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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明清时期的道教(1)明太祖与周颠

第一节  明太祖与周颠

中国历史,自秦、汉以后,任何政治清明的国家升平阶段,其思想与治术,大都有一共通原则,即“内用黄老,外示儒术”。且看每逢国家变故,起而拨乱反正的世代,多半有道家的人物,参与其间的现象,这几乎已成为过去历史的定例。当明太祖朱元璋起义时期,除刘基、宋濂等人外,参与其间的道家幕后人物,尚有著名的颠仙周颠。其人以游戏风尘,装疯作呆,周旋于残暴成的朱元璋幕后,与朱元璋的生命事业,都是休戚相关的。甚之后来朱元璋并尊道、佛两教,亦因之已深结因缘,其事虽为正史所不载,但朱元璋曾经亲自为他撰文,记叙事实的真相。读其行文语气,确是出于朱元璋的手笔,后人亦信以为真,当无疑问,兹录之以明始末:

明太祖《御制周颠仙人碑记》云:

颠仙,周姓者,自言南康属郡建昌人也。年一十有四岁,因患颠病,父母无暇常拘,于是颠入南昌乞食于市,岁如常,更无他往。元至正间,失记何年,忽入抚州一次,未几,仍归南昌。有时施力于市户之家,日与稠人相杂,暮宿闾阎之下。岁将三十余,俄有异词,凡新官到任,必谒见而诉之,其词曰:告太平。此异言也,何以见?当是时,元天下承平,将乱在迩,其颠者故发此言,乃曰异词。

不数年,元天下乱,所在英雄据险,杀无宁日。其称伪汉陈友谅者,帅乌合之众,以入南昌,其颠者无与语也。未几,朕亲帅舟师,复取南昌,城降,朕抚民既定,百归建业。于南昌东华门道左,见男子一人,拜于道傍,朕谓左右曰:此何人也。左右皆曰:颠者。朕三月归建业。颠者六月至。朕亲出督兵,逢颠者来谒,谓颠者曰:此来为何?对曰:告太平。如此者,朝出则逢之,所告如前,或左或右或前或后,务以此言为先。有时遥见以手入胸襟中、以手讨物、以手置口中,问其故,乃曰:虱子。复谓曰:几何?对曰:二三斗。此等异言,大概知朕之不宁,当首见时即言婆反。

又乡谈中常歌云:“世上甚么动复人心,只有胭脂胚粉动得婆队里人。”及问其故,对曰:“你只这般,只这般。”每每如此,及告太平,终日被此颠者所烦,特以烧酒醉之,畅饮弗醉。明日又来,仍以虱多为说。于是制新衣易彼之旧衣,新衣至,朕视颠者旧裙腰间藏三寸许菖蒲一,谓颠者曰:“此物何用?”对曰:“细嚼饮水腹无痛。”朕细嚼水吞之。是后颠者日颠不已,命蒸之,初以巨缸覆之,令颠者居其内,以五尺围芦薪,缘缸煆之,薪尽火消,揭缸而视之,俨然如故。是后复蒸之,以五尺芦薪一束半,以缸覆颠者于内,周遭以火煆之,烟消火灭之后,揭缸而视之,俨然如故。又未几时,以五尺围芦薪两束半,以缸覆颠者于内,煆炼之,薪尽火消之后,揭缸视之,其烟凝于缸底若张绵状,颠者微以首撼,撼小水微出,即醒无恙。命寄食于蒋山寺,主僧领之月余,僧来告:“颠者有异状,与沙弥争饭,遂怒不食,今半月矣!”朕奇之,明日命驾亲往询视之,至寺,遥见颠者来迓,步趋无艰,容无饥色,是其异也。因盛肴馐同享于翠微亭,膳后,朕密谓主僧曰:“令颠者清斋一月,以视其能否?”主僧如朕命,防颠者于一室,朕每二日一问,问至二十有三日,果不饮膳,是出凡人也。朕亲往以开之,诸军将士闻之,争取酒肴以供之,大饱,弗纳,所饮食者尽出之。良久召至,朕与共享,食如前,纳之弗出,酒过且酣,先于朕归道傍侧右边,待朕至。及朕至,颠者以手划地成圈,指谓朕曰:“你打破个桶,做个桶。”发此异言。

