常,是母亲的六十大寿。此前哥哥和他通过电话,说母亲太辛苦了,要好好地给她过个像样的生日—这一次,究竟给母亲送个什么礼物好呢?

火车到了深圳,已是深夜,张文宇走出站台,迎面走来了一个女子,她走到张文宇面前,客气地说:“先生,住店吗?一晚上五十元。”

张文宇没有理她,只顾朝前走。

此时此刻,张文宇很矛盾:没找到工作,他觉得没有脸面去见母亲和哥哥,所以在火车上,他暂时没给母亲和哥哥打电话,他有个打算,看能不能在深圳找个工作,这样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而且,找到了工作,这才是送给母亲最好的生日礼物呢!

那女子仿佛看出了希望,继续跟着张文宇,说:“先生,我们还可以帮忙介绍工作呢。”张文宇听到这话,立刻停了下来,又看了看那女子,问:“你们真的介绍工作?”那女子看到鱼儿马上就要上钩了,高兴得两眼放光,说:“是啊是啊,我们和几个人才中心有联系的,可以搭桥牵线,这样比你一个人乱闯强多了,而且,介绍工作,我们从不收钱的。”

就在这一瞬间,张文宇打定了主意,说:“房钱再便宜点?”

女子笑了笑,说:“先生,你也知道,深圳是什么级别的城市,即使是最差的旅馆,都是一晚上一百多,而我只收你五十……”说着,她看了看张文宇的脸色,见他很为难,便改口说:“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再让你十元,四十元,这是最低了。”

“好吧。”张文宇答应了一句。其实,他在想,以他手里的钱,还可以支撑三天,假如在这三天里找到了工作,那就马上给母亲打电话。

女子很热情,她一把拉过张文宇的拉杆箱,和他拉起了家常。言谈中,张文宇得知,女子叫曹芳,河北人,来深圳一年多了,平时的工作就是来火车站拉客。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聊,一会儿就到了曹芳停三轮摩托的地方,张文宇上了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栋破旧的楼房前。曹芳下了车,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子把三轮锁好,然后招呼道:“走吧,我们上楼。”

两人来到楼上,张文宇这才意识到,这里不过是个家庭旅馆而已,果不其然,房门一开,张文宇走进去一看,见客厅里摆满了床 ,只留了一个狭窄的过道。曹芳小声说:“你稍等片刻,我去安排一下。”

曹芳走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张文宇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借着昏暗的月光,张文宇看到一边还有一个卧室,里面也摆了三张床 ,都是上下铺的,而且,每张床 上都睡着人。除了床 之外,房间里的空隙实在是很小了,只能供人艰难地通过。

就这样,张文宇在过道里站了大约五分钟,曹芳进来了,说:“你过来吧。”张文宇跟在曹芳身后,穿过客厅狭窄的过道,来到一个很小的屋子,一进去,一股酸酸的气味扑面而来。曹芳拧亮了灯,张文宇这才看清,这是一间厨房,摆了一张上下铺的床 ,床 边摆了张桌子,还有一些锅灶、餐具什么的。张文宇有些懊恼,回头对曹芳说:“这就是你说的旅馆?”

曹芳点点头,说:“别的我不说,明儿你可以去附近问问,一百元钱的,是个啥条件;再说,你住这儿,不就图个便宜吗?来,你 钱吧。”曹芳收了钱,从张文宇身边挤过去,从一个柜子里拽下一床 被子,抱在怀里,然后走出门去。

张文宇累极了,倒到床 上就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九点多了,张文宇从铺上走下来,活动活动身子,走出狭小的厨房,来到客厅,看看四处,发现借宿的人都走了,他就喊了一声:“老板!”

