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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除孽障几膏虎吻 防盗劫遍觅镖师

话说众绅士看了这情形,一则替蓝辛石着急。二则为地方耽忧,都皇皇然不知要怎样才好。

恨不得大家一捕上山,将那虎围住打死。只是如何能有这种勇气呢?正打算招蓝辛石下山,暂时不与那虎斗了,从容商议驱除之策。只见蓝辛石在山颠上禹步作法:一会儿双手据地,两脚朝天倒竖起米。说也奇怪,蓝辛石手舞数十斤的银叉,大砍刀,与那虎奋斗的时候,那虎一些不畏惧,卒将叉刀都夺了击,而此时蓝辛石一倒竖在地,那虎反现出畏蒽退缩的样子。决斗时威武的神气,一点也没有了。几次回身现出要逃跑的模样,不知因甚缘故,回身才走几步,就仿佛有甚么东西在暗中堵截了韵一般,又俯首贴耳的走了回来。这方面走不去,又向那方面走,也只走得几步。

就退了回来。四方都走遍了,那虎就如冬天在冰雪之中,耐不住那寒威的一样,抖瑟瑟的立了一会,三条腿渐渐软了下去,伏在地下不动了。蓝辛石才一个筋斗翻了过来,在那虎身上,从头至尾仔细端详了一舍。走到一棵松树下,伸手携了一根二尺长的松枝,在虎背上打了两下,和赶牛羊一般的赶得立起来,一颠一耸的走下山。那虎在未经蓝辛石用法力降服以前,虽是三条腿走路,反比寻常四条腿的虎还要走的快些,并一些儿看不出是断了一条腿的,此时一经蓝辛石法力的压服,那腿就仿佛才断不久,负痛不能行走的,一瘸一跛。众绅士看了,好不高兴。两个苗蛮干也欢欣鼓舞的迎上去。蓝辛石将虎赶刊山脚下,交给二个苗蛮子说道:“趁他此刻正技我的法力制住了,从速将他的皮剥下来。过了时,又得费事了。”两个蛮子听了,一齐动手,也和屠夫捉猪的一样,一个揪往虎的两耳,一个扭住虎的尾巴。真是一对蛮子,将虎揿翻在地。就从腰间拔出解腕尖刀来,从虎口的下颌起,一刀劈到门,把虎肚皮劈了一条裂缝,实施剥皮的手段。

蓝辛石因通身衣裤都汗透了,祖师的偶像还在胸前。急忙回家安放了祖师的像,更换丁一套衣服。因许多绅士尚在门外,不曾作别回去,不能不出外应酬。又惦记那虎的皮,不知已剥下来了没有?遂回身走了出来。众绅士这才一齐上前,向蓝辛石道贺道谢。蓝辛石说道:“这回的事,全仕祖师的威力,与诸位先生的鸿福,方能将这孽障克服下来。祖师原不许我去的,就是我自己,也委实不愿意满额。无奈这孽障竟是有意与我为难,居然敢到我对面山上来长啸大吼。我若再不出去,说不定这孽障就要找上我的门来。我一时愤不可遏,不暇问祖师许与不许,惟有一面请祖师同行,一面心中发下誓愿:但能仗祖师的威力,除了这孽障,从此永远不再杀虎,虽在狭路相逢,亦只有避让,如起丝毫杀虎的念。即死于虎口。只是我虽发了这个誓愿,上山与这孽障比并起来,祖师仍不肯附体。所以三次都被这孽障将刀叉夺过去了。我在这时候,已危急到了万分。

心想。祖师附我的体已十多年了,为甚么忽然在这紧要的时候,使我为难呢?大约是不相信我的誓愿,真能此后与虎狭路相逢。不起杀念。因为我生不能与毒蛇猛兽相见,见面便如仇雠,不歼灭不痛快。十多年来的习惯,又是遇寄必除,一时未必果能变易旧。只得重新戢祷祖师,但能杖祖师成力,除了这孽障,我情愿从此成为废人,永远不能杀虎。发了这个大愿,祖师才肯附我的体了。我其所以披发倒竖起来,便是祖师的法身出现。任凭这孽障的神通再大些,见了祖师的法身,也不由他不贴伏了。”

蓝辛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所立的地位,离虎不远。那两个苗子已将虎皮剥下丁一半,因听蓝辛石说话听出了神,忘记将虎按住,以为皮且剥了一半,也用不着再提防逃跑了。谁知那虎乘两个苗于不在意的当儿,一鬣劣跳了起来,对准蓝辛石狠命一扑。蓝辛石正在说话,也没提防有此一着。猛然见一黑影,从侧面瓤自己扑来,哪里来得及避让呢?只连忙振左臂一挥,也对准黑影迎上去,失口一声哎呀没叫出,那虎已被蓝辛石一臂膀,挥扑一丈开外,跌下来又死丁。不过蓝辛石这条臂膊,也同时如受了刀劈,摔下来血流不止,连同衣被虎爪抓破了一道足来长的裂口,已伤了筋络,从此使不动钢叉了。好在蓝辛石业已发愿成废人,并不懊丧,送众绅士击后,即收拾起刀叉,不再入山打猎,一心跟着他师傅方绍德修炼。

