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6月22日
蒙大拿州维达镇西北方三里处
亲爱的郝特叔叔:
您知道艾薇阿姨总爱说“盯着看,水永远煮不滚”吗?在蒙大拿,却是“盯着看,天空永远不下雨”。维恩·罗宾和葛利先生说,前年下了很多雨,地瓜长得像篮球那么大,玉米高得可以碰到长颈鹿的下巴。今年,没有人可以打破纪录。这里的农夫最爱说:“明年会更好。”这个“明年之地”让我这个农夫常常失眠呢。
海蒂
星期四,公鸡吉姆帮我送来信件和报纸。我们好久没一起下棋了。
“嘿,萝丝。”他跟母鸡们打招呼,“你们运气好,天气比浸信会的酒店还 干。(这句幽默的说法相当复杂,可能不易理解。浸信会禁酒,不可能开酒店。如果开酒店,里面也不会卖酒。美国人用“干”形容不卖酒的地方。上次海蒂训练母鸡孵蛋时,曾经把萝丝浸到水里吓它。这里是公鸡吉姆在开萝丝的玩笑,说天气这么干,不会像上次给它浸水那么湿,不用怕。)”他被自己的玩笑话逗得很乐。
“下雨的时候,它喜欢有一对湿答答的翅膀。”我说。他听了,笑得更厉害。
“海蒂,你这么聪明,五分钱就可以买到好喝的咖啡啦。”
“说到咖啡,我正好有一些,还 是你宁愿喝杯凉 的。”我在屋前的阶梯上停下脚步,“我还 有一些燕麦面包。”
“咖啡。”吉姆说。他跟着我走进屋里,帮我把咖啡端出去。天气太热了,坐在屋子里不怎么舒服。“这才叫生活。”他灌了一大口咖啡,开始小口小口地品尝面包,“嘿,海蒂,你已经学会不在面包里加铅了。”
我对他扮了个鬼脸。他很喜欢开玩笑,比查理还 爱开玩笑。
“你要参加在学校举行的那场大会议吗?”他伸手又拿了一个面包。
“什么会议?”
“噢,你的报纸上写着呢。”他朝屋里点点头。我把信件放在屋里了。
我站起身,把报纸拿出来,找到那篇报道。“8月28日,国家战争储蓄日。”我读着,“美国的男性和女性都得买战争储蓄邮票。”我放下报纸,“可是我已经买了自由债券啊。”
吉姆耸耸肩。“战争很昂贵。别以为德国佬会在乎我们这些草原上的人经济状况如何。”
我继续读着报纸:“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个农夫必须购买一百元以上。”
“不会要我们买那么多吧。我们连买汽油的钱都没有!”
公鸡吉姆摇摇头。“有绥夫特在,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都会空空如也,除了蛀虫以外。”
战争储蓄日到了,学校里热得简直可以烤面包。大家神经紧绷,钱包又瘪又塌。绥夫特让一群凶悍的家伙站在会场后头。“我只是遵照政府规定办事。”当大家抱怨家里还 有活儿要做的时候,他说:“这些捐款加起来还 没有达到我们的配额呢。”
我签了卡片,在左下角特别写上“视收成状况而定”。我把卡片交给讲台上绥夫特的手下,他马上交还 给我。
“不得少于一百元。”他说。
卡片在我手中翻转着。“即使今年收成好我也不会有足够的钱付账。”
他嚼着嘴里的烟草。“根据郡长法蓝克·休斯 顿的命令,每个农夫都得捐一百元。”
我把捐款卡放回桌上,双手颤抖着。“话虽如此,我还 是只能捐这么多。”
“每个人都得做些牺牲。”他继续施压。
我不让自己哭出来。“这笔捐款就是牺牲了,我已经买了五十元的自由债券。”
“看来你得学学爱国。”他用鼻孔哼着说,“或许我得抓你去见法官。”
我想到艾尔莫·任的遭遇,以及卡尔被烧毁的谷仓和被破坏的围篱,只好忍气吞声,不再跟他争论。我拿起笔,画掉原来的数字,写上一百。
他假装对我扶帽行礼。“女士,您真大方。”他的声音像锅上的猪油一样滑腻。我抓起裙子,穿过绥夫特的手下,匆匆走出去。我的胃在翻搅,脾气也上来了。我需要新鲜空气。
“海蒂,等等。”莉菲从后头追上来,“我明天要去狼点一趟。你需要什么吗?”
“奇迹。”我回答。
她笑了。“哪家店有卖呢?”
