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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忆当年盟兄伤盟弟〈今朝干儿伤干爹

金头虎贾明,为了追赶采花贼,追到一家,结果贼没抓着,还叫人家把他给抓着了,先被吊起来揍了一顿。后来本宅主人发现贾明会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就要挖他眼睛,眼睛要是瞎了,金钟罩也就破了。贾明像杀猪似的叫唤开了:

“救人哪!救人哪!三大爷快来,我活不了啦!”别看贾明的嗓子不怎么好,象堵块烂肉似的,可传得还很远。正在这时,大门“咣噹”一声开了。在外头闯进老少六人,为首的正是昆仑侠胜英胜子川。在他身后跟着黄三太、杨香武、欧陽德、李昱和张七。前文中咱们说了,他们分两路捉拿采花贼,贾明在水里追,胜英领人在岸上追,追来追去他们就失散了,这可把胜英急坏了,他知道贾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又是个孩子,一旦遭了毒手,对不起他爹贾斌久。可是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找着。这时候天已放亮,他们从山里出来到了一片平地,正好发现一个打柴的,胜英就问,前面这个庄子叫什么名,打柴的说叫丘家寨。胜英心里一动,想起这儿有熟人。丘家寨有个著名的武术家叫入地昆仑丘连丘三爷,与我交情很好。远在明朝末年清兵还没进关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一别数载没见面了,不知他还住不住在这里,倘若找不着贾明,也好找丘连帮忙。胜三爷打定主意,这才带着徒弟们进了丘家寨。一打听丘三爷的家,老乡们告诉他就是前面这个门,等他们来到门外,就听见里面叫喊,正是贾明的声音,胜英这才踹门而入。来到里面一看正是贾明,一伙人把贾明按到地下,手里拿着铁钩正要挖他的眼睛。在一边站着一位老者,五短身材,胜英认出来了,正是丘连。因此才大喊一声:“三弟住手,都是自己人!”

丘连一看胜英,又惊又喜,赶紧吩咐一声:“住手。”仆人往左右一闪,丘连大步迎上来,老哥俩亲热得不得了。

丘连笑问道:“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快快请坐,请坐,您可把我想坏了。”

胜英道:“三弟,先别急,你先把这孩子给放了,都是自己人。”

“哎!”丘连答应一声,叫仆人给贾明松了绑。金头虎把冲天杵小辫晃了晃,母狗眼直翻。

胜英道:“明儿,快过去拜见丘三叔,他和你爹是好朋友。”

贾明腆着草包肚子说:“谢谢三叔不挖眼睛之恩!”

丘连脸一红忙问胜英:“三哥,这是谁的孩子呀?跟你是什么关系?”

三爷道:“这孩子名叫贾明,他父亲就是贾斌久,消息大王啊。”

“哎哟,原来他是我七哥之子,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入地昆仑丘连真有点后悔,要是真把贾明眼珠子给挖出来,我可惹了大祸了。贾七哥一怒,就得烧我的房子,杀我的全家,连祖坟都得给我刨了,幸亏我胜三哥来得及时,这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丘连抓住贾明的手,赔礼道:“老贤侄,恕愚叔不知,多有得罪,孩子你可别往心里去呀。”

贾明一翻眼睛:“哼!谁心里没有一本账!丘三叔你可不像话呀,窝藏了采花贼不说,还把我抓住,揍了一顿这还不算,还要挖我的眼睛,这件事我非得跟我爹说说不可!”

“我这不是给你赔不是吗!常言说不知者不怪呀!”丘连忙说道。贾明还想往下说,可看胜英一瞪眼,他不敢往下说了。这时大家分宾主落座,入地昆仑丘连命家人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准备酒席,不多时菜饭摆下,众人边吃边谈。

丘连道:“三哥,您是个大忙人啊!怎么转到我这来了。”

胜英闻听,口打唉声:“贤弟!我遇上特殊的事情了,岂能因忙而不管。”

“什么事?”

