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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爪哇国负固不宾 咬海干恃强出阵

诗曰:

翠微残角共钟鸣,阵势真如不夜城。

郊垒忽惊荧惑堕,海门遥望烛龙行。

中天日避千峰色,列帐风传万柝声。

罗斛只今传五火,天光飞度蔡州营。

却悦贼船四顾无门,自知不利,望海中间竟走,这宝船肯放他走?望前走,前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右走,后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左走,左营的宝船带了连环,—字儿摆着个长蛇阵。望后走,后营的宝船带了连环,一字儿摆着个长蛇阵。天师听知这一消息,又笑了三声,说道:“果真的连环计在我船上,众将官好妙计哩!”

却说宝船高大,连环将起来就是—座铁城相似,这些贼兵走到哪里去?天色又晚,宝船又围得紧,风又望岸上刮,岸上又是喊杀连声。贼船没奈何,只得傍岸儿慢慢的荡。只见宝船上三声炮响,后营里划出一只小船儿来,竟奔到贼船的帮里去。那小船上的人都是全装擐甲,拿槍的拿槍,拿刀的拿刀,舞棍的舞棍,舞杷的舞杷。贼船看定了它,等它来到百步之内,一齐火箭狠射将去,只见那些人浑身上是火。怎么浑身上是火?原来那船上的人却都是些假的,外面有盔甲,内囊子都是些火药、铅弹子,贼船上的火箭只可做它的引子。上风头起火,下风头是贼船,故此这等的—天大星火,一径飞上贼船上来。火又大,风又大,宝船上襄陽炮又大,把些贼船烧得就是曲突徒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也有烧死了的,也有跳下水的,也有逃上岸的。

明日二位元帅高升宝帐,颁赏有差。请过天师、国师,特申谢敬。只见左右先锋解将夜来拿的番兵上帐记功。元帅道:“你们都是些甚么人?”番兵说道:“小的们都是谢文彬麾下的小卒。”元帅道:“谢文彬在哪里去了?”番兵道:“他下水去了。”元帅道:“可是淹死了么?”番兵道:“淹他不死。”元帅道:“怎么淹他不死?”番乓道:“他原是老爷南朝的甚么汀州人,为因贩盐下海,海上遭风,把他掀在水里。他本性善水,他就在水上飘了一七不曾死,竟飘到小的们罗斛国来。他兼通文武,善用机谋。我王爱他,官居美亚之职。他自逞其才,专能水战,每常带领小的们侵伐邻国,百战百胜。故此今日冒犯老爷,却是淹他不死。”

元帅道:“今日之事,还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你国王的主意?”番兵道:“不干国王之事,都是他的奶妈教他的。”元帅道:“夫为妻纲,怎么妻能教其夫?”番兵道:“小的本国风俗,原是如此。大凡有事,夫决于妻。妇人智量,果胜男子。”元帅道:“今日这个智量,却不见高。”番兵道:“他夫少妻多,多则杂而乱,故此不高。”元帅道:“怎么他的妻多?”番兵道:“小的本国风俗,有妇人与中国人通奸者,盛酒筵待之,且赠以金宝。即与其夫同饮食,同寝卧,其夫恬不为怪,反说道:‘我妻色美得中国人爱,藉以宠光矣。’谢文彬是中国人,故此他的妻多。”

元帅道:“你们怎么下水?”番兵道:“小的们不甚善水,故此从陆路奔归。”元帅道:“可有走过了的么?”番兵道:“并没有个走了的。”元帅道:“岂可就没有一个走了的?”番兵道:“小的们有些号头走不脱,只是不敢告诉老爷。”元帅道:“是个甚么号头?说来我听着。”番兵道:“号头在不便之处,故此不好说得。”元帅道:“怎么在不便之处?只管说来不妨。”番兵道:“小的国俗,大凡男子二十余岁,则将茎物周围之皮,用细刀儿挑开,嵌入锡珠数十颗,用药封护。俟疮口好日,方才出门。就如赖葡萄的形状。富贵者金银,贫贱者铜锡。行路有声,故此夜来一个个被擒,就都是这些号头不便之处。”

元帅道:“谢文彬昨日责令你们要火药,可是真的?”番兵道:“是真的。”元帅道:“可齐备么?”番兵道:“内中有不齐的,杖一百,割耳。”元帅道:“我这里有几个割耳的,不知可是你们夥子里么?”番兵道:“走回去的有,走上宝船的却无。”元帅叫取过那十二个人来。一会儿,取将十二个人跪在阶下。众番兵口里一片的吱吱喳喳,原来认得是同伙。元帅道:“你众人可认得这十二个人么?”番兵道:“这十二个人都是我们同伙,却不晓得他走上老爷的宝船来也。”元帅道:“你们今日内违王命,外犯天兵,于罪当死。”