“莉菲,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得到。”我数了数还 有几个月,“7月、8月、9月、10月。才四个月,就得完成所有的垦荒条件。”我把手挥开,“是啊,一旦收成,我就是地主了……”
“如果没有下冰雹,也没有闹蝗虫的话。”她插嘴道。
“……如果能够卖出好价钱……”
“如果国会不把价钱定得太低的话。”
“……如果手上还 剩三十八块钱付手续费的话。”我终于把话说完了。
“37.75元。”她露出微笑,“你听过其他人怎么说我们这些垦荒的人吧?我们还 能活着,只因为我们没钱办葬礼。”
我苦着脸说:“很好笑。”她可以开这种玩笑,因为她拥有自己的土地。只要她还 能驯马,在这个如此疯狂爱马的地方,就不愁没钱。
她拍拍我的手臂。“海蒂,一定可以撑过去的,别担心。或许不像你期待的那样,但是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真希望你说得对。”
“听着,我会带派瑞丽的孩子一起去狼点看游行。你也一起来吧?”
“噢,我没那个心情。”我挥手赶走头上的一只蚊子。
她挽起我的手臂。“来嘛,对你有好处。”她举起一只手,“担心不会让天下起雨来,你也知道的。”
我紧紧抿住嘴唇。
“我们会很早就过来,你可以跟我轮流驾驶马车。”她点头,“没有什么比游行更能让人忘记烦恼了。”
狼点很热闹。我一点儿也不想庆祝国家战争储蓄日,但是芬恩、麦蒂和却斯 并不需要知道这种事。就让他们继续当孩子吧,让他们兴奋期待音乐、游行和搞笑的胡闹。
我们寻找最佳地点看游行时,经过了冰河戏院。那里正在上映《德皇——柏林之兽》。我猜戏院一定卖出很多票。街上满满的都是人。孩子们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我呢,在爱国热情的驱使下,在最好的帽子上绑了一条红、白、蓝三色缎带。
莉菲给却斯 十五分钱去买了三面国旗。我右手抓着步伐还 不稳的芬恩,左手抓着蹦蹦跳跳的麦蒂,在汉森现金杂货店前找到了一个绝佳地点。
“拿去吧,女孩们。”却斯 把国旗分给两个妹妹。
狼点国民银行赠送的扇子上,印着一句口号:“尽你的力量,否则德皇就来了!”我也拿到一把,很高兴地扇着。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干燥了。我没有温度计,卡尔告诉我:“连续五天了,三十五摄氏度。”他一面说一面担心地摇着头。葛利先生也很沮丧地说:“麦子还 在田里就烤熟了。”
所有的对话内容都跟炎热的天气有关。
“热够了吧?”莉菲那张红彤彤的脸,从旧帽子底下露了出来。
“有鸡蛋吗?”是公鸡吉姆,他全身上下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干净的,“我们可以在这些阶梯上煎蛋了。”
“店里有冰凉 的果汁汽水。”汉森先生说,“游行过后进来喝一些吧,我请客。”他挠挠芬恩的下巴,拍拍麦蒂的鬈发,然后递给我三朵纸花,一朵红的,一朵白的,一朵蓝的。
“你看!”却斯 扯着我的袖子,“第一支乐队来了!”
虽然吹奏得有点五音不全,圆环镇的乐队还 是受到了观众的欢迎。当他们开始演奏《天佑美国》时,掌声变成如雷的欢呼。
我看到莉菲擦拭着她的眼睛,我的眼眶也湿了。不只是悠扬的音乐让我激动,我的心像漂亮女孩的跳舞卡片①般被填满了。查理——他的上封信已经离现在好久了:为我冒着生命危险打仗。还 有派瑞丽和卡尔,我再也不可能找到比他们更好的朋友——家人——了。可是,如果查理知道我跟他们做朋友,心里会怎么想?难道只因为卡尔生在德国,就不能算是我的朋友吗?这个疑问让我头晕。事实上,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疑问了。一想到要如何跟查理解释,我就头痛。(①在旧时的舞会里,每个女生手上都有一张跳舞卡,上面依序写着她答应一起共舞的男生名字,就像一种预约制度。因此,漂亮女生的卡片很快就会被填满。)
起风了,我的思绪转得更快。仿佛光是战争还 不够令人担心似的,我更担心钱。我翻了好几遍账簿。即使收成不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榨出点儿钱来,而且我还 没付钱购买可恶的战争邮票呢。我不许自己现在就想到失败,或担心自己能否取得土地所有权。担心、热浪和未知,让我的胃翻搅。或许,我不该痴心妄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或许我本该就是四处为家的海蒂。
麦蒂伸手握住我的手,捏一下、两下、三下。我也捏了回去,所有的担心似乎都从指尖流逝、消失了。我会希望自己继续待在爱荷华,没有这些烦恼,但同时也从来没机会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和她的家庭吗?我倒是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又热又干的风吹走了最后一个音符。乐队开始演奏下一首歌曲,男人们重新戴上帽子。乐队继续前进,后头跟着派克堡马厩的红白蓝花车。马丁太太坐在花车后头,扮演自由女神。接着是两辆挂着皮波修车厂牌子的汽车。
“那是罗浮车。”却斯 解释着,“是最新的车种。”为了不让别人超过自己,富乐汽车公司派出一辆豪华汽车。“旅行车。”却斯 毫不在意地说,显然旅行车已经不稀奇了。
跟在汽车行列后头的,是防卫委员会。他们全部骑着尖角牧场的马。绥夫特经过我面前时,碰了碰帽檐儿。我并未回礼。卫理公会紧跟在这些骑士后头,他们正演出一出爱国剧。然后是狼点小学的学生——除了他们那里最好的学生却斯 之外——戴着蓝色彩带,唱歌游行。孩子们摇着国旗,一阵风拂过了蜿蜒的街道。
芬恩的旗子飞了出去。“旗旗!”她喊着,摇摇晃晃地追上前。
“噢,小心,宝贝。”我把她抓回来,“你会被踩到的!”