曹芳正在楼下,她答应了一声。

张文宇暂时还不想去见母亲和哥哥,他也知道,不能把找工作的希望寄托在曹芳的身上,她之所以答应可以帮着找工作,其实也就是诱使客人住店的一个幌子。张文宇对曹芳说,今夜他还住这里,并向她打听了去人才市场的路径。

人才市场不大,很乱,很嘈杂,等着找工作的大多是农民工,所找的也不过是搬砖、和泥等又脏又累的活儿。逛到中午,张文宇又累又饿,他买了两个火烧,草草地填饱肚子,然后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望着市场上混乱的人群,心想:明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把找个像样的工作当作生日礼物送给母亲,这已经很不现实了。

张文宇的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兜里的钱,他很清楚,只剩下五十二元了,这点钱,也许连个生日蛋糕都买不了,怎么办?他望了望面前的人才市场,愣了片刻,毅然站起身来,走进了人群中。他找了个活儿,往楼上搬运沙子、石子等装修材料,收工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由于很少干这种体力活儿,此时的张文宇就像一摊烂泥,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了,不过,一个下午让他挣到了一百二十元钱,给母亲买个蛋糕应该够了。

回到曹芳的“旅馆”,张文宇泡了包方便面,吃完就睡,但是,这会儿,第一次挣到钱的兴奋还在,虽说累得要命,但怎么也睡不着,张文宇索拿出手机,写了条短信:“,您现在在干什么?睡了吗?对了,您的风湿关节炎好点了吗?”

过了一会儿,母亲回短信了,张文宇赶紧打开,见上面写着:“小宇,这就想睡呢,你放心,我的关节炎好多了。你的工作有眉目了吗?不用着急,慢慢找,手里没钱了就吱一声,我让你哥给你汇去。”

看完短信,张文宇心里酸酸的,他特意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母亲短信回得挺快的,要知道,半年前母亲根本不会写短信,但长途电话太贵了,为了省钱,一有空她就练 写短信,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第二天,张文宇收拾了一下,退了房,然后就去街上买蛋糕,他计划买了蛋糕后就给哥哥打电话,说他已来深圳了,想给母亲过生日。附近没有蛋糕店,张文宇走了很多路,买到蛋糕后,他打哥哥的手机,哥哥告诉他,自己马上从班上回家,并说了住址:惠晨路西头的电力家属院。

张文宇叫了辆三轮,很快到了哥哥说的地方。一下车,张文宇傻眼了:母亲和哥哥住的地方,居然和曹芳一个大院,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按照门牌号一找,竟然摸到了曹芳的“旅馆”里!

张文宇见到曹芳时,两人全都愣住了,曹芳先开了口,说:“你—你是文远的弟弟?”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张文宇的母亲从楼上屋里走了出来,往下一看,看见了张文宇,老人惊喜 加,叫了起来:“小宇,是你呀—”张文宇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您一直住在这儿吗?”母亲不知儿子一见面为何问这话,茫然地点点头,说:“是呀,小宇,你咋问这呢?”

曹芳快速反应了过来,冲楼上张文宇的母亲大声说:“阿姨,您先回屋歇一会儿,我买了些东西,还在外面,让文宇先搬上来。”说罢,她拉着张文宇疾步走出了屋子。到了外面,张文宇问道:“曹芳,你是—”

曹芳不好意思地说:“我是你哥的女朋友,我们刚认识三个月,你哥和你说起过吗?”张文宇摇摇头,说:“没有,可—我是说,平时你和我就住在这里?”

曹芳点点头,解释说,张文宇的哥哥在工地干活儿,晚上就挤在工地的大通铺里,而张文宇曾经住饼的这个“旅馆”,是他哥哥张文远租来的,他们开发成了“旅馆”,平时曹芳去火车站拉人住店赚钱,而张文宇的母亲则一直在捡破烂……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供张文宇上大学。

刹那间,张文宇明白了,说:“前天夜里,还有昨天夜里,你和我住哪里了?”

曹芳背过身去,抹着泪说:“我俩就住在大街上,要是客人多,家里占满了,我俩一直这样,都习惯了……不过,文宇,回到家,可千万别和你—还有你哥哥提这事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

张文宇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我住家里床 上,妈妈,还有你睡大街,你说这……”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唯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