胜英道:“我从云南回来,在路上遇上一个采花贼,这个人在湖广江苏直隶一带经常作案,手段残忍,先后杀,实属一大祸害。我还发现他是咱们上三门的人,按咱们的门规,决不允许寻花问柳。此人穿着上三门的衣帽,打着上三门的招牌,真叫人不能容忍。我现在身为门长,必须清理门户。”

“噢,是这么回事。”丘三爷点点头,气愤地说:“那可得把他抓住,决不轻饶!三哥,依你看,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贾明一瞪眼:“你说在哪?你没想想我无缘无故就砸你家门哪?那贼就跑你家来了!”

丘三爷脸一红:“你看准了吗?”

“没错,我看得准准的,他在你们家大门外一晃就没了。”

入地昆仑丘连不住地摇头:“不,不不,我家怎能允许这样人来呢!绝无此理,一定是你看错了。”

“没错,一点都错不了!”两个人争论不休。

胜英忙插言道:“三弟,你家里上下有多少人?”

丘连说:“哎呀,我这的人可多了。长工、短工、厨师、打更的、守夜的,再加上我的徒弟们足有一千多人呢!”

“有武艺的多少?”

“有武艺的徒弟,三百一十二个。”

“嗬,这么多徒弟,你看这么办行不行,你把你的人都集合起来,咱们挨个看看,要没有,那就是他穿宅而过,逃之夭夭了。要有,我就将他拿住清理门户,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

丘三爷说:“好,要是我的人,我决不留情。”讲到这他站起来,喊了一声:“来人。”

“三爷,有何吩咐?”

“撞钟集合,叫我的徒弟们都到院中见我。”

“是。”

丘三爷一声令下如山倒,有人撞钟去了。大家等了一顿饭的时间,就见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呼啦呼啦,左一帮,右一伙,人都来了,时间不大站了半院子,都是二十多岁、三十来岁的小伙子。高、矮、胖、瘦、黑、白、丑、俊,什么样的都有,一律面朝西站好。丘三爷一看人都到齐了,让管事的拿过花名册,他面沉似水,来到院里,胜英师徒跟在他身后,丘连往人群中看了看,大声说:“最近你们谁出门了?谁到两江一带办事去了?”大伙你看我,我看你,心说我们谁也没出远门呀。

“有没有?”

“没有啊!师傅。”大伙答道。

“没有,你们别寻思我手大捂不过天来,你们做了坏事,我就查不出来,要被我查出来可是绝不轻饶!”丘三爷一回头说:“三哥,您挨个看吧,我徒弟都在这哪。”

胜英办事一向谨慎,不屈枉好人。他背着手从排头走到排尾,从排尾又转到后面。挨个给相面,他一看有几个相似的,也是尖下颏,结果都不像,胜英晃晃头。

贾明充能耐:“三大爷叫我看看,扒了他的皮,我认得他的骨头。”贾明也背着手迈着罗圈腿逐个仔细地瞅。把这些人看得直发,心说,唉呀,出什么事了,兴师动众的?看师傅的脸沉得像一汪水似的,拳头攥得“嘎吧嘎吧”直响,看样子是出了大事了!我的,可别看错了哇,这要是看错了,浑身是嘴,也难以分辨啊!

众人看着面前的贾明,吓了一跳。哪来的这么个玩意,好像磨盘成,跑到这装人来了。

再说贾明,转来转去,转到第十八个人面前站住了:“唉呀!”他叫了一嗓子,大伙就是一惊呀!黄三太、杨香武等急忙把刀拽出来,以为他认出来了呢。贾明唉呀一声之后,一晃脑袋,连说:“不像,不像”。

把杨香武众人气得够戗:“不像你叫唤什么?”把那人吓得可不轻,好悬没趴下,心说这位可能有疯病。贾明走了三趟也没有把那人找出来,入地昆仑丘连长出一口气:

“三哥,我说没有吧!您还不信,结果怎么样?你们师徒都看了,哪有哇。我可不是自己打保票,我这丘家寨根本就没有那号人!都是奉公守法的百姓,即便出了这种人您就是不来,我也不能放过他呀!散散吧,都回去干活吧!”众人松了口气,呼啦散去。

贾明不答应:“丘三叔,不对,我问你,你的人都来了吗?你不说一千多人吗?这才几个?你得把那带胳膊、带腿的、带口气的都找了来,我得挨个看看才行。”

胜英也说:“三弟呀,这是件大事,你就麻烦麻烦,把手下所有的人都找来才是。”

丘连一皱眉:“三哥,您说扫地的、做饭的、烧水的、挑水的、大人、孩子还用都找来吗?”