众人道:“三军行止,听令于将,非干小的们事,望乞老爷恕罪!”国师道:“杀人的事,贫僧不敢耳闻。贫僧先告退罢。”元帅道:“看我国师老爷的金面,饶了你们的狗命罢。”叫军政司:“船头上每人赏他一瓶酒,教他回去,多多拜上国王。”众番兵一拥而去。国师道:“元帅恩威兼济,畏爱并施。阿弥陀佛,好个元帅哩!”元帅道:“今日亏了天师的风。”天师道:“诸将多谋足智,就是诸葛赤壁之捷,不过如此。”大张筵宴,庆赏功劳。筵宴已毕,各自归营。

宝船望西而进,波憩浪静,舵后生风,顺行之际,约有十昼夜。忽一日,国师坐在千叶莲台之上,只见一阵信风所过,国师也吃一惊,竟到中军宝帐。二位元帅不胜之喜,说道:“国师下顾,有何见谕?”国师道:“宝船上今夜三更上下,当主一惊,故此特来先报。”三宝老爷自从下海,耽了许多惧怕,心胆都有些碎裂,听知国师道要主一惊,他好不慌张也,连忙问道:“当主何惊?”国师道:“是我贫僧在打坐,猛然间一阵信风所过,贫僧放了风头,抓住风尾,嗅了一嗅,信风上当主一物:其形如吼,其大如斗,其丝万缕,其足善走。主在三更时分,从中军大桅上掉下来。虽主一惊,却风过处还有些喜信,敢也只是个虚惊。”老爷道:“全仗佛力,逢凶化吉,不致大惊就好。”王爷道:“慎之则吉。”众人都晓得国师是个不打诳话的,一个个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守至三更时分,果然的一个物件自天而下,大又大、亮又亮,慢腾腾地从帅字船中桅上掉将下来。众人近前一看,原来是南朝一个蜘蛛,却不止只是斗大。有诗为证:

来往巡檐下惮劬,经营何异缉吾庐。

晓风倒挂蜻蜓尾,暮雨双粘蛱蝶须。

屋角尽教长撩护,杖头不用苦驱除。

夜来露重春烟瞑,缀得累累万斛珠。

三宝老爷听知是个蜘蛛,心上略定些,叫请过天师来,问这个蜘蛛怎么这等大。天师道:“天下之物,大以成大,小以成小。蜘蛛之大,风土不同,何必惊疑。”老爷道:“怎见得不必惊疑?”天师道:“是贫道袖占一课,课上惊中大喜。日后还有些喜事相临。”老爷道:“国师也说是风尾上带些喜信。”天师道:“智谋之士,所见略同。”元帅一边吩咐旗牌官收养这个蜘蛛,—边吩咐请过国师来。国师道:“虽主日后有喜,却这是个草虫,前面这一国,必主些草妖、草怪、草神、草仙、草寇之类。”

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前面到了一国。”元帅传令,照前兵分水陆两营:五营大都督照旧移兵上岸,扎做一个大营。四哨副都督仍旧在船上,扎做一个水寨。两个先锋仍旧分营左右。各游击总兵仍旧水陆策应。安营未已,蓝旗官报道:“这一国已自先有军马在城外接应了。”元帅道:“叫夜不收来。”只见五十名夜不收一字儿跪着。元帅道:“你们上岸去仔细打探一番,回来重重有赏。”

到了明日,夜不收回话。老爷道:“这是个甚么国?”夜不收道:“这是个爪哇国。”王爷道:“若是爪哇国,却也是个有名的国。”老爷道:“怎见得它有名?”王爷道:“这个国汉晋以前,不曾闻名,唐朝始通中国,叫做个诃陵,宋朝叫做阇婆,元朝才叫做爪哇,佛书却又叫做鬼子国。”老爷道:“怎么叫做鬼子国?”王爷道:“昔日有一个鬼子魔天,与一罔象,红头发,青面孔,相合于此地,生子百余,专一吸人血,啖人肉,把这一国的人吃得将次净尽。忽一日雷声大震,震破了—块石头,那石头里面,端端正正坐着一个汉子。众人看见,吃了一惊,都说道:‘是个活佛爷爷现世。’尊为国王。这国王果真有些作用,领了那吃不了的众人,驱逐罔象,才除了这一害。却又渐渐的生,渐渐的长,致有今日。故此佛书上叫做鬼子国。”夜不收道:“这如今土语还叫鬼国。”