这日,正是八月十四。蓝辛石正自在家研练法木。忽听得有人在门外高声喊道:“二师弟在家么?。蓝辛石知道是大师兄卢瑞来了。这卢瑞是个甚么人呢?就是柳迟被困在荒山之中,听得与周季容谈话的那个壮士。看官们大约也还记得,那时卢瑞与周季容所谈的,是关于卢瑞本人犯了色戒,决心伏罪自杀的事。卢瑞犯戒的端末,已在卢瑞口中述了一个大概。至于卢瑞的出身履历,因与本书有些关系,只得趁这时候纪述一番。

卢瑞是江西吉安府人。卢家世代经商,到卢瑞生长十一二岁的时侯,他父亲的年纪,已有五十多岁了。因历代经商的贮积,已将近百万的产业。在各省开设的商行字号,虽仍继续营业,不曾收歇,然他父亲以年老不欲过于劳,各处的店务,都完全委托伙友。自己就住在吉安府家中,安享清闲日月。卢家住的地方,地名就叫做卢家堡。因是居住年久的缘故,卢家的人口又多,房屋又大,所以地方人都顺口叫为卢家堡。

卢瑞的父亲名敦甫,是一个胆量极小,心计极工的人。自五十岁以后,虽然终年闲住在家中安享,然对于各处所开设商行字号的盈亏消长,以及各伙友的贤勤惰,皆能了然于心,丝毫不能在他跟前掉槍花,使手段。因此卢家的家业,月不同月,年不同年的继长增高,商行字号每年盈馀下来的金银,都归总在卢家堡一处。卢敦甫恐怕金银存积的太多,容易惹得盗贼的眼睛发红。

吉安一府的富商最多,寻常富商收藏银两的方法,普通都是在家里深奥的房中,掏掘一十土坑,将所有的银于,用大钢炉熔化成汁,倾入土坑之内,使成一个大块。下次熔了。仍向坑里加上去。

加到不能加了,就在旁边又掘一坑。那时是承平之世,为人一生到老不见有刀兵之祸,银两是这们藏着,永也推不去,火也烧不去,窃贼不待说奈何不得便是有明火执仗的强盗,明知银坑的所在,象这般山丘也似的银块,仓卒之间,又有何方法能移到别处去昵?因此一般大富商,皆以此为藏银最妥当的方法。卢敦甫存积的银两一多,也就仿教这种方法,收藏起来。但是象这最收藏最妥当的,仅有银两,银两以外的贵重东西,便不能照这种办法。卢敦甫为防范盗贼起见,在住宅周围,拢了一道护庄河,就将挑河的泥沙,筑成~座土城。出入均由一道木桥,桥共有铁栅门,栅门旁有一所小房屋,用了两个壮健汉子看守。房量的墙壁,也建造得十分坚固,决不是一般窃贼所船挖掘得通的,卢敦甫还嫌不稳固,寻常富商之家,照例都请了会武艺朗人,常年住在家中保镖的。卢家历世豪富,这种保镖的武士,也历世豢养了不少。传到卢敦甫手里,专一注重防范盗贼的方法,就觉得家中历来豢养的武士,多没有惊人的本领,想再聘请一个武艺最高强的使远近盗赋闻风胆怯,不敢来卢家堡尝试。大凡豪富之家,越是注意防范盗贼,盗贼越是争先恐后的转他的念头。卢家堡在未经卢教甫有这种设备以前,每年总有几次盗贼来光顾的事。保镖的武士,因有一班将赋捉住丁一个,进到县衙里办了。在逃的贼,使衔恨那个动手捉拿的武士,不到两个月,竟想方设计,把那个武士谋害死了,替那被捉的贼伙报仇。有此一来,其馀的武士,自后遇了盗贼前来光顾,多是有意装聋作哑,等贼人略得了些东西到手,才大呼小叫的,把赋人吓跑,不敢认真和盗贼为难作对了。卢敦甫就为这些情形气忿不过,而家业又更加富足了,所以不能不如此认真防闲。

那时江西有一个唱大花脸的戏子姓胡,因身材生得异常高大,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胡大个子。这胡大个子从小练得一身惊人出众的武艺,年纪才十八岁,便随着戏班到湖南唱戏。那戏班里面抚州人居多,抚州人的口音,有几个字从来咬不象京音。唱起戏来,遇了那几个咬不象的宇,仍是用抚州的口音说出,在台下看戏的听了,总是齐声喝谢采。江西戏班在湖南受这种倒采,也实在受的太多了,然没有方法对付,只得忍气吞声。胡大个子这戏班到湖南来,也受了几次这种倒采。胡大个子年轻气大,又仗着会些武艺,哪里忍耐得住?凄巧那个戏班里的角色,会武艺的共有十多个,其馀的虽不会武艺,然是唱戏出身的人,手脚宄竟比寻常人便捷些。胡大个子一人被倒采喝的忍耐不住,就用言语激动全班的人,主张将所有看戏的人毒打一顿,以泄胸中积忿。

有了十多个会武艺的在一块,有甚么祸撞不出呢?

