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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明年之地

1918年5月15日

蒙大拿州维达镇西北方三里处

亲爱的郝特叔叔:

真希望您能亲眼看看我的田。我从来都不知道绿色可以这么美——毕竟我从未拥有属于自己的农场。公鸡吉姆说,一切迹象都表明收成会很好。希望如此。我的积蓄所剩不多,再也禁不起任何花费了。

您问我关于邻居莉菲·波尔威斯 的事。她的动作很粗鲁,但是不吝于帮助别人。莉菲来自芝加哥,依照派瑞丽的记忆,她一直住在维达镇。莉菲养了一些牛,还 懂得训练马。公鸡吉姆说莉菲是最棒的驯马师。有人还 远从哈威尔过来找她驯马呢。她很懂得治病疗伤,这真的很棒,因为距我们最近的医生住在离狼点三十里远的地方。我感冒时,她泡了些药茶给我喝,病马上就好了。前几天,有个男孩跌断手臂,我还 充当她的助理呢。

想念您的

海蒂

“谢谢你跟我做伴。”莉菲把提在左臂上的篮子换到右臂。

“我帮你提一会儿吧。”我说。她把篮子递给我,揉了揉肩膀。

“要变天了,我的骨头可以感觉得到。”她抬头研究蓝天,“随时都会下雨。”

“作物倒是需要雨水。”我也抬头看看天空,却不知道该从哪些迹象判断。

莉菲把手伸进口袋拿烟草。我已经习惯看她吞云吐雾了。温暖的烟草会让我想到郝特叔叔。

“可以绕点儿路吗?”我们正打算去拜访派瑞丽。她咳得相当严重,尚未复原。

“去哪儿?”

莉菲指着一里外的小山丘。“我想去看看梅波·任过得好不好。”她摇摇头,“梅波有六个孩子,其中四个不满六岁。最大的那个——小艾尔莘——非常顽皮,什么都不怕,做事没什么大脑,简直就像个没有放三明治的野餐盒似的。”说着,她笑了,“去年夏天,他决定要看看猪到底会不会飞,差点儿跌断脖子。他带着他老爸艾尔奠的小猪崽,从谷仓的屋顶上跳下来。”

我也笑了。“这让我想到却斯 。上次他在我家帮忙洗碗时,一直说他以后要发明洗碗的机器,我听得耳朵都累了。”说着,我赶走一只不停在耳边飞绕的绿头苍蝇,“当然喽,像却斯 那种孩子,一定做得到。”

“那个男孩真是聪明。”莉菲小心翼翼地走下山谷。

我们两个安静了一会儿,心里想的一定都是同一件事。你可以把道森郡所有的男孩都找来,却没有一个像却斯 那么聪明。但是自从故事书事件发生之后,他就不肯上学了。派瑞丽怎么求他都没用。我也劝过他。“我在家学得更多。”他说,“我自己学啊。”关于这一点,他可能说对了。然而,只要想到一个小男孩居然被一群臭小子逼出学校,我就相当不安。

“看到艾尔莫的屋子啦。”

任家的屋子比我的大,看起来有好几个房间。再走近一看,原来是三栋垦荒屋舍连接成的,这是我看过的形状最古怪的屋子了。屋子才刚上完新漆,窗户还 挂着花布窗帘。

梅波·任像只燕子似的,我们一到,她就轻盈地到处走来走去。“梅波,坐下来,喝你的咖啡吧。”莉菲责备她,“我们不是来接受款待的。”

“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人来看我了。”梅波说着,让我们看看她为了参加农展会正在缝制的拼被。

“派瑞丽和我也忙着缝拼被。”我说,“是做给宝宝的。”我欣赏着梅波细密的针脚,以及独特的图案设计,“我从没看过这种图案。”

“我发明的。”她回答,“这让我想到麻鹬的羽毛。”

“真的很像。”莉菲说,“一定会得蓝带奖的。”我也点头同意。

梅波露出害羞的微笑,伸手拿起咖啡壶。“还 要咖啡吗?”

