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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诱捕小鸟

被汤姆·乔丹这样的人邀请加入智囊团的少年肯定干得十分出色,因为汤姆·乔丹很少会这样热情地召唤一个少年。虽然看起来,菲利浦已经得到老大的青睐,但其实老大对这个能干的少年依然心存提防。他们在大路上初次相遇时,汤姆·乔丹就发现,当菲尔从马丁的话里听出了某个苗头后,他的手就迅速地去摸身上的武器。所以,对这个聪明而正直的少年,切不可掉以轻心。老大现在拉拢他,其实是在暗中撒网。

“进来,水手长,让我们领教一下你的高见。”汤姆·乔丹大声说,“四个头脑的智慧总比三个头脑的要多。”说完,他拍拍菲尔的后背,把他拉进了船舱。

加克比和大副正坐在那里热烈地谈论着昨晚的冒险经历。

“一头鹰,当它梳理好羽毛准备起飞时,”加克比说,“有人已经布置了网,强烈地想要捕获它。如果这只母鹰一开始就没有发觉,那么紧接着,它就会对周围环境变得迟钝。是这样,船长,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条船,都是这样。”

“你是说我们没有竭尽全力?”老大的声音显示了内心的阴郁和恼怒,“那么,我以上帝的名义发问,难道我们没有向他们发出一连串的射击?”说完,他的脸转向了亨利·马科姆,这就意味着他的矛头也指向了马科姆。

“一个原因是,”马科姆试探性地回答道,因为他知道老大的坏脾气很快就会发作,“我们没有教会我们的枪炮手如何操作武器。另一件事情是,弹药粉太差劲。还有一条,因为你下达了不该下达的命令,被人所咒骂,要知道,去攻击那条船实在是一个疯狂而愚蠢的念头,因为现在我们的人数只有正常所需的一半,他们既要驾驶这条船,并且还要作战。最后,用我们最不幸最糟糕的谚语来总结,就是‘我们必将知道我们会知道的一切’。”他从浓黑的眉毛底下扫了一眼老大,又说:“没错,‘我们必将知道我们会知道的一切’!有人的脚虽然向我们走来,但是他的心却离我们而去。”他说话一如既往地轻微而快速,但是里面夹杂着一种隆隆的响声,就像我们有时能从一只狗的喉咙里听到的那样。

这三人面面相觑,水手长菲利浦像个局外人那样坐在他们的圈子外面,内心因为他们对他的怀疑而十分紧张。

“关于弹药粉,”加克比冷静地说,“我从每个炮筒里取出了一些。”他从一本旧书里拿出用树叶包着的七小包东西,放在了桌上。仔细地辨认过写在上面的说明后,他一包一包地依次打开,排成了一行。

“这个,”他说,“是从亨利·马科姆分配给水手们的炮筒里取出的,毫无疑问,坎德船长以前也曾经使用过。因为存放时间太长,它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强力。用手指捻一下,你会发现它软绵绵的。这张白纸上,我放了四粒这种药粉。而另一种药粉——”他指着第二包,“是从新打开的炮筒里取出的。用食指压一压,你会觉得每一粒都结实、坚硬。这个,也同样地坚硬,而且颜色相当蓝。这个,也是如此。但是这个——”他的眼睛贴近那些还没打开的小包,去辨认上面的条子,而后把它拿起来,远远地观察,因为他的视力虽然对远处的事物看得很清楚,但是要辨认出手边的东西还是很困难。“这一包是从因为潮湿而失去强力的炮筒里取出的,而这一包有点问题,让我来告诉你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打开的每一包里取出一小撮,每一份隔开三个手指那么宽,在纸上摆成一圈。他敲击打火石,点着了一根由细绳搓成的火柴,把火挪到那份好火药的上方。弹药粉开始冒火花,并发出了响声。它很快地燃尽了,留下粉笔灰一样的东西,既没有烧着纸,也没有放出烟雾。但是,那些差弹药却燃烧得很慢,而且有一些已经燃着了纸,有一些则放出了烟雾。

老大低声地咒骂着:“那么我们用的基本都是差弹药,只有三炮筒是好弹药?”

