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访草鞋村
吹（欢）迎卡米，
吹（欢）迎玛戈尔丝。
不要告诉我们
你们如何抗争。
再见玛戈尔丝，
再见卡米。
肌肠辘辘
返回家里。
——卡米的打油诗
第二天太陽刚升起不久，卡米和玛戈尔丝乘着小船、拖着四条小船起程向小溪下游划去。
玛戈尔丝感到了叛逆的痛苦。的确，她不得不到雷迪那里取回自己剩下的东西，但卡米完全可以替她去取。她要去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愿意离开那儿。她渴望感受到穿着草鞋走在鹅卵石上发出的有节奏的啪啪声。她边叹气边抚平穿在身上的金光闪闪的新斗篷上的皱纹。
她朦朦胧胧地希望现在穿的是那件旧的绿斗篷。随着船儿一会儿划到陰影里，一会儿划到陽光下，她斗篷上璀璨夺目的宝石时不时地闪闪发光。
鸟儿在欢叫，
鱼儿在欢跳。
卡米在恍惚地唱着，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在那清晨，
我们顺流而下，
阵阵微风，
吹拂我面颊。
“不太好。”他说，“我想我的押韵诗需要填新词儿。”
“是的。”玛戈尔丝心不在焉地答道。她回身看着背后的日落山。它隐隐呈现出险峻陡峭，并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感觉。
鸟儿在欢唱，
松鼠喳喳叫；
我们荡着船，
顺着小溪飘。
露珠在闪耀，
蚱蜢在欢跳，
鲑鱼水中游，
忙把食物找。
“这也好不了多少。”卡米不满意地说，“这个季节没有蚱蜢。好几天早晨我连一只也找不着。”他回头看着玛戈尔丝，“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因为那些山担忧，这你明白。当你知道所面对的是什么时，才是你该担忧的时候，但那时就没有时间担忧了。”他吹起了口哨。
当他们到达草鞋村的码头时，那儿空荡荡的。但是码头新近整修过，还 刷了漆。
“没有‘吹迎’我们的旗子。”卡米说，“啊，来吧！快点儿帮帮忙，玛戈尔丝。”他开始拽他们拖来的一串小船，但玛戈尔丝并没有帮忙。她正迷茫地盯着通河大街。
“咦，这街道看起来怎么和以前大不一样啊？”她皱着眉头问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卡米咕哝着，一边用力拽着船。
“哎呀，是树，房前的树！噢，卡米！”她叹道，“房前的树真是好怪啊!”
卡米把第一只船拴在柱子上，然后转过身来，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由近到远，街上按规矩每家房前都种了一棵树，排列成直行。但不是枝繁叶茂的树干尽量向四周伸展并用柔和的陰影遮盖房屋和街道的杂乱式样；正相反，每棵树的树冠都被剪成方方正正的形状，在草地上投下正方形的影子。
“好，好，”卡米最终说道，“多么整齐，多么整齐啊！的确太整齐啦。”
“但是他们干了些什么呢？”
卡米耸了耸肩：“看起来像修剪工布雷兹手中拿着一把平头剪子十分陶醉时干的活儿。”他向后推了推他的尖帽子，擦了擦额头。“玛戈尔丝，我有种感觉：你和我不打算适应这种一切都整齐划一的模式。如果我们现在就悄悄地离开而不进村，可能会更好些。”
“也许是。”玛戈尔丝犹豫着。为了舒服点儿，她扯了扯金黄色斗篷。“不，我只想再看看这里的一切，然后找找我留在这儿的东西，我们会需要这些东西的。”
“好的。”卡米兴奋地开始拉剩下的船只，并拴好它们。
他们走进通河大街，朝集市走去。但是尽管他们看到远处有几个人正穿过广场，村庄却笼罩着一种奇怪的、十分冷落的气氛，似乎被征服了，被遗弃了。
“奇怪，人都哪儿去了？”卡米说，“你不会认为裁判们已经来了，并且正对村里人作出重要决定吧？”
玛戈尔丝摇了摇头，“我们应该能看到他们的船。”当他们正走到蜡烛匠的茅屋时，斯 皮尔自己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但当看到玛戈尔丝和卡米时，起初他脸上喜形于色，接着又闷闷不乐了，就好像有人擦火点燃他的一支蜡烛，然后又马上掐灭了一样。“你们好！”他谨慎地说，“有什么新闻？”
卡米脱下了帽子。
哎，新闻嘛，
没啥了不起，
我们只感到
春天的气息！
“春天……”斯 皮尔费劲地转着瘦脖子四下看了看，“啊，对，春天，不知不觉地来了，你说对吧？明吉怎么样啦？”
“很快乐。”玛戈尔丝说，“就像蟋蟀落在边门上一样。”玛戈尔丝补充道，同时斜看了卡米一眼。
斯 皮尔的脸变得很忧郁：“好像我欠了他三个金币。明吉总是说是钱盒帮了我的大忙。但是布劳思，他是新的财务总管，说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看起来好像我欠明吉的钱。这倒不是说我能有金币还 给他。”说完了，他面露沮丧的表情。
