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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险入虎口

这个暴风雨之夜,动物们过得惊心动魄。风暴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只能一直忍受着。

在陆地上的时候,暴风雨从天空的一侧涌来,在你的头顶轰鸣,又会咆哮着朝另一边的山头涌去。可是身在气球里,你就只能一直跟着暴风雨跑。弗莱迪觉得简直有一打暴风雨在头顶上,气球被它们当成足球踢过来又踢过去,踢过来又踢过去。噼里啪啦的风雨声中,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非常不妙的咔嚓声,像是这可怜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四分五裂。

很长时间后,这风暴总算过去了。雷鸣停止了轰响,雨点变小了,吊篮的动静也不那么大了,还好他们有雨披,身上没怎么淋湿。弗莱迪爬起来看看外面,天空虽然恢复了平静,太阳却早已落山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从篮子里取出来一些三明治,和爱丽丝吃了晚饭,艾玛犯眩晕了,头痛得厉害,什么也不想吃。弗莱迪打开油纸袋,看看韦伯夫妇。

“妈呀,这,这可是好一场旅行啊!”韦伯先生叫道,“孩子他妈都快吓死了。我看暴风雨差不多过去了,我们就待在这里睡一觉吧。”

“我看大家都需要睡一觉了。”弗莱迪说。鸭子们表示同意,又缩回到吊篮底部的毯子里蜷着。

也许是暴风雨拍打的缘故,气球泄了一些气,现在他们比之前离地面要近得多了,弗莱迪用爪钩去够食物篮子之后,就忘记了收上来,现在,那爪钩就在他们身下的一棵大树的树顶上方不远的地方飘荡着。事实上,这天夜里,爪钩有好几次被树枝绊住,又挣脱开来,每次都把吊篮带得一震,弗莱迪迷迷糊糊地醒来,刚想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听了一下没什么动静,就又睡了过去。

天亮之前,一下剧烈的震动又把他给弄醒了,随之而来的一股力量将吊篮猛地一拉,弗莱迪和两只鸭子,还有食篮和戈尔切先生装罐头食品的盒子,全都冲向吊篮的一个角落里。他站了起来,一开始什么都看不见,天还没亮,再加上他从毯子下面挣扎起身的时候还被爱丽丝踩到了眼睛,更睁不开眼了。很快天就亮了起来,他看清楚原来那爪钩钩住了一个房子的屋檐,带着气球固定在那里,就在离屋顶几英尺的上方飘着。

这屋子看上去很眼熟,这谷仓,这院子,这大门,都是那么的熟悉。

“姑娘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鸭子们也跳了过来,弗莱迪问道。他想得起来的时候,总是称呼她们为姑娘们,她们俩每次听到都又喜又怯。喜的是这个称呼听上去显得她们很年轻,怯的是又觉得不是很适当。当然,她们是不算很老,不过作为鸭子来说,早就过了少女时代。

“哎呀,弗莱迪,”爱丽丝说,“我们想不起来了,姐姐,你说呢?”

“我们从来没有来过阿迪朗达克呀。”艾玛说。

“我猜,风已经把我们带离阿迪朗达克那个方向了。”弗莱迪说,“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就是觉得这里看着怪眼熟的。”

“哎,既然你这么说,”爱丽丝刚开口就停住了,那屋子顶层的窗户打了开来,一个脑袋伸出来,扭头看看他们,然后那脑袋上的嘴巴张开喊道:“嘿,啪!”

“趴下!”弗莱迪低声道,“别给他看见,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没事的。”

“我也知道了。”爱丽丝说,“弗莱迪,我可不喜欢这里。”

的确,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不喜欢这里。在那次著名的去佛罗里达的旅行中,他们碰上了一点儿小小的麻烦。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在回家的路上,查尔斯和亨莉埃塔被一个黑胡须的男人和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给捉了去,要不是其他动物赶去设法营救,他们就要被端上星期天的餐桌了。而眼下,这张看着他们的脸……

“妹妹,你确定这就是那个男孩吗?”艾玛问。

“没错,就是那个脏小孩,”爱丽丝说,“左边脸蛋上有一块污渍,哎呀,他至少有五年没洗过脸了。”

“真丢人!”艾玛说道。

那男孩,后面跟着他的父亲,那个黑胡须男人,走到院子里来,两个人盯着气球看。

“爸,这肯定就是你昨晚在收音机里听到的那个气球,”男孩说,“那个小猪驾驶的气球,警察都在找的那个。”

弗莱迪竖起了耳朵。

“儿子,去拿根绳子,”那男人说,“爬到屋顶上,拴住那个爪钩,我们把气球拉下来。”

“要是那只猪就是新闻里说到的那个盗贼,我们就能拿到警局的悬赏了。”男孩说,“爸,你是不是就能带我去南法利赛看马戏团表演了?”

“看情况。”男人说,“先把这拉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里面什么也没有。”

“噢,不,肯定有东西,”男人说,“那小猪就在里面,我都看到他的耳朵尖儿了。”

“爸,这就是那只会说话的小猪?”

那男人大笑起来。“我们给他嘴里塞上一只苹果,送进烤箱里,看他还会不会说话。”他忽然打住话头,拍拍儿子,“去拿绳子来!”

