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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谟章笃和流浪女郎在白和迪尔家中

艾谟章笃端着酒杯,盯着大门,犹豫不能下咽的时候,房主人突然回来了。他是皇宫中国王的朝臣,屋子是给自己预备着做消遣和与朋友坐谈聚饮的地方。他叫白和迪尔,是个慷慨、慈祥、直爽而有信义的人。当天他预备了筵席,约了知心朋友来家中饮酒谈心。到了家里一看,见大门洞开,就慢步试着伸头进来一看,艾谟章笃正和女郎一起坐在席间,面前摆着酒肴果品。就在他伸头窥探的时候,艾谟章笃端着酒杯回过头来,视线刚好和房主人的相接。他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浑身发抖,担心自己性命难保,吓得魂不附体,茫然不知所措。

白和迪尔看见他那狼狈不堪变了颜色的情状,立刻用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暗示叫他不要作声,并招手唤他出去。艾谟章笃放下酒杯,刚站起来,女郎便问他:“上哪儿去?”他点头示意,表示要去便溺,就赤着两脚走了出来。他一见白和迪尔,知道是房主人,迅速趋前,吻他的手,说道:“指安拉起誓,我的先生,请容我解说几句,再惩罚我吧。”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世、遭遇和别乡离井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并讲明闯进屋来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女郎打破门扣干出来的勾当。白和迪尔听了艾谟章笃的谈话,明了他的情况,知道他是个公子王孙,很同情怜悯他;对他说:“听从我的吩咐吧,艾谟章笃,我保证你的安全。你要是违拗我,我就杀掉你。”

艾谟章笃私下想道:“此人对我们做了好事,无微不至地体贴我们,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他肯扮成仆人,低声下气地侍候我们。这样的好人,怎么能伤害他呢?这是千不该万不该的。”之后他对女郎说:“如果非杀我的仆人不可,那我比你更有权利杀他。”于是他从她手中接过宝剑,高高举起,照准娘儿的脖子,一剑砍掉她的头颅。

艾谟章笃拦住她,夺下她手中的拐杖,白和迪尔才爬起来,擦干眼泪,小心谨慎地服侍他们。他接着擦洗地板,燃上灯烛。他每次出进,都要受到女郎的咒骂。艾谟章笃不胜其烦,说道:“指安拉起誓,你少唠叨,别骂我的仆人好不好?”

艾谟章笃吻了白和迪尔的手,喜笑颜开地走了进去,脸色马上变得白中泛红。他一进去便对女郎说:“太太,你是上宾贵客,使寒舍增光不少。”

艾谟章笃听从白和迪尔的吩咐,坐在家中等着,直到太陽出来,还不见白和迪尔回来,心神不定,惴惴不安,自言自语地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你瞧,他还不回来,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故了?”正当他感到疑虑的时候,忽然听得差人沿街叫唤,宣布白和迪尔的罪状,和正午处绞刑的消息。他听了忍不住伤心哭泣,叹道:“我们是属于安拉的,我们都要归宿到安拉御前去。是我杀死了女郎,他却为我而牺牲自己;指安拉起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于是他离开白和迪尔的家,把大门关锁起来,一口气跑到法场上,在省长面前说道:“大人,白和迪尔没有罪,你别杀他。指安拉起誓,他不曾犯法,那个女人是我杀死的。”

省长听了艾谟章笃的自首,便把他和白和迪尔一起带进王宫,向国王报告情况。国王看艾谟章笃一眼,问道:“那个女人是你杀死的吗?”

白和迪尔闻声醒来,睁眼看见艾谟章笃气势汹汹地站在自己身旁,手中握着染血的宝剑,又看见女郎的尸首躺在地上。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其中缘故。艾谟章笃把经过从头叙述一遍,接着说道:“她存心害你,不肯听我的劝告,所以得到这样的报应。”

白和迪尔站起来,吻了艾谟章笃的头,说道:“我的先生呀,但愿你饶恕了她,岂不省事。目前的一桩重要事情,是趁天亮之前,把她的尸首弄了出去。”于是他束起腰带,把尸体裹在一件袍子里,抱将起来,然后对艾谟章笃说:“你是异乡人,不了解本地的情况,好生坐在家里等我吧。到清晨我要是能够回到家中,我一定好好地招待你,竭力为你打听你弟弟的消息。如果太陽出来时还不见我回来,那就是事情发作,我没有希望了。这所屋子和里面的财物就全部送给你。愿你平安无恙。”他说罢带着尸首出去,穿过大街小巷,一直走向海滨,打算把她投在海里。可是他刚到海滨,就碰到省长的巡察队,被他们包围起来。他们仔细一看,认出是他,都觉得奇怪,揭开袍子一看,发现里面的女尸,就把他逮捕起来。

