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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六节(2)

第一部分第六节(2)

我仰慕女人,她们孕育了生命,一个身体里载负着另外一个完整的个体,真是不可思议———所谓“载负”的对象并不包括虫在内,我的体内有过虫,那真的不能算是另一个生命体,那是寄生虫,本来就不应该在体内。伊芙体内的生命是她制造的,是她和丹尼一起制造的。我当时曾经暗自希望,宝宝会长得像我。

记得宝宝来临的那天,我刚成年,依日历算来我是两岁大。丹尼在佛罗里达州的戴通纳,为了他赛车生涯中重要的一战奋斗。他花了一整年拉拢赞助商,不停地恳求、拜托、催促,直到有一天终于走运,在某家旅馆的大厅找到合适的人。那人说:“你有种,明天打电话给我!”就这样,他找到寻觅许久的赞助金,获得“劳力士戴通纳二十四小时耐力赛”的参赛资格。

耐力赛可不是给软脚虾玩的。四个车手得各花六小时,轮流驾驶一辆噪音大、马力猛、难驾驭又昂贵的赛车,这是一种需要协调性与决断力的运动。“戴通纳二十四小时耐力赛”有电视转播,这个比赛无法预测赛况,从而更显得刺激。丹尼在女儿出世的同一年获得赛车机会,这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巧合:伊芙因为两件事不幸撞在一起而沮丧,丹尼则庆幸这种大好机会夫复何求。

比赛当天,尽管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星期,伊芙便感到阵痛,她打电话给助产士,她们赶紧冲进我家掌控局面。当晚,丹尼完全投入戴通纳的赛车,而且已经领先。同时,伊芙俯趴在床边,两个圆滚滚的女士扶着她的手臂,帮她用力。她像野兽一样吼叫了一小时,终于挤出一个血淋淋的小肉球。它抽筋似的蠕动着,然后大哭起来。女士们扶伊芙躺回床上,让这个紫色的小东西趴在她胸前,直到那张搜寻的小嘴找到伊芙的乳头,开始吸吮。

“可以让我独自休息一下吗?”伊芙说。

“当然可以。”其中一位女士说,她往门口走去。

“跟我们走,小狗狗。”另一位女士离开前对我说。

“不,”伊芙阻止她们,“他可以留下。”

我可以留下?我忍不住感到无比骄傲,我竟可以被列入伊芙的亲友圈里!两位女士匆忙去善后,我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芙喂她的新生儿。几分钟后,我的注意力从婴儿的第一餐转移到伊芙脸上。我看到她在哭,但我不知道原因。

她那只空出来的手垂在床边,手指靠近我的嘴和鼻。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想假设她是在召唤我,但是这时她的手指动了一下,而且她的目光触到了我的。我知道她在叫我。我用鼻子碰了她的手,她抬起手抓抓我的头,一边流着泪。婴儿在吃奶。

“我知道是我叫他去的,”她对我说,“我知道是我坚持要他去赛车的,我知道。”泪水从她的双颊流下。“但是我好希望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