老爷道:“地方有多大哩?”夜不收道:“国有四处:第一处叫做杜板,番名赌班。此处约有千余家,有两个头目为主,其间多有我南朝广东人及漳州人流落在此,居住成家。第二处叫做新村,原系沙滩之地,因中国人来此居住,遂成村落。有一头目,民甚殷富,各国番船到此货卖。从二村往南,船行半日,却到苏鲁马益港口。其港沙浅,止用小船。行二十多里,才是苏鲁马益,番名苏儿把牙,这是第三处。大约有千余家,有一个头目,其港口有一大洲,林木森茂。有长尾猢狲数万,中有一老雄为主,劫一老番妇随之。风俗,妇人求嗣者,备酒肉饼果等物,祷于老猴。老猴喜则先食其物,众小猴随而分食之。随有雌雄二猴前来交感为验。此妇归家,便即有孕,否则没有。且又能作祸,人多备食物祭之。自苏儿把牙小船八十里,到一个埠头,番名漳沽,登岸望西南,陆行半日,到满者白夷,这是第四处。大约有二三百家,有七八个头目。”

老爷道:“国王位在哪一处?”夜不收道:“王无定在,往来四处之间。”老爷道:“国王叫做甚么名字?”夜不收道:“原有东、西二王,东王叫做孛人之达哈,西王叫做都马板。这如今都马板强盛,并吞了孛人之达哈,止是西王一人。”老爷道:“民风善恶何如?”夜不收道:“民俗最凶恶。大凡生子一岁,便以匕首佩之,名曰‘不刺头’。国中无老少,无贫富,无贵贱,俱有此刀。其刀俱是上等雪花镔铁打的,其柄或用金银,或用犀角,或用象牙,雕刻人形鬼脸之状,至极精巧。国中无日不杀人,最凶之国也。”老爷道:“这如今领兵拒我者是个甚么人?”夜不收道:“其人系赌班头目,名字叫做个鱼眼将军。”老爷道:“怎么叫做个鱼眼将军?”夜不收道:“他的眼睛儿溜煞,专利于水,站在岸上,直看见水底下的水精、水怪、鱼虾之类,不在话下,比着梁山泊浪里白条张顺还高十分。他混名又叫做个咬海干。”

老爷道:“怎么又叫做个咬海博干?”夜不收道:“因他手下有五百名水军,名唤入海咬,善能伏水,就在水底下七日七夜可能不死。他领着这五百名军士伏在水里,咬得牙齿—响,海水要干三分,故此混名号做咬海干。”老爷道:“他的本领何如?”夜不收道:“他在海里,出入波涛,如履平地。他在陆路上,骑一匹红鬃马,使一杆三股叉,还有三枝飞标,百步内取人首级,百发百中。有千合死战之能,有万夫不当之勇。”老爷道:“他怎么晓得我们来勒兵相待?”夜不收道:“就是罗斛国谢文彬败阵而逃,先前报—个军信。”老爷道:“我和你来了有十昼夜多工程,他怎么得这等快?”夜不收道:“是咬海干在苏吉丹国回来,路上相遇,故此快捷。”

老爷道:“谢文彬怎么道?”夜不收道:“谢文彬诳言我们宝船一千余号,战将—千余员,大兵百十余万,沿途上贪人财货,利人妻女,弱懦者十室九空,强硬者十存八九,故此他的国王说道:‘南兵不仁不义,不可轻放过。’又且昔日南朝有一个天使,前往三佛齐国,被他要而杀之。近日南朝有一个天使,赍印赐与东国王,又是他杀其从者—百七十余人。他怕老爷们来,想也不是个好相识,故此传令四处头目抵死相迎,却厉害也。”老爷道:“谢文彬如今到哪里去了。”夜不收道:“谢文彬做了个鹬蚌相持之计,他自家做渔翁去了。”老爷道:“番兵现在何处?”夜不收道:“现在赌班第—处。”老爷道:“你们还散杂在他四处,但有机密事,即便来报。回朝之日,重重有赏。”这五十名夜不收—拥而去。

老爷请过王爷、天师、国师来,把个夜不收的话,细说了一遍。天师道:“兵难遥度,将贵知机,看他怎么来,我们怎么答应他去。若只是平手相交,在诸将效力。若有鬼怪妖魔,在贫道、国师两个身上。”老爷道:“但不知诸将何如?”即时信炮一个,大吹打—番,掌起号笛。号笛已毕,诸将一齐摆列帐前,禀道:“中军元帅老爷,有何吩咐?”老爷把夜不收说的始末缘由,细说了一遍。众将官道:“兵行至此,有进无退。元帅不必深虑。”老爷道:“非我深虑。但此国王敢于要杀我天使,又敢要杀我天使的从人,却又并吞东王,合二为一,此亦倔强之甚者。我和你倘有疏失,何以复命回朝?”