白和迪尔殷勤谨慎,毕恭毕敬地上酒送菜,不息地侍候他们,直到更残夜静,疲惫不堪,支持不住,便倒在堂屋中,呼呼地睡熟了。这时候女郎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听了白和迪尔的鼾声,便吩咐艾谟章笃:“来,取下这把宝剑,砍掉这个奴才的头颅。你不砍,我就杀你。”

次日清晨,巡察队带白和迪尔进宫,把他的情况报告国王。国王大发雷霆,说道:“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惯于作奸犯科,经常图财害命;现在杀了人,窃夺了人家的财物,还想把尸体扔在海中。以前你杀过多少人,从实招认出来吧。”白和迪尔卑躬屈节地低头站在国王面前,默然不语。国王喝道:“该死的家伙!你说吧,这个女人是被谁杀死的?”“主上,”白和迪尔说,“是我杀死的。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国王发怒,判他绞刑,交给刽子手带去处决,同时命令省长派人晓谕城中的民众,宣布白和迪尔杀人被判绞刑的罪状。

国王对他和白和迪尔都给了赏赐,并为他预备一座宫殿,供给婢仆车马和其他日常生活必需的一切,又规定他的俸禄,并下令寻找他的弟弟艾思武德。

傍晚时候,白和迪尔换上一套仆人衣服,束起腰带,照仆人的装束穿上一双革制的拖鞋,急急忙忙奔到艾谟章笃面前,先请安问候,随即跪下去吻了地面,低着头,背着手,装出请罪的神情。艾谟章笃怒目瞪着他骂道:“你这个坏透顶的奴才!为什么耽搁到这时候才回来?”

“非这样不可。”她说着取下宝剑,抽出来,要杀仆人。

“现在你回屋里去,大大方方地坐在席间;我白和迪尔马上也就进去。我进去的时候,你发脾气骂我,对我说:‘为什么这时候才回来?’你不要接受我的推故,反而起来打我。对我不必发生怜悯心肠,否则我就杀死你。去吧,痛痛快快地吃喝,要什么饮食,我会端出来侍奉你们。今晚你就在屋里过夜,明天再走;这为的是尊敬离乡人。我向来爱护离乡人,我应当尊敬他们呢。”

“混蛋!你撒谎骗人。指安拉起誓,非揍你不可。”于是他站起来,把他按在地上,拿拐杖轻轻地打他。可是那个女郎看着不顺眼,自告奋勇,夺过艾谟章笃手中的拐杖,雨点般地在白和迪尔身上毒打。白和迪尔先是咬紧牙关忍受着,最后痛不可支,便哭出声来,苦苦哀求。艾谟章笃见势头不对,喝道:“别打了。”“不,”女郎说,“你别管,让我把怒气都出在他身上。”

“指安拉起誓,我的太太呀!先前我当是外人把我的一串项珠偷走了;那串项珠的每一颗珠子值一万金币呢。刚才我想起来,出去查看,项珠总算原封未动;可是这个奴才为什么这时候还不回来?非重重地罚他不可。”于是他陪女郎欢欣鼓舞地吃喝起来。女郎听了他的谈话,异常兴奋,彼此无忧无虑,亲亲热热地吃喝得非常痛快。

“指安拉起誓,你不许胡闹。”

“报告老爷,我出去洗衣服,不知老爷先回来了;因为老爷吩咐我准备晚饭,不是准备午饭啊。”

“我是被你释放出来的奴隶,有什么话,你尽管吩咐,我决不违拗你的命令。”

“我就是要杀他,你不杀,我自己动手好了。”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艾谟章笃欣然答应。

“你对我这样殷勤,真是奇怪极了!”

“你为什么杀她?把实情从实招供出来吧。”

“主上,我的身世和遭遇非常离奇古怪,要是记录下来,是足以警诫后人的呢。”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世和弟兄手足失群离散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了一遍。国王听了,感到十分惊奇,对他说:“现在我明白了,按情况说,应该原谅你,饶恕你。我来问你,你愿意留在我的宫中,担任宰相的职务吗?”

“为什么要杀我的仆人?”

“不错,是我杀死的。”

艾谟章笃做了宰相,在宫中服务,任劳任怨,赏善罚恶,公正无私,一切事情都处理得恰到好处。可是美中不足,派出去寻找艾思武德的人,经过长时期的寻找,找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还是得不到他弟弟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