莉菲用手遮住杯子。“不用了,谢谢。我们打算去看看派瑞丽。”莉菲拍拍篮子,“我帮她做了些艾草茶和一些落叶松糖浆。”

梅波包了一些小面包和培根。“请把这些带给她。伯尼斯 生病的时候,她对我们真好。”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梅波转头看看窗外。“艾尔莫!”她丢下要给派瑞丽的包裹,跑了出去。

“那个小鬼又干了什么好事?”莉菲也跟着跑出去。我赶紧跟出去看看。这次并不是小艾尔莫又惹了什么麻烦。老艾尔莫、派顿警长和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在院子里争论不休。

“得了,艾尔莫。”警长大吼,“你知道你必须登记入伍。”

“我有家庭和农场要照顾。”老艾尔莫也吼了回去。

“很多人还 不是跟你一样。”警长回答,“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二十岁到三十一岁的男子都得入伍当兵。只要有人抗令,我必须立刻逮捕。”

“我三十二岁了。”艾尔莫说。

“你登记投票时说你二十九岁。”另一个人说,“那是两年前的事,一九一六年。”

派顿警长吐了一口烟草汁,正好落到艾尔莫的靴子旁。“我只念完六年级,可是连我也知道二十九加二是三十一。”

“我有家庭,而且我太太产后体力还 没恢复。”

“艾尔莫。”梅波站在前廊喊他。

艾尔莫转身看她。“梅波,进屋去。”就在这个时候,两个男人立刻滑下马背抓他。

“放开他!”小艾尔莫挥舞着手上的铲子,从谷仓冲了过来,“放开我爸爸!”

“小子。”警长说,“站住。我们只是想带你爸爸去镇上罢了。”

“放开他!”男孩冲过去,在空中挥舞着手上的武器。

“儿子!”他的父母同时大喊。

“把铲子放下来!”他父亲发出命令。

“爸爸,别走!”小艾尔莫放下手中的铲子,“拜托!”他对着被绑住双手、抬上警长马背的父亲伸出手臂。

艾尔莫坐得直直的,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梅波。马匹一转身,这行人就离开了。男孩疯狂地在后面追赶。“爸爸!爸爸!”

马匹越跑越快。

“儿子!”梅波慌张地喊着,“回来,听到没有?”

可是男孩跑得更快了。

“小子!”梅波匆匆跑下阶梯,追上前去,“回来。”

男孩和马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

那些人飞快地骑上山丘。男孩继续追赶,小小的手臂像引擎活塞似的上下摆动。两个骑士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男孩继续追着。他在山丘上摔了一跤,一定是踩到野狗挖的洞。他摔得很惨,一路滚下山坡。

梅波终于赶到他身边,用手臂抱住他。小艾尔莫嚷得非常大声,连我们都听得见。

“听起来不太对劲。”莉菲说着,也赶了过去。我立刻抓起她的医药包。莉菲跪在梅波身边,看起来就跟那男孩一般高。

“让莉菲看看。”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卡尔正在跟他的马——星星和乔伊——说话,要它们安静下来。男孩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可怜的打嗝声。莉菲一摸他的手臂,他又放声尖叫。

“断了。”她的口气相当冷静。我把她要的东西——从医药包里拿出来递给她。小艾尔莫的手臂很快就被包扎好了。

梅波一直抚摸儿子的头发。“你好勇敢。”她说。

“可是我阻止不了他们。”他吸吸鼻涕,“他们把爸爸抓走了。”

“不会有事的。”她弯身亲吻他的头,“爸爸会以你为荣的。”

男孩用袖子擦擦鼻子。“妈妈,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梅波和莉菲彼此交换眼神。莉菲捏捏梅波的手臂。

“噢,你还 来不及想他,他就会回来了,就是那么快。”莉菲爽朗地说,“喜欢吃太妃糖吗?”

她问:“我有个好主意。你跟我一起做太妃糖,让海蒂陪你妈妈去拜访萨兹牧师?”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跟梅波一点儿也不熟,可不想堂这浑水。如果艾尔莫本该登记入伍,那……

梅波用围裙擦擦手。“不需要麻烦布鲁克斯 小姐。”

莉菲严厉地看着我。

我看看梅波,她好瘦好瘦,皮肤看起来就像湿透的白棉布。“一点儿都不麻烦。”

男孩举起被夹板固定住的手臂。“这样怎么帮忙?”他说。

“可以啊。”莉菲说,“你可以监督啊,这可是最重要的工作呢。”

男孩转头望着警长带走父亲的方向,就那样坐了好一会儿。“好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爸爸喜欢薄荷口味的太妃糖。我们就做那种吧。”

“就这么办。”莉菲拍掉身上的泥土,我扶她起身。

几小时后,梅波和我回来了。萨兹牧师会募款保释艾尔莫。“明天就可以把他保释出来。”牧师这么答应。

跟梅波又喝了一壶咖啡后,莉菲和我收拾东西准备去派瑞丽家。离开时,我真希望自己能说出莉菲所说的那些话。“不论如何,你有我们这些朋友。”她拿起医药包,说,“朋友就是得互相帮忙,记住这点。”