那次唱戏的地点,在湘谭城隍庙。全班戏子都暗中准备停当了,出台故意唱出抚州口音来。

看戏的如何想得到戏子已安排报复的手段,照例一声倒采喝出来。这一声倒采才出口,台上的锣顿时停了,装戏的各人掣出兵器在手,也是齐发一声吼,一个个从台上跳下来,各舞手中兵器,向人丛中杀击。看戏的一则没有防备,二则老弱小孩居多,少壮的也多不武艺,哪里是这班戏子的对手?真是斩瓜截菜一般的,只杀得满庙的人,抱头乱窜,庙门旱被班里的人关闭下锁了,逃也逃不出去。不须片刻工夫。死的死,伤的伤,所剩不过十之三四了。幸亏戏子停锣动手的时候,有立在庙门口的人,见机得早,身逃出了几个,往四处大喊救命;闹得湘潭一县的人,都和发了狂的一般,奔到城隍庙来救人。城隍庙的庙门,有四寸多厚,用铁皮包裹了的,坚固非常,里面的门闩更粗壮,加上了锁,外面的人想冲破进来,委实不是一件客易办的事。并且闻风奔到城隍庙来的人,手中没带兵器的居大半,就是带了兵器。也不过是单刀、铁尺之类,怎能冲破这城门也似的庙门呢?因此奔来救人的人虽多,只是都拥在庙门外,望着庙门着急。分明听得庙里杀的鬼哭神号,无法进庙援救。有些年轻力壮的,扛起街石来,对准庙门乱撞,无奈那门太厚太牢了,撞了好大一会撞不破。亏得惊动丁一个姓邓的好汉,奋勇跑到城隍庙来,大声叫众人让开,将庙门两旁安设的两个大石狮子,一手挽住一个,立在庙门中间,左一下,右一下,朝庙门碰去,不过三五下就把门斗碰破了。庙外的八,就此一拥冲进去了。看了庙里盘人死伤狼藉的情形,没一个不双眼发红,拚命与那些戏子厮杀。这一来澈动丁揩愤。满城的湘潭人,抓着江西人便杀。

清朝二百六十多年第一件械斗最烈,而又最没来由的,便是这件案。为这件案,也不知参革了多少有关系的官员。这案倡首酿成的人,就是这胡大个子。胡大个子这次杀人极多,自己居然一点儿没受损伤,乘着纷乱的时候,逃离了险地。他那一班的戏子,安然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人。

他逃回江西后,仍以唱戏为业,武艺也更练得高强了。江湖上会把势的人,多有闻名拜访他的。知趣的多不敢与他较量,不知趣的动手无不被他打得大败。唱戏唱到四十岁,不知何故,忽然哑了嗓子,不能上台了。有一个吉安的富商,仰慕他的威名,就礼聘到他家里保镖。有了他那们大的声名,果然吓得一般盗贼不敢妄动欲念。卢敦甫的家财,渐惭要成为吉安一府的首富了。

久闻胡大个子的名,便托人暗地向胡大个子子说,愿意加倍出钱,请胡大个子到卢家来。胡大个子眼睛只认的是钱,有甚么不可?避托故辞了老东家,变成卢家堡的镖师了。

那时卢瑞的年纪,正是十二岁,延了先生在家里读书。卢瑞读书聪悟绝顶,然极不喜用功,成日成夜的只欢喜和一班保家的武士,在一块儿使槍弄棒。自胡大个子进门后,便一心要跟着胡大个子练武艺。卢敦甫子情切,并且富家子弟。能学会些武艺,自然很好。遂教卢瑞上半日读书,下半日从胡大个子学武。夜间也和胡大个子做一间房睡觉,以便早晚练日。

这日,正是八月十四夜间,胡大个子教卢瑞练了一会拳脚,很疲乏的睡了。约莫睡到三更时候,朦胧中忽觉有人揭动帐门。替富商保镖的人,自是随时随地都很警觉,提防有人暗算。胡大个子才觉得帐门一动,立刻一翻身坐起来,顺势一腿就往帐门外扫去。并没扫着甚么,却听得房中有冷笑的声音。胡大个于一听到达冷笑之声,那敢怠慢。他夜间从来拥着一把单刀同睡的,这时已绰刀在手,一手将帐门撩起,待蹿下来。不知房中究是何人冷笑?且待第六十五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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