“明吉不需要金子，但是……”玛戈尔丝停了下来，呆立着，脑海中闪出一个念头。
“‘但是’什么？”
“但是我要告诉他，你已经了解到他一直是你很好的朋友。”玛戈尔丝慢慢说道，“我还 要告诉他，一旦他有麻烦，他就靠你帮忙了。”
‘‘好，好，你就这样告诉他，不是可能要帮忙，而是一定能帮忙。”斯 皮尔的瘦长脖子前后晃动着，“但我可不能耽搁你们……”
“噢，你没有耽搁我们。”卡米说，“我们想去集市。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吧。”
“哎呀，我，这会儿，该怎么办呢……”斯 皮尔说着，犹豫不前。
“嗬，来吧！”卡米喊道，亲切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一拍差点儿把这个瘦弱的蜡烛匠拍倒。
斯 皮尔跟着来了，一瘸一拐地走着，头尽可能地缩进脖子里。
集市像一块新金子一样干净明亮，每个带绿门的和有扇形屋顶的小草房都在陽光下明亮生辉，甚至连大鹅卵石都像擦过似的。
“太美了！”玛戈尔丝说。
卡米向后推了推他的尖帽子，挠了挠头：“我甚至不敢肯定哪座房子过去是我的。我脑子有点儿乱——是迷糊。”
“噢，你会习惯的。这儿很整齐，应该这样。”斯 皮尔压着嗓门说话，尽量不把脸暴露给几个正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的村民。
巴恩，面包师的妻子，提着装满东西的购物篮子走了过来。她光顾走路，当卡米摘下尖帽子向她深深鞠了一躬时，她才看到他们。“早上好，”卡米说。
随着轻微的一声惊叫，她突然停住了脚步，突然的一停使一条小鱼蹦出了篮子，在石头路上扭动着。
“让我来。”卡米说。他抓起那条鱼，深鞠一躬递给巴恩。
但她却连连后退，急切地四处观望、找人帮助。她的目光落在假装单独走路的斯 皮尔身上。“你，斯 皮尔，”她指责道，“其他人都在忙活，你却悠闲地呆着没事干？还 是因为你有钱、负担得起嫡系帮的罚款呢？”她灵巧地避开了卡米伸出的手，匆匆离去，撇下了依然拿着鱼的卡米。
“我真的……那就是……我必须……”斯 皮尔绝望地咕哝着，“我有许多事要做，我知道你们会原谅我，如果……”
“当然，当然，”卡米说，“我知道你的处境，游手好闲被罚了，是不是？”他抓住斯 皮尔的手，啪地把鱼摔在他手里。“别再呆在这儿啦，离开吧，亲爱的斯 皮尔老兄。”
他们看着斯 皮尔向前走到仓库那儿，头深深地低着，绿斗篷在他瘦弱的身体两旁飘动。“他看起来好像很无助。”玛戈尔丝想，“可是，你永远也弄不清楚。”
“游手好闲被罚了！”卡米小声吹了声口哨，“想想吧，他们有可能从我身上得到金币呢！”
“多么静啊！”玛戈尔丝说，“看，除了我们，广场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连小孩也没有！”
当他们穿过集市，走过村长的家，经过福力大厅时，他们啪啪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
卡米突然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从福力大厅敞开的大门里，传出了沙沙声和低语声。他们踮着脚尖儿好奇地走过去往里看。
五十多个迷尼宾孩子像许多凳子一样在晃动着。当这五十多双手痛苦地在展开的桦树皮上画出圆形、方形和三角形时，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地、全神贯注地做着。村公所的画家格欧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动着，纠正不好好画的人。在台上，村公所诗人威姆不耐烦地等待着，用脚敲着凳子腿。
接着格欧开始收画，威姆跳了起来。
“该作诗了！”他宣布。接着一阵愁闷的叹息声低低地在屋中响起。“安静，否则你们今天又都会喝不上茶。你们每个人以赢得卡麦基神杯为题给我作一首诗。”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极嫌恶地看了孩子们一眼。“昨天你们当中有两个人在写以玩耍为题的诗中使用了‘剑’一词。现在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在迷尼宾的语言中没有这个词。也不再有名叫瓦尔特伯爵、科莉·格林、明吉、玛戈尔丝和卡米的村民。你们要忘掉这些曾在我们美丽的小村庄里存在过的人。听到有谁提到这些名字中的任何一个，他将被罚额外加写两首诗，并且一周得不到茶喝。这都是些坏名字，邪恶的名字，因为他们这些名字……”
听到这儿，玛戈尔丝和卡米偷偷地从门口溜走，不再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