胜英说:“当然不必,我是说你应该把会武艺的人都叫来。”

丘连无奈,问身边管事的:

“是不是都来了?”

“都,都,都来了……。”这位说话有点气短,贾明就看出病来了:“我说你说话别拉长音好不好,都来了吗?”

“就,就少一个。”

“哎,这就得了,他为什么不来?”贾明不依不饶。

丘三爷回:“谁没来?”

管事的忙说:“就是您干儿子,高双青高少爷没来啊!”入地昆仑丘连的心就是一动,这小子怎么没来?难道有鬼?

“他为什么不来?”

“他说他今天有点头痛,不自在,在屋躺着呢,让我给告个假!”

“去,把他叫来,就说有急事,他是非来不可。”

“哎、哎、是。”

贾明一听有门儿。管事的走了,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大伙闪目观瞧,管事的在头前,后边跟着一个小青年,但见这小子眼睛贼光四射,一进门这瞅瞅,那瞧瞧。就在这一刹那,胜英和贾明全认出来了,就是他!一点不错。细高挑,宽脑门,尖下颏,头上戴着八棱壮帽,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身后背着把刀,高颧骨,缩腮帮,一点都不差。这人是谁?他就是入地昆仑丘连的干儿子和徒弟,绰号玉面豺狼,名叫高双青。丘连对他可不错,在三百一十二个徒弟当中,就选拔出这么一个,把自己的能耐都传授给他了。高双青这小子能双手打镖,双手接镖,刀法出众,人也聪明,脑子也敏捷。

入地昆仑丘连一看他来了,把眼睛一瞪:“双青,你怎么才来?”

“啊,干爹,我,我这两天有点脑袋疼。”

“脑袋疼你就不来呀,真不像话!三哥,您看看是他不是?”

贾明跳过去,一伸手把高双青的前襟抓住了:“就是他,没错!”

胜英点点头:“三弟,就是他,我遇上他两次了。”

黄三太、杨香武往上一凑,上头一晃,底下一脚,“嗖”一个扫堂腿,把高双青打翻在地:“别动!”

这时,院里一阵騷动。入地昆仑丘连脸色大变,心说怕什么就有什么,我最疼他,怎么就是他呢?想到这丘连浑身颤抖:“三哥,您真看准了?可别冤枉好人呐。”

“哈哈哈,兄弟,难道连哥哥我你都不相信吗?即使我老眼昏花把他认错了,难道贾明他们也认错了吗?不信你就审问审问。”

丘连一伸手从墙上摘下一把鬼头刀:“噌噌噌”在台阶上磨了几下子,走过来一伸手把高双青给提住了,拿刀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双青,人家都说你是采花贼,你小子要有种就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采花贼?”

高双青心里有鬼呀,就知道今天难逃公道,汗珠子也淌下来了:“干爹,我,我错了。”

丘连一听这句话,准是他了,气得连脉都没了,用手直指:

“双青,你、你真干出这种下贱之事?”

“干爹,这也不怪我,我交了几个朋友,这是他们教给我的,我才被迫走了下道,原以为开开心,取个乐子不算什么,哪知道这是犯罪,干爹您就饶了我吧!给我求个情吧!”说着声泪俱下。