道犹未了,只见诸将中有一员游击将军高声应道:“元帅太过了些。昔日郅支、楼兰,汉诸夷中大国也,邀杀汉使,陈汤、傅介子犹击斩之。今日爪哇蕞尔小蛮,敢望郅支、楼兰万一?我们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其视陈、傅二子何如?岂肯任其横行猖獗,而莫之底止乎?仰仗朝廷爷洪福,二位元帅虎威,天师、国师神算,诸将士效劳,管教个金鞭起处蛮烟静,不斩楼兰誓不归。”二位元帅闻知这一席英勇的话儿,满心欢喜。

三宝老爷抬头一看,只见其人身长八尺,膀阔三停,圆眼竖眉,声如雷吼。就是夫子车前子路,也须让却三分;任你梵王殿上金刚,他岂输于半着。问他现任何官,原来是神机营的坐营,现任征西游击将军之职,姓马名如龙。这个马游击原也是个回回出身,颇有些胆略,尽有些智量,故此说出几句话来,甚是中听。老爷道:“千阵万阵,难买头阵。今日这一阵,就是马将军出去。”马将军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正在今日,何惧于此?”应声就走,搭上一匹忽雷驳的千里马,挎着一口合扇快如风的双刀,三通战鼓,领了一枝人马,竟上赌班平阔处所,摆下一个行阵。

早已有个巡哨的小番报上牛皮番帐,叫一声吹哩,只听得一声牛角喇叭响,只见一员番将领着一枝番兵,蜂拥而来,直奔南军阵前。马将军勒住马,当先大喝一声道:“来者何人?”这马将军本等眉眼儿生得有些不打当,声气儿又来得凶,番将倒也吃了一唬,半会儿答应道:“俺是爪哇国镇国都招讨入海擒龙咬海干。”马将军起头看来,只见他:

番卜算的蛮令,胡捣练的蛮形。遮身苏幕踏莎行,恁的是解三酲。油葫芦吹的胜,油核桃敲的轻。晓角霜天咬海清,怎能勾四边静。

番将道:“你是何人?”马将军道:“我是南膳部洲大明国朱皇帝驾下征西游击大将军马如龙的便是。”番将抬头看来,只见他:

黑萎萎下山虎,活泼泼混江龙。金鞭敲响玉笼葱,锣鼓令儿热哄。饥餐的六么令,渴饮的满江红。直杀得他玉山颓倒风入松,唱凯声声慢送。

咬海干说道:“你既是南朝,我是西土,我和你各守一方,各居一国,你无故侵犯我的疆界,是何道理?”马将军道:“我无事不到你西洋夷地,一则是我大明皇帝新登大宝,传示你们夷邦;二则是探问我南朝的传国玉玺,有无消息;三则是你蕞尔小蛮,敢无故要杀我南朝的天使,又一次敢无故要杀我南朝的随行从者百七十人。我今日宝船千号,战将千员,雄兵百万,问罪吊民,势如破竹。你快快的回去,和你番王计议,献上玉玺,如无玉玺,填还我的人命,万事皆休!若说半个不字,我教你蝼蚁微命,断送在我这个合扇双刀之下。”咬海干听知大怒,叫一声道:“好气杀我也!”

道犹未了,左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你说大话的好汉,敢来和我苏刺虎比个手么?”道犹未了,右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你说大话的好汉,敢和我苏刺龙比个手么?”两员番将,两骑番马,两般番兵器,直奔过南阵而来。南阵上马将军双刀匹马,急架相迎。一上一下,一往一来,三个人绞纽做一团,三匹马嘈踏做一堆,三般兵器混杀做一处。好个马将军,抖擞精神,施逞武艺,左来左战,右来右战,单来单战,双来双战,约有三四十合,不分胜负。马将军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一边的舞刀厮杀,一边的偷空儿掣过铜锤来,看得真,去得快,照着苏刺龙的头扑的一声响,苏刺龙躲闪不及,早被这一锤打得三魂飞上天门外,七魄沉沦地府中。

打死这个苏刺龙儿还不至紧,却把那个苏刺虎儿吓得意乱心慌,手酥脚软,槍法乱了,支架不住,只得拨回马便走。马将军看见他败阵而走,趁着他的势儿把马一夹,那忽雷驳千里马是甚么货儿,只走得一条线。就是苏刺虎拚命而走,哪晓得马将军就在背后照着一刀。那咬海干看见马将军的刀起,他急忙的飞跑将来,及至他的三股钢叉举起,这一刀已自把苏刺虎儿连肩带背的卸将下来。