“旗旗!旗旗!”圆滚滚的泪珠滚下了她圆滚滚的脸颊。
“好了,好了。”汉森先生说,“别哭了。”他伸进口袋,拿出三根彩色条纹拐杖糖,“等一下哟。”他递给却斯 和麦蒂一人一根,并剥开最后一根拐杖糖的包装纸,交给芬恩。
“孩子们,要说什么?”我问。
“谢谢汉森先生!”麦蒂和却斯 异口同声地说。芬恩嘴里含着糖果,笑了起来。汉森先生不禁笑着说:“糖果可以治百病,对不对,芬恩?”她埋头努力吃糖。
游行队伍的最尾端是寇克斯 威尔先生的送货车,车子两边挂着手绘广告牌,上头写着:“国家战争储蓄日游行。”寇克斯 威尔先生不想错过这个帮自己宣传的大好机会,也在货车后头挂了一个比较小的广告牌,上头写着:“请到寇克斯 威尔商店买新鲜樱桃。全城最好的价钱。”
汉森先生看到时,开玩笑地吹起口哨。“来吧,孩子们。”他抓起麦蒂的手,“弄点儿凉 的给你们喝。”却斯 跟了上去,其他的孩子也一拥而上。
“你们去吧。”我对孩子们说,并把芬恩交给莉菲,“游行结束了,我去把她的旗子找回来。”
“快去吧。”莉菲用力地把帽子压在头上,“风这么大,不多久就会把旗子吹到北达科达州。”
我循着人行道的阶梯走到街上。芬恩的小旗子终究还 是被游行的人踩坏了。我捡起这面可悲又破烂的纪念品,仿佛可以听见她的哭声。我不希望她的一天被眼泪毁了,赶紧走回报社,再买一面国旗。五分钱算什么呢?
一阵男人的说话声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游行结束后的街角,又有另一种游行在聚集了。领头的似乎是绥夫特·马丁。
喧闹的游行阵容在土地办公室前停下来。几个大个子挤了进去。很快的,他们推着一个瘦瘦的、戴眼镜的男子走了出来,是艾柏卡先生。
“艾柏卡,听说你没尽力支持战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吼着。
“看来你很不爱国哟。”另一个人说,“或许,有个像艾柏卡这样的名字,你根本就是希望德皇会赢嘛。”
一个高个子站到艾柏卡先生面前,他比艾柏卡先生高出许多。“或许你忘记了,有多少狼点的男孩在那边打仗……”
“还 有圆环和维达的男孩。”有人接着这么说。群众越聚越多。
“住在附近各城镇,跟我们一起长大的男孩们……”高个子接下来所说的话几乎被群众的喊叫声湮没,“看样子,你应该想想他们才对,不要老替外国人着想。”
我挤在一家店铺的门口,距离够近,可以看见艾柏卡先生的鼻子和额头上都是汗珠。他的眼镜歪向一边。艾柏卡先生把眼镜扶好,平静地说:“我没做错事。”
“没做错事?”绥夫特·马丁看着聚集的男人们,开口说,“那你为什么没去看游行?你写给州长的信又怎么说?居然支持布克威那个牧师?”
“他的会众大部分是移民。如果他说英语,没人听得懂。”艾柏卡先生的语气相当冷静。
“忠诚的美国人就会说英语。”绥夫特靠近艾柏卡先生一步。我可以看到绥夫特脖子两边的青筋暴起。冷汗流下了我的背脊。
“艾柏卡,告诉你我们想怎样吧。”绥夫特用力吐出这些话,“你现在就可以证明自己的忠诚。佛列德!”那个高个子——佛列德——拿出一面小国旗,在艾柏卡先生的鼻子底下挥舞着。
“你爱这个国家吗?”绥夫特问。
“你知道我很爱国。”艾柏卡先生的下巴微微颤抖,声音却洪亮且清晰。
佛列德往后退,几乎要退到艾瑞克森旅馆前。绥夫特用手指着佛列德。“那就证明给我们看。你必须四脚着地爬到国旗那里。”他逼近艾柏卡先生一步,“爬到那里,亲一下国旗。听到了没?”