丘连把掌中这把刀举了三举,没舍得往下砍。原来入地昆仑丘连有个病,护犊子。别看他说别人呱呱的,可轮到自己头上就糊涂了。就拿高双青来说,他把自己的心血全都倾注在他身上了,传授他十几年的功夫,他还想叫高双青顶门立户,谁知半道出来这么件事,他心里能不难过吗?气是气,可他又疼干儿子。他见高双青哭得这么惨,心有点软了。他把刀放下,回过头来冲着胜英一拱手:“三哥,您看这事怎么办?常言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孩子们大了,正是成亲配偶的时候,难免走点下道,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说实在的我教这孩子可不容易呀,万求三哥网开一面,就饶他一条活命吧,我替双青给您施礼了。”说到这,入地昆仑给胜英跪下了。

胜英一看,赶紧把丘连扶起来,正色道:“贤弟,此言差矣,你还有脸给他求情,你凭什么呢?谁家没有姊妹?谁家没有老小?这个贼作恶多端,全都是先后杀,手段残忍,连个活口都不给留哇!所有受害的人家,痛断了肝肠,有的疼疯了,有的疯了。你就不替被害的人想一想吗?他可不是一时糊涂办错了事,对这种人决不能原谅!”胜英又说:“兄弟,假如说高双青能原谅,我且问你,当年逢虎山之事你又怎样解释?”

一句话把入地昆仑丘连问了个张口结舌。那位说胜英提到的逢虎山之事是怎么回事?原来胜英年轻那时候,就是武当派的掌门人。胜英交朋友,在江湖上交了七个人,加上他一共是八位,因此号称明清八义。他们八个冲北磕头,八拜结交,占据逢虎山。都是谁呢?老大是震九江屠灿、屠大爷,老二叫火德真君孔华陽,老三就是神镖将胜英,老四是神刀将李刚,老五叫美髯公华迁、华子远,老六叫登山豹子杨小石,老七就是贾明他爹钻云太保、消息大王贾斌久,老八叫银面鬼秦天豹。这明清八义在当时叱咤风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占据逢虎山之后,替天行道,除暴安民,胜英主张我们要做公道大王,公买公卖,一是不准抢掠贫民百姓。二是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救节妇烈夫,孝子贤孙。因此在大寨子上挑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对喽兵弟兄要求非常严格。穷苦的老百姓,到逢虎山来讨饭吃,山上又给衣服又给钱,谁要做了坏事,被胜英知道是定斩不饶,因此得到老百姓的拥护。

崇祯末年,闯王进了北京,清兵还没进关,中原大乱,到处是战场,到处在杀人,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可言。当时在崇祯的皇宫里,有个姓胡的太监,身为库房的总管,这家伙贪得无厌,把皇宫的好东西偷出去不少。他一瞅当时的形势,明朝保不住了,怎么办呢,他把东西偷出来之后,携家带眷,要回山西去养老。光大车一百多辆,金银财宝无数。这胡太监还带着几个小老婆。那位说太监要老婆有什么用?没用,无非是摆谱、耍阔气。她们都是好人家的闺女让胡太监霸占了,跟他一辈子守活寡。这件事情让明清八义知道了就决定要劫他,把不义之财拿过来,救济贫苦老百姓。听说胡太监此行正好在逢虎山下路过,机会不可错过。胜英正考虑派谁去呢?

银面鬼秦天豹挺身而出:

“三哥我去吧!”秦天豹年轻,血气方刚,武艺又高,胜英当然信任。就给他一支令箭,让他下山做这件买卖。他领着三百多人下了逢虎山把车队就截住了。赶车的车老板和保镖护院的拳师,一见山大王下山了,全吓跑了。就这样,秦天豹没费吹灰之力把胡太监给杀了,把东西全得了。这之后他撩起车帘往里一看,就发现了几个太太。“哎哟!”秦天豹没想到胡太监的手中还有这么好看的女人,当时就动了心。他把心腹人叫过来,低低的嘱咐,把这辆车赶到卧龙沟去,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事成之后我有重赏。心腹人点头照办,就把这辆车赶进了卧龙沟。卧龙沟里有个寨子,是属于秦天豹的,秦天豹背着胜英和几位弟兄,把东西私藏了一大部分,余者送到山寨,向七位弟兄交了差。这几位弟兄都是诚实的君子,谁也没想到老八从中捣了鬼。这件事就算被瞒过去了。秦天豹呢,总惦着那几个小老婆的事。他三天一请假,五天一请假,不是说踩盘子去、做买卖去,就是说探探风去,看看外头的局势去,反正他老有理由。其实他是躲到卧龙沟寨中,一个人独占三美去了。事情慢慢地传了出去,这就叫没有不透风的墙。结果传到入地昆仑丘连耳朵里了,丘三爷闯荡江湖,除暴安良,人非常正直,他得知这一消息,火直往上撞,心说胜英你怎么允许你明清八义的人干这种事呢?你口口声声讲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说你这个门户如何如何的干净,这不是欺人之谈吗?之后丘连大闯逢虎山,砸了聚义厅的匾,折断了旗杆,扯断了大旗。胜英问他为什么?丘连指着胜英的鼻子:“你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号,欺骗老百姓,你觉得你们做事秘密?其实我全知道了!秦天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在卧龙沟一个人霸占三个女人?侵吞大量财物。这件事都传到我耳朵里来了,难道你不知道?”胜英一想可不是吗?怪不得最近一阵子,老八你变变色的老想法离开我们呢,闹了半天你干出了这种事!老八你要真干出这种事,我可决不饶你,你不但违背咱们的山规,你还败坏了咱们门户的规矩,就这样胜英跟入地昆仑丘连带一伙人找到卧龙沟,结果把秦天豹堵着了。秦天豹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张口结舌没词可说了。胜英为了清理门户,当面指责老八不应该这么做。没想到秦天豹不服气,跟胜英分庭抗争,最后一赌气他要离开逢虎山,自己另扯旗号。胜英气极了,才与他动了手。胜英打了一只金镖,正中秦天豹的咽喉,结束了他的命。其实胜英没打算打死他,因为他哥俩平时不错,秦天豹经常跟胜英学能耐,特别是胜英的镖法,他羡慕得五体投地。胜英教给他双手打镖,双手接镖,以及怎样防备暗器。今天无非想吓唬吓唬他,给他放点血,只要他痛改前非,也不是说非要他的命不可。哪知道他没躲开,正打中他的咽喉,结果把他打死了。入地昆仑丘连把大指一竖说:“好样的,说话算数,够个掌门人。”

可是秦天豹一死,胜英算是惹下大祸了。秦天豹还有孩子秦尤和妻子刘氏。胜英掉着眼泪把老八装殓到棺椁里,派人送回原籍太仓州,同时向刘氏表示只要她守着孩子过,一定负责生养死葬,把秦尤抚养成人。谁让我们是把兄弟呢,我说话一定算数。

丧事举办之后,胜英可了马蜂窝了。秦天豹亲哥三个。大哥叫秦天龙、老二秦天虎,秦天豹是老三。秦家的人一听,把肺都气炸了。胜英、胜英你口口声声最讲义气,这叫义气吗?你外表是君子,内里是小人哪,竟借口把我兄弟置于死地,好在江湖骗取信任。这还了得,此仇我们是非报不可。秦天龙一怒之下带着五个好朋友,号称江湖五鬼:花面鬼崔祥、大头鬼崔永、夜游鬼崔顺、吊死鬼崔刚、催命鬼崔成一伙,用黑灰抹脸,大闹直隶茂州古城村,可巧胜英没在家,他们就下了毒手,大开杀戒,杀死胜英的胞弟胜雄,把仆人仆妇、婆子老杀了十二口,虽然胜英的母亲免遭毒手,可父亲胜春芳却由于惊吓过度不久就死去了,胜英落了个家破人亡。后来胜英得知消息,赶到家里真是痛不欲生啊!从此他跟秦家结下了深仇。事后胜英回到逢虎山,跟那哥几个一商议,把大旗扯下来,遣散众人不干了,胜英回到家乡就算忍了这口气。明清八义就此宣告结束。

这是以往的事情。现在胜英提到这段往事,质问入地昆仑丘连,当初的事你忘没忘?为了秦天豹的事你大闹逢虎山,说我胜英不清理门户,袒护坏人,我胜英镖打秦天豹,清理了门户,你那阵把大拇指一竖说我是好样的。为此我得罪了老秦家,把我兄弟和我爹都搭上了,还搭上十二口仆人的命,你不清楚吗?难道你门户之中出了这种人,你就护着他吗?这事该怎么解释。