当是时,金陵村民闻之,争邀供养。一日逢后生者,俄出异词曰:“噫!教你充军便充军。”又闲中见朕常歌曰:“山东只好立一个省。”未几,朕将西征九,特问颠者曰:“此行可乎?”应声曰:“可。”朕谓颠者曰:“彼已称帝,今与彼战,岂不难乎?”颠者故作颠态,仰面视房之上,久之,稳首正容以手指之曰:“上面无他的。”朕谓曰:“此行你偕往可乎?”曰:“可。”询毕,朕归,其颠者以平日所持之拐擎之,急朕趋之马前,摇舞之状,若壮士挥戈之势,此露必胜之兆。后兵行带往,至皖城,无风,舟师难行,遣人问之,颠者乃曰:“只管行,只管有风,无胆不行便无风。”于是诸军上牵,以舟泊岸,溯流而上,不二、三里,微风渐起,又不十里,大风猛作,扬帆长驱,遂达小孤。朕曾谓相伴者曰:“其颠人无正语,防闲之,倘有谬词,来报。”后当豚戏水,颠者曰:“水怪见前,损人多。”伴者来报,朕不然其说,以颠果无知,命弃溺于中。到湖口,失记人数有十七、八人,将颠者领去湖口小边,意在溺死,去久而归,颠者同来,问命往者何不置之死地,又复生来,对曰:“难置之于死。”语未既,颠者猝至,谓朕欲食。朕与之食,食既,颠者整顿神衣服之类,若远行之状,至朕前鞠躬舒项,谓朕曰:“你杀之。”朕谓曰:“被你烦多,杀且末敢,且纵你行。”遂糗粮而往,去后莫知所之。朕于彭蠡之中,大战之后,回上,星列水师以据势,暇中试令人往匡庐之下,颠者所向之方,询土居之民,要知颠者之有无。地荒人无,惟太平宫侧,草莽间,一民居之,以颠者状。示问之民人,对曰:“前者,俄有一瘦长人物,初至我处,声言:好了,我告太平来了,你为民者,用心种田。语后于我宅内,不食半月矣,深入匡卢,莫知所之。

朕战后归来,癸卯围武昌,甲辰平荆楚,乙巳入两浙,丙午平吴越、下中原、两广、福建,天下混一。洪武癸亥八月,俄有赤脚僧名觉显者至,自言于匡卢深山岩壑中见一老人,使我来谓大明天子有说。问其说,乃云国祚殿廷仪礼司,以此奏。朕思方今虚诳者多,朕驭宇内,至尊于黔黎之上,奉上下于两间,误听误见,恐贻民笑,故不见不答。是僧伺候四年,仍往匡庐,意在欲见,朕不与见,但以诗二首寄之。去后二年,使人询之,果曾再见否?其赤脚者云:“不复再见。

又四年,朕患热症,几将去世,俄赤脚僧至,言天眼尊者及周颠仙人遣某送药至。朕初又不欲见,少思之,既病,人以药来,虽真假合见之。出与见,惠朕以药,药之名,其一曰,良药两片,其一曰,良石一块,其用之方,金盆子盛著,背上磨著,金盏子内吃一盏便好。朕遂服之,初无甚异。初服在未时间,至点灯时,周身肉内搐掣,此药之应也。当夜病愈,神日强,一日服过三番,乃闻菖蒲香,盏底有丹砂沈坠,鲜红异世有者。其赤脚僧云:“某在天池寺,去岩有五里余,俄有徐道人来,言竹林寺见,请某与同往,见天眼尊者坐竹林寺中,少顷,一披草衣者入。某谓天眼曰:此何人也?对曰:此周颠是也。方令人主所询者,此人也。即今人主所作热,尔当送药与服之。天眼更云:我与颠者和人主诗。某问曰:诗将视看。对曰:已写于石上。某于石上观之,果有诗二首。”朕谓赤脚曰:“还能记乎?”曰:“能。”即命录之,粗俗无韵无联,似乎非诗也。及遣人诣匡庐召之,使者至,杳然矣!朕复以是诗再观,其词其字,皆异寻常,不在镌巧,但说事耳,国之休咎存亡之道已决矣,故纪之,以示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