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们的狗闻到了肉香
安妮的思绪在飞奔。她记起了妈妈说的话：“如果有谁拦住你，你就假装是个呆头呆脑的傻女孩儿。”
她看看德国兵，记起了她以前怎样瞪着瞧在街上拦住她的德国兵。当时她好恐惧，吓得发抖。
但是当时克丽丝却一点儿也不怕。因为她就是个小傻瓜。德国兵一碰她的头发，她就生气打人。她什么都不怕，德国兵反倒认为她很有趣。
安妮坚定意志，要全力做个像克丽丝一样的小傻女孩儿。
“早安。”她小心地对德国兵说。
他们从头到脚地静静打量着她。两只狗既紧张又机灵。拉狗的两个德国兵都带着厚手套。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其中一人问。
安妮把装着面包和乳酪的饭篮举过去：“我大舅忘了午饭，我替他送饭来。他是渔民。”
德国兵四下看看，他们的眼光往她背后两边的树丛中搜索。
“只有你自己？”
安妮点点头：“是的。”一只狗低吠一声。不过她注意到狗是对着她手里的篮子叫。
一个德国兵向前走了一步。另外的人拉住狗，待在原地没动。
“你这么早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大舅送饭？他为什么不能吃鱼？”
在这种情形下，克丽丝会怎么说呢？安妮想学妹妹那样咯咯地笑着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大舅不喜欢吃鱼，”她笑着说，“他说他看鱼看得太多了，闻得太多了。就算吃鱼，也不能吃生鱼。”她做个鬼脸，“当然他饿极了，也可能吃生鱼。不过我大舅永远是吃面包和乳酪当午饭的。”
她不停地说，就像克丽丝：“我喜欢鱼，我最喜欢妈妈做的鱼。有时候她做成鱼卷蘸上面包屑和……”
那个德国兵伸过手来把篮子里的面包抓过去，仔细检查一下，把它掰成两半。
他这样做，克丽丝一定会生气。安妮生气地大叫：“不要！那是我大舅的午饭！我妈妈亲自做的！”
但是德国兵不理她，把两半面包分别丢在两只狗面前。它们叼起面包，一口就吞下去了。
“你在树林里有没有看到别人？”德国兵大声问。
“只看到你们。”安妮看着他们说，“你们黑天半夜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误了我的事儿。我大舅马上就要出海了。如果我赶不到，他就没有午饭吃——要不然他的午饭就剩下来了。”
那个德国兵把那包乳酪也拿过去，在手上掂着，转过身去和另外三个人用德国话交谈。
其中一人厌烦地说了一声“喃”。“喃”是德文“不”的语音，安妮听得懂。安妮想，可能是那个德国兵问他：“你要不要？”或“我可以把它给狗吃吗？”
那个德国兵继续把那包乳酪在手上丢来丢去。
安妮绝望地说：“我可以走了吧？”
那个德国兵伸手又拿起苹果来，看到上面黑了一块，恶心地做了个鬼脸。
“里面有没有肉？”他问。仍然往篮子里看。
安妮抱怨说：“你们知道我们没有肉吃。你们的军队把丹麦的肉都吃光了。”
求求你，安妮心中在祈求：请求你不要掀餐巾。
那个德国兵笑起来。他把苹果丢到地上。一只狗向前走了一步，嗅了嗅苹果，又退回去。但是两只狗仍然专心地盯住她手里的饭篮。它们的耳朵竖起来，张着嘴，唾液流到了地上，露出了吓人的红色牙龈。
“我的狗闻到肉味了。”那个德国兵说。
“它们闻到树林里的松鼠，”安妮回答，“你应该带着狗去打猎。”
那个德国兵伸出那只拿着乳酪的手。安妮认为他要把乳酪放回篮子，但是他却没放乳酪，反倒把花餐巾拉出来。
安妮立刻吓呆了。
“你大舅很喜欢花的东西，”那个德国兵轻蔑地说着，同时用餐巾包住乳酪握在手里，“很像个女人。”
他的眼睛又往篮子里看。他把手里的乳酪和餐巾交给另外一个兵。“篮子下面是什么？”他很严肃地问。
克丽丝会怎么办？安妮忽然跺着脚，连她自己也惊奇会这样做。她竟哭起来。
“我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呜咽，“你们把我拦住，我不能给大舅送午餐，我妈妈一定会生气，我大舅也会生我的气！”
两只狗呜呜叫着，脖子上的链子正在拉紧，向篮子这边挣。另外三个士兵当中有一个咕哝着说了几句德国话。
她面前的德国兵把篮子下面的纸卷拿过去问：“这个东西包得这么好藏在下面，是干什么的？”
安妮用袖口抹抹眼泪说：“这怎么是藏？它就和餐巾放在一起。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实际上，她真的不知道。
那个德国兵把纸包打开，两条狗拼命往这边挣扎。它们的皮带拉得很紧，短毛下面的强健肌肉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他向纸卷里看看，再看看安妮，说：“你这个笨蛋！哭什么？你的笨蛋妈妈送你大舅一张手帕。在我们德国，女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们不会待在家里替男人做手帕。”
他拿着那张叠起来的白布刻薄地笑了一声：“还 好，她还 没在上面绣花。”
他猛力把那个还 没全打开的白布丢在地上，就丢在苹果旁边。两只狗跳过来，急切地嗅嗅它，然后就失望地不再闻了。
“滚吧！”德国兵说。同时把餐巾和乳酪放回篮子，“告诉你大舅，就说我们的狗喜欢他的面包。”
四个士兵从她身边擦过。有一个笑起来，开始和其他的人用自己的语言说笑。不久，他们就在安妮来的小路上消失了。
安妮很快地拾起苹果和那块散开的手帕。她起身又顺着弯向海港的小路跑。这时候，早晨的阳光已经把天空照得很亮，有些船的机器已经响起来了，发出了隆隆的噪音。
银吉号仍在那儿，停靠在码头上。亨利大舅正站在船头，海风吹着他的淡黄色头发。安妮对他叫了一声，他立刻来到船边。他看到安妮脸上现出了焦急和紧张的表情。
安妮把饭篮递过去，说：“妈妈要我送午饭给你。”她的声音仍有些颤抖，“中途德国兵把我截住，他们把你的面包拿去了。”她不敢多说。
亨利大舅急忙往篮子里找。她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紧张立刻变成笑容，因为他看到了篮子里的那块手帕。
“谢谢你。”他说。他的声音也轻松下来。
安妮向这只她熟悉的小船迅速地看了一眼。她可以看到通到底舱的梯子，但是却看不到罗森一家或其他的人。亨利大舅也在看她，看出了她的困惑。
“现在一切安全了，”他小声说，“不要担心。一切大功告成。”
“我本来很担心的。”他说，“但是现在——”他看了一下手里的篮子，“——因为你来了，所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你赶快回家，告诉你妈妈不要担心。今晚回来见。”
他笑着对安妮说：“他们把我的面包拿去啦，我希望面包会噎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