一句话把丘连问得张口结舌。心想,可不是吗,事情就在那摆着呢,我怎么能袒护高双青呢。想到这把牙一咬:“高双青啊!败类,我还给你求什么情!你简直就是会说话的畜生,我非宰了你不可。”回手取刀,就要杀高双青。谁也没料到,高双青这小子诡计多端,他趁大伙没注意的时候,一个鲤鱼打挺,“噌”从地上跳起来,从怀里一伸手,“啪”拽出一支镖来朝着胜英就是一镖。胜英贯打暗器,经验丰富,忽然听到面门金风响声,忙一甩头,结果没打着胜英,正好打到入地昆仑丘连脸上,把腮帮子扎了个眼。丘连“哎呀”惨叫一声,鬼头刀落地,胜英赶紧把丘连抱住:“兄弟,你怎么样?”

众人一乱,高双青就利用这个机会,打垫步,拧身上房,抹头就跑。胜英光顾丘连了,哪有工夫追他,可是金头虎贾明挺麻利,一晃掌中三棱镔铁杵,大吼一声:“兔崽子,你跑不了,金头虎在此。”他冲到门外追下去了。

这阵高双青真好比惊弓之鸟,漏网之鱼,哪敢恋战,玩了命地跑,贾明甩开罗圈腿在后边玩命地追。胜英恐怕贾明有失,急忙叫黄三太、杨香武率领小弟兄在后边追贾明,身边只留下入地昆仑丘连。按下他们爷俩不说。

单说贾明,这位上来胆子大,比天都大,要说胆小比芝麻粒还小。这阵他正好胆子大,把害怕二字扔到九霄云外去了。一直追了一夜,到了第二天天亮,仍不见高双青踪迹。贾明一拨楞脑袋,回头看看,一个人都没跟来,他心里可就没底了。往左右看看,这地方还没来过,不知属于哪管,他晃着小辫一边擦汗一边往前走。见眼前有座大镇店,南北大街,东西铺户,这镇店还挺热闹。贾明进了镇子,抬头一看路北有个饭馆,他这才觉出肚子饿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唤。

金头虎一盘算,我先喂饱了肚子再说,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再找高双青,实在找不着的话,我再回去给我三大爷送信也不晚。贾明想到这把裤带紧紧,走进饭馆。

掌柜的赶紧过来打招呼:

“客爷吃饭吗?里边请吧!”

金头虎一看吃饭的人不多,有几张闲桌,他就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抬头一瞅,靠里头还有一排雅座,都挂着门帘。金头虎一想我一个人上雅座干什么,就在外头吃口算了。这时伙计过来了,擦抹桌案后问道:“客爷您吃点什么?”

贾明想了想问道:“你们这都有什么?”

“我们这饭馆山珍海味,无一不全哪,你想吃什么都有。”

“给我来四两酒,一个大拼盘,有炸酱面吗?”

“有哇。”

“给我来两碗炸酱面,要大碗的,有蒸饺没有?”

“有。”

“再来六十个蒸饺。”

“是。”

“有大饼没有?”

“有。”

“再来四斤大饼、二斤酱牛肉。”

伙计问道:“几位吃呀?”

“废话,没瞅见吗!就我自己,还用问吗?”

“您要那么多,能吃得了吗?”

