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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淮安府认假为真 赛元坛将无作有

话说张勇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药篓之内,他就大叫一声:“不好了!”跌倒在地。有小使快来扶起,问道:“太爷为何如此?”张勇道:“你、你、你看那、那桌、桌子底下,一、一个人、人头!”小使上前一看,果是一个女人的首级。合家慌了手脚,都乱嚷道:“反了,反了,出了妖怪了,好端端的人家怎么滚出个人头来了?是哪里来的?”张勇道:“不、不要声、声张,还、还、还是想个法、法儿才、才好。”内中有个老家人道:“你们不要吵,如今守备夫妻两个头都不见了,本府太爷十分着急,点了官兵捕快四下里巡拿。昨日听见人说,有个黑汉提着守备的头在府前去卖,被人拿住,审了一堂收了监,恰恰的只少了守备夫人的头未曾完案,现在追寻,想来此头是有蹊跷,这头一定是她的,快快瞒着邻舍,拿去埋了。”正要动手,只听得前后一声喊叫,拥进二三十个官兵捕快,正撞个满怀,不由分说,将张勇锁了,带着那个人头,拿到淮安府去了。可怜他妻子老小,一个个只吓得魂飞魄散,嚎啕恸哭,忙叫老家人带了银子到府前料理,不表。

且言王二同众捕快将张勇带到衙门口,早有守备的家人上前认了头。那些街坊上人,听见这个消息,都来看人头,骂道:“张勇原来是个强盗。”

不言众人之事,单言那知府升堂,吩咐带上张勇,骂道:“你既医,当知王法,为何结连强盗杀官?从头实招,免受刑法!”张勇见问,回道:“太老爷在上,冤枉!小的一向行医,自安本分,怎敢结连强盗?况且医生与守备又无仇隙,求太老爷详察。”知府冷笑道:“你既不曾结连强盗,为何人头在你家里?”张勇回道:“医生清早起来收拾药蒌,就看见这个人头,不知从何而来,正在惊慌,就被太爷的贵差拿来。小的真正是冤枉,求太爷明镜高照。”知府怒道:“我把你这刁,不用刑怎肯招认?”吩咐左右:“与我夹起来。”两边答应一声,就将张勇掼在地下,扯去鞋袜,夹将起来。可怜张勇如何受得起,大叫一声昏死在地,左右忙取凉水一喷,悠悠苏醒。知府问道:“你招不招?”张勇回道:“又无凶器,又无见证,又无羽,分明是冤枉,叫我从何处招起?”知府道:“人赃现获,你还要抵赖。也罢,我还你个对证就是了。”忙拿一根朱签,叫禁子去提那偷头的原犯。

王二拿着签子,进监来提奎。奎道:“又来请老爷做甚的?”王二道:“大王,我们太爷拿到你的伙计了,现在堂上审问口供,叫你前去对证。”奎是早间龙标进监看罗焜,将锦囊递与奎看过的,他听得此言,心中明白,同王二来到阶前跪下。知府便叫:“张勇,你前去认认他。”张勇爬到奎跟前认,那奎故意着惊问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捉来的?”张勇大惊道:“你是何人?我却不认得你。”奎故意丢个眼色,低声道:“你只说认不得我。”那知府见了这般光景,心中不觉大怒,骂道:“你这该死的才,还不招认?”张勇哭道:“宪天太爷在上,小的实在是冤枉。他图赖我的,我实在不认得他。”知府怒道:“你们两个方才眉来眼去,分明是一的强徒,还要抵赖?”喝令左右:“将他一人一只腿夹起来,问他招也不招。”可怜张勇乃是个读书人,哪里拚得过奎,只夹得死去活来,当受不起。奎道:“张兄弟,非关我事,是你自己犯出来的,不如招了罢。”张勇夹昏了,只得喊道:“太老爷,求松了刑,小人愿招了。”知府吩咐松了刑,张勇无奈,只得乱招道:“小人不合结连强盗杀官府头,件件是实。”知府见他画了供,随即做文通详上司,一面赏了捕快的花红,一面将人犯吩咐收监。那张勇的家人听了这个信息跑回家中,合家痛哭恨骂,商议商议,带了几百两银子,到上司衙门中去料理去了。

且言张勇问成死罪,来到监中,同奎在一处锁了,好不冤苦,骂奎道:“瘟强盗,我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害我怎地?”奎只是不做声,由他叫骂。等到三更时分,人都睡了,奎低低叫道:“张先生,你还是要死,还是要活?”张勇怒道:“好好的人,为何不要活?”奎道:“你若是要活也不难,只依俺一句话,到明日朝审之时,只要俺反了口供,就活了你的命。”张勇道:“依你甚么话,且说来。”奎指定罗焜说道:“这是俺的兄弟,你医好了他的病,俺就救你出去。”张勇方才明白,是昨日请他不来的缘故,因此陷害,遂说道:“你们想头也太毒了些,只是医病不难,却叫何人去配药?”奎道:“只要你开了方子,自有一人去配药。”张勇道:“这就容易了。”

等到次日天明,张勇爬到罗焜前,隔着栅栏子伸手过去,代他看了脉。奎问道:“病势如何?可还有救?”张勇道:“不妨事,病虽重,待我随医就是了。”二人正在说话,只见龙标同王二走来,奎只做不知,故意大叫道:“王二,这个病人睡在此地,日夜哼喊,吵得俺难过,若再过些时,不要把俺过起病来,还怕要把这一牢的人都要过起病来,趁着这个张先生在此,顺便请了替他看看也好,这也是你们的干涉。”龙标接口道:“也好,央张先生开个方儿,待我去配药。”王二只得开了锁,让张勇进去,看了一会,要笔砚写了方儿,龙标拿了配药去了。正是:

仙机人不识,妙算鬼难猜。

当下龙标拿了药方,飞走上街,配了四剂药,送到牢中。王二埋怨道:“你就配这许多药来,哪个伏侍他?”奎道:“不要埋怨他,等我伏侍他便了。”王二道:“又难为你。”送些了水、炭、木碗等件放在牢内,心中想:四面墙壁都是石头,房子又高又大,又锁着他们,也不怕他飞上天去,就将物件丢与他弄。

奎大喜,就急煽起火来,煎好了药,扶起罗焜将药灌下去,代他盖好了身上。也是罗焜不该死,从早睡到三更时分,出了一身大汗,方才醒转,口中哼道:“好难过也。”奎大喜,忙忙拿了开水来与罗焜吃了,低低叫道:“罗兄弟,俺奎在此,你可认得我了?”罗焜听见,吃了一惊,问道:“你为何也到此地?”奎说道:“特来救你的。”就将祁子富如何报信,如何上山,如何卖头到监,如何请医的话,细细说了一遍。说罢,二人大哭,早把个小神仙张勇吓得不敢做声,只是发战。奎道:“张先生,你不要害怕,俺连累你吃这一场苦,少不得救你出去,重重相谢,若是外人知道,你我都没得命。”张勇听得此言,只得用心用意地医治。罗焜在狱内吃了四剂药,病就好了,又有龙标和张勇家内天天送酒送肉,将养了半个月,早已身子强壮,一复如初。

龙标回去告诉谢元,谢元大喜,就点了五名喽兵,先将、龙两位老太太送上山去,暗约众家好汉,商议劫狱。当时众好汉聚齐人马,叫龙标进牢报信。龙标走到府前,只见街坊上众人都说道:“今日看斩反叛。”府门口发了绑三人,那些千总把总、兵丁捕快等跑个不了。龙标听见大惊,也不进牢,回头望家就跑,拿出穿山甲的手段,放开大步,一溜烟飞将去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