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个骑马走过的人是谁？
“姐姐，讲个故事给我听。”克丽丝躺在她和姐姐睡觉的大床上央求说，“给我讲个童话故事吧。”
安妮笑着搂住身旁的妹妹。所有的丹麦小孩子都喜欢听童话，因为世界上最有名的童话作家安徒生就是丹麦人。
“你要不要听那个小美人鱼的童话？”小美人鱼是安妮最喜欢的童话。
克丽丝却说不要。她说要讲一个国王、皇后和他们美丽的女儿的童话。
“好吧。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安妮开始讲。
“还 有皇后，”克丽丝小声说，“不要忘记皇后。”
“还 有皇后。他们一同住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而且……”
“这个地方是不是亚玛林堡？”克丽丝困倦地问。
“你不要打岔好不好？你一直插嘴，我永远也讲不完。那地方不是仙岛，是一个皇宫。”
安妮不停地讲下去。她编了一个有国王、皇后和美丽公主的故事。这个公主叫克丽丝。故事里有舞会，有宴会，有特大号蛋糕。克丽丝的鼾声打断了她的故事。
她停下来，等了一会儿，希望克丽丝半睡半醒地问“后来呢？”但是克丽丝却一声不响。安妮从童话中回到现实。她想起丹麦国王古利斯 基十世，想起他住的亚玛林堡皇宫。这个皇宫就在哥本哈根市中心。
丹麦人好爱他们的国王啊！她年幼的时候，时常看见国王。他不像童话中的国王那样只站在阳台上向下面的群众下命令，或在皇宫中享受歌舞娱乐，或替他的女儿找丈夫。他是一个真正的国王，他的面孔慈祥而严肃。每天早晨他骑着马沿着哥本哈根的大街行走，见面就和人打招呼。有时候安妮的姐姐莉莎也会带她到街上，站在那里等着和国王挥手。有时候国王古利斯 基也笑着对安妮挥手。“你现在要比以前幸运了，”莉莎对安妮说，“因为国王和你挥过手。”
安妮在枕头上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九月的夜空，不禁伤心起来，因为她想起了她可爱的姐姐。她们的国王仍然健在，但是她的姐姐已经去世了。
她想起爸爸讲的一个故事。她爸爸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在开战以后不久，也是在丹麦投降以后不久，一夜之间，德国兵就站到了每条街的街头以后。
有一天早晨，爸爸走在街上，等着过路口。正巧这时候国王也骑马来到这里。一个德国兵忽然问旁边的一个男孩儿：“那个每天早晨骑马经过这里的人是谁？”
爸爸说他感到很好笑，德国兵竟然一点普通常识也没有，连丹麦国王也不认识。他听那个男孩儿回答。
“他是我们的国王，”那个男孩儿说，“他是丹麦国王。”
“他的卫队呢？”德国兵问。
“你知道那个男孩儿是怎么回答的？”爸爸问安妮。那时候她刚七岁，坐在爸爸膝盖上摇摇头，等爸爸说出答案来。
“那个男孩儿看看德国兵，说：‘全丹麦人都是他的卫队。’”
“他真敢这么说吗？”安妮不相信地问。她认为这个男孩儿很勇敢。
她爸爸想了一下，慢慢回答。他总是把每一个问题考虑完才回答：“是的，他真是那么回答的。实际上他说得很对，每一个丹麦人都会为保护国王而死。”
“你也会，爸爸？”
“我也会。”
“妈妈也会？”
“她也会。”
安妮战栗了一下。“那么我也会，爸爸，假如需要我的话。”
他们静下来。妈妈从房间那面看着他们俩，脸上有慈祥的微笑。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天晚上她正在用钩针钩枕头套的花边儿，准备给莉莎做嫁妆。她的手指动作熟练，速度又快。莉莎那时候十八岁，计划不久就和彼德·尼森结婚。妈妈说等他们结婚以后，她和克丽丝就有个姐夫了。
“爸爸，”安妮打破了沉静问，“我有时候想，国王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他为什么不去和德国人打仗呢？”
爸爸叹了口气：“我们的国家很小。德国是个强大的国家。国王很聪明，他知道丹麦的兵很少，如果和德国人打起来，会牺牲很多人。”
“但是挪威人却在作战反抗！”安妮说。
爸爸点点头，“挪威人的确在坚强地反抗德国。他们有很多山，挪威兵可以藏在山里。即使是这样子，挪威也被打败了。”
安妮从地图上知道挪威应在丹麦北面。在地图上，挪威是红色的。一听说挪威被打败，安妮就好像看到一只大拳头一下子把地图打破了。
“现在挪威也有德国兵吗？”
“有。”爸爸回答。
“荷兰也有。”妈妈接下去说，“比利时和法国也有。”
“但是瑞典没有德国兵。”安妮很得意她知道这么多国家。在学校的地图上，瑞典是蓝色的。她虽然没有去过瑞典，但是她知道瑞典的位置。在哥本哈根北面的海岸，就是亨利大舅的房子，从房子向对岸看，就是瑞典。大舅说：“海的那边就是另一个国家。”
“你说的不错。”爸爸说，“瑞典仍然是自由的国家。”
三年后的今天，瑞典仍然是自由的国家。但是另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吉利斯 基国王老了，而且他从每天早上都驮着他出来溜达的老马背上跌下来一次，受了重伤。很多人都担心他会死。
但是国王古利斯 基没有死，他仍然活着。
反而是莉莎死了。安妮那个高大的、漂亮的姐姐在婚礼前两个星期的一场意外中死了。虽然屋里很黑，安妮仍然可以看见在卧室墙角的雕花箱子上放着莉莎的枕头，上面镶着花边。她的结婚礼服也镶着花，但是一次也没穿就摆在箱子上。箱子上还 有一件她在舞会上穿的黄色连衣裙。那个舞会是朋友们庆祝她的订婚典礼而开的。
爸妈很少谈莉莎死亡的情形，他们也从不打开她的衣服箱子看。安妮却经常打开来看。她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就去抚摩姐姐的衣服，想念那举止淑静、说话轻柔、期望着结婚生孩子的姐姐。
有一头红发的彼德是她姐姐的未婚夫，自从她姐姐死后，到现在还 是单身。他好像变了很多。以前他经常来，他像个大哥哥，来了就和安妮和克丽丝逗着玩，像个小孩子。他现在有时候还 来她们家，见到她们的时候，总是亲切地笑笑，却不再和她们打闹着玩了。他来去总是匆匆忙忙，和爸妈说完话就急忙离开。他们说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懂。他以前喜欢唱些滑稽歌，逗得安妮和克丽丝大笑。现在他根本没时间唱了，他也不再像从前在她家老也舍不得走了。
爸爸也似乎变了不少。他看起来老多了，也很容易疲倦，像被人打败了一样。
整个世界好像也变了。只有童话没变。
“从此以后，他们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安妮对着黑暗说。克丽丝嘴里含着一个手指睡熟了，她也结束了给克丽丝讲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