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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晨

派蒂姨妈真是受够我了。

昨天晚上她这么对我说。当我准备上床睡觉时,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睡不着,所以才爬到屋顶透透气,看看新鲜的空气是不是能让我觉得好一些,可是,痛苦的感觉到现在还 是没有消失。

不一会儿,贾柏太太从我面前跑了过去。谁晓得一个已经五十岁的老女人居然还 会这么早起,趁着天没亮时跑步?她先是从我面前跑过去,然后又折回来,在马路上原地踏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一句话也没对她说。

她跑上前来,摁了门铃。我听见门铃丁当作响,也听见她的鞋底儿蹭着前院的石板地所发出的沙沙声。我的肚子又开始痛了。

没有人应声。

几分钟后,她又摁了一次门铃。屋里的灯光乍亮,在草地上投射出一个泛黄的方块,像是个反转颠倒的光影。沙沙沙,前门被打开了,派蒂姨妈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贾柏太太,有事吗?”

一阵窃窃私语,接着是派蒂姨妈的抱怨,然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我用胳膊紧紧地抱住膝盖,不敢轻举妄动。很快的,贾柏太太又上路了,头也不回地继续跑步。

前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的心就像是一条垂吊着重物的绷紧的线绳,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黝黯的天际透露出粉彩般的朝霞,淡紫色的光束就像是人的手指从云端里伸出来。我抖擞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些出现在天空中的“手指”逐渐地消逝了,最后被东升的旭日完全吞噬。

然后,精彩的时刻到来了。

橙红色的光晕浮现在空中,颜色深而强烈,就连我的心也几乎要被这道猛烈的光穿透击碎。渐渐的,我看得越来越清楚,但是因为实在太热也太刺眼,所以只能注视光晕的边缘。即使在我移开目光,将视线转到四周的暗淡中时,这鲜明的色彩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并在我的血液里澎湃翻涌。它已经被我吸收了。

此时,邻居们也纷纷醒来。不远处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可能就是派蒂姨妈的电话。两辆小卡车从松林中蹿出,朝着贾柏太太慢跑的方向行进。一只狗汪汪地叫着。隔壁的毕多太太放出她养的猫,后门生锈的弹簧先是发出嘎嘎的声响,随即被重重地关上。我听见一个闹钟在放声大叫,另一个旧式的挂钟也不甘示弱,当当地回应着。

前门又倏地被打开了。“薇拉,你在那里干什么?”

看日出啊,我心里这么想。

只不过是爬到屋顶上看日出,这是我所能做的解释。

“我知道小妹也和你在一块儿。”听派蒂姨妈的口气,仿佛我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小妹是在这里没错,因为她是我的小跟班,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薇拉,你是不是在故意装聋作哑,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没有人敢对派蒂姨妈装聋作哑或视而不见,这才是一件真正麻烦的事。她的声音实在太特别了,你根本不可能忽略她的存在。

我脱掉凉 鞋,让脚贴在屋瓦上,这样一来,才不至于一下子滑下去。小妹也光着两只脚丫子。我缓缓地往前移动,感觉屋顶好像被洒满了粗盐,有许多粗糙的颗粒一直在摩挲着我的短裤和皮肤。我通常不喜欢太靠近屋顶的边缘,因为我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些什么,然而现在,我却正在这么做。

我俯身向下探望,派蒂姨妈也正仰起头向上看,头发上还 缠绑着发卷。她矮矮胖胖的,穿着棕色的绒布浴袍,看起来非常笨拙。从两层半楼的高度向下看,她的脸有如一块浑圆的大树桩。

当派蒂姨妈瞥见我的第一眼时,她一脸的恼怒顿时化为惊慌的神情,她高高地举起手,像是在风中摆动的粗短的树枝,不停地挥舞着。“不要动,给我乖乖待在那里!”她吃惊地尖叫着。

我照办。

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要移到一处可以看见她的地方而已,要不是她不肯穿着拖鞋踏进前院,我也不必坐得离屋檐那么近,因为她害怕自己如果一脚踏进湿漉漉的草坪,地上的蜒蚰会吸住她的脚。她是对的,这种情况难免会发生,派蒂姨妈的草坪上的确有不少可怕的蜒蚰,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 没听说过有人因为被蜒蚰吸住而丢了性命。

接下来,她表现出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你不可以再向前靠近了,要不然就会掉进院子里,摔得头破血流。”

小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边,慢慢地向前滑,甚至还 略略超过我一些,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看清楚那个不断对我们尖叫的派蒂姨妈了,而派蒂姨妈也因此更加激动。

我紧抓着小妹的睡袍,以防万一。然而,她已经走到尽头,无法再向前移动了。我们曾经像这样冲下一个比这里还 要陡峭的山坡,感觉十分有趣。尽管我们已经非常靠近屋檐,可是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就连我的肚子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痛了,仿佛这座屋顶就是一只正在打滚儿的大狗,在翻滚中随时会把我们当作跳蚤弹出去。

“小妹,”派蒂姨妈开始用甜言蜜语哄她,“乖,小妹,你会听我的话,对不对?”

这番话对小妹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因为她只听我的话,而且,小妹根本就不讲话,她曾经说过话,但是现在却不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