“我好像也听到布雷肯里奇跟你提到过南法利赛的什么事。”艾玛问弗莱迪。

“老天,我不记得了。谁还有心思想那个?你没听到刚才那个男人说什么吗?”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艾玛说,“他们也会吃我们的。”

弗莱迪耸耸肩膀。“别说这些了!你不知道眼下要从这里逃走,我得费多少脑子才能想出一个主意来,你总是嚷嚷着被吃掉被吃掉,我还怎么集中精神?我一听到这个就……就哆嗦了。”

“嘘,姐姐,”爱丽丝镇定地说,“别打扰弗莱迪思考。”

艾玛安静下来,弗莱迪开始思考,他果真想出一个办法来了。他握住牵着爪钩的绳子,把它从防滑木条上绕下来,起先,他打算把爪钩和绳子一起扔掉,可是绳子的另一头牢牢系在吊篮上,要打开这个结需要不少时间,再说,弗莱迪也尽量不想放弃爪钩。于是,他等了一下,一阵微风拂过,他把绳子往前送了送,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爪钩一下子就从屋檐下松开,气球又开始缓缓地上升,离开了屋子上方。

那个黑胡子男人正气定神闲地看着气球,看到这里,他大叫一声冲进屋里。气球移动得很慢,等那男人举着一支枪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气球才刚飘到旁边一块田野上,男人追了过来。

“他要用枪打我们了。”爱丽丝说,“噢,弗莱迪,真希望能够跳下去逃走。”

“他是想要用枪打气球。”弗莱迪说,“把球打破了,气放出来,我们就落下去了。”

男人追了上来,快到他们下面时,举起枪就要射击。弗莱迪从罐头食品盒里抓起两罐豆子,迅速地朝他扔去,一个接着一个。第一下砸中了枪,枪“乒”的一声走了火,子弹擦着气球飞过。那男人张开嘴巴大喊,第二个罐头在一块石头上砸开了花,淋了他一身的茄汁黑豆,有几个恰好落进他的嘴巴里。

“救命啊!我被炸到了!”他大叫着,一头栽进干草堆里。过了一会儿,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胡须,“豆子!”他若有所思地叫着,又看见衬衫上的茄汁,便爬了起来,可刚爬起来又大叫一声跌倒了,比上回摔得还要结实。

弗莱迪还没有意识到,去掉了两个罐头的重量,气球变得不一样了—他每扔一次,气球就向上飘浮一点。他们还没有离开枪的射程,可是那个黑胡须男人自认为受伤很重,所以躺在那里只等着脏脸蛋男孩来扶他起来。他有三个理由要这样做:第一,气球已经飘走了;第二,他得洗个澡,把身上的茄汁弄掉;第三,这样躺着似乎也挺好的。要我说,这都是些什么烂理由啊,可他就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气球飘过了两个草场、一个山头。爱丽丝和艾玛不停地表扬着弗莱迪。“你救了我们的命。”她们说。

“哎呀!”弗莱迪谦虚地说,“这没什么。”

“我们的生命对你来说或许没什么,”爱丽丝尖刻地说,“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弗莱迪连忙道歉。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不过通常来说,要是别人希望你道歉,那就道个歉呗,这能省去不少麻烦。

虽然刚才的历险十足可怕,他们倒是从中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们离家并不是很远了。

“暴风雨肯定又把我们往森特博罗的方向吹回去了。”弗莱迪说,“我们要是现在能降落的话,晚饭之前应该能赶回家。你们怎么说?要不要把爪钩放下去,钩住篱笆或者树枝什么的,然后把气球拉下去,我们也回到地上去?”

两只鸭子互相看了看,然后艾玛开口道:“弗莱迪,要是你现在想回家的话,我们就跟你一起回去。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哎呀,老天,”她说,“以前,要是有人劝我应该去坐个气球,飘上天,然后饿个半死,淋场大雨,再被人拿枪追杀,我肯定听都不要听。卫斯理叔叔喜欢这种刺激,可我和爱丽丝都是宅人。当然我常常怕这怕那的,可是现在呢,我什么也不害怕了──呃,妹妹,你说呢?”

“我想,你这种精神正是卫斯理叔叔所欣赏的,”爱丽丝说,“至于我,出来就是为了历险,要是还有什么险,我会说──迎头赶上。我还很想继续这趟旅程呢。”

“呃,好吧,”弗莱迪说,“韦伯夫妇是不用问的,我知道,他们什么都不怕。而现在,我有一个不能马上回家去的理由,那就是,很明显,警察正在找我们。就是说,戈尔切先生认为我们把他的气球给偷了,于是悬赏捉拿我们。要是我们现在回家去,警察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关进监狱,没有人会相信是阀门坏了的问题。如果我们亲自把气球交给戈尔切先生,或者至少把气球放在一个地方,然后去找他解释清楚,我想就会没事了。人赃并获和主动交还失物,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警察无疑是在找我们,”艾玛说,“瞧那边。”

他们正飘过一条公路,弗莱迪朝外看,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两个装甲兵,他们抬头看着,挥着胳膊大叫。气球里的这几位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能清楚明白他们的意思,其中一个甚至掏出手枪来打了两枪以示警告。

“我们最好装糊涂。”弗莱迪说,他靠在篮筐边,挥手点头。装甲兵挥舞着拳头打着手势,弗莱迪装做什么也不明白,继续挥手,甚至打了两个飞吻,直到气球飘过下一个山头。

“我看,你是把他们给气疯了。”艾玛说。

“呃,”弗莱迪说,“他们也没法证明我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老天,这么多人在朝我们挥手。”

“还好,他们没开枪。”艾玛说。

“他们要是有枪,肯定就打了,”弗莱迪说,“让我瞧瞧,那边朝西的路是去森特博罗的,西北边就是去农场的了。风正在把我们往北边吹,吹到森特博罗城外的山头上。我来说说我的计划,你们看看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