“废话,给我上菜饭就是了,大爷我有钱哪。”

“好吧!”伙计一想我这一问不是多余吗,人家有钱哪。马上跟厨房的打了招呼。就听见大勺碰小勺,叮噹直响,菜刀碰菜墩,嘡嘡嘡嘡,时间不大,伙计把四两白干酒拿来了,吃碟筷子摆好,大拼盘往上一摆。贾明真饿了,他是有名的大饭桶,夹起一大块肉往嘴里一塞,哎,真香啊!这就叫饿了吃糖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金头虎吃得格外香甜。他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了一碗,心说难得吃这么一顿好饭,别着急慢慢地吃,只有饱餐后才有劲,才有神抓贼,这时门口又走进一个吃饭的,这位穿着打扮与众不同,细高挑,大身材,多少有点驼背,看年纪四十左右,面如姜黄,微微有点翘下巴,八字胡,胡子往上卷着。再看这位头上戴着白色的毡帽,身穿蓝布裤褂还带几块补钉,腰里系着围裙,肩头扛着褡裢。这褡裢鼓鼓囊囊不知揣些什么,别看这位穿的衣服平常,人可挺神的。进了饭馆东瞅西瞅,一眼就看见金头虎贾明了。这位也不客气,拉把椅子坐到贾明对面。金头虎贾明刚满上一碗酒,这位伸手就拿了过来,连客气都没客气,一仰脖把这碗酒喝干了。贾明翻了翻母狗眼,看着这位心里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位真有意思,我刚倒了碗酒,他给喝了,连个客气话都不说。贾明一赌气,又满了一碗,我看你还喝不?那人毫不犹豫,一伸手拿了过去,咕噜又喝下去了。不但喝了酒还把筷子拿起来夹块肉吃,这下可把贾明气着了,金头虎把筷子一放,喝道:“哎哎,我说您喝这酒,觉得滋味怎么样?”

“不错呀,这酒的浓度还挺高,挺香甜挺香甜的。”

“啊!这肉的味道怎么样?”

“肉也不错呀,不但有味,还挺烂。”

“那你就多吃点,多喝点吧!”

“好唻,都给我了。”那人还真不客气,把拼盘、酒壶都端到自己眼前,自斟自饮,把金头虎贾明气得直哼哼,心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我认识你是谁呀?你端酒就喝,夹肉就吃,脸皮也太厚了。金头虎把脑瓜一拨楞:“等等,你老大贵姓?你吃这玩意不怕咽着。”

这人一听乐了:“你心疼了?”

“我得认得你是谁呀!”

“哈哈哈,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那我是谁?”

“你叫金头虎贾明。你还有个兄弟叫贾亮,你爹是小矬子妙手震西洋贾斌久,对不对?”

贾明挠挠后脑勺,眨眨小眼睛说:“那你是谁呀?”

“我是个算卦的,我能见其外知其内,见其面知其心,我往你对面一坐,一闻你的味,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你别瞎白话了,你既是算卦的,先给我算算,我有什么事?”

那人笑笑说:“我早就算出来了,你正要捉拿一个采花贼。”

“哎,行啊,那采花贼是谁?”

“那小子叫玉面豺狼高双青。我还知道采花贼现在在什么地方。”

“好哇,那你就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慢着,我再给你相相面,贾明啊,我看你今天要挨打,你信不信?”

“这我可不信。”

“不信哪!”这位说着把酒壶放下,照着贾明的脸“啪”、“啪”、“啪”就是三下子。

“挨揍没?”

“哎哟,你小子敢打人。”贾明火往上撞,刚要伸手。被那位把腕子给抓住了,贾明觉得就像钳子一样,疼痛难忍。

那人笑道:“小子今天你是认打,还是认罚吧?”

贾明一看我今天遇上凶神了,这小子肯定是高双青的人,跑这来耍戏我来了。贾明往左右看看,连一个熟人也没有,心里暗自叫苦了。他问:“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

“你要是认打,今天我把胳膊给你拧折,要是认罚的话,看见没,那边有雅座,你掏银子请我好好吃一顿,你说怎么办吧。”

贾明一想我算倒了霉了,今天怎么遇上这么件事:“好好好,我认罚。”

“好唻,这算结束。走走走,跟我去雅座。”贾明被这位连拖带拽弄到雅座去了,跑堂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认为他们喝醉了呢。一直瞅着他们进了雅座,这才壮着胆子跟进来:“二位,怎么换地方了?”