梅波点点头,转身进屋。

前往派瑞丽家的这一路上,我满脑子都是上次寄给弥顿伯格先生的吹牛文章。我刚读完一篇特别残忍的德国佬屠杀报道,因此才会写那篇文章。“每个人都该尽他的本分,”我这么写道,“纵使得离开自己的家。这点儿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请想想那些比利时小宝宝和处在饥饿边缘的法国人吧。”要求没有名字、没有面孔的陌生人参战很容易;可是要艾尔莫·任放下一切,放下他生病的妻子、一堆孩子、拥有三百二十亩蒙大拿土地的人生……那就不一样了。

“这盘棋赢得真不开心。”公鸡吉姆把我的国王将军了,“你根本就不用心。”

“对不起,吉姆。”这些日子以来,国际象棋绝对不是我关心的事情。听说小艾尔莫的手臂愈合得很好,他父亲的保释金也筹到了。但是,才这一点儿好消息根本不够,每天都有坏消息传来。三个铁路员工被关起来了,因为他们开自由债券的玩笑。一个女人被罚款,因为她寄了二十块钱到德国给她妈妈。情况糟到连卡尔都很少离开他们的农场。人人似乎都可以在每丛野草底下找到德国间谍或叛国者。然而,仿佛这些麻烦还 不够多似的,已经一整个月没下一滴雨了。我看着坐在棋盘对面的邻居,说:“大概是最近这阵热浪让我不对劲吧。”我喝了一口冰茶,“作物需要雨水。”

“这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他往后靠,用椅子的后腿撑着,“总有一堆你不需要的东西。所以,大家才把这里叫作‘明年之地’,因为明年一定会更好。”他的身子朝前一晃,椅子立刻四脚着地,“等着迎接夏天吧。到时,热还 不足以形容呢。我爸以前总爱说:对蒙大拿东部的人来说,地狱就好比度假一样。”

吉姆回去后,又过了一个星期,还 是连一滴雨水也没有。镇上又有消息说:好几个人被控叛国。我发现大部分被逮捕或罚款的人都拥有德裔姓氏。报纸上登满了各种小启事,例如我刚刚读到的:艾尔佳和谷壮·索罗门桑星期一在城里展现了对国家的忠诚,他们帮儿子奥图买了一块钱的爱国邮票。请追随他们的榜样,并教导您的孩子——牺牲奉献和爱国情操。我忍不住怀疑,自由债券和爱国邮票是否足以让这些德国后裔证明他们的忠诚。

除了这些事情,我还 十分担心田里的作物。我一整天都在巡视田地,脚下踢的是干燥的尘土。每一片尘土都加重了早已存在我胃里、不断啃噬着我的痛苦。我认识的每个农夫都猛喝苏打水,以消减胃里的痛苦。如果再不下雨……

我弯身拔起一把野草。我整天都在拔草,一桶又一桶的野草见证了我的辛劳。我带来的那瓶水在几小时前就喝光了。这时应该回家把水壶灌满才对,可是下一丛野草却仿佛讥笑我:我们会打败你的。我实在应该马上去休息一下、喝点儿水。我深呼吸,伸了个懒腰,又弯身拔草,无视于一阵又一阵的头痛。戴在头上的帽子几乎遮不了阳光,我的视线周围有一圈亮光,双手甚至开始颤抖。我又吸了口气,让脑子清醒一点儿。或许我真的该去休息一下。是的,回到屋子里去,不要再晒太阳。我挣扎着往前走,屋子像幻影似的摇摆着。它真的离我越来越近了吗?我腿一软,整个人脸朝下地倒在一排亚麻丛里。

“布鲁克斯 小姐?”有个男人在远方喊着我,“海蒂?”我感觉有人把冰凉 的布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没事。”如果我继续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话,的确没事。

“喝一口这个。”一双强壮的手臂扶起我的头,清凉 的水流过我刺痛的喉咙。我睁开眼睛,立刻看到绥夫特·马丁的脸。

“怎么……”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一阵眩晕又让我躺下。

“我看见你倒下来。”他放下杯子,“一定是中暑了。”

我摇头,啊……好痛。“不,是我太顽固了。”

他微笑了。他的微笑真好看。“我弄了些加醋的水,可以冷却晒伤的地方。”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布,轻轻拍着我的手臂。“谢谢你。”我说。

“正好被我看到了。”他说,“我不希望你一整夜都趴在那里。”

经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寒毛直竖。“是啊,幸好被你看到了。”

“感觉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

“我离开之前,可以帮你弄点儿什么吃的吗?”他看看房间四周,“泡些茶好吗?”