“不,远不止三筒。这最后一包的力量太弱,是因为他们忘记了把炮筒彻底翻个个儿,他们是按照一般的方式,把火药从顶部放到底部。我们会发现底部的弹药有强力,而顶部的弹药则不行,只要我们把炮筒翻个个儿,就能重新使枪炮获得强力。”

“弹药因为搁置的时间太长才减弱了威力,”菲利浦自告奋勇地说,“我会负责去把它重新弄好。”

“你行吗?水手长,还是管好你的帆和索具吧。”老加克比说,脸上带着嘲讽似的微笑。“如果你想把他们磨成灰浆,那么你可以去做。但要知道,这可是我才擅长的事情。不,我会让你去做,如果你希望给朋友们一个惊喜,你想把弹药弄成什么颜色都可以——白色、红色、蓝色或者绿色。”

那三个人中熟悉弹药情况的,只有老加克比一个,前一晚发生悲惨的事情后,他的心情就有些恶劣,因为船长和大副的恼怒情绪给船上每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有些人睡醒后头很痛,只会愚蠢地感谢上帝让自己还活着。有些人梦见自己得到了一大笔财宝,但是醒来后却只在枕头下找到几块小石子,甚至更糟——因为那条豪猪船不仅没有给他们任何金子,反而还用利刺来对付了他们。

“够了!”老大把装着弹药粉的小包推到一边,叠起胳膊,一字一顿地说,“在我们中,有一个贼,他把我们的一个重要装备扔进了大海,可惜我们错失了逮住他的时机。”

“一个贼,你说?”水手长的脸因为愤怒而涨红了,因为那三个人都转脸死盯着他。

老大和亨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加克比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眉毛拧成了结。

“那么,”菲尔大声责问,“你们认为我是贼?”

“某个人,”老大一字一顿地说,“已经针对我们实施了一个阴谋。”

“说下去,说下去!”

“他是一个水手,我很确定,在他充满恶意的行动中,他的上衣纽扣撞破了。”

船舱里一片死寂。加克比依然紧闭双唇、紧锁眉头,从这一个看到那一个。出于一种本能的自卫心理,菲尔同样冷静地盯着那些看他的人。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十分狡猾的无赖,”亨利插嘴说,“他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割破了,但其实他又做了一件会在领口处紧紧勒死他的衣服。”

船长和大副又一次互换眼色,老大则微微地笑着,那笑容就像是阳光照在黑暗的水面上泛起的涟漪。

“不,菲利浦,我们并没有把你往坏处想。你很关心我们这个团体。有人设计的一个邪恶的阴谋使我们在海上毫无办法,因此我们必须登上最近的一块陆地,到了那里,有着肮脏卑贱思想的人肯定会离开我们这个团伙,不过我们还有帮助和支持我们的人。你放心,菲利浦,我们没有把你往坏处想。”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三人仍旧瞪着菲利浦,就像三只老公猫盯着一只小麻雀一样。菲尔当然也不傻,他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菲尔抬头望着那三张各不相同的脸:第一张脸,显得穷凶极恶、充满热望;第二张脸并不傲慢,显得非常机敏,但不够坦白而且很自私;第三张脸则显得老迈而精明,但更多了些自负。船长和大副的眼神很冷酷,而老加克比因为太专注于自我内心,倒没有显示出那种残酷。

接下来的那一整天,加克比一直蹲坐在甲板上,用工具和木头在那儿辛苦地工作着。他从木柴中选出干燥又笔直的、短而宽的木板,叫木匠把它们刨得很平滑。他铺开比例尺,拿出直角尺和一对罗盘开始干起来,非常用心地在木板上面雕刻着,又把铜管拧成了一种奇怪的形状。他从早到晚一直在于,皱着眉头计算着、思考着。他要来木炭和灰浆,把用木炭摔打成的好弹药跟亚麻仁油合在一起,再把它揉搓进那些形状已按需要弄好的木板。他长时间地观察着,不时地去摸摸试试,然后又从玻璃瓶里取点油揉搓进木头,这个玻璃瓶是他从大船舱的一个柜子里找到的。木板上还剩一道工序没做,他精确地雕琢好的刻度和数字还需要涂上黑色。

他带着这些东西走进大船舱,在一盏提灯旁又干了一个小时。人们经过敞开的舱门时,可以看见他趴在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中间。最后,他的工作终于完成了,那可是需要极大的认真、智慧和灵巧才能干好的。他向后斜倚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十字形的标尺、一个夜间时刻测定器和一个冈特式尺规。“用这个,”他对坐在对面的老大说,老大正静静地抽着烟、喝着葡萄酒。“再加上那个贼留给我们的仪器,可以让我们的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老大仔细检查了夜间时刻测定器,那玩意儿雕刻得很精致,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加克比的话,自己小声咕哝道:“我会捕获那只鸟的。”

“虽然他不会总像少年一样疯狂,但我相信他会把脑袋塞进鼻子里去的。”加克比用他那浑厚而严肃的嗓音说。

“不管他是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家伙,我都会设下罗网抓住他,”老大说,“就像去逮住一只表里不一、欺骗猎狗的最狡猾的狐狸!”那张瘦脸上的微笑十分阴险可怕,谁看见了都会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