群众围在一旁,喧闹鼓噪着。我像初生牛犊似的摇摇摆摆,差点儿被汗水的气味——还 有恐惧,以及恶意熏昏。
站出来,我告诉自己,让他们停下来。
这些人继续胡闹。有人推了艾柏卡先生一把。他跪下来,原本戴在脸上的眼镜飞往我这边。
“开始爬!”绥夫特下令。
绝望和难以置信把我变成了一尊雕像。艾柏卡先生挣扎着想站起来。他的西装袖子被扯破了,裤子也沾了马粪。
快点想想办法!我的脑子发出命令,可是双腿却拒绝服从。我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无法将目光移开。
有人踢了艾柏卡先生一脚。他脸朝下倒在地上,鼻子淌出了鲜血。
我环顾四周。为什么没人出面阻止?一阵眩晕忽地袭来,就像那天我昏倒在田里时那样。这种时候,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
“绥夫特。”我双唇颤抖,几乎无法吐出这个名字。我又试了一次:“绥夫特!”
他惊讶地转过头来。
“回家去吧,小姐。”有人这么说。
我往前迈了一小步。感谢上帝,我的腿还 站得住。“我……我……”我能跟这些人说什么?“我跟艾柏卡先生有事情要办。”我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紧接着又一步。我弯腰捡起艾柏卡先生的眼镜。“是有关法律上的事。”我用颤抖的手把眼镜还 给他,“对不起,我来迟了。”
艾柏卡先生站起身,戴上眼镜。“要不要到办公室里谈谈?”我挽起他的手臂——好让自己站稳。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我认不出这个声音,但是我拒绝回头。我的胃翻搅不已,几乎可以在喉咙尝到胆汁了。我站稳身子,准备迎击。
“我们并没有要对付她。”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绥夫特。“让她去吧。”他说。
陌生人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把我从艾柏卡先生的身旁推开。
“你们都是一帮叛徒。”陌生人说。大部分的人开始往后退,仿佛他们都还 有事要忙。佛列德和他的国旗不见了。绥夫特瞪着我,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随即又摇着头走开。
我一走进艾柏卡先生的办公室,立刻瘫倒在离我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我觉得……”我用力吞了吞口水,“想吐。”
艾柏卡先生在桌子后面的柜子里翻找。他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倒了两杯。“喝下去。”
液体一路烧过我的喉咙。喝了一口之后,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刚才真可怕。”我说,“这些人……”
艾柏卡先生也放下杯子。他用手帕擦嘴,一双手抖个不停。
“他们看起来都很正常啊。”我无法表达心里翻腾的思绪,“就像邻居似的。”
他又帮自己倒了一杯酒。“有些是啊,我的邻居。”
“我不懂。”我的手、腿、头和全身沉重无比。太沉重了,动弹不得。
他把杯子举到嘴边,开始喝酒,接着又放下杯子。“因为这场战争。”
我把手掌放在桌上,试着深呼吸。“是战争烧了卡尔的谷仓吗?”我缓缓地说,“是战争让小艾尔莫跌断手臂吗?是战争让您变成了罪人吗?”
“不。”他沉重地坐在椅子上,“不。但是这个魔鬼实在太巨大,战争已经蔓延到战场外了。到了这种地步,任何一件小事情——即使只是帮一位牧师和会众写陈情信——都会被视为叛国。”
艾柏卡先生的声音稍微镇静了些。我注意到自己的手不再颤抖。“我最好回去找莉菲和孩子们。他们恐怕会担心。”我慢慢站起身,试了试我的腿。它们摇摇晃晃的,就像那天在火车上跟胖子吵架时一样;不过,勉强还 站得住。
“你是个勇敢的女孩。”艾柏卡先生拍拍我的手臂,“一个勇敢的女孩。”
我望着他擦伤、淤青的脸。“您可能得打理一下自己再回家。”我说,“再见,艾柏卡先生。”
“再见,布鲁克斯 小姐。”他打开门,看着屋外。“恢复平静了。”他说。
我走出大门,在人行道上停下来深呼吸。到汉森现金杂货店之前,我停下脚步,试着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我必须忘记那一切,才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走进店里的时候,我的腿几乎不抖了。
“拿去。”汉森先生递给我一杯果汁汽水,“你看起来需要一点儿滋润。”
“旗旗?”芬恩问。恍恍惚惚的,我递给她那面被踩坏的旗子。
“海蒂?”莉菲望着我。我摇头要她别再说什么。
“脏脏。”芬恩把旗子丢在地上。
我想象着绥夫特和他的手下像胡蜂一样到处乱飞,赶紧擦擦眼睛,说:“是啊,脏了。”