那人闻听点点头道:“嗯,外屋太乱,换个肃静地方。伙计呀,今天我这位朋友请客,你把那成桌的酒席给我往上端,他不怕花钱。”

“好睐,咱们这贵重酒席倒有,就是太贵点。”

“哎,越贵越好。”

贾明一听一咧嘴,心说这位把我算豁出去了。平常我吃顿饭都得检点着花,没想到他给我败家来了。时间不大,酒宴摆下。这位也不顾贾明,端酒就喝,夹肉就吃。贾明在一旁翻着母狗眼给他相面,心说这位长得满脸都是横肉,决非善类,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给他来个溜之乎也,贾明想着,身子刚一动,这位回头看见了:“你要干什么?”

“我要上厕所。”

“憋着吧,等会儿再去。”

“这玩意憋不住哇。”

“你是大便,还是小便。”

“全有哇,你再叫我呆一会,非挤出来不可。”

“哈哈哈,那就挤吧。”

贾明说这位可够损的,他算活活把我看住了,难道说他非我动手不成?他把三棱镔铁杵在手中掂了掂,又被这位看见了。

“你想干什么?想对我暗下毒手吗?我可告诉你贾明,你放老实点,你要胆敢撒野,我对你可不客气。”这位说着话把酒壶拿过来,酒壶是锡和铅制造,也仗着这壶酒喝干了,就见这位在掌中一抓,“啪嚓”一声把酒壶掐扁了。贾明吓得一缩脖子,他知道这个人手上准有鹰爪力的功夫。就见那位把扁酒壶往桌子上一放,冲着贾明把巴掌摇了两摇说:“瞅着没,你要是不老实,我就用这双手,照你脑袋上掐。”

贾明说:“别,咱俩犯得着吗?”贾明再也不敢动了,一个劲儿寻思这个人是谁。正在这时,就听外屋喊:“屋里让座。”“蹬蹬蹬”有脚步的声音,因为雅座跟外头只隔着一层门帘,被风一摆,门帘摆动起来,贾明隔着帘缝往外一瞅,哟!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要捉拿的采花贼,玉面豺狼高双青!就见这小子一进饭馆东瞅西看,战战兢兢,他是看看有没有熟人,后来他发现屋里没熟人,才找张桌子坐下。

“唉,伙计,快给我拿点吃的。”

伙计擦完桌子就问:“大爷您想吃点什么?”

“不管什么,越快越好,吃完了我等着赶路。”

伙计点头去了。把现成的包子给他捡了两盘,又给添了碗汤,摆了个拼盘,拿了壶酒。高双青一点也没挑剔。因为这小子跑了一宿了,让贾明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饿得肚子直叫唤。方才他躲进镇外的树林里去了,这小子一头扎进去,连动都没动,他知道要被胜英等人抓住准死无疑。他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心说我得找个地方吃点饭去,吃饱了之后,我得远走高飞,这是此地不可久留,老匹夫胜英跟入地昆仑丘连肯定都恨死我了。想到这高双青头发根都发奓。他从树林中摸出来,到镇店上看了看,街上没熟人,也没什么反常的现象,这才壮着胆子进了饭馆。你说也凑巧,正是贾明吃饭的这家饭馆。他一头就进来了,到里边一瞅没熟人,他才坐下。贾明还得感谢刚才打他那位,要不是他把贾明拖进雅座,准得被高双青看见。再说高双青这小子真是饿急了,喝了两口酒之后,闷头一口气地吃起包子来。

贾明一看是高双青,两眼一亮,就想往外冲,被那人一把抓住了。

“慢着,你想干什么去?”

“我要捉拿采花贼。”

“噢。”这人拿筷子挑起门帘看了一眼:“你不是要抓高双青吗?”

“对了,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扒了他的皮,认识他的骨头。贾明啊!今天你请客我不让你白请,我帮你抓他,你看怎么样。”

“哎哟,闹了半天你是个好人那!方才我心里还骂你祖宗呢!要这么一说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连我三大爷也得感谢你呀。”

“别唠叨了,咱们这么办,你出去把他给稳住,我好出其不意把他抓住。因为这小子太滑,遇上点风吹草动兴许就溜了。”

贾明哧哧一乐:“放心,他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