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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村鬼船(5)

“哎哟你个傻子呀!”女人的声音穿透了喧哗,“还不快去找水!”

有户人家刚好在打水,水桶就放在门边。两个男人拎起那水桶,朝蓝宣劈头盖脸浇了下去,将那火灭了。只是那船离水多时,早已干燥,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短短一刻间,就被烧得只剩个架子。

董司令也傻眼了,坐在那瞪大了眼睛。过了很久才怒吼着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徐、徐明福他女儿……”

“我是问船!”

“不知道!刚才就这个道士碰过船!”副官大声说道,让人将还愣在原地的蓝宣拖到椅子前。婉儿拍着胸口,看司令暴怒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和道士使眼色。

董波臣的脸在动,看着一张算是俊挺的脸扭曲青紫,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寒意。

“你……是谁的人?”他将槍口顶着蓝宣的喉头,强迫对方抬起头,“说。”

蓝宣被迫跪在那,冷清的面容上有些像孩子般的不安。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遭遇这生死的一刻,耳旁能听见的,只有胸腔内心跳的声音。就连脑袋两侧都像是在跳,不是发冷,而是全身的血都涌上来,冲得血管突突跳。

“说!”那槍口侧了半寸,子弹伴随一声巨响打在了他身侧的沙地里。蓝宣当场就捂住耳朵,弯下了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近在耳畔的槍响,震得脑壳都只有嗡嗡声。这声音过去了,听觉也没有恢复,只余下耳鸣声,弄得人恶心。

槍托砸在他腹部,蓝宣倒在地上干呕,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疼得绞起来,眼前花白一片。耳旁隐约听见董司令在骂,,还不快把这狗道士和这条倒霉催的船一起处理了?

后面,婉儿急的站起来。她劝了句什么,却被董波臣反手一记耳光打在地上。不过女人显然惯了,很快捂着脸站起来,眼里连泪光都没,恨恨地跺了跺脚,摘下了腕上炸金的一个镯子扔在地上。

“我去和那个女的一处吊死!”

那抹金色,在艳下闪着刺眼的光。

蓝宣倒在地上,冰冷的槍口已经对准了他的太。他能看到那个镯子的反光,晃着眼角,生生的疼。

“金……”他突然懂了她的暗示,努力说出那个字,“金……老大……”book.sbkk8.coM

槍口狠狠颤了一刹那。

“我是……金老大……派来的……”蓝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头下的沙地,“你……敢杀我吗?”

逆着光,董波臣的表情此刻十分有趣,是个熟透了的柿子,涨得快要裂开。这个人的双唇颤动着,嚼碎了即将出口的每一个字。

“把他给我拎起来。”许久,他才开口,“带上车,老子现在就杀去南京路,问那个姓金的要个说法!”

金陵春在南京路的永乐厅里,接待杭州商会来的客人。

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每个都对他毕恭毕敬,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毫不留情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每个人都怀疑他,上海滩有这样的传闻并非一朝一夕,身为养子,却能在养父突然病逝后立刻握紧救世会大权,杜绝了其他金家子弟的机会。老会长的死来得毫无征兆,他一贯身体硬朗,据说死时捂着心口痛苦挣扎,还没来得及叫来家庭医生就撒手人寰。

最终的西医诊断结果是心肌梗死,金家人的异议很大,因为老人一贯没有心脏病。当然,哪怕是健康人,也有一定几率突发心梗,再加上老会长近日忙于公事,又有了些年纪,就恰好撞在了这个几率上。

金家目前还怀疑是金陵春纵了养父的死。谁都知道金老大是被抱养的,在一个冬天,老会长用自己的貂皮大衣裹着一个浑身雪水的孩子带回家,说是在路边发现的乞儿。金家家训严明,门风高洁,哪怕从商,也秉持救国信念,家人们情良善,从无苛待这个孩子。

这是个充满秘密却没有秘密的人。

他捧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了一桌。杯盏还未放下,便听门外一阵凌乱喧哗声,紧接着,永乐厅的雕花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董波臣在外面,手中还拽着一个人的衣襟。book.sbkk8.cOm

“波臣怎么来了?”他站起身,将茶杯放下,“这是……”

“金老大,你这事干得不厚道吧?”董司令将手里的道士狠狠扔出去,“您自己心里明白!”

金陵春愣了一会儿,看他怒气冲冲的脸,只能先和左右赔不是,说择日再谈。客人纷纷离席,匆忙绕过了董波臣的身侧。

“说吧,什么事?”他看到地上的蓝宣脸上有伤,忍不住意外。

董司令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狠狠踹了一脚桌沿:“是金老大派这个道士在我的船上做手脚的?”

“什么……”

“金老大,您家大业大,上海滩这大锅里的粥你一个人喝不下!我就求您分我一口,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您为何要这样?现在好了,光天化日之下,那船没缘没故烧了起来。就这个狗道士碰过船!那群乡巴佬现在更加不敢下水了,我的生意也完蛋了。您为啥就要把你弟弟往死路上呢?!”

金陵春坐在他对面,眼神静静地,望着杯盏里清澈的茶水:“波臣这样说,金某真是百口莫辩。你的烟土生意进上海,赚的是你自己的钱,也不是我的,到时候,彼此互惠互利,才是为商之道。我若连这点胸襟和远见都无,救世会如何养得活那么多人呢?”

“我不和你说这个。狗道士亲口说,他是你派来的人!”

“哦?”男人轻轻应了一声,竟然起身,走到了蓝宣的身边,将人扶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眉目氤氲着文墨气息的柔和,让蓝宣微微放下心来。

“船突然烧了起来,董司令发了很大的火,要杀我……”他的手握着道袍袖角,汗水将布料完全打湿了,“他敬畏你。我就假称……”

屋里的气氛有了微妙的改变。董波臣的额角跳起青筋,满脸憋得青紫,“你他——”

骂声未止,金陵春就做了个手势,让他安静。

“事情也清楚了。”他叹道,“波臣,你的脾气也要改一改。道长是迫于无奈,为了保命才这样说,我不怪他。今日之事,我也不追究你,彼此就当没有这回荒唐。”

董司令望着金陵春的双眼,这是双柔的眼眸,却如深海之水,沉沉盖住所有的色彩。

“好!”说这个字的时候,声音近乎于咬牙切齿。他把蓝宣拽起来,向门外拉去,“这次得罪了,下次金老大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要说一个不字,就把老埋土里!”

金老大摇头:“别往心上去。波臣来都来了,金某的客人也都被吓跑了,既然这样,何不到陋舍让我尽地主之谊,吃一顿便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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