“好啊。”说着,我闭上眼睛。要是莉菲和派瑞丽知道是谁在照顾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绥夫特让我休息了一会儿——我可能睡着了——水烧开后,他泡了茶。“来,喝点儿茶。”我在床上坐起身子,背靠着墙,接过他手中的杯子。

“我也帮自己倒了一杯,希望你不会介意。”他说。

“当然不介意。”我很惊讶。我所认识的男人大都喝咖啡,很少人喝茶。“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啜了口茶。

他露出那种电影明星式的笑容。“除了营救遇难的淑女之外吗?”他问。

我可以感觉自己的脸色就跟晒伤的手臂一样红。

“事实上,我是来看你的。有笔生意想跟你谈谈。”他吹了吹杯子里的茶,“不过,这种时候可能不适合……”

我把杯子搁在膝上。“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合适的了。”

绥夫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喝了口茶。“那我就直说了。”他用迷惘的眼神望着前方,仿佛正望着未来,“我打算扩大尖角牧场的规模,让它比圆环牧场更大。”他转身面对我,“或许比大家总爱提的那座德州农场还 大。”

他的眼睛闪着某种光亮。“听起来野心十足。”我说。

我的声音一定透露了心里的疑问。“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我干吗跟你说这些。”他说。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我的提议如下:你那三百二十亩地和我农场的西南端相连,就算你今年多少有些收成……”他朝屋外的农地歪了歪头,“下一年呢?再下一年呢?”

“我……”老实说,我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撑过11月,根本还 没想到之后的事。

“我准备借你八百块,这样你就能达成垦荒所需的条件。”他倾身向前,“有了这八百块钱,你就可以拥有正式的领地,不用再筑篱笆,也不用再忍受腰酸背痛了。”

“我不喜欢借钱。”我说。

“妙就妙在这里。”他放下杯子,“你不用借!你拿四百块去找艾柏卡,付清垦荒的费用,土地产权就是你的了。等你办好回来后,我就放弃债权。”

“我不明白。”我摇摇头,他口中的这些数字飞转得太快、太猛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会把土地让给我。”他两眼发亮,“你不用再把自己捆得死死的了,还 可以多赚四百块钱。”

“我把地送给你?”

“不,你把地卖给我。”

“为什么?”我头痛得要命,很难理解他到底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要这块地?”

“我跟你说过了。”他的口气有点儿不耐烦,“我要在这里放牧。”

“可是这是我的农场,我的屋子……”

“有了四百块,你可以在镇上买间可爱的小屋子。事实上,在任何城镇都可以。你不用再像铁路工人一样地干活儿了。”

“搬走?”这些字终于沉进我的脑子里,“你要在我的地上养牛?”

“嗯,我这么说不是要挑你的语病……”他清清喉咙,又说,“等到那时候,这里就是我的地了,尖角牧场的地。”

我压下心中涌起的愤怒。毕竟,他的建议值得考虑。经营农场很辛苦。光是干活儿、搬东西,我就足足瘦了两圈。即使再怎么乐观,今年的收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到收成时,还 会有一堆支出,另外还 得付清查斯 特舅舅欠的债。若是接受了绥夫特的提议,我再也不用做苦工了,可以搬到别处去住。到时我可以拥有一栋像样的房子,有窗帘,有真正的书架可以放书,还 有真正的椅子可坐,而不是坐在桶上。我可以在报社工作,说不定还 可以旅行。也许我可以搬到一个和气的社区,邻居彼此住得很近,而且再也不用搬家了。我这么辛苦地垦荒,却从未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绥夫特的提议很公平,甚至很慷慨。这一切听起来相当合理。“你的提议很合理。”我说。

“我也这么认为。”绥夫特的手抚过他那头波浪般的头发。

“可是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

“我怀疑自己能否跟你解释得清楚。”我摇头,“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热风将草原的甜蜜气味吹进敞开的门内,“不过,非常感谢你的提议。”我伸出手想要跟他握手。

绥夫特快速地站起身,椅子砰地倒在地上。他抓起帽子戴到头上。“海蒂,你做了错误的决定,就像你决定跟不应该交往的人做朋友一样。”他的左脸下颌有块肌肉抽搐着。他很愤怒,我希望永远都不用知道他到底有多么愤怒。“收成之后,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我柔声说:“或许吧。”

他走向门口。

“谢谢你。”我说。

“谢什么?”

“把我带进屋里。”我举起晒伤的手臂,“还 照顾我。”

绥夫特气呼呼地走出屋门。他骑上麻烦离开时,我还 听得到马鞍吱吱作响的声音。

我抱膝坐着,祈祷我的决定是对的,祈祷我没有咬下一块太大的肉,害自己嚼都嚼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