咬海干看见伤了他两员番将,气满胸膛,咬牙啮齿,挺着那三股钢叉,单战南将。马将军合扇双刀,急迎急架,一上手就是二三十合,不分胜负。只见番阵上吹得牛角喇叭响,咬海干左手下闪出—员番将来,高叫着:“南朝的好汉,你过来,我哈刺密和你见个高低。”道犹未了,只见南阵上鼓响三通,马将军左手下也闪出—员南将来。马将军举刀高叫道:“来将快回,待我单战他两个番狗奴。”道犹未了,只见番阵上又吹得牛角喇叭—声响,咬海干右手下闪出一员番将来,高叫道:“南朝的好汉,你过来,我哈刺婆和你见个高低。”道犹未了,只见南阵上鼓响二通,马将军右手下也闪出—员南将来。马将军高叫道:“来将快回,待我单战他二个番狗奴。”两员南将只得回还。

那两员番将尽着他的本领,凭着他的气力,咬海干本等是只虎,加了这两员番将,如虎生翼。好一个马将军,—人一骑,两口飞刀,单战他三员番将。直杀得盔顶上云气喷喷,甲缝里霞光闪闪,刀尖上雷声隐隐,箭壶内杀气腾腾。自古道:“好汉难敌双手。”马将军以一敌三,自从辰牌时分杀起,直杀到这早晚,已是申末酉初,还不曾歇息,还不曾饮食。从军之难如此,有一曲《从军行》为证,行曰:

少年不晓事,服习随章句。

运掌矜封侯,曳襦谈关吏。

募牒昨夜下,睥睨无当世。

父母泣难留,况乃子与妇。

抽身鸣宝刀,持缨迈关路。

厉志取圣贤,定策轻五饵。

事业徒一心,时运值乖阻。

空名壮士籍,青幕竟谁顾。

龙豹填孤衷,落脱窘天步。

杀气连九边,白骨相撑拄。

归来见乡邑,哀哉泪如注。

马将军自朝至暮,一人一骑,单战三将,心里想道:“将在谋而不在勇。只是这等歹杀,岂是个赢家?”心生一计,把个合扇双刀虚晃了一晃,咬海干就趁着个空里进来。马将军拨回马便走,咬海干便赶下阵来。马将军带住马又杀了两合,看见那两员番将去了,心里想道:“便饶了他走的。”拨转马又走,咬海干又赶来。马将军说道:“赶人不过百步,你忒赶过了些罢!”咬海干道:“你做好汉,一个杀三个,怎么只是走哩?”

马将军口里讲话,手里却不讲话,轻轻的掣过那一柄铜锤来,飕地里一声响,照着咬海干的头就是一锤。那咬海干也是个眼快的,看见个锤来,把马望左边一夹,那锤却落在右边下来,他把个右手轻轻的接将去了。接将去了还不至紧,他覆手就是—锤。马将军却又熟滑,闪一个鹞子翻身的势,一手就顺带着他的三股钢叉过来。两军齐喝一声彩。一个得了锤,一个得了叉;一个失了叉,一个失了锤。两家子还拽一个直。天色已晚,各自收兵。南阵上二位元帅升帐记功,大喜。老爷道:“斩将夺叉,全是得胜。失锤事小,不足言也。”

到了明日早上,蓝旗官报道:“昨日的番将咬海干又来讨战。”马将军听知,即时绰刀上马。适逢天师到中军帐来,看见马将军去得英勇,说道:“旗牌官快请马将军回来。”马将军问道:“天师有何见谕?”天师道:“将军且让这一阵才好。”马将军道:“自古说得好:‘公子临筵不醉便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何让阵之有?”天师道:“将军差矣!为将之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抚剑疾视,匹夫之勇。岂将军所宜有乎?”

马将军却才省悟,问道:“天师是何高见?”天师道:“尊讳如龙,贫道看见那番将的旗号上,写着是‘入海擒龙咬海干’,此本不利于将军。况且今日是个游龙失水的日神,此尤不利于将军。我和你这如今涉海渡洋,提师万里,—呼一吸,不可不慎。况此一阵,三军之死生,朝廷之威望,皆系于此,贫道不得不直言。唐突之罪,望将军照察!”马如龙再拜而谢。元帅道:“另选一员将官出去就是。”

毕竟不知还是哪一员将官出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